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

　　

　　“哥哥。”

　　神里绫人低头，看见他的妹妹在树下，他回了神，对妹妹笑了笑，从树上一跃而下。

　　神里绫华踮起脚尖往山下的路望去，神里绫人摸了摸她的头，“怎么了？”

　　“哥哥在看什么呢？”神里绫华看见的是绀田村的人类，和一望无边的海，以及在浪里颠簸的小小白帆。

　　“没什么，只是在看一些美好的景色罢了。”神里绫人望着远方愉快地说，他揉了揉妹妹柔软的发顶，低下头问道，“怎么了绫华？”

　　“母亲让我来找你，”绫华仰起头，“我猜哥哥会来这里。”

　　她没说为什么，绫人哥哥要求她保密，那天晚上回来的时候她在哥哥身上闻到了人类的味道，但是是柔软温和的，尽管绫人想办法搪塞过去了，绫华还是发现了绫人哥哥的秘密。

　　神里绫人揉了揉她的脸，“好，我们走吧。”

　　

　　托马再也没见过那个像稻妻传说中狐仙一样的小男孩，蒙德的传说里只有风、精灵、守护的巨龙，他很快就到了上学的年纪，便没再跟父亲去过稻妻。

　　直到他十五岁那年，父亲在某一次离开家之后再无音信，母亲也在听到这个噩耗之后不幸一病不起，托马没办法，艰难完成了高中学业之后就开始出海做生意。

　　他也曾无数次到过稻妻，经过绀田村和那片记忆里的森林，每每留心却总是落空了希望，母亲不稳定的病情和虚弱的身体催促着他努力挣钱，才能留下他最后的亲人，因此那些童年里未曾实现的梦，也在一年一年的忙碌中淡去了。

　　

　　托马来稻妻做生意的第五年，母亲的病情已经有所好转，他请了人帮忙照顾母亲，准备在稻妻做一场大的生意。

　　安置好一切的托马到了稻妻，万国商会的会长便来迎接他，此次要与托马谈生意的是个大人物，听说那位大人物很是赏识托马的才能，因此想与他合作。

　　托马此前做的都是小本生意，他亏不起，这次正好想把商路扩大，便欣然接受了这位大人物的邀请。

　　

　　到稻妻的第二天，那位大人物就派人来驿馆接托马过去。托马听到这消息的时候其实是震惊的，他想不通自己有什么能耐让那位大人物如此看中，却也不敢多推辞，很快就跟着去了。

　　托马被带到那位大人物的屋宅时，不免愣了愣神，他总觉得略微的熟悉，慢慢在回忆里找出那片淡去森林，才想起来这是绫人和他分开的地方。

　　原来多年过去，故地早就物是人非。

　　托马在心里叹息，跟着士兵走了进去。

　　

　　托马被带进院内，椿树种满了院子四周，他被拦在门前，守门的士兵向内通传，便听得里面一道年轻却沉稳的声音出来，是请托马进去。

　　托马转进正殿，见一白衣男子端坐主位，左饰椿花右缚肩甲，银蓝色的发堪堪落在肩头，托马望过去，正对上那双水色的含情眼，记忆的闸门轰然大开，托马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他终究还是低头弯下腰去，行了标准的致敬礼，“托马拜见大人。”

　　那男子理了理衣袖，扶桌站了起来，他同样回以礼节，朗声道，“不必多礼，容我重新介绍，我是现任神里家家主，神里绫人。”

　　他笑弯一双眼，定定的看着托马，那个金发碧眼的漂亮小男孩，现在已经长大，早就脱去了稚嫩的外壳，这些年的经历使得二十岁的他兼备少年的青涩与青年的沉着，看得神里绫人高兴又心疼。

　　托马眨了眨眼，好一会才深深低下头去，绫人早就不是当年的模样，他没有露出那对尖尖的耳朵，也没有毛茸茸的大尾巴，他已经长成了一个漂亮的青年，那双含情眼不知道曾叫多少小姑娘脸红，长身玉立，站在那里便已经是尊贵无比。

　　神里绫人见他不说话，反而还低下头去，想来是托马一时半会没有反应过来，于是叫托马先过来坐下。

　　托马只得应下，端端正正坐在神里绫人面前，神里绫人则单手撑着脑袋，一个劲盯着他看，这样明目张胆坦坦荡荡的样子，托马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神里绫人看够了，才说，“托马，很抱歉这个时候才来找你。”他观察了一下托马的脸色，才接着说，“其实，其实在你开始在稻妻做生意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来了。”

　　神里绫人说完，看托马没什么大的反应又说，“只是当时家里有些事，我一时脱不开身来帮你，所以……”

　　“没，没事的，没事的神里大人。”托马连忙摇了摇头，藏在案桌下的手揪紧了衣角。理智告诉他神里绫人现在是与他天差地别的身份，他只是一个来做生意的异乡人，神里绫人不必帮他。但感性上又让他忍不住去多想，神里绫人那双眼睛影响力太大，里面的诚挚与温柔几乎让托马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心。

　　无论怎么变化，神里绫人一直都是好看的，也一直是对他温柔的，但是这并不代表托马可以无限制去麻烦神里绫人。

　　然而神里绫人却很快给他找了麻烦，“托马，真的很抱歉，这次听说你想在稻妻做一桩大生意开拓商路，我可以帮你。”

　　“啊？不用不用，”托马连忙摆手，“我自己也是可以的，怎么好意思麻烦神里大人。”

　　神里绫人意识到什么，便岔开了这个话题，他二人有一搭没一搭聊到了近中午，托马正想着该如何找借口回去，尤其是绫人看他的眼神，让他觉得些许不安。

　　正在这时，推门轻响了一声，一银发少女走了进来，她展开折扇掩住下半张脸，漂亮的银蓝色眼睛微弯，向两人行了一礼，“兄长大人，这位想必是托马大人了，抱歉打扰到二位了。”

　　“啊……没事的这位小姐……”托马哪里看不出来，这少女一身矜贵之气，发色与神里绫人又如此相似，想必两人是有些渊源的。

　　神里绫人立即对托马道，“这位是舍妹，神里绫华。”

　　“原来是神里小姐，”托马立刻站起来行了礼，被神里绫华抬手免了，她笑道，“原来是哥哥的朋友，是我失礼了，既然已经到中午了，不如留下来一起用饭吧。”

　　托马架不住他们两个人的挽留，只好留下来吃饭，席间绫华的眼神似乎总是有些怪怪的，但等他一抬头看去，大小姐眼里又温温柔柔，像是在质疑他的多心。

　　

　　托马被留着吃了一顿饭才走，临走前神里小姐对他神秘地眨眨眼，等她转身时托马手里就多了一张纸条。

　　

　　是夜，驿馆的灯笼都点了起来，屋子被暖黄的灯照亮，托马坐在榻上，小桌上放着展开的纸条，他一眼就能肯定是神里绫人给他写的纸条，约的是今夜亥时在旧址见面。

　　托马盯着怀表上的时间，神里绫人今日的表现总让他觉得有些不对劲，两人就公事而论时，神里绫人秉持公事公办、遇事果决的态度，然而论私事时，他总觉得神里绫人想说些什么，不知道碍于何事直没有直言。这时约他出去，恐怕就是这个让他难以开口的事了。

　　托马沉思良久，最终还是推开了客房的木门。

　　

　　神里绫人匆匆收拾好桌案上的公文，他刚走到廊上，就看见神里绫华站在屋檐下，明显是在等他。

　　“妹妹……”

　　“兄长，一别数年，托马哥哥如今过的如何，家在何方，婚配与否你一概不知，还是坚持要去吗？”神里绫华握紧了折扇，第一次用严肃的语气与神里绫人说话。

　　“去，”神里绫人摇摇头，“无论如何，我都要亲自确认过。”

　　

　　托马刚到不久，神里绫人就赶到了，他上前欠身道，“托马，介意陪我走走吗？”

　　托马看着那双漂亮的水蓝色眼睛，发现自己完全无法拒绝，等他回过头来，已经对着神里绫人点了头。

　　石板路被月光照的透亮，两人的身影被拉的老长，神里绫人紧跟在托马身旁，他试探着触碰到托马垂在身侧的手指，见他没什么反应之后勾起了唇角，越发得寸进尺地握住了托马的手。

　　托马一愣，站定在原地，神里绫人转头，托马咬了咬唇，金发落下浅色的阴影，遮住了那双碧绿色的眼，没等他开口，神里绫人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

　　“嘘，托马请让我先说吧，你不觉得今晚的月色很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