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夜幕即将降临，在废墟之上，苍茫的烟尘中，一个“人影”在缓慢挪动着步子。

它浑身散发着腐烂的味道，尸气堆积在腹腔里，让它肚子夸张地向前突起，远远看上去像是一只直立的巨大青蛙。迥异于人类的獠牙乱七八糟地支棱在唇外，原本是双眼的地方，只剩了两个黑洞，停止流动的血液堆积在它的四肢末端，让那里的皮肤呈现出诡异的灰紫色。

这是一只三级丧尸，失去了一级首领的引导，它只能凭借迟钝的嗅觉去寻找它的猎物。它似乎闻到了，属于人类的鲜血的味道，带着铁锈般诱人的香甜，就在前方……

一把利剑迅猛地从它身后横切它的脖颈，丧尸的头颅滚落到了地上，身体彻底失去控制，重重瘫倒。在它的脖颈断裂处甚至没有流出一滴血液，只有几滴浑浊的脊椎液沾染到了剑身上，黑发年轻人沉默地单手持剑，向着右侧方一挥，甩落那些恶心的液体，鹰一般锐利的黑眸在日落前的最后一丝余晖中，锁定了他的目标。

前方废墟边倒卧着一个人，穿着宽大的衬衫和牛仔裤，蓝色长发束成马尾，有些狼狈地垂在脑后。黑发年轻人走过去弯腰伸手拨弄了一下，让这人的身体从背对着他的侧卧变成仰躺，他看到了一张欺霜赛雪的脸，五官精致漂亮犹如雕塑，双唇略有些泛白，长长的蓝色眼睫闭合着，呼吸近乎微不可闻。

但依然是个货真价实的人，而且，还活着。

2

敖丙醒来的时候，入眼是温暖的火苗，一丛明亮的篝火在他前方燃烧着，已经彻底入夜。他眨了眨眼，回想着自己晕倒前的经历，他被一队丧尸追赶，一路奔逃，他借助弹坑制造了陷阱，用匕首切断了丧尸首领的脖子，又跟两只丧尸力士展开了搏斗，最后他赢了，但也耗尽了力气，甚至来不及找到一个隐蔽处就脱力晕了过去。然后呢？他晕倒的时候，后面好像还有丧尸在追赶着他，他是怎么脱困的？

“醒了？”有人用德语跟他打招呼，他茫然地坐了起来，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那是坐在篝火另一侧的一个年轻人，长着一头凌乱张狂的黑发，五官锋锐俊美得几近嚣张。见他没有回话，那黑发年轻人抓抓后脑，又换成英文来了句：“你听得懂我说话吗？”

是敌是友？敖丙一时难以分辨，他警惕地回头望了望，入眼皆是汽车，他们似乎身处一个废弃的露天停车场里。而那个黑发年轻人已经又换用法语意大利语西班牙语阿拉伯语分别跟他说了一通，这人到底什么来头，怎么会这么多种语言？敖丙把脑袋转回来，猛地又被近在咫尺的俊脸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向后挪了一下。

这人是什么时候靠得离他这么近的？他竟然完全没有意识到！敖丙正惊疑不定，只见眼前的男子垂下头用中文低低抱怨了一句：“怎么全都听不懂？到底是哪国人啊？”

“我听得懂，你刚说的我都听懂了，我想知道你是什么人。”敖丙谨慎地用中文回应道，黑发男子顿时抬起了头，一脸惊喜，双目晶亮：“能交流？太好了！这些天小爷都快憋坏了，到处除了丧尸就是丧尸，见不到一个活人！哦对了，我叫哪吒，李哪吒，在第三帝国理工大学读机械专业，你呢？”

敖丙眨眨眼睛，简单答道：“我叫敖丙，是你救了我吗？”他没有透露自己的身份来历，而是用了抛出新问题的方式去转移哪吒的注意力，不料哪吒接下来说的话却让他整个人一愣。

“对啊，小爷看到前面有只三级丧尸好像在找猎物，就顺手砍死了它，当时它距离你顶多只有二十步，要不是小爷，你就死定了。怎么样，要不要以身相许来报答救命之恩啊？”哪吒说到这里，还忍不住露出了一个得意的笑容。

丧尸可以不眠不休不进食，但却意外地喜欢吸食活人血液，正常人一旦被丧尸咬中或者抓伤，就会感染到丧尸病毒，少则半个月，多则一个月，身体会慢慢发生变化，最终成为一只新的丧尸。哪吒说他对敖丙有救命之恩，倒也不是夸张，但以身相许，这实在是……

敖丙仰头，亮出自己的喉结给哪吒看：“我是男人，怎么以身相许？”哪吒脸上的笑容顿时一垮，难以置信地嚷嚷了起来：“有没有搞错？长得这么漂亮，结果是个男的？小爷还以为艳福不浅，在路边捡了个老婆呢！”敖丙有些慌乱地伸手试图去捂哪吒的嘴：“小声点，别把附近的丧尸引来了！”丧尸里的一级首领和二级力士都拥有听觉，比杂兵一般的三级低等丧尸难对付得多。然而哪吒满不在乎地拂开了他的手：“生着火呢，丧尸不敢过来。”说话间，哪吒的魔爪已经伸到了敖丙的衬衫领口，“小爷要验明正身，看看你到底是不是男人。”

眼看他的爪子就要扯开敖丙身上那件松垮垮的衬衫，敖丙大惊失色，双手紧紧掩住衣襟，整个人坐着向后疾退几步：“你不要过来！”他生怕哪吒继续动手动脚，一咬牙，伸手从自己被衬衫下摆遮掩的后腰处，抽出一把匕首，“我真是男的，你不信，我们……我们找个地方一起尿尿，我肯定是站着尿的！”

他羞不可耐，最后那句话几乎是闭眼挤出来的，哪吒僵了几秒，终于坐了回去，嘴里安抚他道：“小爷只是跟你开个玩笑，你怎么这么紧张？”但很快，哪吒又把脸埋进自己摊开的双手间，语气变得悲悲切切，“我真以为捡了个老婆啊！把你抱到这停车场的时候，我还想着你看上去瘦瘦的怎么抱着那么重，原来是跟我一样，带把儿的……”

敖丙有些哭笑不得，绞尽脑汁又找了个话题：“不管怎么样，谢谢你救了我，你怎么一个人乱走，没有找个地方躲起来？”

“躲哪儿去？坐以待毙不是小爷的风格。”哪吒伸手一抹脸，又调整好了情绪，从篝火上取下一只易拉罐罐子，敖丙这才留意到，哪吒竟然还在这堆篝火上搭了个简易的架子，用铁丝把易拉罐吊着放火上在烤，里面装的，好像是清水？

哪吒从裤兜里摸出一小包东西，朝敖丙丢了过来，敖丙条件反射地敏捷接住，是一包压缩饼干。“吃点东西喝点水，这水应该是干净的，但还是烧开了再喝比较保险。”

丧尸病毒不耐高温，加热到70度以上就能杀灭，敖丙道了声谢，撕开饼干包装咬了一口。很硬，并且咸，但细细咀嚼依然能尝出油脂的清香和面粉的回甘，他好奇发问：“这饼干挺新鲜的，你从哪儿弄来的？”

“总督准备拖进避难堡垒里的储备粮，漏了一箱在路上，正好被我捡到。”哪吒撇撇嘴，伸出一根手指试探地摸了摸易拉罐罐身的温度，又被烫得迅速甩了甩手，把手指尖送到嘴边呼了两下，“那老混蛋占了城市里最大的一个避难堡垒，本来里面够住好几千人，他提前带着全家藏了进去，封闭堡垒不管其他人的死活，这事你也知道吧？”

敖丙沉默地又啃了几口压缩饼干，大难临头时最能考验人性，丧尸危机爆发之后，各国紧急出台了不同的应对方案。这个城市在丧尸到来之前，集全城之力将二战时的地下防空洞彻底改建，修成了数十个避难堡垒，但依然不够装下城里所有人。总督假惺惺地要求全城抽签决定幸运儿进入堡垒避难，其他人自行撤往北方，民众为抽签结果几乎要打破头，结果总督自己却只顾带着家人保命。原本够几千人在地下生活三个月的食物，足够他全家吃上一辈子。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有几只丧尸首领发现了总督的藏身之处，在带领丧尸撞击堡垒的过程中，引爆了二战时留下的炸弹，整个城市都在爆炸中颤抖，最后大批丧尸被炸成碎块，跟总督全家一起埋在堡垒塌陷所形成的深坑里。

敖丙最后简短应道：“那场爆炸的威力那么大，我当然知道。总督也算死得其所，不然我们这会儿都没机会坐在这里。”爆炸炸死了城里大部分丧尸，而其他避难堡垒都能扛过地下传来的爆炸冲击波，躲在里面的民众顶多受到惊吓，生命安全不用担心。

接下来，只要能等来欧洲联合政府派出的机械自动部队，这片地区的丧尸就能被彻底清空。

哪吒把已经晾凉了些的易拉罐罐子端起来，先自己喝了一口，再递给敖丙：“你没进地下避难，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敖丙把水罐握在手里，罐身传来的温度让他有些安心，他冷静地看了哪吒一眼：“你说不想坐以待毙，那你准备怎么做？”

哪吒伸手一指，在黑暗中明确地指向一个方向：“你有没有听说过，东方有个国家，修了钢铁长城来抵御丧尸，被称为‘东方的天国’。在无线电中断之前，我听说他们已经研制出了血清，可以让还没有彻底丧尸化的伤者恢复成普通人。我来自那个国家，我要回去。”

“那我跟你一起走！”敖丙立刻做出了决定，“联合政府的机械部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来，这个城市很可能又被其他丧尸占领，趁这时候离开才是上策。只是……路上好几千公里，水陆空交通都早就停了，我们上哪儿去找交通工具？”

在摇曳的火光映照下，哪吒对着他露齿一笑，满是得意神色：“小爷可是机械专业的高材生，交通工具，这周围不都是吗？”

3

第二天，当敖丙醒来的时候，哪吒已经收集了停车场里所有车子油箱中剩余的汽油，把它们灌进了油箱最大的一辆越野车里，还有些装不下的，则被灌进矿泉水瓶子，整齐地码放在车后座。车顶上用绳子固定着一只巨大的登山包，里面鼓鼓囊囊装的都是压缩饼干之类的食物。

敖丙咬着根能量棒坐上了车子的副驾驶座，满眼惊奇：“我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车子油箱里的汽油也能想办法弄出来。”哪吒听得很是得意：“昨晚的火堆我也是浇了汽油助燃的啊，不然就凭打火机跟树枝，哪那么容易点燃火？”他从方向盘下方扯出几根电线，把其中两根线短接，成功带动发动机，启动了汽车。

“哟吼，坐稳了！我先开两小时，然后换你接手，不做我老婆就得干活，有问题吗？”哪吒开车在颠簸不平的废墟道路上驰骋，敖丙伸手揪住车门上方的把手，避免自己被颠得太狠，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没问题！”

4

前几天的行程一直很顺利，两人甚至还能在路边废弃的加油站里给车子补充汽油。这片大陆已经进入无政府状态，断水断电，再加上通讯断绝，他们搞不清丧尸已经发展到了何等规模，只能坚定不移地开车向东。

哪吒把车子停在一处看上去像是商场的建筑物前，下车观察周围地形。敖丙从商场半敞的卷帘门下面钻了进去，里面货架倾倒，一地玻璃碎渣，看样子已经被反复洗劫过，没有留下任何食物。他勉强翻出几件没拆封的衣物，抱在怀里钻出卷帘门：“还是没有找到吃的，不过我们可以换身衣服。”

车顶上，哪吒的那只登山包已经空了三分之一，只是照这个消耗速度来看，就算接下来一周他们依然找不到食物补给，也依然能够勉强抵达目的地的边境。敖丙扬手丢给哪吒一件长袖t恤和一条牛仔裤，哪吒立刻就把身上脏兮兮的衣物扯了下来，露出修长结实的身体。

敖丙迅速缩进车子另一侧的阴影里，背靠后车门低吼了一声：“你怎么光天化日之下直接脱衣服？”哪吒满不在乎的声音从车头那边传来：“这附近又没有其他人，都是男人你害臊个什么劲？”敖丙咬咬下唇，拉开后车门半掩住自己，又透过车窗看向站在驾驶座外面的哪吒，哪吒正背对着他在穿t恤，结实的背肌线条舒展着，仿佛蕴含着无限生机。敖丙把身上宽大的衬衫脱了下来，团成一团扔在后座，那里除了装汽油的矿泉水瓶之外，已经又堆了不少他们在路上捡到的也许能派上用场的小玩意儿。他蹲着给自己套上新的衬衫，之后才站起身，先把后腰上藏着的匕首放到车顶，再扯掉腿上的牛仔裤，套上一条亚麻裤子。

“嚯，你这刀不错，大马士革刀。”敖丙被这话惊得一抬头，发现哪吒不知何时已经摸了过来，两人之间只隔着一扇敞开的车门，哪吒已经拔出了他那把匕首外的刀鞘，把那锋利的凶器拿在手里把玩，“那天晚上我还以为看错了，这铸造纹真漂亮，难怪能砍断丧尸的脖子。”

敖丙劈手把匕首从哪吒手中夺回来，重新装入皮质刀鞘，系回自己后腰。哪吒不以为意地耸了耸肩，回身从车顶抽出一把长剑：“给你看看我的，小爷自己拿学校的机床压出来的，用了特种钢锭，砍丧尸跟切西瓜似的。”敖丙看了眼雪亮的剑身，马上判断出了它的杀伤力，不禁瞪大了眼睛：“你到底学的是机械专业还是冷兵器专业，这手艺没十几年工夫弄不出来吧？”子弹打不死丧尸，近距离搏杀时只有去砍它们的脖子才能结束战斗，或者是拼着玉石俱焚的劲头，制造爆炸把附近丧尸炸成一地碎块。

哪吒把剑插回车顶，让它被登山包牢牢压住，语气里是止不住的得意：“都说了小爷是天才，你还不信？上车，这回换你来开。”

远处传来一连串的尖利呼号声，是丧尸首领在集结手下？两人脸色都是一变，哪吒迅速绕回驾驶座，抬腿坐了上去，敖丙也把后车门一关，钻进了副驾驶座，没去跟哪吒争抢开车的主动权。从声音来判断，丧尸首领距离他们大概两千米，但首领拥有视觉，奔跑速度极快，二三级丧尸只需闷头跟随首领，所以他们必须马上开车远离丧尸威胁！

车子迅猛发动起来，敖丙单手系好安全带，回头望了一眼：“它们是冲着我们来的吗？”哪吒一踩油门，一改刚刚的轻松神色：“不像，我们只有两个人，丧尸首领犯不着去集结大部队，附近可能有逃难的民众！”

车子向前疾驶，但刚开出不到一千米就被迫一个急刹，道路中间跪坐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女孩，眼泪脏兮兮地糊了一脸。哪吒利眸向着左右一扫，马上就锁定了路边一栋摇摇欲坠的建筑物，里面明显藏着不少人。看样子，是这群人的行踪被丧尸首领在几公里外察觉，集结的呼号声让他们仓皇找了个地方藏身，甚至不敢把掉队的小女孩再捡回去。

大地逐渐传来震颤，丧尸们已经迅速逼近了这里，而那栋脆弱的建筑物根本挡不住丧尸的冲击。哪吒与敖丙紧急对视一眼，仿佛心意相通，敖丙下车把女孩抱起，飞快地奔向那一处藏身地，门缝中有人已经忍不住向外伸出了手臂，敖丙隔着几步远的距离，把女孩朝着半开的门中一甩，随后便回身重新冲向越野车。

哪吒已经把敖丙之前丢在后座上的那件衬衫撕下来一大块，又从后座抓起一个空啤酒瓶，倒了大半瓶汽油进去，把衬衫布料团起来塞进了啤酒瓶的瓶口，只留了一截布料在外面。见敖丙回到车上，他把刚处理好的啤酒瓶连同打火机一起往敖丙手中一塞，简短道：“朝后面扔过去，然后我开车把丧尸引开。”

敖丙沉默点头，他从副驾驶的车窗向外探出上半身，左手按开打火机，将火苗凑近了啤酒瓶口，瓶口那截看似多余的衬衫布料已经浸润了瓶内的汽油，遇火即燃，敖丙扬起右手将燃烧的啤酒瓶向着后方远远抛去，燃烧瓶在空中划出一条完美的弧线，落到正在全力奔跑的丧尸首领前方，瓶子碎裂，流淌的汽油顿时燃成一道火墙，暂时挡住了丧尸的去路。

这种汽油燃烧瓶俗称莫洛托夫鸡尾酒，运用得当甚至可以毁掉一部坦克。时间紧急，哪吒做的是简易版，但敖丙轻而易举就领会了他的意思，这让他心情大好。哪吒开车回去在距离丧尸首领不远的地方挑衅地转了半圈，拉满了仇恨，才又一脚油门向着前方飞驰。

“这么有默契，你要是小爷的老婆该多好，咱俩简直绝配！”哪吒在这种逃命的关键时刻依然不忘开敖丙的玩笑，敖丙扭头看着后方丧尸的动静，口中回了一句：“专心开你的车，前面路况可不怎么好！”

燃烧弹形成的火墙逐渐熄灭，丧尸首领愤怒地踏步向前，带着身后的丧尸们去追赶那辆可恶的越野车。它们浩浩荡荡地结队向着前方冲去，没有搭理近在咫尺的那栋藏满了人的建筑物。首领的命令就是一切，只要听从指挥，迟早能喝到温热的人血……

5

一只三级丧尸绕过五楼的一处墙角，脖颈马上被一把大马士革刀扎透，敖丙脚下发力，将三级丧尸推靠到墙上，双手握着刀柄向旁边一拉，把丧尸的颈椎骨连同一侧皮肉一起切开。眼见这只丧尸失去了战斗力，敖丙抽出刀子迅猛跑走，这是他今天干掉的第18只丧尸。

越野车停靠在楼下不远处的弹坑边缘，那个巨大的弹坑横亘在道路中间，像是被胡乱发射的导弹炸开的，深达数十米。两人下车躲进路边一栋住宅楼，哪吒没有把楼门关紧，而是留下了一扇开启的铁门。

如果铁门关闭，丧尸首领会指挥手下力士用蛮力将门撞开，然后一拥而入。可现在铁门开启，丧尸中智商最高的首领反而不敢妄动，只不停派出手下进楼，搜寻两人的踪迹，这就给了他们各个击破的时机。敖丙沿着楼梯跑上一层，推开消防通道门，正好看到一只丧尸力士失去了头颅，在他面前缓缓倒下。

哪吒手中的那把自制长剑，剑刃够长，比敖丙的那把大马士革刀更适合劈砍丧尸，在这楼里近乎是一剑一个。见敖丙上来，哪吒挑了挑眉，像是带着赞许：“多少只了？”“18只，你呢？”敖丙靠在墙上喘了几口气，见到哪吒之后，他刚刚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身体也感到了些许疲累，脸色变得更加苍白。

“比你多五只，应该没剩多少了。”哪吒在丧尸力士身上把明晃晃的剑身拭净，反复的劈砍杀戮容易让人内心麻木，跟同伴多交流几句才有利于维持本心，因此他又找了个话题，“你的刀太短，身上衣服都脏了，等会儿我们在这楼里重新找点衣服来穿，再把身上洗洗。”

敖丙直觉点头，然后又觉不妥，反问了句：“饮用水都快不够了，你还想洗澡？”哪吒一指头顶：“我进来前注意到了，楼顶有储水箱，我们好歹弄点水把身上擦擦。咱是人，又不是怪物。”

说得好，我们是人，不是怪物。敖丙嘴角泛起模糊的笑意，他正想说点什么，忽然面色一凛，在哪吒的身后，悄无声息地出现了一个庞大的黑影！敖丙来不及多想，抬手将手中短刀甩出，正中黑影的脖颈中心，他确定自己听到了对方脊椎骨断裂的声音，然而这只丧尸竟然还没有倒下，是首领！

哪吒在同一时间旋身迎敌，可是丧尸首领的身高超过了两米五，几乎顶到了楼道的天花板，哪吒与它距离过近，不能一剑砍断它的脖子！眼见丧尸首领喉咙发出漏气般的“嗬嗬”声，伸手要来抓哪吒的肩膀，哪吒举剑斜劈，将剑尖划入丧尸首领的右颈，再顺势欺身上前，用自己的左肩顶在丧尸首领的胸口下方，双手牢牢握住剑柄，使出全身力气将丧尸首领一路推至楼道的窗边。首领庞大的身躯撞在窗框上，玻璃碎裂，窗框变形，但窗户横栏正好拦住了它的后腰，哪吒一时没能把它推下楼去。

丧尸首领挣扎着试图伸手来抓哪吒持剑的手腕，敖丙一路助跑奔至哪吒身后，此时哪吒右腿呈弓字步发力，左腿斜向后蹬地，敖丙左脚踩在哪吒右大腿上，左手按在哪吒肩膀，借力向上跃起，右脚向上一抬，重重踢在丧尸首领脖颈正中那柄大马士革刀的刀柄上。刀锋透颈而出，丧尸首领被这一脚踹得上身向后弯折，终于失去了平衡，向着楼外跌落。

它口中发出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啸，根本不像是脖子被刺穿之后能够发出来的声音，随后它重重跌在楼下，双目涌出血泪，再也不动。敖丙松了口气，他伸手抓在窗框上部，稳住自己的身形，正想从哪吒身上下来，此时一阵猛烈的撞击声从不远处传来，敖丙朝那方向一看，顿时惊得瞪大了眼睛。

楼下还有几只丧尸力士，它们在听到首领最后发出的尖啸之后，就动手将那辆越野车推下了弹坑。越野车车头向下，重重撞在弹坑底部，很快就是一团火光升起，食物、备用汽油、交通工具，就此全部化为灰烬。

丧尸力士们将楼下丧尸首领的尸体拖走，没再上楼报复两人，这多半也是出于首领最后那声尖啸所包含的命令。敖丙松开窗框跳回到地上，站在哪吒身边看向楼下远去的丧尸力士们：“接下来怎么办？”

哪吒冷静地整理了一下袖口，淡淡道：“按原来的打算，在这楼里洗澡，换衣服，然后我们出去再找辆车。”

6

夜幕降临，两人在短暂的休整之后，步行一路向东，找到了一处废弃的加油站。敖丙体力近乎耗尽，他靠着加油站的一处立柱坐了下来，感觉头晕得厉害。其实他一直都不太舒服，前几天是有充足的食物来补充体力，他勉强可以正常表现，如今食物短缺，他顿时就有些撑不住了。幸好哪吒的状态比他好很多，这人还有力气把附近停靠的汽车挨个查看了一遍，又走进加油站附带的便利店，试图寻找食物。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哪吒拿着什么东西回到了敖丙身边，在他身旁坐下，敖丙几乎没有力气睁开眼睛，模模糊糊应道：“坏消息是什么？先让我心里有个底。”

“这周围的所有车，都带着智能锁，只能用车钥匙遥控开启，没法依靠电线打火来发动。也就是说，我们一辆都开不走。”哪吒抛掷了一下手中的东西，又把它牢牢接住，“好消息是，我在便利店的货架下面发现了一个罐头。”

敖丙几乎哭笑不得，跟之前登山包里丰富多样的储备粮相比，这一个罐头简直不够他俩塞牙缝的。他喃喃道：“你吃吧，现在我们俩，只剩你是有战斗力的。”

他的大马士革刀插在丧尸首领的脖颈上，被那几只丧尸力士一并拖走，他和哪吒当时都没有下楼夺刀的打算。要杀死那几只力士，需要消耗的体能太多，他们失去了食物补给，接下来每一分体力都需要节省着用。

在那楼里冲过澡又换了衣服之后，敖丙觉得自己好歹又像个人了，但是饥饿让他的状态越来越差，好不容易到了这一处加油站，他差不多也已是强弩之末。“喂喂，醒醒。”哪吒轻拍他的脸，强迫他睁开眼睛，“之前给你的那个打火机，还在你身上吗？你可别换了身衣服就把它忘记了。”

敖丙艰难地动了动手指，从裤兜掏出打火机递给哪吒：“这么重要的东西，我怎么可能落下？”他瞟到哪吒接下来的动作，有点难以置信，“你就这么暴殄天物？我以为你是要生火。”

哪吒拿着根铁丝在罐头上沿外侧的凹槽里紧紧地绕了一圈半，再把铁丝两端并着一扭，做成个提环，他单手将罐头拎着，另一只手按开打火机，放罐头下面给它加热。听了敖丙的问题，他头都没抬一下，简单道：“在加油站生火很危险，这地方只是停了电，地底下可还储备着汽油呢。你现在很虚弱，我给你把罐头热一热再吃，会舒服一点。”

敖丙闭上眼，把后脑贴靠到水泥立柱上：“都说了让你吃，给我纯属浪费。”

“小爷把你当老婆看，那肯定什么东西都得先分给你一半，不然像什么话？”听到这样的话，敖丙心里不知怎地，忽然涌上一道暖流，他应该要跟之前一样去驳斥哪吒的胡说八道，但他这会儿一点也不想这么做，只是问出了在他心中盘亘半日的问题：“今天，救那群人，你觉得值得吗？”

只是在路上萍水相逢，他们就不约而同做出了决定，以自己为饵，引开丧尸们的注意力。但他们走后，那楼里躲藏着的人可能又会被其他丧尸发现，他们只救得了一时，救不了一世。

为此，赔上越野车和所有的食物，再加上一把武器，值得吗？

“我们是人，不是动物，更不是丧尸。能救一时是一时，就算我们只帮他们争取到了一小会儿的机会，说不定他们接下来就能遇见联合政府派出的机械部队，从而得救呢。”哪吒说到这里，转头对着敖丙微笑，“你之前引了那么多丧尸去冲击总督所在的地下堡垒，搞得自己灰头土脸，你就没想过值不值得？”

听了这话，敖丙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蓦然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哪吒：“你怎么知道……”他说到一半顿住，又迅速换了个问题，“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哪吒两手都在忙，亲昵地用一侧肩膀蹭了蹭他：“小爷可不是在路上随便认老婆的。原本我也打算把丧尸引去那个老混蛋的窝里，把他们统统炸上天，结果我这边刚设置好炸药和引线，你就引了一大帮丧尸过来了。我都没想到世界上还有人的想法能跟我那么合拍，就连你在爆炸前撤离的路线，都跟我预留的一致。”敖丙听得瞠目结舌，他把脑袋靠在哪吒的肩膀上，渐渐回想起了当初的更多细节：“我本来也有点奇怪，怎么二战遗留的炸弹，威力能那么大，原来里面还有你放置的炸药……然后呢，你就一直跟着我吗？”

“对啊，当时几乎全城的丧尸都被堵在通往地下堡垒的路上，只有一个丧尸首领带着一小队丧尸追着你跑，小爷就跟在你们后面，还顺手帮你解决了几个跑在最后面的丧尸。啧啧，你不知道你跑起来多好看，蓝色马尾像在脑袋后面跳舞，屁股又圆又翘，我当时就想好了，不管你是男是女，小爷都要把你追来做老婆。”

敖丙感觉双颊有些发热，心跳也加快了些，他眨眨眼睛，努力撑住越来越沉重的眼皮：“对，一开始追在我后面的丧尸有七八只，我只解决了三只，就体力不支晕过去了，其他都是你帮我解决掉的？”“你解决的三只是最棘手的，小爷砍的都是杂兵，不然你跑得那么快，要是小爷跟后面的丧尸搏斗久一点，就可能把你跟丢了。”哪吒并没有趁机邀功，只是沉稳地按着打火机的开关，让火苗在罐头底部舔舐，一点一点把冰冷的罐头加热。敖丙感觉自己的心仿佛也被融化，柔软温热得一塌糊涂，他终于下定决心，低声道：“你知道我以前是做什么的吗？”

然而哪吒的回答再度让他愣了愣：“大致有猜到，你的那把刀，刀柄上有总督家的家徽，你用得那么顺手，应该从小就在把玩它吧？”敖丙微微叹了口气：“你果然敏锐，我所在的家族是总督家的家臣，世世代代恪守保卫之职。我是我们家族的最后一人，这次算是背叛了家族的荣耀。”说到这里，他情绪有些低落，没想到哪吒再度开解了他：“不，你应该这么想，总督的职责是守护一方平安。他抛弃民众躲进堡垒，你让他跟那么多丧尸死在一起，等于是用他的生命维护了民众安全，他是真的死得其所！”

敖丙忍不住闷笑几声，又无力地靠在哪吒肩上，问出心中疑问：“你其实早就知道我是男的，那为什么在我刚醒过来的时候，你一听说我是男人，表现得好像天都要塌了一样？”哪吒的语气有些无奈：“小爷可以不在乎你的性别，但是不确定你能不能接受这种事啊！你当时的反应‘直’得不行，还捂着伤口不肯给我看，小爷只好给自己找台阶下，没去逼迫你。”

敖丙靠在哪吒身上，整个人软绵绵的，简直不想起来。他感觉哪吒终于收起了打火机，伸手拉开罐头的拉环，一阵诱人的香气涌了出来。这是属于人类食物的香味，幽幽传入他的鼻中，令他几乎要感动落泪。哪吒拎着铁丝的提环，微微摇晃罐头，让里面的东西尽量冷热均匀，口中絮絮念叨着：“你知不知道在我老家，有一种食物叫豌杂面。先用豆瓣酱、甜面酱、生抽把肉末炒成臊子，再往水里加一点点油和盐，煮好了豌豆苗捞起来，接着下面条去煮。碗里放葱姜蒜末、红油、猪油、盐以及花椒粉，把煮好的面条跟豌豆苗放进去，加上臊子，最后是重点中的重点：往上面浇几勺炖得软烂的豌豆。那豌豆必须用干豌豆来做，先泡水一晚上，再倒进电压力锅来煮，要煮得入口即化，我们管做好的这种豌豆叫‘pa豌豆’。‘pa’字是左边一个‘火’右边一个‘巴’组成的，字典里都找不到，但我们那儿几乎每个人都知道这个字该怎么写。”

敖丙被哪吒的描述彻底勾起了肚里的馋虫，那股食物的香气也变得更加诱人，他茫然问道：“你忽然说这么一大堆，是想表达什么？”哪吒嘴角含笑，语气里有一抹淡淡的怅然：“豌杂面，代表着我的乡愁。在国外，根本买不到干豌豆，我馋豌杂面馋得要命，以为只能在梦里吃到，结果偏偏，被我发现了替代品……”他把罐头跟献宝一样拎到敖丙面前，“鹰嘴豆罐头，里面的鹰嘴豆都是炖烂了的，无论从颜色形状还是味道，都跟‘pa’豌豆一模一样！来，尝一尝。”

敖丙着了魔一般接过罐头，罐身温热，里面的豆子呈现出油亮软糯的淡黄色。他把罐口凑到嘴边，喝了一口，属于人类的食物在他口腔中炸开香暖诱人的味道，真真是入口即化，唇齿留香。他眼角含泪，又接连喝了好几口，才把剩下的一半递回到哪吒手里：“虽然没有尝过豌杂面的味道，但这罐头很好吃。”

好吃得令他确信，自己依然是个人，不是怪物。

7

第二天一早，敖丙正靠在哪吒身上昏睡，忽然惊醒，野兽般的直觉让他察觉到了正在逼近的危险。哪吒也已经醒了过来，正一脸肃穆地坐在他身侧，缓缓扫视周围。

一大群丧尸已经形成了包围圈，一步一步缓慢朝他们逼近。前后左右都有丧尸首领带队，还有几个丧尸力士合力扛着一具巨大丧尸的尸体，尸体的脖颈正中，插着一把锋利的大马士革刀。

看样子，是昨天那只丧尸首领在临死前的尖啸，向周围的所有丧尸发出了召唤，经过一夜的集结，这些丑陋的怪物终于来找他俩复仇。它们不像平时那样迅猛奔袭，而是在首领们的带领下静悄悄地步步紧逼，要让他们俩在绝望中被撕成碎片。

“看样子，‘东方的天国’，我是去不成了。”敖丙判断完周围形势，扭头看向哪吒，语带决绝，“我来想办法拖住它们，你找机会突围出去吧！”

“开什么玩笑？哪有丢下老婆自己跑路的道理，要死一起死！”哪吒说得斩钉截铁，敖丙眼一闭，掀起自己的衬衫下摆，把右腹上发黑的那几道丧尸抓痕展露给哪吒看：“我其实早就被抓伤了，你捡到我的时候，我是因为被丧尸病毒侵袭才晕过去的。本来我以为跟着你走，我们能在半个月内到达你的母国，那样我就还有救……我一直不敢告诉你，怕你知道真相之后就丢下我。”

“嗨，你这说的什么傻话？”哪吒伸手搂住敖丙的肩膀，直视着他正色道，“你以为小爷捡到你的时候，没有趁你昏迷检查你的伤口吗？本来也是准备带你回去把你治好，只是没想到，计划赶不上变化。”敖丙心神俱颤，惊慌失措地看向哪吒：“你早就知道了……那你还不赶紧跑，等什么呢？”

哪吒凑过来猝不及防地啄了他唇瓣一口：“小爷不甘心啊，至今都还是童子鸡，好不容易找到个这么合我胃口的，怎么能轻易丢下？”他把自己身上的衣服袖口撸上去，将腕间几处发黑的伤口展露在敖丙眼前，“其实昨天我也被丧尸首领抓伤了，就是你踢它下去的时候，它抓了我一把，我当时避不开。”

如果哪吒当时试图避开，那踩在他身上的敖丙就有可能失去平衡，被丧尸首领带着跌出窗外。敖丙立刻领悟到了这一点，他捧着哪吒带伤的手腕，几乎要落下泪来：“看来，我们今天都要死在这里了，如果有下辈子，我……我一定做你老婆！”

他们相遇太晚，而变故太多，才刚刚心意相通，就必须直面死亡。哪吒畅快地笑了起来：“好，下辈子，我在‘东方的天国’等你，你必须成为我的老婆！”

哪吒解下空罐上的铁丝，把它竖缠在打火机的机身上，压紧了开关，迫使打火机一直处于火苗点燃的状态。他无视周围步步逼近的丧尸们，在敖丙唇上烙下缠绵的一吻。

“就算是死，我们也要作为人类，轰轰烈烈地死去。”

点燃的打火机被他单手塞入一旁加油机的检修口，立刻点燃了里面挥发的汽油气体，明火迅速向下蔓延，将下面上百吨的存储汽油一并引燃！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响起，不停震颤的地面上升腾起类似蘑菇云的灰黑色烟雾，里面混着煌煌的火光。

等到烟尘散去，以加油站为中心，大地上出现了一个方圆两百多米的圆形巨坑，原本包围着加油站的几乎所有丧尸，都在这场剧烈的爆炸中化成了飞灰……

8

敖丙茫然地睁开眼睛，看到了明亮的天光，他一时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旁边响起了一个喜悦的声音：“恭喜华盖星君历劫归来，我是司命，你现在感觉如何？”

不如何，他的记忆还停留在被彻底炸开的那一刻，一时难以适应此刻完好无损的身体。这时隔壁传来几声响动，司命星君扭头看了一眼：“啊，中坛元帅好像也醒过来了，我去看看。”敖丙闻言面色一变，急切地从云床上坐起，慌乱道：“我有事先走，告辞……”

一条红色长绫如同有生命一般，从隔壁迅猛向他袭来，将他牢牢捆住。下一瞬，身穿红色马甲的俊美天神从隔壁步出，神色凛然：“你还能有什么事情？分明是想躲我！”

敖丙挣脱不开混天绫的捆缚，又羞又怒，旁边司命星君见此情状，脖子一缩退出殿外，还害怕地关上了殿门。没了旁人窥视，敖丙终于冲着哪吒嚷嚷了起来：“我没有招惹你，历劫的时候是你非要来追我的，这会儿冲我发什么火？”哪吒在他身边坐下，伸手捏住了他优美的下巴：“那你为什么想躲着爷？要不是我在下界坚持跟你死在一起，你这会儿已经躲进紫薇垣，对爷避而不见了吧？”

心事被说中，敖丙心虚地别开了脸，勉强辩解道：“中坛元帅见识过大风大浪，怎么可能把历劫时的人间言论当真？原本我们一同下界历劫只是凑巧，如今回归天界，自然是各走各路……”

敖丙抗拒的言语被迫中断，他被哪吒扳着下巴牢牢吻住，仿佛在继续刚刚那个被惊天爆炸打断的亲吻。那熟悉的触感和气息，让敖丙瞪大了眼睛，一时忘记了挣扎。哪吒放肆地亲了个彻底，又泄愤似的咬了他下唇一口，这才微微松开他，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答应了爷，只要到了‘东方的天国’，你就是我老婆！”敖丙直觉地想要抗议，他们在下界时明明不是那么说的，更何况此东方天国也不是彼东方天国。但他看着哪吒的眼睛，那眼眸中隐隐带着赤红，只映出了他一个人的身影，突然这些抗拒的话就都堵在他的嘴里，再也说不出口。

最终，敖丙愣愣问道：“为什么是我？”

他们在那一方凡间世界也只相处了短短几天而已，虽然当时他确实起了要跟哪吒在一起的心思，可是回到天界，眼前的中坛元帅跟他有过抽筋剥皮的杀身之仇，为何还执著于那可笑的承诺？

哪吒闭目暗吸一口气，抬眼再度直视敖丙的眼睛：“我跟你一起下凡历劫，不是凑巧！我是听说了你要历劫，才向天帝请命，与你一同下界。在天庭你一直都躲着我，我逼迫司命给我们创造几天单独相处的机会，他说不敢妄动凡人的因果线，只敢让你在历劫的最后几天遇到我。”

这话中包含的信息量太大，敖丙一时难以反应，过了好一会儿才不可置信道：“你当初明明杀了我……我以为，你是讨厌我的……”

他没能继续说下去，因为哪吒脸上露出了无比痛苦而又后悔的表情，是他从来没有想过能在中坛元帅脸上看到的神色，只听哪吒低低道：“这几千年里，我每天都在想，如果我能回到我们当初相遇的时候，我一定收起乾坤圈，好好听你说话。我当时什么都不懂，看到你的第一眼，只觉得这条小龙好漂亮，如果是我的就好了。”

“结果我骂了你几句，你直接就用乾坤圈把我打死了。”说起往事，敖丙心里依旧有些别扭，他堂堂东海三太子，没想到技不如人到如此地步，刚照个面就被人打死，真是憋屈。

“是我不好，我把你打死之后，还抽了你的龙筋，心里想着就算你死了，我也要留下你最珍贵的东西来做纪念。后来我以莲花之身复生，所有人都以为我无心无情无欲无求，我自己也差点那么认为，直到在封神台上再次见到你，我才知道我错了。”哪吒从来没有这么剖白过自己，他以为要说出这些话很困难，此刻看着敖丙波光盈盈的璀璨蓝眸，他终于把心中汹涌的情感一并吐露，“不管在何时何地，只要我们相遇，我都会在第一眼爱上你。我早该告诉你这一切！”

敖丙咬着下唇，有些手足无措地捶了哪吒胸口一记：“你之前……明明有很多机会对我开口，为什么拖了这么多年？”哪吒双手包住敖丙的拳头，放唇边亲了一记：“是这次历劫教会我的：看准了的人，就要拼命去追；要在第一时间告诉他，我把他当‘老婆’看待，就算被拒绝也没有关系，只需要在相遇之后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好好对待他，尽己所能地照顾他，让他体会到被爱的感觉，最终习惯我的存在。”

敖丙的心中再次涌动起一股暖流，他在泪光里对着哪吒绽放出一个极美的笑：“我跟别的龙族不同，认定了就是一生一世，中坛元帅可想好了？”

“早就想好了，千秋万世，至死不渝。”哪吒郑重立下誓言，搂过敖丙就亲了上去，这跟他们刚刚的亲吻不同，像是穿越了漫长的时光，迟到了几千年的一个吻。敖丙羞涩而又热烈地回吻着他，在唇舌的纠缠逗弄之中，尝到了爱情的甜蜜味道。

这里是属于他们的东方天国，中坛元帅终于如愿以偿，在下凡历劫之后，将他的龙牢牢抱在怀中。

自此，千秋万世，再不分离。



ps.没看过丧尸片，跟丧尸相关的设定都是瞎编的，反正只是背景板。鹰嘴豆罐头真的可以用来做豌杂面，以假乱真的级别。

大家元旦快乐，新的一年也要继续嗑藕饼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