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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海] 環状線

作者 : 廿

分级 大众 常规

原型 假面骑士Decade 门矢士,海东大树

标签 假面骑士decade 门矢士 海东大树 士海

文集 ec008c和00aeef的色相抖动

872 4 2021-1-7 15:08
导读
#此篇献给投不想老师
#海东大树&海东大树的故事,少量士海要素

海东大树抬手撇掉脸上的血迹。有些冻皲裂的手背剐到伤口,血流下来时疼得他倒吸一口冷气。

这种事情以前并没有发生过。

躲进来时爆炸的震动还回荡在耳边,一墙之隔的走廊上频繁地响起士兵急促的脚步声,搜查和排除还在进行,那些声音由远及近、从左侧匆匆跑到右侧。而他离那些耀眼的红色信号灯与火药苦烂的烟尘远了很多,面前有的只是一片苍茫的黑暗,伸手不见五指的;有些杂乱的动静响起,皮带撞到刀的声音,肩膀碰到枪的声音,一时间分辨不出是来自屋内还是屋外,他屏息凝神,弯着身试图往前走一步,手离开门把时下意识往下探了几寸,发现没有锁。

于是他更加慌张了,走了不到三步就因为害怕陷入腹背受敌而缩回门板前。

顷刻间第二次爆炸的声响划破了寂静。他用背贴着冰冷的门向下滑落,瞪圆的瞳孔抖颤着,同受惊过度而从额头震落的汗水一起。“糟糕”两个字被淹没进了巨响中,不知道是说出口的喃喃还是内心的惊慌。

定神看过去的时候,头顶的天花板上已经破开了一个大洞,为昏暗到看不清边际的屋子点缀了几丛月光。飞溅出来的砂砾就像寒冬里的雨,落下时溅起的不再是一滴一滴的水,而是一团一团的冰渣。断裂的屋顶在面前堆出一座山,零星的灰尘在视野里翻腾着滚了几圈,随着一同钻进来的风迟迟不肯沉淀。空气中飘来一些腐败的味道,来自发毛的深红色地毯,或是来自被熏黑的墙壁,更或者是来自断裂的钢筋与挂满石膏装饰的天花板;总之那股刺鼻的酸味里还带着滚烫的腥味,让人一瞬间以为打扰到了在刑场安眠的幽魂。

一个白色的身影就这样溜了进来,从断裂的钢筋水泥围成的突破口处。那些巨大的石块似乎在坠落间摩擦出了火花,要是在那一刻举起根香烟,或许正好可以点燃变成一簇新的亮光。可惜站在门前的青年顾不及这些,藏在外套兜里的烟盒早就被压平碾烂了,甚至外面的塑封都没有被拆开。得到这个东西纯属意外,他只是想从那个世界带走点什么,带走点可以让他看上去像个惯犯的东西。

他警惕又慌张,眼神飞快地打转,手贴在门把上为自己找好退路——这下真的进退两难了。那白色的东西就像是一颗流星,不知从何而来但是坠落在了这里,尾巴一样的衣摆甩起,色彩残留的痕迹在视网膜上划出好几道伤痕,大概是因为眼睛太过习惯这片黑暗了。

等到灰尘全都沉到屋内仅剩的暖空气下侧,他终于看清楚了到底是个什么“东西”。那颗流星正坐在砸下来的石头上大咧咧地翘着二郎腿,手中抓着一把蓝色的武器,把玩着,手指勾着扳机娴熟得转了好几圈。海东大树从外形上勉强辨别出是一把枪。那人单手托着下巴饶有兴致地看过来,像是审视的目光使青年很不舒服。

“你是谁?”海东大树没好气地开口。

“啊别紧张,我不是你的敌人。刚摔下来有点不适应,你等我缓一缓。”

对方金色的头发比那身沾了灰依旧白得发光的外套还刺眼。海东出于警惕只能被迫受着亮丽色彩的攻击。

那个男人很快便站起来掸了掸身上的土,踮着脚三步化两步毫无危机感地跳了下来,落地之后还嘿咻一声左右张望着,在海东大树看来就是个十足的冒失鬼,要不是他正好躲进这个房间又正好堵着这扇门,那些怪物肯定会冲上来瞬间将其撕烂。而且那看起来和玩具没什么差别的枪,怕不是扣下扳机后只会射出一击水流。

“怎么说呢,人很喜欢在出事的时候先在心里祈祷自己抽到上上签,天降个救星来吧?你把我当这个救星就行,海东大树。”男人不紧不慢地说着话,又把身旁的桌椅拉来不管不顾直接堵上门缝。木头挤在被叫到名字而瞳孔骤缩的小年轻脸边,压着几丛反翘起的黑色头发顶到墙上。

“你到底是谁……”

海东大树扭开脸,视线却没放松,依旧用目光死死咬着那晃来晃去的白色影子。他手撑着什么而费劲地站起来,说话时能感觉到心脏砰砰直响回音都跳到了喉咙边儿。没有武器,不知道对方的实力,但对方显然知道自己是谁,贸然的肉搏显然不是最佳选择。然而他还是握紧拳头,另只手在工装裤兜里摸索着,至少、至少有点什么,铁的或者塑料的什么都行。

“我?我也是海东大树,”话说到此便暂时打住了,男人继续拖着桌子和柜子,或是什么看起来可以成为阻碍的东西往海东大树身后的门处推,“让一让,你不想被射成筛子吧。”

“你也是?什么意思,把话说清楚,我还没愚蠢到相信一个陌生人的玩笑话——啧!”

“我说了让一让。”

男人边说着边用脚将他绊倒,速度快得根本来不及反应,半个疼字噎着那些心跳声。而后那人又补了几脚,把他当作一块会翻滚的东西从门口踢开了。

那些桌椅层层叠叠堵在门口,只是明显还没到能阻碍冲击的厚度。

“别趴着了,赶紧过来搭把手。”

“那个位置要死也是你先死,还有我要做什么是我的自由。”

海东大树脸才着地没多久,又吃了一嘴地上的土,有些是从空中落下来的,还有些是地毯上原本堆积的。说话时他手狠狠砸了下地面,结果又激起更多的尘土把他正准备破口大骂的动作呛了回去。

“嗯,不愧是我。”

“别再强调这种耍小孩的把戏了。”

“上当?唯独这个我不会骗你,我也是海东大树,只不过比你大个十来岁。”

“什么?”

“我、是、三、十、岁的海东大树,说的还不够清楚吗?”

“我说过不会上当的,你是轻小说看多了吗?”

“那么随便你,你相不相信我对我的计划没有任何妨碍。”

“……所以,你真的是未来的我?”

“嗯,我确实是你。”

“把话说完。”

“虽然说出来可能有点伤人,但你是不是我还有待观察。”

“哈?那为了表达歉意现在就解释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吧,然后我可以当作没听过。”

“我还以为你不感兴趣呢。”

“我只想知道你说的是不是实话,但现在这个状况再消耗精力去查证太麻烦了,你最好拿出十足的证据,不然等我找到武器第一个遭殃的会是你。”

“威慑啊……真是小毛孩会用的手段。不过,没有人会质疑自己抽到的签的内容吧?难道不应该因为是个上上签而感激流涕吗?过去的运气那么差,还盲目自信,不如这次就将就一下吧。”

海东大树一愣。

如果以前只是没有遇上好的事,那面前这个上上签又如何呢?他如此顺从又笃定地把过往往运气不好上推,却完全没想过要去改变什么。面前这个人说的没错,运气也好,曾经的工作也罢。青年爬起来后一直低着头。

“赶紧来搬桌子。”说罢金发的男人安慰又像是调笑得拍了拍他的肩膀。

在用一切目之所及能挪动的东西将门堵个水泄不通后,海东大树气喘吁吁地靠住桌子的一角。他呼出的热气在有些冷的夜里结成白色的气团,一丛一丛地从嘴巴里跑出来,又消失掉。

只不过男人并没有就此停歇,他在屋子里转了两圈,又用脚蹬开断壁残垣上的一些碎石,在月光围成的舞台上,一个被碎玻璃盖得严严实实的展示台安静坐落着,飞快地剥开颗粒状的硅结晶后男人向青年招了招手:“找到了。过来。”

那时海东正在清理着衣服上的灰和口袋里碎成渣的烟草,还有乱糟糟的头发,他抬手去梳理额前的时候指尖沾着未燃烧过的香味,与呛鼻的二手烟味道截然不同。他走过去,嘴巴抿成一条线时颧骨上的伤口又有些裂开,血顺着脸颊滑下去,便连忙去擦,袖子上早就殷红了一片。

“这是什么?”

“是武器,和这个一样。”男人说话的时候抖了抖握着蓝色枪械的手腕,这两个东西靠近了对比便发现很像,甚至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所以呢?”

“你把它拿走,以后会用到,这个的力量对你很有帮助,慢慢地你就会知道怎么使用它和驾驭它。”

“那岂不是在偷东西,我来的目的不是这个。”

“你的目的是获得力量,不是吗?”

“那也不是偷东西。”

“听着,Diendriver没有主人,谁得到它谁就是它的主人,所以如果你拿到了,你就是它的主人。拿走没有从属的东西据为己用不算是偷,偷是说把一样属于别人的东西擅自变成属于自己的。”

“可不可以不要讲邪门歪理了……”

“这是生存法则!”三十岁的海东大树突然笑了。

只是青年还是没有接受他的说法,他们僵持着,在屋子里隔了老远一段距离坐着,金发的男人不知道从哪又摸出来一把椅子,而海东大树只能两手空空坐在地上。

事情发生的太快了,海东大树接受的也太快了。他不过是误打误撞地从楼梯上摔下来,然后冲出门去试图逃离自己的世界,尽管到后来发现只是想逃离那些因他自以为是而酿成的惨剧,逃离那些应付的责任罢了。结果就这样一路狂奔,一头撞进银色的帘幕。

等再醒过来时他已经躺在了完全不知道的地方。他知道在这片区域之外还有更远的地方,那些地方没有普及他的教育方针,是蛮荒之地,是异端与暴徒构成的群落。海东明白自己或许狭隘、自大且盲目自信,但他不否认自己的教育方针有错。只不过是没有遇到好的人,没有遇到好的事罢了。

没有什么东西抛弃不了的,如果三十岁的他可以这样坦荡地行动,那他一定在某一刻把自己的过去、罪责、名誉还有身份全抛弃了。现在的海东大树还没有意识到他的选择里还有负责这一个选项,他孤注一掷地在逃避的路上加满了油。

一道刀光伴随着巨大的声响与浓烟成为了第三次爆炸的导火索,靠近门口的青年下意识用脏袖子挡住脸颊与额头,只是等他从嗡鸣与抖颤中回过神来时,才发现自己毫发无伤。

挡在自己面前的是一扇白色的衣领和大片大片洇湿开来的红色血迹。

“喂!”

“赶紧去那边躲好。”男人一把推开他,用食指勾着枪的扳机又转了几圈才向灰色的烟雾里盲射了四枪。

“别对我指手画脚啊,我会躲过去的。”

机械上膛的声音意外地清晰,与走廊上叮当作响的警铃声相比简直是天籁之音,那把锃光瓦亮的蓝色武器仿佛有着无限弹夹一样没有节制,子弹飞舞于屋中的每一处,碰撞到刀柄时发出了脆响,被挡住的部分改变了轨迹而射向两侧地板。

于是他终于确定了敌人的位置。

烟气一浪接着一浪,仿佛就是天然的伪装。男人的语气却仿佛洞察一切:“哎呀,这不是阿士吗?”

“嗯?我可不记得我认识你。”

“虽然想说好久不见——”他捂着口鼻,话音含糊,不停地向灰尘四起的方向开枪,“不过我们确实没见过面,那就当是大首领的名姓家喻户晓吧。”

海东大树试图将头从掩体里探出去,只不过在一片浓烟中他也只是把声音听得更清晰了。那片灰色是月光也无法跻身而入的浓稠,空气中仅能辨别出不断飞过去的子弹与被弹开的轨迹,枪声像是铁匠手中的锤子,不断敲打着剑与地面。自称是三十岁的自己的人倒是站得离他很近,于那堆积成山的残垣的一半,放着黑色枪械的展示台的前面,那个身影颤巍巍地向后错了几步靠上去,血已经染红了整个捂在上面的手掌把指缝都打湿,滴滴答答地落到脚边。

“喂!”

“别打扰我啊,我可是在……”

青年突然跳起来又扑过去,带着那白色的流星滚到废墟的另一侧。他一把揪住男人的领子,却发现对方浑身颤抖,尽管狼狈不堪,但脸上那轻松的表情使他看上去更像是个从绞刑架上死里逃生的罪犯,而且是胜券在握的那种。

“你干什么?就算是‘我’来妨碍我,也是能下杀手的。”

“这样下去肯定没完没了,没有别的计划吗?”

“这要怪你不早点拿走Diendriver吧,PlanB就是这个,我负责拖延时间,你负责做心理斗争。”

“哈?还有Diendriver是什么?”

“就是那把枪。”

“……那不行。”

“是吗?那我再出去一会,你慢慢想。”

“等等!”海东大树按着要起来的人的肩膀又压了回去,“你也偷过东西吗?”

“我说过那不叫偷……况且拿走对自己有用的东西,拿走自己想要的东西也没什么不对吧?”
“……”

“还有,偷东西很简单啊?”尽管腰侧的伤口还在不停往外渗血,他仍然闭不上嘴,“你怎样骗过你自己就怎样去骗别人。骗别人比骗自己好用多了,你永远是先手的那一方,掌握着主动权。”

“那你在骗我吗?”海东大树彻底糊涂了。

“难说!不过留给你的时间可不多了,拿不拿随你便。”

“啊?你在糊弄我吗?”

“你觉得呢?”

一柄黑白相间的刀刃先后擦着两个人的脸插到了地板上,就势蹲下来的人开口嘲讽道:“是不是打扰你们两个谈话了?”

“那当然的吧。”

“那当然的吧!”

三十岁的海东大树眨眨眼,迅速抓着青年的肩膀往旁边又滚了几圈迅速拉开距离。他转过头,随着男人把枪剑武装扛到肩膀上时又架起了枪。

每一次与门矢士的为敌都是一次真枪实战的博弈。他们交情很不一般,两个人在一起的时间加起来统共也不过三四天或是一周,但是那些时间里却永远是朝欢暮乐和汗浸痒磨的多,连多活了十年的海东大树也无法解释。更别说解释给别人听了。

“该回到我们原来的对话上了,你们来干什么的?”

“应该说是碰巧路过这里。”金发男人指了指天花板上的洞。

“之前有小偷溜进来了,到现在还没找到。所以你们不是一伙的?”

“看起来像吗?”

“喂,不要用问题回到我的问题。”

“那告诉士一个秘密好了,现在是一伙的了。”

并没有直接进攻,被叫做士的人只是站在原地。三十岁的海东大树因为一直在流血而晕乎乎的,腰上与其说是血再往外流倒不如说是冷气在往伤口里钻。他说话时尾音有些飘,却又努力睁着眼睛与对方对视,恍惚间,门矢士将手中的白盒子的抖了抖,长剑折叠收回后一柄像是枪的武器直指过来:“大概明白了。”

“等下!你说在找小偷,那找我有什么事吗?”

千钧一发之际,从屋子中央传来了海东大树调笑般的话音。很快这场赌博便以大获全胜而结束了。金发的男人看都不用看便迅速扣动扳机,在再一次扬起的灰尘中他翻滚着拉拽着青年向屋子的角落里滑过去。

他试图用肩膀保护着海东大树的脸,海东大树又折叠着手臂用怀抱死死护着那柄枪。两人就这样一上一下一前一后,往阴影里滚落,向着更深处,向着月光根本照不到的地方。在那里,有人预先撑起了一片水银幕,此刻像是要到极限了,却也终究是等到了落下它的主人。
天旋地转之后海东大树掰开了年长的自己的手臂,从臂弯里面挣扎着坐起来:“所以这又是哪?”大概是撞到了,本就没什么脂肪的青年很容易因为碰撞而落下青一块紫一块的伤口,几处关节处仅由皮包着骨头,在石砖地翻滚后总是格外地疼。

“你猜。”

“也不要用问题回答我。”

“呼……是你的世界。”

男人叹了一大口气,然后撑起身,等到完全站起来的时候海东大树已经走到了另外一头。
他绕了一圈小跑着回来,回答道:“这里是我的……”

“对。”

“而且距离那里很近,你知道的,所以是故意的。”

男人没有说话,只是艰难地抬起沾满血的手臂,白色的大衣从腋下开始直到大腿的位置都已经浸上了血迹,干涸后在一片一片黑色中闪着红色幽光。太阳快要落下来了,这个世界里冬天的黄昏总是又紫又粉的,与橙色挂不上钩。海东大树没再追问下去,将偷来的Diendriver塞到后腰的皮带缝中,伸出手去搭了年长的自己一把。

他们搀扶着往山下走,目的明确。

海东大树架着他试图走直线,男人却像是失了神一样开始脚上打弯,于是便随便找了个看上去很正经的话题:“你为什么不早几天回来?”

“什么?”

“按照你就是我、我就是你这样的说法,你是从未来回来的对吧?既然这样你就没什么想要改变的吗?我现在是有遗憾的,所以你也有吧。”

“有是有,但是回到过去可不代表着要改变过去。”

“那你回来干什么的啊,替我挨枪?算了吧,如果是我我肯定早回来几天,这就是你说的我不一定是你的意思吗。”

男人意味不明地笑了几声。

等到穿过这片树荫越来越深的林子后,他们抵达了安全屋。房子乍一看便是年久失修的破败样子,顶上积满了腐化落叶与鸟粪混合成的黑色泥壤,风吹雨打后仍旧在木板上留下了一个薄薄的保护层。

海东大树一脚踹开门,他很熟悉这里,毕竟从家具到桌子上的鸟状陶瓷摆件都是他亲自挑选和布置的,虽然不知道一个只需要提供隐秘和安全的屋子而言有什么打扮的必要,但他还是做了。拖着金发的男人撂到沙发上后他又飞快地回到鞋柜前把相框扣好。

等到折腾伤口和清理血迹都完毕时已经后半夜了。

客厅有一扇可以将周围一览无余的破窗户,就在沙发的正对面,不知何时裂了一个巨大的缝,破开的拼图已经找不到碎片了,或许早就埋在了窗外下方枯黄的草地下面。风偶尔从那里灌进来,然后又从来处归去。

青年从楼上抓了几件毛衣和大衣下来,一半甩到金发男人的身上,一半又拿来把自己裹圆,在用脚把对方的大长腿蹬开给自己在沙发上腾出了一席休息之地后,他像是终于松了口气那样躺了上去。

“我来回答你路上问我的吧,”男人突然轻声说,“也不全是,只不过我对我的过去没有兴趣,所以我不会改变这条路。”紧接着又补充道:“如果你觉得我不行那就不要成为我,你可以成为任何一个海东大树,不一定是我这个。”

“是吗,但我确实不想变成只会说谜语的人。”

“嗯……所以说不愧是我啊。”

陷入沉默后又不知过了多久,仅剩下男人因疼得睡不着在辗转反侧,他屈起半条腿坐在破烂不堪的沙发一侧,面前是盖着旧衣服同样缩成一团的青年。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他知道必须找点什么分散下注意力好让自己入睡,不然汗水很快就会打湿唯一一件黑色高领毛衣。

于是他试图翻个身,只有转头的时候头发在脑后蹭出结的响动。三十岁的海东大树灵机一动开始用打着颤的手指梳头发。染过有一阵子了,漂淡过的发尾干枯分叉还打结,但这动作实在不像一个大男人会习惯做出来的,他蜷起身,折起来的腿将厚重的衣服压在大腿与伤口之间持续止血,双手都抬起来慢慢整理,一根根解开。那不是别人系上的,要是门矢士做的他很容易就能解开——比如开枪打烂那个死结堆;这是他自己系的,是不经意间自己给自己打的无数的结。

他解得有些烦了,全然没有几个小时前逃命的威风和胜券在握的镇定,动作大起来时棉花和灰尘从皮质沙发的破口飞出来,衣服也蹭出沙沙的响声。对面的小青年突然睁开双眼,在惊讶过度中醒来:两个人因此在夜里对视。透过碎玻璃窗的缝隙洒进来的月光将这张简易睡“床”一分为二,视线就那样从清冷的光线里穿过去,带着十足的冒犯与杀气。

但是三十岁的海东大树先妥协了,他原本停下的手重新动起来,拐着弯挪到彼此的可视范围内,掌心沾着干涸的血迹,朝着青年摆了摆:“别着急啊,你找的屋子很安全,我以我多年的猎人经验作保证。小孩子就继续睡吧,我处理完伤口再睡。”

“谁需要你的经验,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了,”青年翻个身,腿重新交叠在一起,因为将脸埋回臂弯而声音闷闷的,“……那边柜子。”

“嗯?”

“那边的柜子里有止疼药。”

闻言他突然干笑几声,额头上的汗随着抖动的肩膀像挤压一朵海绵状的积雨云一样淋下来:“准备得还挺周到,但如果想听我夸你还是没门,最多只能说不愧是我。但是谢了,虽然我没力气爬过去拿但知道有且能拿来应急用就行了。”

“应急?谁应急的时候还有空掏出来嚼啊,你到底在盘算些什么。”寂静之中突然响起枪械上膛的声音,虽然Diendriver是不需要填充子弹的,但使用者的手指摸到扳机时它会自动发出一阵待机音,此时恰到好处起到了威胁的作用。

“没什么大事,不过我有我的目的,所以可以告诉你不是什么危害到生命的惊喜,”金发的男人反而神情自若,“你还漫无目的的话,把期待这件事当成目的怎么样?”

“听起来可真不怎么样,不过我现在已经有计划了。十年之后的我也不过如此吗,腰上随便受点伤就只能躺在那里玩情报游戏了?必要的时候我会丢下你的,这点不用担心。”

“这个伤可是我替你挨的诶。”

“所以为什么要救我?你的存在说明哪怕挨了那一击我也不会死。”

话说耗费了受伤的人很多力气,一呼一吸间牵扯到腰腹都会让三十代的海东大树下意识紧咬牙关吐字,在一阵不算急也不算缓的喘息后男人挪动身体,靠上坚硬的扶手,白色的风衣沾着深浅不一的血迹和灼烧痕迹,裂开的刀口和身体上结痂的位置重叠起来。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后才开口:“你是我的道具,如果不活到用的时候就没有意义,我不想我的计划出现任何差错,这个解释行不行?还有别看我现在这个样子,天亮之前一、定、会满血复活。”

青年飞快地嘁了一声,翻腾几下后又把身上的衣服裹紧,呢子布上有棕色、灰色和藏蓝色的条纹足以织成一张把人包裹住的网。然后在一片寒冷中,他听到了一个低沉的呢喃:不过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并不是由相识和分别、信任和背叛,或是其他什么你现在能体会到的东西所维系的啊。

海东大树闭上眼,想了一会又悄悄睁开,只不过最后还是轻轻地闭上了。

清晨的雾气突然升起来了,绕着碎裂的玻璃窗,在仅剩的透明硅上留下白霜。那双微阖却熠熠发光的眸子就像黎明前的大海,偶尔泛起瞌睡时漆黑的睫毛如海浪般扑刷着,而后的刹那东方吐白,一艘孤独漂泊的船终于在水天一线处升起了帆。

那支船拖着尾巴摇摇曳曳,等到靠近得占据了眼睛大半时青年猛地从座椅上腾坐起来。

“有人。”

他的声音疲倦得像一锅煮沸的玉米汤,沙哑却洪亮。

“嘘,别急。”

“那种东西绝对不可能找到这里,怎么回事……难道你把位置告诉别人了吗?”

躺在那头的金发男人没有说话,半张着嘴似乎想反驳什么,但上挑的眉梢和狡黠的眼出卖了他:“没错,不过这是迟早的事,我不过帮了个忙让故事发展的快了点。”

那些帆越来越近,就像是乘着清晨的潮水一路涨上来,又像是搁浅了突然停下。紧接着发动机的嗡鸣声,枪支上膛的冰冷响声,怪物压抑的低吼声将这林间小屋团团围住。

天不过刚刚亮,迅速溜出破旧的小木屋时还能看见天空中北极星的尾迹,黎明前沉重的黑暗已经挂在西边的山峦上,马上就要被光撕成碎片了,但随着朝日一同来临的是对海东大树而言更沉重更接近于深渊的东西。

黑色的吉普车猛打轮后漂移着停下,整个黑色的铁方块倾斜出了四十五度角,厚实的轮胎落回地面时发出狰狞的嘶鸣声,轮胎留下的痕迹比星星坠落时的轨道要清晰多了。

海东大树眯着眼睛就快刷得一点鸟屎痕迹都看不到的挡风玻璃瞪穿了,依旧看不清司机的脸。副驾驶的人打开了门站得远远的、笔直且挺拔,藏蓝制服的胸口上缀满了金色的勋章。在海东离开的短短几个月里,自己那颇有主见且勇气可嘉的哥哥果不其然骑到了他的上面。
“你果然会回来。”海东纯一先发制人,他漫不经心地将双手背在身后,腰挺得笔直。他们上一次见面时正好互换了身份和互换了处境,只不过那个时候埋在海东大树颈椎间的钢板现在被包进了海东纯一的身体里。

“这句话可不适合用来描述感人的再会,哥哥,”他说着就掏出那把用不太熟的枪,从大修卡的世界偷出来之后就那么顺其自然地一直带着——而且十年后的自己也拥有一把极其类似的东西,“不打算说点别的什么吗?”

“这些话等留到以后再慢慢说也可以,不是吗?大树,你应该回到这里,做你该做的事情。”

“该做的事情?不要开玩笑了哥哥,快醒醒吧。”紧接着海东又小声央告了一句,对着自己而不是那个熟悉的来人:“快醒醒吧……”

金发的男人像是一直被排除在僵局之外一样双手揣着兜站着,远远看去就像冬季中大雪之日的一棵孤零零的枯木。男人抬手摸了摸下巴,用极其怀念的眼神盯着吉普车旁的人,三人之间只有那个人距离这边远远的,被太阳拉长的影子也没能抵达三十岁的海东大树站立的地方。

争斗好像在一触即发中卡壳了,降至冰点的温度是早晨来临前最后的挣扎。

“现在是你要做最后一个抉择了。”

“我的人生可不是按照你给的剧本来演的。”

“这只是建议,来自‘我’的。要么开枪,要么回去。”

“……”青年咽了咽口水,“还有别的选择吗?”

“没有。如果你开了枪,我们就逃跑;如果你回去了,我就自己逃跑。”

“所以你也经历过这样的事吗?跑得掉吗?我的计划里没有这个场景,但这也都是你害的,如果逃不掉你要承担全部责任。”

“谁知道呢?”金发的男人的视线先落在了年轻的自己身上,又移向了比自己年轻太多的“哥哥”的身上“逃不掉的话,最差也就是一起变成臭虫的一员。”他没有余力大张旗鼓地回忆自己人生的每一个选择,尽管腹部的伤口已经开始结痂,但失血过多让他说句话都要多喘几口气。但是他知晓自己记得清晰无比。

“成败在此一举。”

“你——”海东气得差点把枪口移驾到他脸上。

“应该聊完了吧,虽然我不知道他是谁,但是回来一同为十四大人效力才是你该做的事情,大树。”

“想好了吗?”贴在耳边的话带着一种接近蛊惑的语调,却又字字诛心像是即将到来的审判,海东大树的手微微颤抖着,就像那在催促中摇摆不定的心一样,接着那个声音又说道:“想好了就去做吧。”

那双不知是用来将他送上山顶还是推下悬崖的手突然就伸了过来。

被冷风吹得凌乱的金色发丝突兀地闯进海东大树的眼里,同手中黑色枪械上明红色的准心连成一线,弹道的尽头是一张陌生得带着虚假笑容却又无比熟悉的脸。这张脸占据了海东大树前小半的人生,或许会因为下一个决定就此退场,也或许会在往后的人生中一次又一次地进出于他的视野。

应该做出决定了……海东大树偷偷看了一眼身旁年长的自己,他们贴得很近,心脏只隔了一步之遥的距离,而思想上却差出了整整一个十年的份。他不确定那个人是否和自己一样面临过同样的场景,也不知道那个人是否做出了和自己一样的决定,但他必须要在明白这些之前先做出抉择了。

光亮刺穿了早晨浓厚的雾气,一束一束地将温暖送来。

寒冬已经来了,只是之后的每一个冬日里回想起此情此景来,他都发现再也没有任何一年比这一刻更冷。

“开枪吧。”

海东大树同那句话一起扣下扳机,脸上没有一丝后悔,有的只是害怕子弹真的打到什么。于是那三枪不出意外地射偏了。火花在厚土地上砸出三四个浅坑,灼烧的痕迹与白色的烟笔直上升。

一瞬间,海东纯一的表情无比精彩。闪过的不仅仅是惊讶错愕,还有愤怒,只是最终归于那如扑克脸一般的虚情假意中,仿佛一个被揭穿的谋划者,匆匆忙忙捡起自己的表演天赋来。
白色的流星终于露出了他酝酿已久的得意笑容,他伸手抓住突兀出现在空中的蓝色卡片,抓着青年的手一同向后仰倒,试图坠入展开的模糊水银幕里。只是扬起的风中他感觉到了一丝不一样的冰冷。

是水。这个季节不会再下雨了,雨水要么变成小片的雪花在手舞足蹈间融化,要么变成大块的冰雹劈头盖脸地砸下来。却仍是有什么打湿了他的袖子——是眼泪,扮演了一场来迟的雨。海东大树终于在逃避的路上掉转了头。

“我会回来救哥哥的,”他说,“这是我的事,这是我自己的事。”

金发的男人伸手有意拍他的头,但羞耻心终是制止了这个动作。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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