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id.10165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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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级 少年 同性(男)
警示 脱离原型
原型 原神 行秋 , 重云
标签 行重
状态 连载中
文集 不忠的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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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24
21
2022-7-17 13:49
- 导读
- 原作者flotar,原文在ao3,地址https://archiveofourown.org/works/31886569/chapters/78954721
授权见我lofter
全文要素:学pa,情感操控,焦虑,悲伤,抑郁倾向,强制爱/非犯罪,自尊问题,煤气灯效应,半公开性行为,下药
本章有校园欺凌描写请注意
第三章也没有限制级内容
第三章 阴天
Summary:他会成为忠实的信徒。
Notes:食用愉快 <3
重云感觉好像在做梦一样。
是行秋教他如何顺其自然——从那些纠缠成一团的负面情绪中挣脱出来,自由地漂浮在群星之间,比交织的呼吸更亲密。在行秋的循循善诱下,重云心甘情愿地迷失于过去之中。
他每一丝充满爱意的目光,在秋风吹拂下的柔情自白——所有这些记忆被保存到他胸膛中存放珍重之物的小匣子严密锁好,除了行秋身边他在任何地方都找不到安全感。一处洋溢着感情的快乐源泉自这里流出,多年前就是如此,温暖内心、滋养精神的一方净土。
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只把这个埋藏于心底。
重云明白自己没有关系比较亲密的,像家人朋友之类的人。他很安静,腼腆,而且存在感极低。他从不与别人争论,从不说出格的话——只是微笑着努力生活。这就是最好的。这是他维护自己自尊的最佳方式。只有如此,他才不会伤害到任何人。
但是他很自私自利。内心的冲动情绪与日俱增。不管他怎样约束自己,压抑心底的渴望之情,他的身体却还是叫嚣着,不够,还想要。再也没人能取代行秋在他心中的位置,点点滴滴的回忆如星辰洒满天空,迷失在湮灭的虚无中。
长久以来,他反复和行秋于梦中相会。他放纵自己沉溺于梦中的、他被爱着的世界——一个他从来没有犯过那些错的一切都很完美的世界,而他再也不需要隐瞒什么。
他从未想过自己的幻想有一天能够近乎成真。
而现在,哦——现在,他有幸得到了行秋的特别关照,他们的信任与友谊死灰复燃。迸溅的火花完全不会灼伤皮肤,相反很温暖。迎来第二天的清晨这件事因行秋而变容易了许多。课堂也没那么令人厌烦了。重云终于获得了喘息的时间。
行秋就这样轻轻松松地回到了他的世界,好似从未离开过一般。这次,不是以陌生人的身份——而是一个朋友。这段友谊没花太长时间就融入了他们的日常生活,如此自然而然。
有时候,重云一早从床上爬起来就能收到一条新的短信,内容都是类似于比如一张毛茸茸的可爱小狗照片,附带一段说明“不觉得它很像某人吗?”;或者,当他赖床赖得太久的时候——“怎么还在睡?别迟到了,小懒虫云云!( `ε´ )”
每次看到这些,他就感到这个残酷冷漠的世界也变得温柔模糊起来,虽然只有一点点。天鹅绒般柔软的晨曦中,重云读着行秋的短信,嘴角勾起。双手微微颤抖,思考着,他们究竟有多久没像这样简单自然地聊过天了?
念旧是种危险的毒药。他珍重地捧着手机——他已很久没有感受过这种孩童般单纯的快乐。这些感情充斥于他体内,温暖明亮,像黎明到来之际繁星逐渐沉没于地平线之下。除此以外他没有任何办法来回报行秋。他想尽可能地坚持下去。
这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决心,但却是他拥有的一切。行秋至少应该得到这些。
他会努力成为一个很好的朋友——如果这是行秋想要的。
只有一个问题,行秋很少出现在课堂上。
那天他没来上课。然后第二天也是。
重云不理解行秋怎么看起来每天都那么忙,忙到课都不来上;虽然他的声誉并未因此受到影响,而且每次考试也是几乎全对。
按理来说,他来不来上课对重云不重要其实。反正他们天天联系,时不时就一条短信过去——说实在,他最开始都没想到能聊这么多。他没必要非要每天看到行秋。而且这不是问题所在。
问题在他。
重云低头盯着他扔在桌子左上角的那张纸。真是太令人头疼了——那横在纸张顶部如此醒目的鲜红字母正严苛提醒着他的错误和不足之处。情况很严重。现在已经无法逃避了。
65分。
比上次考的还低。
但是——为什么?他还从没考成这样过。虽然他今年他独自一人生活,但他确实在学校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他一直在努力…
双眼因羞愧而干涩刺痛。他以为自己做得很好。
最近,似乎不管他如何努力提升自己,很多事情还是在渐渐脱离他的控制。简直就是诅咒一样。他完全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考的这么糟糕,而另一边,行秋几乎缺席了一半的课程的情况下排名却依然很高。感觉上课对他好像没什么意义。
他太熟悉这种情绪了。对自己失去信心的感觉。他能感到自己内心的一部分痛苦不堪,夹带不甘,毒液般渗透进皮肤之下,就这样咬紧牙关看着别人的成功。
既然他已经擦着边堪堪及格,那么期待事情会有所转变毫无疑问是愚蠢的。确实努力了也不一定会有回报。但是不努力一定不会有回报,重云还要更加提升自己才能防止落后于人。他不像行秋有与生俱来的天赋;当然,那就只能靠努力弥补了。
重云感觉脸颊麻木了。总是这么逼迫自己好像没有意义。不管他做什么,或者是如何试图放松心情,他依然不能让精力重回课堂。
也许明天,心态就会好点了——但是现在他只想狠狠地歇一会。
他的眼睛好累。便短暂地闭目养神,两根手指按摩着眉心处。渐渐地,眼后传来又痛又热的感觉稍微舒缓了一点点,如同他脑海暗流涌动,被波浪推上顶峰的混乱思绪。它被送上前,逐渐淡去,化作泡沫与记忆一同在风中掠过。迷失于时间之中。
他放任自己随波逐流。
让环绕在他周围的声音和景象模糊不清,缓缓波动的海浪拍到沙滩上。他能轻易地放空思绪沉浸其中,就像这样。家的感觉。
当世间万物都消逝于水晶般光滑而寂静无波的水面,他回忆起了什么。
他年轻时——记忆深处那双阳光明媚的眼睛,如此明亮而美丽,像云朵缝隙透出一束金光般。好梦成真。不知名的声音轻柔地在他脑海中说话;他感到暖呼呼的感觉传遍全身,驱逐了刺骨的寒意。直到现在他的想法也从未改变,这是他一生中从未动摇过的安慰。
过了一分钟——或者一小时——管他呢,时间流逝,他不去想任何事情,什么都不做,只是休息。呼吸变得轻微又舒缓,吸入的空气也变得清凉;他被温暖的云层团团裹住,漂浮于大气层模糊了边缘的云团与万千世界之间。
最后重云因疲惫沉沉地合上眼睛。这种什么都不闻不问的幸福感——就是他现在需要的。现在他只想这么做。
直到…
嗡嗡。
他一动不动了好一阵子。一种遥不可及却又似曾相识的感觉爬上心头,溶化了他的思绪。他缓慢地眨眨眼。思绪清晰起来。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没人会在课上给他发消息,除了…
除了他。
他掏出手机,睁大眼睛盯着屏幕。
「行秋:二楼楼梯间见。我想给你看点东西。」
啥。现在吗?
离午休铃响还有整整半小时。行秋发来的消息又如此简短,那看来一定是很重要的事情。等等,这意思是不是…
行秋真的在旷课?
重云坐直了一点,揉揉眼睛。胃部奇怪地突然抽搐着。这对他来说毫无意义。但是行秋在等他,他无法拒绝。这可能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可以解开他一直以来对行秋逃课到底干什么去了的疑问。一想到这个,他就无论如何也不能集中精神上课了。
即使一股不祥的预感刺痛了他的皮肤,噬咬着打断了他的想象。但是没关系,这些都没关系的。
即使有双看不见的手抓住了他的胃,捏紧,挤压,死死掐住——
他刷地一下从椅子上弹起来。
“内急,”他嗫嚅道。
教授一点头同意,重云就逃也似的离开教室进入走廊。心跳声是如此响亮;这感觉像是滚烫的血液莽撞地冲到指尖,太阳穴在突突的疼。同学们有如实质的目光粘在他身上,这更是提醒了他现在正在做的事情——但是他选择性忽视掉了,继续一意孤行。
这是他第一次逃课。也许他只是需要点儿时间适应,因为目前他还是感到十分迷惘,脑内的天使和恶魔几乎要把他扯成两半。他的心思一部分返回教室,盯着那张试卷上的红色分数——另一部分则仍然漂浮于遥远的幻梦中,坐立不安。他的皮肤有点烫,内心充斥着极度的焦虑情绪,搅动胃部引起一阵恶心。继续走。别停下。有些事情比胡思乱想更重要。
他要再去见行秋。
想一想,行秋也想见到他…
简直就是奇迹。如流星般转瞬即逝,却落入重云手心之中。伴随空中遗留的星尘尾迹,世界被彩虹所装点明亮,独一无二的——一生只有一个的诺言。
他本不该对自己的单相思之苦感到习以为常,但是,他是不是对这痛苦有点上瘾了呢。正是心中对行秋的爱让他无法逃离,使他心甘情愿地被囚于鸟笼之中。他们靠近对方时行秋的目光,那些亲密的话语,承载着多年以来的回忆,仅有他们两个知道的事。行秋的手指如此轻柔地抚摸着他的手指,脸上的笑容让他感到心里暖暖的。
他真的很想行秋。自打有了行秋,每一
天都过得如同做梦般美好,他终于有了继续活下去的理由。
如此真实。
救赎般的感觉——这是他心中什么特别的东西,金色的花儿般绽放,在阳光下缓慢舒展开身姿。如同被宽恕。他体内从头到脚都充斥着这种感觉,在他们一起度过的温柔时光的记忆中,脚步逐渐变得轻盈自如。最重要的是,他想再去见他最好的朋友。
重云不会让机会从手中白白溜走。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他对自己笑了笑,放慢脚步。
希望行秋没等太久吧。
此时正值上课时分,楼上几乎空无一人。他对着约定的地点匆匆一瞥。据他所知,楼梯间除了门卫时不时会来看看以外几乎很少使用。只有其他班级上课的含糊不清的声音让这里显得没那么死寂。行秋选这个地方真是太明智了。
但是,他还是忍不住想知道——行秋把他约到这么一个偏僻的地方是想对他做什么…?
想到这个,他脸刷一下变得通红。绝对不可能是他想的那样好吧。哦,他在内心暗自唾弃自己和他那过于跳脱的想象力。
当他接近走廊尽头时,重云隐约听到楼梯间传来模糊不清的人声。哦。看来他并不是孤独一人。他停住脚步,在拐角处安静地向前窥视。
看来这里已经被一个小团体占据了,大概有三四个人挤在楼梯上。重云这里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但不管怎样,从语气上看,他们好像在谈什么私人话题。他们肯定也是来这里逃课。
呃。情况不妙。他走错地方了吗?
重云轻蹙眉头。不,他确信就是这儿。教学楼南侧就这一个楼梯间。或者,难道行秋说的其实是楼上——?
他脚底的一块地砖发出嘎吱作响的声音。
他没来得及思考,本能地向后缩去躲起来。谈话声变得低沉如耳语。汗珠从滚烫的脸颊上滑落。他们发现他了吗?不,应该没有吧?
哦,他早该明白这是个坏主意的。
难捱的令人窒息的几分钟后,那些人似乎又开始继续聊了。他深深吸进一口气又吐出,几乎感受不到自己的重量,如释重负。真的差一点。只差一点。
但是这毫无道理。这肯定是行秋说的地方,而且根据那条短信来看,他的意思应该是现在就想见面。对吧?这一点他很确定…
重云背靠墙壁,无声无息地踮脚绕过楼梯间。他真应该多计划一下。就目前来看,也许他应该先跟行秋明确好位置再来。
他最好赶紧找到行秋在哪,越快越好。
就在他准备离开时,他听到附近传来一声叹息,然后是——一个几乎处在哭泣边缘的声音。他些许迷茫的思绪瞬间消失不见。重云放轻了呼吸。他迟疑了一下,回头偷偷看着那些人。
他看不到那几个人的脸,但是能分辨出哭声是谁发出的。
“我不敢信我居然被骗了…”
“没关系,”另一个女生说,声音中隐约透露出愤怒。“又不是你的错。有些人就这副德行。见一个爱一个的屑。”
“我还以为他对我是认真的。我还是不能接受。”
又一个声音,语气更加柔和。“就让它过去吧。只是…下次可得长点心眼。相信大家都会理解的。”
“你认真的?他们肯定骂我渣女!”
呃。重云眉头紧锁。这里面肯定有什么不对劲。
他内心的冲动越来越强烈,想要靠近一点,但是…
他不能冒这个险。虽然他真的很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他可不想被抓到上课时间在游手好闲。而且那些人肯定会以为他躲在这里企图偷听。
此刻,他们提高的谈话声吵闹到足以掩盖他的脚步声。他的心猛地提紧。可算有机会无声无息地开溜了。行秋在等他。走吧。快走。
但是他做不到。
他懊恼地闭上眼。明明对于那些人的烦恼他什么忙都帮不上,为什么他的身体就是动不起来呢?为什么他该死的责任感非要在这种情况发作?
然而紧接着,他听到那人一声嘟囔,浑身上下的血管瞬间冷了下来,愣在原地。
“真可惜。他对那个转学生态度也不错。”
行秋?原来他们在讨论行秋吗?
他还以为会听到点儿有关自己的闲话呢;毕竟,人们通常会对他这样的转学生更感兴趣。这个,至少,按他的常识来说是这样。但是他们居然在造谣行秋…
鉴于他狠心抛下行秋这么多年,重云不觉得自己还有脸去维护他——但是他不能在朋友被人说坏话的时候袖手旁观。他得做点什么。
于是他仔细摆出一副面无表情的冰山脸,然后走向他们。
“你们什么意思?”他质问。立刻吸引了楼梯间内所有人的注意。他浑身不自在,沐浴在毫不掩饰的目光中,针扎般刺进皮肤。“行秋才不是你们说的那样。造谣不好。”
“你想干什么?”一个女生问。她双臂交叉于胸前。“你偷听我们?”
“我不是故意的。恰巧路过而已。”
一个高年级的学生很大声地说。“啧啧,来维护男朋友声誉是吧?”
“什么?不是,他才不是我的——”重云摇头。内心因害怕和激动而轻颤着。他话说到一半停住,深呼吸一口气。冷静。“我不是那意思。我是说…你们不觉得在别人背后说这种话不太好吗?将心比心,想象一下行秋听到会是什么感受。这挺伤人心的。”
“确实伤心。因为他也是受害者,”她说。后面那个女生抽了抽鼻子。“他说啥你都信,是吧?就算他让你滚开,你也会跪下舔他的鞋子。”
这话让他们忍不住低声嘲笑他。重云脸上写满了尴尬窘迫,但他依然毫不动摇,眼神坚定。他不理解。为什么这些人要这么咄咄逼人?
“行秋是我的朋友,”他困惑地解释。“这事跟我毫无关系。他…他从来都没有伤害过任何人,就算有也是无意的。”
“那你想怎么做?给大家辟谣?”
他试图让自己镇静下来,尽管心中满是恐惧。
“抱歉?”重云说。“我没懂。你的意思是?”
啊。死一般的寂静吞没了他,他意识到自己完全被排除于这场谈话之外。热气爬上皮肤,病态的感觉。如果她刚刚说的是真的…这会让他有点头晕。
“反正最后会有人来收拾那个混蛋。”
“都——都说了他不会——你们在说什么?”他吐出不连贯的句子。“那也太不道德了。”
然而他们只是跟对方交谈,完全不理会重云。他下意识地后退一小步。肺部像是被拧紧的抹布般扭成一坨,麻木了。又来了,恶心想吐的感觉。
他想的没错。确实,他的同学们都不待见他。
“我们还是快走吧,”一个声音小声说。“万一他想打架怎么办?”
“你想让他当着你的面这么说?”
一阵嘲笑声。“最好还是走。让他自己待着吧。”
敌视的目光;周围的低声讨论渐渐交织在一起模糊不清。重云几乎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了。他不知所措。
“等下,”重云嗫嚅着。他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离开,拉长的阴影投射在楼梯间地上。“我还是有点儿不明白。你、你们能解释一下吗?”
他憎恨自己的无能为力,眼球后方一阵灼痛难忍。他浑身绷紧。
他手指提起衣领拉了拉。没用。他感觉很热,太热了。对他来说这是家常便饭。
也许他们是对的。他确实是个神经病。
若是行秋现在在场,会怎么说呢?
深呼吸,重云。
对了。他提醒自己放轻松,胸膛因呼吸而一起一伏。这就对了,不要恐慌。他可以想明白的。他所需要的只是——
落在最后的女生撞了他的肩膀一下,他一个激灵。
呼吸。
重云剧烈喘息。
他早知道会这样的。他明白大家不会给他这种人好脸色看,因为他是如此迟钝,不明事理听不懂暗示。他就应该把嘴缝上。现在待在这里已经没什么必要了。大概,他该回去继续上课。
因为——如果他们说的是对的呢?可能行秋暗地里确实很厌恶他?不是不可能,考虑到行秋从小到大居然忍了他这种人这么多年。重云不怪他;实际上,他很久以前就开始怀疑这一点了。所以,为什么只是猜想就让他感觉难过得要死掉了呢?
但是接着,一个漫不经心的声音打断了他乱糟糟的思绪。给他判了熟悉的死缓。
“给别人说我的好话,嗯?这可真是侠义之举。”
重云猛地转身,一声尖叫噎在喉咙口。
“行、行秋?!”
那些人口中的混蛋终于出现在此处。行秋倚靠在通往上层的楼梯围栏上,不慌不忙地拿拳头撑着侧脸,看起来颇为悠闲。两人视线相遇时,行秋小幅度地挥了挥手。他头上戴着副超大号的太阳眼镜,甚至没穿校服。重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感到如此惊讶。
“你一直待在上面吗?你从哪开始听的?”
“谁知道呢?”行秋眨眨眼。“你真是太可爱了,重云。”
“你…你这个麻烦的家伙,”重云叹息道,他应该不会没忍住哭出来吧。他揉揉眼睛,突然感觉全身上下都筋疲力尽。“所以你在偷听,嗯?”
行秋靠在栏杆上双臂交叉,嘴角挂着戏谑的笑容。衬衫宽大的荷叶袖被推上去,露出一截手臂。重云控制不住地多看了两眼。“你不也在偷听?一条短信就能把你拐到我面前。哈,好忠诚的狗狗啊。”
“我只是在找你,”重云说,大脑自动忽略了后面两句话。他交叉双臂,下意识地模仿行秋的姿势。他脸涨的通红。“你到底想说什么?费这么大劲把我喊过来想看我的笑话吗。还有——你真在逃课?”
“问题太多了,”行秋说。他淡淡地盯着重云。“一个一个来,别着急。我有充足的时间陪你。”
“你别答非所问。”
行秋摇摇头,轻声低笑。“要是我说我只是想见你呢?”
“那…”重云嗓音沙哑。“我不信。你做事才没那么简单。”
“哦,别这样,”行秋说。“坦诚点吧,云云。你和我都很清楚你其实不是那么想的。”
行秋从楼梯围栏上轻轻一跃,优雅地双脚着地。重云还没来得及眨眼,行秋就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举到两人面前。
重云脸颊爬上热气。“哈——?”
“毕竟…”行秋微笑,松松地握着重云的手。拇指轻抚手腕内侧。重云忘了该继续呼吸。“这会让你忘掉那些问题吗?”
他明知故问——然而更糟糕的是,重云舍不得让他放开。心底因行秋而暖洋洋的,一种怪异又强烈的冲动情绪驱使着他说点什么。重云曾经一直以为像这样的场景只是对过去的幻想,黄粱一梦罢了。
然而,究竟从何时起,梦在他眼前变得触手可及了呢?
“行秋…”重云心脏猛地跳了一下,干涩的喉咙一个字都吐不出来。他手腕内侧被触碰的地方在发麻。温暖的触感让人上瘾——尤其是肌肤相触的部分。“你别妄想耍什么花招。我不会像小时候一样每次都上当了。”
虽然他只是在嘴硬罢了。
但是他真的做不到挣脱开行秋的手。他身体的每一个细胞跟行秋都是如此合拍,如此敏感,灼人的热度从接触的地方蔓延开来。他偷偷瞥了行秋一眼,对方心情很好地嘴角勾起,笑意盈盈。从行秋脸上的表情来看,他知道自己已经赢了。重云的心弦波动完全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
“明明我根本不需要那么做,”行秋了然于心地说。重云对他冷笑回去,还是有点生闷气。“我对你刚刚关于我的话很感兴趣。你觉得我俩是‘朋友’,是吗?”
“那说明不了什么,”重云闷闷不乐地反驳。尽管他努力做出一副冷漠的表情,但还是有点绷不住。他叹气,放弃了挣扎。嘴角挂上淡淡地微笑。“我只是一时冲动才说的。嗯,只是冲动而已。但是他们居然那么说你,我只是想告诉他们你不是那样的…”
行秋脸上闪过一丝惊讶,片刻之后,他露出沾沾自喜的笑容。当然这是因为。“听起来你很在乎我呢。”
“你明明知道我确实,”重云轻声说道。这比他想象的还有点难为情。他还没来得及尴尬,行秋就噗嗤一下笑出声。重云不太喜欢他这种洋洋得意的笑声。“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你也太实诚了,真可爱!”
“我才不——不可爱,你脑子想哪去了?”
“但是我就是觉得你很可爱,”行秋说,哦,他有生以来还从没这么快因行秋的话而闭嘴过。行秋一只手搂住重云的腰,把他拉近。“我忍不住。真的很难不这么夸你。你不介意吧,云云?”
“…”重云脸颊滚烫。那些话,那些触碰。他从未被人如此关照过——好吧是很长时间没有。他感到一阵头重脚轻。“你最好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行秋笑了。放在重云腰上的手在似有似无地抚摸着重云的衬衫下摆。“你真是一点都没变。太可爱了。要是继续夸你的话你会更害羞吗?”他的薄唇堪堪擦过重云耳后的敏感点,说话声掩盖了重云稍微变得急促的呼吸。问题的答案很明显。“毕竟小时候我一说你的好话,你就忍不住脸红。”
重云喘息着。他已经没有半点心思去觉得难为情了,因为行秋和他紧紧相贴的躯体是如此温暖;就像药物猛然注射进静脉般令他头晕目眩。他能感觉到行秋的胸膛在有节奏地起伏,柔软的发丝垂落于重云脖颈,痒痒的。
“你才是一直没变的那个,行秋,”重云说,几乎要在行秋温柔的目光下化成一滩水。他不想成为结束这个拥抱的人。“你…你总是处处为我着想。”
确实如此。仅仅是因为行秋在重云最需要他的时候回到了他身边这个事实,如同他们儿时一般——重云的感激之情无法用言语表述。
他心知肚明行秋是个特别的存在,但是道听途说和亲眼所见又完全是两回事。天啊,行秋简直是完美的。
纵使过了这么多年,他还是重云不可救药地爱着和钦佩着的人,无法替代的存在,心中的爱意只会随着他们每一次肩膀轻蹭和不经意的眼神接触而更加强烈。
但是很明显,重云对他来说不是必须的——就像鱼与水的关系,鱼没了水会死,而水没了鱼只会更清澈。
唯一能肯定的是,重云完全地、彻底地放纵其中。
“唔嗯。我确实发自内心这么想,”行秋说,声音低沉几乎是在耳语。一只手摸了摸重云的头,把柔软的卷曲发丝弄乱了一点。这让重云更加厌恶沉溺于此的自己。“别担心。如果你喜欢,我就多夸夸你。”
哦,天呐。毫无疑问他需要一些时间来消化一下刚刚的信息。
“不——不管怎样。你短信把我喊过来肯定有什么事吧,对吗?”重云说着,轻轻把行秋的手从头上拿下来。“所以,是什么?”
行秋哼着歌,撅着嘴,好像在思考。
“什么事都没有!”他兴高采烈地说。重云凝视着他。“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只是想见见我最好的朋友罢了。哎哟,你拉长个脸干什么?明明是你说我们是‘朋友’的,不是吗?”
重云从行秋怀里挣脱出来,气急败坏。“我讨厌你,行秋。”
令他懊恼的是,他的真实想法一定清晰地写在了脸上,因为行秋脸上还是挂着那揶揄的笑容,向后靠在楼梯围栏上。“你确定?你刚刚不就是那么说的吗?”
“你懂的,”重云说,双臂交叉。“我是说,我们是朋友…吧?”
“你真觉得我们不是?”
“我——我只是想确认一下!”
行秋低声轻笑。不管已经听过多少次,这笑声中轻灵悦耳的旋律都让重云的心因幸福而膨胀。“你还是跟小时候一模一样,重云。”
“你说过一遍了,”重云嘟囔着。他感觉好热好热。
“啊。你提醒我了…”行秋缓缓起身。重云眨眨眼,跟着他的视线所指。钟表在他们头顶嘀嗒作响。“抱歉,云云。今天能再见到你真高兴!但是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下次不会有任何东西来打扰的,我保证。”
原来已经这个点了吗?
“你不回去上课了吗?”重云问。他双眼眯起。“等等。你要去哪儿?”
“你猜。”行秋说。他伸出食指抵住勾起的嘴唇,刘海斜斜地垂在脸上。“别问了。这是秘密,好吗?”
重云咬住下唇,点点头。行秋不够信任他,没有告诉他所有真相,这让他有点小小的失望。但他还是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这样也不是不行。“好吧。我不问了。”
“乖孩子。你也该回去了。我可不想让你下堂课迟到。”
“嗯。”
重云低头。方才他的注意力一直在行秋身上,完全忘了上课这回事。这太不负责任了,他知道,但是最近他的注意力分散,完全集中不起来。这不像他。更不用说,他考砸的卷子…
“噢,别这么难过,”行秋说,声音低沉而舒缓,像是在哄孩子。他拍拍重云的肩膀,安慰性地捏了捏。这只会让重云感觉更糟。“只是最近有点忙,仅此而已。我没把你给忘了,云云。我会在日程安排里抽出闲暇时间的。”
“嗯,”重云长叹一声。他没有资格独占行秋的时间。他明白的,但…他重重吐出一口气。“我理解的。因为我也很忙。”
和行秋一起出门很有趣,但是这不能改变他还有很多要事在身的事实——那些他一直在逃避的事情。比如…兼职。还有学校。他不能继续这么浑浑噩噩下去了。
不过,尽管如此,他还是不想从行秋身边离开。
“行秋,”他听到自己的声音。自私。他太自私了。“我可以问你一下吗?帮个忙?”
“没问题啊。你问就是,”行秋说。阳光泼洒于楼梯间这方小小的天地中,那双金黄色的双眼折射出温暖的光芒——空灵而飘渺。“我们是朋友,不是吗?”
重云眨眼,沦陷于这柔软的微笑之中。他内心甜苦交杂。他究竟做了什么才配得上行秋这样一个人在他身边呀?
“嗯,”他回应。他心不在蔫地看着影子爬上台阶,和清晨的阳光形成对比。他花了点时间捋清思绪。“我只是在想——你教很多人学习,对吧?就像在图书馆那会?嗯…”
他退缩了,汗水滑落。啊。这是他可以问的吗?他应该没做错什么吧,对吗?
“还记得我之前答应的吗,”行秋回答,鼓励重云抬头看着他。“年级这么高的时候突然转学,肯定很难跟得上进度。我不介意帮你,重云。约定依然有效。”
“真的吗?”重云问,几乎是如释重负。他还以为行秋又会拿这个取笑他,而不是像这样。毕竟那都是他应得的报应。“那不会太麻烦你吗?”
“其实我还想反过来问你这个问题呢,”行秋忸怩地说。他戳了戳重云的额头,重云不得不闭上眼睛。“所以别想太多。明天下午我得去趟图书馆。告诉我,你想跟我一起吗?”
“当——当然!”重云回答,兴奋之情溢于言表。“才几天而已。你居然已经看完那么多书了?”
“好吧,告诉你一个秘密,”行秋说,声音低沉近乎在窃窃私语。重云点头。“实话说,我一直在拿它们当我写的小说的参考。你还记得吧?”
重云笑了。“记得!小时候你老跟我讲你那些想象力丰富的故事点子。”直到他的声音回荡在楼梯间,他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太大声了。他脸红了,压低声音——还好,行秋眼中闪烁着宽慰人心的光芒,告诉重云他一点都不在意。“我能找个时间看看吗?”
“哈哈,那是当然。”行秋手指抵住他的嘴唇,眨眨眼睛。“但是你得给我点儿你的东西作为报答。”
“我的…东西?比如说?”
“之后再告诉你。暂且保密,成不成?”
“太不公平了,不成。现在我就要知道,”重云抱怨,假装自己的脸没被笑僵。行秋究竟是怎么次次都能让他振作起来的,即使已经过了这么多年?
行秋傻笑着举起双手,往后踏上台阶。“哎呀你看他们都给我打电话了!我必须立马就走,”行秋喊道。“别忘了明天的约会,好重云!”
“你倒是给我看路啊,很危险的!”重云喊回去。脸颊因喜悦而发烫。他说约会。没关系,肯定又是行秋在逗他玩。
“好,好!”
这混蛋自己左脚绊右脚趔趄了一下之后还在笑,不管怎样他还是设法顺利走上了台阶。重云看着他离开,深深叹了口气。内心感觉比以前更暖了,只因对那人的爱慕之情的余烬仍在燃烧,照得心底一片明亮。行秋还是一如既往。他甚至在冲上二楼之前又朝重云眨了眨眼。配上他头上那副超大号的太阳眼镜和被风吹得乱糟糟的发丝,看上去是真的很好笑。
重云还是不敢相信他是怎么爱上他的。
希望之火是如此明亮温暖,他近乎溺死于行秋那双灿若星辰的金色眼睛里。最后,他看到自己的身影倒映在遥远的辉光中。新的希望。
他想将此深深铭刻于心,永不放手。
等他回到教室的时候,铃声已经快要响了。
重云埋着头,偷偷溜回他的课桌旁边。他不认为自己很擅长在课堂上鬼鬼祟祟,但很幸运他做到了。奇迹般地,似乎没人注意到他究竟失踪了多长时间——也可能是他们最开始就没发现他走了。他暗自松了口气。哦,太好了。
没有人在乎他存不存在的想法让他有点…受伤,但他很快把这抛到脑后。
下课铃响,他站起身把书包背带甩到肩上。其他同学都跟自己的朋友聚在一起,谈笑风生地离开了。重云勉强瞅了他们一眼。
和行秋共度时光是如此美好——像就像一场美梦。他还是没什么他们居然是朋友的实感。很难想象这是因为什么。
行秋为什么对他这么感兴趣呢?而且为什么从小到大都是如此?
重云大抵是想不出答案的,但是渐渐地,那些不自信的迟疑和犹豫一天天地融化得不见踪影。明天。行秋的许诺足以让他坚持下去。
他自打出生以来从未如此感激过。两人破碎不堪的关系最终被一片一片拼了起来。即使重云仍能感受到被拒绝带来的伤口水泡般溃烂,像昨天丝绸般纯洁的花朵绽放一样的疼痛,事实摆在眼前:他的幼驯染,那个从前的小小行秋已经再也不会回来了。
尽管想象他们以后会是什么样让他心痛,他们还能在一起度过多久呢。重云还是不得不接受他们最后都将长成不一样的人,然后过上截然不同、毫无交集的生活。他们会分开还是他的错,毕竟。
但事实是,两条本不该相交的平行线再次汇聚到一起,对他来说真是三生有幸。
尽管不能经常见到行秋来上课——但已经足够了。他可以等。他相信行秋也有自己的苦衷。
他多么希望今天能过得再快一点啊。
脑海中沉重的思绪如湍流般杂乱无章。重云叹气,漫无目的地滑着手机屏幕,等待人群逐渐走光。他最好不要再把注意力放到自己身上了。
几分钟后,教室终于空荡荡一片。他这才起身,放轻脚步穿过走廊。尽他所能地小心行事,悄悄穿过拐角——
“嘿,重云!”
——他控制不住地打了个激灵。
他颤颤巍巍地抬头。香菱在他面前,距离很近。重云愣在原地很长时间才尴尬地意识到他们差点撞在一起。或者,更确切地说,是重云差点撞到她。他最近真的有那么容易走神吗?
他脸颊爬上粉红色。发现自己本能地后退了一小步。
“香菱,”他紧张地喊出对方的名字。她朝他咧嘴一笑,重云用力吞咽了一下。他没想到会在这儿碰见她。他俩都好一阵没说过话了。或者说,根本没怎么聊过。
“最近过得怎么样?”她问。
“…挺好的。”
“这是要回宿舍吗?”
“嗯。”
令人窒息的沉默。香菱撅嘴思考着,然后眼前一亮。“哦,对啦!”她叫道。重云瞥了一眼出口。“我一直想问你个事,其实。”
“什么事?”重云问,有点坐立难安。他对此毫无准备。
“明天下午我们想去海边玩!辛焱、芭芭拉、班尼特还有其他一些同学也会来。想参加吗?”
重云眨眨眼。
“哈?你在问我吗?”他不可置信地反问道。香菱点点头,他睁大双眼。
噢。
海边?他还从没收到过这样的邀请——更别说是和朋友一起。这是个不错的提议,他知道。但是他的脉搏在极速跳动,处于崩溃的边缘。
他应该高兴,不是吗?他多少次梦到过这种场景?
然而…还是太难以置信了。
鉴于过去一周发生的事情来看,重云确信这可能又是一个恶作剧,或者是另一种取笑他的方式。他心知肚明他的同学们除了偶尔传两句他的谣言以外根本不关心他。很明显。他们从未提过他的存在,也没有任何理由这么做——当然,除非有他所遗漏没想到的理由。
他轻蹙眉头。他总是疑神疑鬼的,但是…不,他一点都不喜欢这种感觉。即使这是真的。这感觉像是有只寄生虫窝藏于他的皮肤下发炎溃烂,以他短暂的快乐为食。他拒绝去想,他不能。
“你确定吗?”
“当然啦!大家都想让你来玩,重云,”香菱说,她的话语是如此细腻柔和,像是放在重云掌心的礼物般温柔。他感觉自己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要是你没有泳衣,我可以帮你买一件。”
如果香菱的邀请在别的任何一天,他都会感激不尽。要是初中的时候,重云是绝对不会错过这个机会的。然而现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给她一个歉意的微笑。
他内心的一部分看得很明白。像他这样孤僻的人试图假装开朗或者相信别人是没有意义的。而且至少,行秋回到了他的生活,他已经不再那么孤独了。他知道最好不要抱太大希望。
“呃,但是你看,”重云开口,不自在地挠了挠脖子。他已经看到失望之情出现在她的眼中,神情低落,如雨前厚重云层般沉重。一丝内疚针扎般刺入他的身体。“其实你们可以不带我玩。这也挺好的。不管怎样,我真的该走了。”
“你确定吗?我还以为你喜欢海边呢,”香菱说。重云肯定没控制住表情,因为她继续说着。“海滩旁边的木板路上会有好多好吃的,而且…”她的声音变得柔软又亲切。“而且你答应帮我试菜一次呢,还记得吗?”
他蹙眉。啊。
感觉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甚至久远到他直到刚刚才想起来。
“对不起,”他说。这点提出来也没有意义。对他们俩都不公平。“还是下次吧。我只是明天有点忙。我,呃…我的日程表排满了已经。”
“噢。没关系!”她停顿了一下,说道。接着她又嫣然一笑,只是不如刚刚的明媚。她轻拍重云的胳膊,在离去的路上和他擦肩而过。话语中流露出他们的约定,提醒他。“总会有机会的,对吧!”
重云没有接过她的暗示,一动不动地定在原地。
“…是啊。”
第二天下午很快就来到了。
重云吐出一口气,抬头望天,呼吸如白雾飘散于空气中。他没像咖啡店那次到的太早。然而,一声低沉的轰隆声使头顶的厚重乌云变暗——即将下雨的征兆。他最好赶紧进去,如果不想被淋成落汤鸡的话。
他拉紧夹克衫裹住自己,把脸埋进竖起的衣领后。
尽管他并不是特别期待学习这件事——或者更确切地说,尝试学习——但是至少他可以再见到行秋哎。谢天谢地。真是漫长的一周。他只想休息,闭上眼睛陷入永眠,睡他个昏天黑地,对世界上别的一切事物都不闻不问。
一进图书馆,他就在前面找到了他们的座位,然后把东西从包里拿出来。等待的世界不算太长;然而现在他只觉得每一秒都像是永远一样漫长。他微微颤抖,试图放慢呼吸。天气不冷——相反还挺热——但他依然感觉牙齿在打颤。浑身上下都神经紧绷。
他最近总是很紧张。哦,他真的很厌恶这样的自己。
回想起昨天,他的同学对他的印象是多么糟糕…那些充满敌意的视线,那些对他评头论足的窃窃私语…
重云双臂环抱住自己。自那以后,那些伤人的话语就一直萦绕在他的脑海,一遍又一遍地循环——冰冷刺骨。他无法把这些想法从脑子里驱逐出去。
他疲惫至极地抬眼瞥了一眼窗外。
乌云变得越来越黑,如浓重的烟幕。他呼出一口破碎的喘息,玻璃泛起雾气模糊了他的倒影。浓雾压在他肩膀上,慢慢笼罩了他;它在他耳边窃窃低语着熟悉的话语。他想起了不愉快的回忆,那天也是这样的天气。
…什么?为什么他会现在想起这个?
那是一种麻木不仁的感觉。指甲戳进胳膊,试图让模糊的视野重新聚焦。专心。他融入进周围的世界,暖黄色的灯光照射在柔软舒适的地毯和书架上,四周别人的低声细语包围了他——提醒他要记得呼吸。
吸气,接着呼气。
缓慢地,浓雾开始散去,记忆于紧握的手中滑落,如薄雾般消失于广阔无垠的天空。
他以为自己已经忘了。
看来,六年的时间还不够长。
也许,大概他只是累了。就是这样。这就是为什么他的大脑仍然混乱不堪,不顾一切地抓住那些无用的记忆,即使它们会给他带来无尽的折磨。他痛恨每次回想起这些事的感觉,尚未愈合的旧伤口被粗暴挖开,流出鲜红的血液。
重云毫不犹豫地用指甲捅进胳膊。好痛。
“云云!你来的也太早了!”
他抬头。
哦,行秋一如既往的热情洋溢。重云几乎能从他的声音中听出浓浓笑意;他整个人都容光焕发。感觉他…比平时更高兴。重云也想努力开心点,真的。但是现在他难以回应行秋,甚至摆不出一个微笑。
他感觉筋疲力尽,活力正一点一点地从体内流失。明明他唯一期待的事就是和行秋一起,这是他每天早上能把自己从床上扒拉起来的唯一动力。除他以外,再也没有第二个人能让他如此了。而且一般来说,他不会让这些负面情绪影响他自己,但是…
他真的好累。
“板着个脸作甚?见到我你不满意?”
行秋在他旁边一屁股坐下,靠在椅背上向后踢了一脚,好奇地看着重云。他也没想着隐瞒。
灼人的温度刺痛了重云的脸颊。他真的需要控制住自己。“下午好,行秋。”
“所以?有什么不开心的吗?”
“啊?”
“事实上我以为你已经不再第一时间以逃避来面对问题了,你知道吗?看来现在我得收回这句话,”行秋揶揄道。他戳了戳重云红通通的脸颊,明显是想惹恼他。重云背过脸。“你不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吗?”
“别,”他虚弱地抗议,拨开行秋的手。脸上勉强挤出一个难为情的笑容。这是他第二次在行秋面前展露出如此脆弱的一面了。“对不起,我没事。我就是…”
“感觉心烦意乱?”行秋笑吟吟的,眼中闪烁着讨喜的光芒。
“差不多吧。”重云的指甲在手腕的旧伤①上留下半月形的痕迹。这是一种本能反应;他感觉不到脚踏实地的真实感,即使是在他自己身上。便停顿一下,吸气。他胸口的部分因紧张而绷紧,有点艰难。“抱歉,你介意我…?”
“继续,重云,”行秋说。“我听着呢。”
热乎乎的感觉从旁边行秋的身躯传递过来,他体贴又安静地望着重云。自他们刚认识那天起,他就一直陪在重云身边。重云暂时闭上眼睛。这样他就可以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他们还是从前那两个少年。
但是他不能永远活在自我欺骗中。
记忆不断累积,展现在他眼前,如雾气弥漫的花瓣虚无缥缈。于是他让情绪轻轻地,慢慢地流露出来,如此易碎,暴雨开始了。
“我最近就是胡思乱想。一直这样,”重云说。当他睁开眼睛,他感觉一团火烧了起来。“而且我没和香菱还有她朋友一起出去玩。我不是有意要拒绝他们的。我就是无论如何都不能集中精神,专注于某件事情。”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在桌上握紧拳头,又松开。他凝视手腕,蓝紫色的静脉如毒蛇般蜿蜒曲折,透过薄薄的皮肤是如此清晰可见,微微凸起。他恶心得想吐。“我什么都感受不到。”
尤其是当你不在的时候。
他没让这句话说出口。他试图吞咽,但是唾沫像胃酸般刺痛了喉咙。
一片寂静,空气潮湿而闷热。
“讲完了吗?”行秋问。他轻轻分开重云紧握的手指,耐心哄他放轻松。重云突然觉得自己真的蠢,蠢到家了。“噢,我懂。你很孤独,是不是,重云?”
“不是。我不觉得,”重云喃喃自语,即使问题的真相是如此显而易见。好像有个令人不适的重物卡在了喉咙口。你说得对,我确实很孤独。他心知肚明这话听着是多么的自私,不,是被宠坏了一般的发言,他肯定在说话——但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嘴。“我也听到很多关于我的传言。感觉…大家都不喜欢我。”
“行,行。如果你那么说的话。”
行秋撅嘴,以一种悠闲自在的节奏轻拍重云的手腕。重云下移视线,盯着他们相触的手。毫无真实感。
“好吧,那你为什么非要这么在乎那些人呢?”行秋问。“香菱就算没有你也能过得很好,不是吗?”重云屏住了呼吸。“我也不会把注意力放到我不在乎的人身上的。既然他们不喜欢你,那就不理他们。有时候,世事就是如此。”
“…”
行秋的语气因理解他的感受而放得柔和起来。“感到伤心也无碍。但是知道自己何时得振作起来也很重要。”
“啊,”重云说。“你说得对。”
“也许现在你就可以开始和他们保持距离了。”
行秋的话,这个提议的真实性,以令人窒息的重量压得他喘不过气。他感到脊柱虚弱无力,几乎无法支撑身体。
他没道理这么难过呀。毕竟他已经习惯了,不是吗?他没有任何家人,也没有除行秋以外特别亲密的朋友之类的。所以为什么,为什么他感觉如此…
迷惘?
“抱歉。我不知道我到底怎么了。这只是…”重云笑了。手指环住手腕,指甲狠狠刺了进去。他甚至感觉不到疼痛。“我的担心真是太蠢了。你说得对,我和他们甚至都不认识。”
傻子,他真是太傻了。
“这就对了,”行秋安慰,伸手制止了重云自残的恶习。他的手覆在重云掌心,手指松松地纠缠在一起。行秋将距离把握得太精妙了,处在既能安慰重云又不会吓到他的程度,幻梦般遥远。“别那么难过,云云。至少你还有我。我永远都会在这里。”
重云眨眼,行秋那双眼睛如此透亮,颇具耐心地看着他。温热的感觉传递过来,他们靠得很近——比做梦还要美好。重云能做的只有盯着他看。没人…除他以外再也没人对他这么好了。
他由衷地,发自内心地祈祷着此刻能永远持续下去。
“嗯。”
“我其实老早就想问了。你看上去很累,重云,”行秋说。“六年前你走之后发生了什么?”
发生了什么…?
“呃…只能说我长大了,”重云回答。他深深地、颤抖着喘出一口气。他只想忘记过去。但无论他怎么努力把那些记忆扔回水里,它们最终还是会浮上表面。也许这是必然的。“我又心情崩溃了,是吧?对不起。”
“别这样,”行秋轻柔地说道。重云眨眨眼。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捧起他的脸颊,拭去一滴迷路的泪珠。好温暖。他想趁着这只手还没离开永远铭记这弥足珍贵的感觉。“你什么都可以和我说。我会在这里陪你的。”
重云闭上双眼,泪水止不住地流出。宽慰人心的话语在此刻的重云耳中却是痛苦的讽刺。如同当时在那条小溪边一样。特别的回忆。
那天小行秋也是像这样坐在他旁边,手里拿着两杯不停往下滴水的冰沙,和他窃窃私语。
“你想和我聊聊吗?”
行秋是这么多年以来时过境迁唯一留下来的那个人。他仅有的选择。
“谢谢你,行秋,”他带着哭腔小声说道,语气认真。他真的,真的感激不尽——如果没有行秋,他什么都做不好。
行秋抬手捂嘴打了个小小的哈欠。“好,云云,”他说,嘴角挂上一抹孩子气的笑容。“你说我们要不跳过辅导吧?来干点更好玩的事,转换下心情。”
“比如?”重云不确定地问。他擦去眼泪。
“找书!”行秋宣布。他双眼放光。重云报以犹豫不决的微笑,虽然他有点困惑。“来嘛,你会喜欢的!那儿有很多限量版书籍。错过的话我会后悔一辈子的!”
他点点头,放任行秋牵起他的手,把他从座位上拉起来。行秋的掌心干燥又温暖,紧紧把他的手扣在手心。似曾相识的、家的感觉。他的心跳是如此之快,身体也觉得…很热。
纯粹的喜悦使他内心荡漾着,不由自主。
“哦,我懂了。你昨天说的得去趟图书馆就是为了这个,嗯?”
“那可不见得。不知你还有没有印象,我们之前达成了一门交易,”行秋得意地说。重云把他的手捏得更紧了一点。“我们稍后再进行学习辅导。”
“我不记得你跟我说过‘交易’的条款。”
“肯定的!因为这是惊喜。”
行秋拽着他从后面穿过,重云轻声笑了起来。行秋还是一点都没变。他就像个孩子一样,脸上挂着一罐蜂蜜般温暖而生机勃勃的笑容,重云也不禁被他的热情所感染。他想永远沉浸于这爱的光辉之中。
他真的三生有幸才能拥有行秋这样的朋友。
“你就来过一次,是吧?”行秋问。“我带你去我在图书馆最喜欢的地方,而且谁知道呢?说不定你能提前一睹我即将大火的畅销书的风采。”
“那可真是荣幸,”重云干巴巴地说,当然看到行秋对他的故事这么有激情,他也很高兴。这是他最喜欢的回忆。“所以在哪里呢?”
“到时候你一眼就能看出来。”
行秋答非所问,只是拉着他穿行于越来越狭窄的书架之间,脸上一直在微笑——当然,重云心甘情愿地追随他。每一步都像是踏在他怦怦直跳的心头。感觉就像是时间倒流回到童年时光,被那只手的主人牵到只有他知道的地方。
重云还记得多年之前,行秋手里拿着本小说的书稿,拉着他从行秋家里偷跑出来。当他的整个世界都黯淡无光,被浓浓的黑暗所吞噬,是行秋一直在他前面牵着他引导他继续前进,熟悉的轮廓散发淡淡辉光,如失去星星指路的浩瀚大海中唯一的灯塔。
而重云永远都会毫无保留地信任他,走向未来。
这就是他所需要的一切。
最后他跟着行秋来到图书馆最深处,一扇书架之间毫不起眼的门前,从门上玻璃望进去,里面一片漆黑。行秋转动门把手,把门打开一条细缝,窥视里面的情况。重云有点畏缩。
“呃,行秋?你确定这是我们能进的地方吗?”重云问,有点起了疑心。“感觉看起来只有工作人员才能进。”
“哦,别告诉我你还是个遵纪守法的乖宝宝,”行秋撅着嘴,对规则嗤之以鼻。“走吧,很好玩的!如果你不快点,我们就要被抓了。”
重云叹气,无奈地轻笑,跟着他进去了。“我还是觉得不妥。”
里面几乎空无一人,除了几个零零散散的监管人员。重云睁大双眼。走进来的感觉就跟在逛博物馆似的。房间里排列有一个又一个的高高书架和装了透明玻璃的展示柜,里面陈列着一些看着很独特的收藏品和小说。
但是接着,他不小心和一个监管人员对上了视线,但是那人只是奇怪地看了他们一眼。啊。重云向后缩了缩,使劲扯着行秋的袖子。他俩真是一点都不谨慎。
“特别收藏品库和档案室,”行秋说。“很酷吧?几乎全璃月最稀罕的书都在这儿。我拍着胸脯跟你保证,这是独一无二的。哈哈,你可真幸运有我带你。这儿可不是人人都能进的地方。”
“行秋,那我们被人发现了怎么办?”重云急切地问。不是他不相信行秋,但是他真的不想被卷入什么麻烦里。
“别担心,云云。我是这儿的常客,所以他们相信我有那个权限。倒是你,”行秋沉思着,回头看了他一眼。“你出现在这倒是解释不清。”
重云气呼呼地瞪着他,他能瞥见行秋隐约勾起的嘴角。他又被这个混蛋绕进去了,但是偏偏重云又对他恨不起来。“我早该料到的。”
行秋把他拉到更偏僻的角落,对于重云的懊恼,他只是把手伸进打开柜门的书架。重云听到他因兴奋而变得急促的呼吸,他好奇地看着行秋咧嘴一笑,蹲下身翻找书架下面。扬起的细小尘埃在光线下闪烁,金色暖阳亲吻着行秋的脸渡上一层金光,一缕刘海垂到那双星光灿烂的眼睛前。
“找到了吗?”重云问。
“好!找到了,”行秋抬头,发现重云的目光没有被周围的有趣小说分走,而是专注地落在他身上,眼中便闪过一丝晦暗不明的、只有他知道的东西。他示意重云坐到他旁边。重云乖乖照做。
“一般来讲,只有赞助人才有机会拿到第一手试印版,”行秋说。重云感觉自己要融化了,他靠得更近了一点。他可以永远听行秋讲下去,直到海枯石烂。“倘若没记错,稻妻八重堂最近推出的新小说应该就放在这附近…”
重云感觉自己一直跟不上行秋的思维,但他永远都不会厌倦做行秋的倾听者,看他全神贯注地沉浸于自己的爱好。他无法把目光从行秋身上移开哪怕一秒钟。
他嗯了一声,敬畏地看着行秋用袖子掸去书籍封面上的灰尘,毫不在乎衣服被弄脏了,眼睛享受地扫视了一遍精美的封面。
“让我看看…”行秋哼哼着,视线聚焦于封面的小说概述上。他撅嘴。“也不是这本。你能先帮我拿着这些吗?”
没等重云反应迟钝地点头,行秋就把手上的书一股脑塞给他,感激地笑了。那双眼睛在阳光下是如此温暖;跟对方手指堪堪擦过,一股过电般的感觉。重云目光失焦,无能为力地陷入内心迸发而出的爱意中,他努力让注意力回到手中的重量上。
“谢啦,云云。看来你有劲的胳膊还是能派上用场的。”
哦,天啊。这句话比起称赞更像是在居高临下地对他评头论足。重云不应该这么激动,但是他窘迫地脸红了,便喃喃了一声“谢谢”,感觉比他希望的更真诚。
“嗯。我应该多带你出门,”行秋自言自语。“哪还能找到这么好用的仆人?”
“你再说一遍?”重云和善地说。
“哦!可能是那本!”
就这样,行秋的注意力被被另一本小说转移了。书上的灰尘粘在重云手上,他鼻子很痒控制不住打喷嚏的冲动,但是一看到行秋那么兴奋的样子,一切不适的感觉便都化为了纯粹的幸福。
“《神霄折戟录②》哎!我找它最后一卷找好久了!”尽管帮行秋抱着他这一堆书让他手臂有点酸痛,重云却依然被行秋脸上少见的、如此纯粹的喜悦之情所吸引。“真的吗?”他问。
“你大概有所不知,重云,”行秋兴奋至极,目光死死粘在它手中那本打开的小说上。“但是这个系列可是艺术品。虽然作者是稻妻人,但里面也融入了很多璃月文化的要素。常九爷看到我拿到了最后一卷肯定得嫉妒死③!哦,我真是一秒都等不下去想看结局了。”
行秋几乎把脸埋到了书页里,重云废了好大劲才憋住笑。“我来拿着它,”重云主动提议。“等我们看完别的地方再来看这本?”
行秋恋恋不舍地犹豫了一会,然后不客气地把书递给重云。转头再次审视着四周的小说,专心致志到根本没注意自己张开嘴露出舌尖,全无平时的绅士风度——跟他儿时兴奋的模样全然一致。
“作者的其他书应该也在附近…”
重云只是崇拜地看着他。仅仅是看到行秋如此开心,如此满足,就足以让他脸上也浮现一抹微笑。这就足够了。过去做过的美梦中没有一个能比得上现在的情景。
他不知道这样的时光能持续多久,但现在,他放任记忆被午后暖阳冲刷变淡。美好的像是白日梦一般,在这里,他被人需要着。如果可以的话,他想永远停留于此。
只是,胳膊抱了半打书之后,重云发出一声被压的喘不过气的笑声。
“行秋,”他喊。
终于,行秋停了下来,有点不好意思。他轻轻合上手中的书。因尴尬而脸上泛起一层薄红。“啊——对不起,云云。哈哈,我又在书堆里流连忘返了…”
重云只是笑着。“没关系。过会去柜台检查这些书,我完全不介意的。但是,我们好像是来学习的来着?”
“唉,”行秋说。“我给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下次再说。重云甚至没意识到他让机会从手中白白溜走,直到行秋温柔地看着他。“要不下周?”
“嗯!”
约好了。
他们离开这个房间,重云感觉全身上下都轻飘飘的,即使怀里还抱着很沉的东西。行秋从他手中接过书堆,几乎激动得容光焕发。
“谢啦特意跟我来一趟,重云。”
“我很高兴,”重云不顾一切地说。“真的,是我该谢谢你,谢谢你让我振作起来。”
行秋凝视了他一会,接着轻轻笑起来。“哦,云云…”他调整了一下抱着的书,转身面向前台。“我去把这些借了。应该只花一两分钟就好。等我,好不好?”
重云点点头。嘴角情不自禁地挂上一抹笑意。只要行秋需要他,他就会一直待在这里——直到永远。
“嗯。”
等行秋借书回来的闲暇时间,重云心不在蔫地看着书架上的书。他不是很喜欢阅读,意思是还不到行秋那种书呆子的程度,他很好奇为什么虚构的故事也可以非常有趣。
对他来说,太长太晦涩难懂的书他是读不进去的。但看在行秋对它们这么感兴趣,那它们肯定是值得一读的吧。也许重云可以学习一下。
他掏出手机瞥了一眼时间。几分钟时间过去了。看来自己还得想办法打发时间。
不要回想不愉快的记忆…
没过多久一个书架引起了他的注意。重云眼睛一亮,抽出离他最近的第一本书。他捧着书翻了个开头,被里面炫酷的设计和图案迷住了。即使过了这么多年,他仍然对其中一些图案感到眼熟。哦!他想起来,他小时候可喜欢看这个了。
“看啥看得这么入迷?”
重云打了个激灵,发出一声惊呼。
“呃——没什么,”他说,条件反射般刷一声合上书。只见行秋拎着整整两包书,挑起眉毛好奇地盯着他。他是真没想到行秋完事得这么快。太尴尬了。
行秋的视线移到他身后的书架上。
“你喜欢鬼故事?”
“呃…有点吧。我一直对超自然事物挺感兴趣的,”他弱弱地说,忍不住往后缩了缩。他紧紧把那本书抱在胸前。“你还记得,吧?”
“当然,”行秋说着,露齿而笑。“我只是看到你居然还没长大,感觉很惊讶。”
他胃部涌上反酸的感觉。重云尽量不把身体的不适表现出来,目光低垂。他微妙地把书推回书架上原先的位置。“你说得对。我、我只是…我把它放回去了,嗯。”
行秋点头,发出模糊不清的哼哼。“来,你能帮我拿一下这些吗?我马上就要走了,我去拿我的东西。”
他接着把沉重的包放到重云手上,重云迟钝地点点头,调整了一下拎着的姿势。行秋亲切的笑了笑,拍拍他的上臂,他几乎不易察觉地退缩了一下。“谢了,云云。”
他努力报以微笑。“不客气。”
行秋离开时,重云回头瞥了一眼书架,咬住下唇,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他拎着行秋的包走到门口。轻轻的叹息从口中逃逸出来,似曾相识的紧张情绪重重地压在他肩膀上。
挺好的。他甚至没为了那本书而感到伤心;反正他也不是很喜欢读书,更别说他周末真的很忙。那本书无关紧要。
重云用力吞咽一下。但是他刚刚捧着那本书的时候很开心。他没理由啊,居然会有这种感觉。
今天已经够了,他告诫自己。他已经得到够多了。
即使行秋已经回到了他身边,他的心情也没有任何好转迹象。被湍急的水流卷走,溺毙于深深的海底。他轻轻喘息着,呼吸有点急促,试图冷静下来。
他确实不该整天想着这些幼稚的东西了。为什么他总是对一点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就反应过度,无缘无故地就情绪崩溃——这只会让他更加厌恶自己。
不知什么原因,行秋似乎没注意到他的不对劲。重云好奇地用眼角余光瞥了他一眼。行秋反常地安静。他拉上夹克衫的拉链,面无表情地凝视着窗外。
“我的车应该很快就来了,”行秋说。“你看到了吗,云云?”
“没有,”他轻声说道。“让我再看看。”
硕大的雨滴砸在窗户上。他隐隐约约听到一阵低沉的轰隆隆声传来,接着一道闪电撕裂了乌云密布的天空,雷声响彻云霄。
“啊!外面下暴雨,”重云说。然后他叹气。“我忘了带伞…”
“要来搭顺风车吗?”
“哈?不,没事,”他说,他不想再让行秋对他这么好了。胸口热乎乎的感觉让他有点神志不清——一半是因为焦虑,另一半是因为融化于心的爱慕之情。行秋总是这么慷慨。他真的不配得到这么多,真的。“我可以在这儿等雨停再走。我尽量快点赶在图书馆关门之前出去。”
“嗯。也许,”行秋出神地说。他从眼角斜斜地看着重云,轻声哼歌。重云尽量不让自己脸红。“那,重云…你还记得昨天那门交易吗?”
“哦,记得。”回想起那时的场景,他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你说我必须给你‘一点我的东西’作为回报——是吗?我发誓,要是你和你神神叨叨的条件…”
行秋嘴角微微翘起。“对啦。我就知道你记得。”
“所以,你到底想要什么呢?你就别卖关子了。”
“看在你这么迫不及待的份上,”行秋说。“那,把手给我。”
重云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手递过去。行秋肯定是想展示什么,但即使他又在逗自己玩,自己也决不会让步。“然后呢…?”
行秋把重云的手指放在手心,一言不发。他垂下目光。抬起重云的手,嘴唇凑近指关节,轻柔地吻了上去。行秋颤动的睫毛刷子般轻扫他手背的皮肤。
在感官影响下,时间好像被放慢了一万倍——但在重云心里,感觉像是被人开了一枪,心脏几乎要蹦出喉咙。
哦。
重云想生气,想说点什么,做出什么反应都行求求你了身体快动吧,然而…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死死地盯着对方。被此刻的情景所吸引,肌肤相触的感觉是如此柔软。
这不是在做梦。
“看,”行秋笑了。他抬头,对上重云迷茫的目光,吐了吐舌头,嘴角挂上狐狸般调皮的微笑。“你不知所措的时候还是会脸红。多可爱啊。”
重云震惊地张开嘴。他内心底最深处的部分在恐惧那个最糟糕的可能性。
行秋察觉了?
“你…”他满脸通红。喉咙里泛起恶心的感觉,如花蜜般酸中带甜。不管怎么样,要是行秋知道了他的感情,那…“这就是你的条件?你又想看我的笑话,是吗?”
行秋的傻笑只会让他更恼火。不管他多想揍这个混蛋一拳,那张脸都美得无可挑剔。
好想亲他。
“为什么?你看上去很开心。”
“那不是真的,”他虚弱地开口。干涩的喉咙难以发声。哦,就让他再最后冲动一次吧。“我不是那种人,你又不是不明白。”
行秋咯咯笑着,放开了他。重云几乎是把手抢回来的,被行秋碰过的地方热得像火烧一般。“冷静点,云云。你应该多点儿幽默感。我不是真的想跟你搭讪。”
“对,”重云附和。他轻轻笑着,试图让呼吸平稳下来。刀割般的疼痛让他胸口的部分扭成一团,扎根于他肺部的荆棘之花。“是啊,你说得对…”
他的指甲狠狠扎进手心。
他感觉呼吸困难,神经紧绷,异物阻塞了喉咙。
控制住你自己。
万幸,行秋好像没注意到他的状况。他又在往窗外看。这次他不是面无表情,而是做了个小鬼脸——就持续了一会。接着他笑着转头看着重云。
“好,我的车来了,”行秋高兴地说,把大包小包扛到肩上。重云想知道,刚刚发生的一切是否又是他的想象,毕竟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幻觉了。“谢谢,吻手礼真不错!回见了,重云。”
“是、是啊,”他笨拙地回应。“拜拜。”
就这样,行秋的身影消失在图书馆门口。重云眼睁睁地看着他走了,茫然无措。即使是瓢泼大雨的噪音也盖不过他震耳欲聋的心跳声。他呼吸困难,目光转向窗外。
但是没有任何东西,不管是雨还是乌云密布的天空,都无法让他保持注意力。
一切都模糊不清成为虚无。
重云寂寞地抬起手指凑近唇边。那处的肌肤仍然因陌生的感觉而灼痛难忍,热度存于皮肤之下无法消去,就像一颗新生的星星。他仍能感到那人嘴唇柔软的触感残留于指关节上,新奇的体验。
已经毫无意义了。只要他一去想,一点一点地回味刚刚的亲密行为,他的肺部就一阵撕裂般的疼痛。好痛苦,就像以前一样——贪婪地、深入骨髓的渴望。但是为何?
他很清楚行秋是什么样的人。可恶,两人可是一起长大的幼驯染啊。他心知肚明,即使是如此深情的话语,只要是从行秋那张嘴里吐出来的就没有意义。
行秋已经回到了他身边,作为他的朋友——重云真的要这么欲求不满,这么自私自利吗?
理所当然。这个问题的答案显而易见。
于是他深呼吸一口气,让停滞于脑中的纠缠思绪消散不见。
他已经满足了。
不论要付出什么代价,他都要说服自己相信这一点。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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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原文“Chongyun’s nails trailed over a past cut.”我瞎翻成旧伤,虽然原作者此处没有明确写明,但是根据本文云宝的心理状态来看,很难不猜他是不是割过手腕…
②原文“Legend of the Shattered Halberd”,如果有人知道的话请告诉我这是不是神霄折戟录的英译(T_T)
③原文“Mr. Nine must’ve outdone himself with the final volume!”,我没看懂()浅浅进行一个瞎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