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id.1058336
-
分级 大众 同性(男)
原型 盗墓笔记 黑瞎子 , 解雨臣 , 吴邪 , 张起灵
标签 黑花 , 瓶邪
状态 已完结
-
250
10
2023-1-12 13:54
- 导读
- 上一幕 @时间酒
下一幕 @五行缺丐
***
一天深夜,我接到小花的视频电话。他那边天色大亮,背景音甚是嘈杂,草坪游人如织,河面金光跃动,他跟黑瞎子站在教堂前,繁花似锦。
“吴邪。”小花说道。黑瞎子咧开嘴角冲我招招手。
信号不太好,一卡一卡的声画不同步。我听不连贯他究竟说了什么,只见嘴巴一张一合,两人神采飞扬。
【草稿】
黑瞎子忽然给我打了通电话,语气严肃,让我抓紧时间来一趟北京。
我问他出了什么事,黑瞎子只说电话里一两句说不清楚,等见了面再说。
许是很久没听过黑瞎子这么严肃的语气,我立刻查了航班订了机票,拽着小哥直奔北京。路上给小花和黑瞎子分别发了几条微信但都石沉大海,我又生气又焦虑,坐在出租车上破口大骂这俩人不知道又在搞什么名堂。
小花家的院门敞开着,进了院就看见黑瞎子一个人站在屋门口抽烟,见我进去抬起手对着我摆摆,脸上的表情像是便秘一周了一般,十分难看。我很少能见到这人的脸上出现这种表情,心下大惊,连忙快步上前问道:“出什么事了?小花呢?”
黑瞎子皱着眉:“我长话短说,解雨臣生病了。”
我一听这话心就凉了半截,“什么病?”
“吴邪,你听没听说过布洛卡失语症?”
--
一个备注:
布洛卡失语症:也被称为运动性失语症,一种非流利型表达性失语症,患者左侧大脑半球或优势半球的第三额受损所引起的部分或全部语言功能丧失。患者说话时发音困难,语言不流利,语法结构简单,词汇贫乏,话语有不清晰短句组成,患者的言语多局限于使用频率高的实词,听觉理解完好,但并不完全正常,与人可以回答是、不是或从几种答案中选择其一的方式进行交流。复述和命名的能力受到损伤,但通常比在自发言语中产生的词的能力要强些。阅读理解较好,书写能力受到影响。
——
【续写】
借助搜索引擎浅显理解这句话的含义之后,我也短暂失语,瞄过一天说不了几句话的闷油瓶,竟对黑瞎子生出一种微妙的同情。打水漂的成就感来源于石头凌波微步于水面,步步生莲的美感,哪知有一天扔出块石头连个水花也没有,就悄无声息沉入水底,任谁都要失落。他俩惯常妙语连珠你来我往,小花突然被调成电报模式,黑瞎子心理落差应该很大。而且就冲小花那张牙尖齿利的嘴,我还没见过他有话说不出的憋闷模样。
这一趟应该带上胖子一起来。
黑瞎子朝天喷出一大口烟圈,似乎不指望我提出什么建设性建议。总不能单纯喊我们来看小花笑话。耳边寂静得嗡嗡作响,我忍不住去摸口袋。
落地北京,趁小哥上厕所的间隙,我偷偷溜进便利店买了一包烟。每次小花或者黑瞎子神神秘秘联络我,准不是什么善茬儿,要么他们倒霉,要么我倒霉;相比之下后者还好解决一点,说不准一顿好烟好茶就糊弄过去了。
太阳晒得后脖颈子火辣辣。我眯了眯眼睛,不对啊,阴天紫外线强,也不至于这样。闷油瓶先行按住了我蠢蠢欲动的手,我只得掏出烟盒举手投降:“新的,没拆封,孝敬孝敬师父。”同时冲黑瞎子挤眉弄眼。
“哦对,今儿个十五。”
黑瞎子扬手截下烟,神色缓和少许,丢过来一人一罐冰啤酒。闷油瓶接过冰啤酒转身就要往走廊抛,黑瞎子苦笑着摇头用眼神制止他,话却是对我说的:“你就当他哑巴。”
“当谁哑巴?”我拉开拉环,另一罐冰啤酒迅速贴到颈侧,冻得我一激灵,顺势转身望向走廊,“不是,你哪里藏的酒?”
说话间小花走到跟前。他头发有点长了,鬓边几缕发丝垂到嘴角,显得面容比往日清瘦。见我们人手一罐啤酒,小花显然想说点什么,却只是抿了抿嘴,风平浪静地点点头,打个手势示意我们进屋。
“我以为你说他在睡觉。”我嘟囔道。小花耳力很好,回头冲我意味不明一笑。
“又没受外伤,也没疯癫痴傻,我还能把人关起来不成?”黑瞎子自作主张替小花传话,“倒是你,一阵子不见,在山里养得白白嫩嫩,果真福地洞天,一把年纪返老还童。”
小花悠然添水泡茶,热气腾腾,转瞬蒸白了视线。
被不会衰老的人嘲讽年纪,奇哉怪也,我连老脸一红的冲动都省了。半残的嗅觉中隐约现出熟悉的茶香,想来人类的感官多少有些联动。
“别冤枉人啊!天天巡山的是这尊大佛,我可没那能耐。这叫关心则乱,是不是小哥?”
被点名的人顺理成章端走我手里开了封的啤酒,连带着抄走黑瞎子手里那罐。我愣了一下,意识到黑瞎子这是趁小花不愿开口,借机添油加醋,“信达雅”哪个字跟他都不沾边,堪称翻译界“三不沾”。得,敢情小花不说的话,成倍从黑瞎子嘴里溢出来了。
茶盏橐橐落桌,敲回我的思路,黑瞎子清清嗓子说:“解雨臣的状况有点儿麻烦,一些不得不抛头露面的场合,需要你的协助。”他的目光仿佛盯着我,又仿佛穿透我的身体,指向更远处。我循墨镜的朝向回头,见闷油瓶正将没开封的啤酒塞回冰箱。
“正经白道商务场合我可不顶用啊。挖了这么多该挖的不该挖的土,不把我抓走就万事大吉。”我心虚道。
小花噗嗤笑出声,指指喉咙。
“这好办,对外就说解老板嗓子动了个手术。你解老板喜好戏曲人尽皆知,疼惜自己这把嗓子也算情理之中。他要是不能唱戏了,很多女孩子会伤心的。”黑瞎子不咸不淡瞥我一眼。说来也怪,小花出现之后,黑瞎子满面阴霾一扫而空。
我不由得想起多年前长沙盘口假扮三叔的那出大戏。同等压迫感的情形如今已很难唤起我的情绪波动,可是记忆中冷汗直流的恐惧很难洗刷。一时竟判断不出,这次算他们倒霉,还是我倒霉。当然,最惨的莫过于二者皆有之。黑瞎子也不管我答应不答应,自顾自讲起后几天的日程安排。
闷油瓶折返回来,随手搭一把小花的手腕,略作停顿,似是露出一丝疑惑的迹象。他跟黑瞎子对了下眼神,黑瞎子耸耸肩,继续聊那几家要走动的盘口,话语间明显对吴家跟解家的业务往来一清二楚。我光顾着思考闷油瓶是不是看出什么端倪,对黑瞎子说的话左耳进右耳出,不留神被茶水烫了好几次嘴皮。小花似乎根本懒得嘲笑我,甚至挺适应不能正常开口说话的生活,向我莞尔一笑。我脱口而出:“你这种症状持续多久了?”
四周立刻诡异地静下来,三双眼睛齐刷刷盯着我。
“我是说……”找到病因没有。我话没讲完,闷油瓶神不知鬼不觉抬起脚尖,狠踩我一脚。眼前又一盏热茶斟上,小花手上动作非常麻利。
黑瞎子幽幽道:“有事解决事,没事解决人。”
有隐情。
临近晚饭,黑瞎子外出买菜,三人客厅对坐默然无语。我想起被闷油瓶一脚踩回去的问题,索性拿出早年猜测他心思的耐性向小花提问。
“三天?一星期?一个月?一……”我还没怎么样,小花眉眼一挑,拗过身子,抄起书架上一本台历——换了黑瞎子做相同动作,此刻我大概已经翻墙出去了。他哗哗翻动片刻,点了个日期。
被点到的日子位于春拍结束之后,没什么特点,黄历上亦是平平无奇,无数个无功无过流水日子之一。台历是故宫联名花鸟画主题,不知哪位宫里妙人儿送的;一并递过来的还有一本拍卖图录,随手一翻,只见几样拍品名字旁边画了标记,我一抬眼,嚯,本尊就立在博古架里头居高临下睨着来客。三人凑不齐一桌麻将,我跟闷油瓶陪着缄口不言的小花,不禁再次觉得胖子没能同来很可惜,有他的歪招总比干瞪眼强。
愣神的工夫,小花飞快翻动图录,敲了敲其中一页拍品示意我集中注意力。
闷在家里闲着也是闲着,小花索性端出无酸纸囊匣呈到我面前,里面正是拍卖图录上的经卷实物。他本人则鼓捣起一尊肢体有些许缺损的佛造像。估摸着也就是解闷,他真研究出什么大学问,又记述不周全,除了黑瞎子没人看得懂他琢磨出什么来。
原持有者为经卷装裱了衬垫,装裱使用的西方纸张与原本的纸张质地迥异,多次翻阅之中加剧了卷轴的破裂与老化,原纸张从衬垫上不均匀脱裂开来,反倒有点真古董的意思。那一卷粗看是初唐宫廷手抄经文,部分抄本用纸却并非初唐宫廷惯用的麻纸或普通经文常用的楮纸——中国和朝鲜半岛使用天然生长的梶树树皮造纸,日本则为了造纸特意栽培了楮木。
纸质上的微妙区别,我不借助几百倍显微镜自然辨不出,全靠闷油瓶递了个眼色。饶是真假参半,清末的货色搁到今天,赝品勉强熬成古董,委实没什么可看的。解家偶尔也有打眼的时候,难得一见。
我摸摸口袋,想到院子里抽烟,才发觉黑瞎子临出门前“无意”送回我怀里的烟被闷油瓶不着痕迹没收了。也罢,无非和他一左一右仰在棚架底下望天,满架紫藤葳蕤。身侧一空,闷油瓶没往院子里去,反而小花旁边冒出一颗熟悉的脑袋瓜子。
“土……金……木……”小花旁若无人念叨着破碎的词句。若不是看他面前明摆着一尊古董,我以为他在复习掐算的本领,“……草。”
草?名词还是动词?
介于小花目前的情况,着实难以判断他究竟说了句脏话还是单纯描述材质,毕竟泥塑以草木为筋骨的做法并不罕见。紧接着闷油瓶随他的话,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我顿时双脚钉在原地,又好奇他们瞧出来什么,又深感驻留此地气氛尴尬,身子执着地拧向门外,较劲得一把老腰眼看就要闪了。
“瞅什么呢大徒弟?搭把手儿!”黑瞎子推着大二八吱吱呀呀晃进来,车把手两侧挂满塑料兜子,黑的那几只窸窸窣窣不断扭动,显然囚禁着活鱼活虾。
“大鱼大肉,过年啦?”我缓缓扭动腰部,故作脚步轻快迎上去。
黑瞎子只是嘿嘿笑,刀背一横,轻车熟路敲晕活鱼。同等力道若是敲到人的脑壳上,横竖得敲出个好歹。
“好些日子没下厨了吧。”我很自觉地替他打下手,捎带着觑了一眼灶台,“小花说他病了快半个月了。”厨房里干净得出奇,喜来眠刚开业时我打扫厨房的积极性极高,也没见锅底能维持住一尘不染,毕竟使用频率摆在那儿。
“他说?”
黑瞎子刀子停在鱼肚上,刮到半截的鱼鳞底下立时多了一道豁口。一离开小花视线,他的脸色很快沉下来。
“也不算说。”我大致讲了方才同小花聊胜于无的“交谈”。
“赖我,忘了教你怎么跟他沟通。”果然黑瞎子叹了口气,跟小花一样,一个懒得嘲笑,一个懒得奚落,说不好他俩谁学的谁,“判断题和选择题能答,主观题不行。清楚了吗,高材生?想想你问的时间跨度,直接从一个星期跳到一个月,中间的时间呢,被狗吃了?”
“给狗看病也轮不上我啊。况且我又没学医,哪知道这些?”
“学医?学医能解释得了什么?”黑瞎子面上笑意不减,话语凌厉如刀。活鱼开膛破肚,尾巴仍在他手边垂死跳动。
这种程度的玩笑不至于惹怒黑瞎子,他不是轻易会被套话的人。我只是本能地察觉到不对劲,整件事已然隐隐超出小花的控制范围。明白他的怒火根源在别处,我渐渐平心静气,试图思索问题所在:“你在寻找一种合理的解释?”
黑瞎子点头,就着炉灶再度燃起一根烟。满池小龙虾张牙舞爪搔刮光洁的池壁,声音刺耳。
无法正常说话的毛病好像会传染似的。我想不出如何解释此番异状,干脆埋头备菜。黑瞎子瞄一眼我的刀工,葱花蒜末粒度均匀,一清二白泾渭分明,难得没挑什么毛病。烟头火星徐徐蔓延,轻雾拉成绵长的丝带卷入抽油烟机。
拍卖图录里面的标记本身已经相当说明问题。我能看出来,小花没理由忽略;黑瞎子既然有本事从他一个眼神翻译出半页纸,想必对此心里有数。
图录所载大部分为西北地区外流文物,画了标记的拍品均由欧洲国家回流而来。吊诡之处在于,这场拍卖中手抄文书、典籍、方志居多,仅特定领域学者视之如珍宝,搁外行手里无异于废纸一筐,不像寻常私人藏家感兴趣的品类。然而这些拍品却悉数出自私人藏家之手,总不能是哪位过世学者后人发愿物归原主。
化名关根那几年,我掌握的资料过于纷繁,茫无头绪时曾按图索骥拜访过一位中华书局的老编辑,从他那里听到一些不同于书斋学者故事。
三十多年前,一位中国学者根据《欧洲、北美的东方写本》记载,来到都柏林一家只对学者开放的私人博物馆,发现了9本《永乐大典》,后来又在大英图书馆发现了5本。那时候中国本来以为已调查清楚《永乐大典》存世情况,谁知英国还在不断收集到新的。这位学者和当地学者深入接触才获知,当年八国联军侵华,英国兵和爱尔兰兵住在翰林院旁边,顺手牵羊了不少古籍。随着老兵陆续去世,他们的家人虽然对这些古籍毫无头绪,但是多少知道它们有价值,拿到英国国家图书馆,后者必定乐意出高价买下来。
由于研究理念上的差异以及诸多历史遗留问题,中国学者意欲直接接触原始档案、自己书写历史,往往阻碍重重。因此才会有中国学者不辞辛苦遍访欧陆,探宝一样找寻原件。
果真出现这么一位学术无国界的大善人,却放任文物流入市场,而不选择更为稳妥、名利双收的基金会捐赠或馆藏收购渠道,可谓滑天下之大稽。
“玄学你比我在行。”我没头没脑说道,“人心小花比我懂。”
“那就说点儿我跟解雨臣不知道,只有你了解的事儿。”黑瞎子草草点上第二根烟,烟屁股干巴巴塞进我嘴里,差点连同烫到脱位的嘴皮一起捅进牙齿里去,“训练狗装死背锅这种事就甭告诉我了,怪丢人的。”
大口久违的烟雾火辣辣呛在喉咙里,我咳得昏天黑地。
黑瞎子起了油锅,活鱼湿漉漉,炸得油星子老高。
“我得跟小哥商量一下,咱们边吃边聊行吧?”我好不容易顺过气来,在辣椒呛锅令人窒息的空气中屏住呼吸退出厨房。
“解雨臣派人查过,那批文物全是清末民初散佚出去的,无一例外。从1876年起,50年间进入中国西北、名目不一的外国考察队大约有42支……”
不仅如此,1925年华尔纳的队伍还想探访三危山,幸好被愤怒的当地居民阻拦。华尔纳的名字贯穿了盘花海礁案大半篇幅,这方面我和黑瞎子掌握的情报多有重合,全赖曾依卷阀残留的记载顺藤摸瓜。
我狼狈逃回客厅。小花蜷缩在单人沙发里,像是睡着了。
闷油瓶喝干最后一口茶,拍拍身侧空出来椅子:“你来看看。”
我指指沉睡的小花。
“他暂时不会醒。”闷油瓶凑过来轻嗅我的衣领,鼻子微微一皱,“你抽烟了。”
“油烟味,你闻错了吧?”我揪起衣领贴到鼻子前面大吸一口,又是一阵猛咳。
半盏温茶端在手里,闷油瓶看我的眼神活像烟摊跟前不期而遇的小满哥,耳朵已经贴到胸口听音。雷城一役,我的肺烂到人尽皆知,碰见路边算命的不被念叨一句“这位先生富贵险中求,火自肺腑起……”,胖子就半开玩笑说人家招摇撞骗,作势要替天行道撕了招牌;我在胖子的敦促下定期复查,好赖也就那副德行。
“这东西,得毁掉。”
闷油瓶奇长二指抚过那尊残破的北魏佛造像,面沉似水。
“这样小花能好?”我心下大骇,“还是说,黑瞎子要你这么做?”
“不好说,先阻止病情进一步恶化。”闷油瓶指尖捻过泥塑低垂的眉目,细尘簌簌而落,佛面倏尔模糊。
到底跟爷爷笔记里那些前尘往事有没有关系?我一个头两个大,情知和老九门有关的事问闷油瓶也是白问。
清末,老九门中风云人物彼时远不成气候。当时的古文字学家赫尔勒,撰写过关于中国塔克拉玛干沙漠附近抄本残片的文章,暗示了该地区历史的复杂性,研究成果一经发表,即激起千层浪;瑞典人斯文·赫定则以大量实物坐实了塔里木盆地埋藏着古代城市的推断。野心勃勃的英国人斯坦因由此一窥探秘东方出人头地的希望,于是屡屡四处游说,终于获得了印度政府和大英博物馆的资助。他带领由骆驼和矮种马组成的运输队多次深入中国西北,驮着数量惊人的珍贵文物走向西方。再往后捋,又有伯希和、吉川小一郎和橘瑞超、奥登堡等人接踵而至,稇载而归。
整本拍卖图录,恐怕追根溯源要归于那段吾国学术之伤心史。
闷油瓶身为百岁老人不清楚的事,这座院落里另一个百岁老人难道也不清楚吗?
晚饭异常丰盛,我前前后后端菜跑得腰疼,他家厨房离餐厅也太远。黑瞎子使唤我跑腿,自己轻手轻脚凑到沙发跟前,先是敲小花手背,然后一路往上捏,一直捏到后颈,小花才颤着眼皮醒来。墨镜挡掉半张脸,我分明感到黑瞎子神色中一丝抱怨的意味。
“睡过去好些。”闷油瓶平静地说。
小花无辜地眨眨眼,点头表示认可。黑瞎子双手按住他肩膀,对视少顷,才将信将疑松开,引他到桌旁落座。小花坐的位置刚好正对合他口味的食物,麻辣小龙虾离他最远。
我酝酿着怎么开口详述爷爷当年被人骗走帛书,不自觉皱起眉头,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好在黑瞎子不催,只顾一筷子一筷子往小花碗里夹菜,半是监督半是威胁看着他一口口吃下肚。这会儿小花把头发都拨到耳后,这么一看脸颊确实比上次见面消瘦了不少,不完全因为长发修饰轮廓的缘故。
他们还是对我有所隐瞒。
闷油瓶知情不报,老惯犯了,深究起来他总有原因,不提也罢。黑瞎子找我过来,又不说实话,情理上有些说不过去。想来想去,原因只能在小花身上。
厨房里面黑瞎子教完我正确的沟通方法,我又拿手机查了一下那个什么布洛克还是布洛卡失语症。从现代医学的角度解释,小花的症状出于大脑特定区域损伤。他和黑瞎子还能进行比较复杂的信息交换,然而我见到他就没听他开口说过一个字,大概只能归咎于我的打开方式不对,毕竟他和闷油瓶尚且存在有效交流。
小花,脑子出问题……麻辣小龙虾吃到嘴里没滋没味,我只觉唇边发麻。
“哑巴,你什么想法?”黑瞎子越过我,冲闷油瓶扬起下颌。
“因在你,果在他。”闷油瓶擦擦手,整碗剥净壳的小龙虾尾推到我面前,“这批货我带走。”
张家族长深居简出,他的身价竟被炒到这个地步?请他抬抬屁股,能搬走大半场拍卖会,多少盘口上上下下全部家当累加也抵不上他出场一回。我撑起下巴,盘算着被小花追到雨村搬空了仓库抵债那次自己是不是太过任人鱼肉。
小花眼里没什么波动,似乎早有预料。
“全部?”黑瞎子确认道。
“全部。但不保证事情解决。”
我很想提醒小哥,这么跟别人谈生意很容易被人请出门。转头再挂个敲诈勒索的罪名,我跟胖子吃不了兜着走,喜来眠跟着玩儿完;好不容易落脚雨村,到时候人家说穷乡僻壤容不下这尊大佛。
最近西藏獚学会了耍赖,它不想让谁走,屁股就往谁脚上一坐。有时我起床早些,见闷油瓶一动不动立在院子里,视线一低肯定撞上西藏獚傻呵呵蹲他脚上晒太阳。闷油瓶可能跟西藏獚学坏了,有话不直说,先踩我一脚权当发语词——比如现在——短短半天之内他踩了我两脚。
许是我神色有异,小花跟黑瞎子先后望过来,旋即不约而同对了个眼神。
“吴邪,想什么呢?心里那点儿小算盘隔着桌子都听出数儿了,有零有整。”黑瞎子咯咯直笑,“你跟哑巴怎么分成我管不着,我跟解雨臣可是明算账。这单算我的。”
小花的目光蜻蜓点水般掠过我,左手捧起釉里红汤碗,瞬间埋下去小半张脸;饭碗里的各式菜色堆冒了尖儿,好像只动过寥寥几筷子。抛开研究拍品的劲头,细看他肉眼可见的憔悴,只是此前他一贯掩饰得好,又或者听见闷油瓶的结论,认为没必要再强打精神。
“告诉秀秀了吗?”我问道。此行手忙脚乱,没来得及知会她。
“她忙死了,多亏你惦记。”这话明显不是黑瞎子的风格,他随口说出来,看都不看小花,“日程记好了?明儿见。请慢用!”
难得黑瞎子一五一十传话。他匆匆撂下尾音,起身架着小花离开餐厅。
我掐着闷油瓶大腿挪开他的脚,疑心自己会不会一瘸一拐。这座院落八成受了什么诅咒,没有一个人能健全地离开,十全十美的归宿莫过于外墙油漆血红曼妙的“拆”。
说是这么说,繁华的北京城闹中取静一座四合院,初夏月色泻进檐下和西湖边杨柳晓月无异,水一样凉。闷油瓶先洗过澡,顶着满头湿发凑到窗前,迎着白晃晃的月光打量什么物件。月光固然明亮,那是人眼适应性极强,而不是其本身照度可观。习惯性估算着流明数,一轮朗月照得我心神恍惚。无论是小花的脑疾还是黑瞎子的眼疾,居然争先恐后突破常识,显示出匪夷所思的高传染性。从南到北折腾一天,疲劳淤积到肉体深处。我被热水浇得四肢惫懒,迷瞪着眼睛靠过去看热闹,看清之后顿时连退好几步直至绊倒在床上。
“你怎么把这玩意儿带回来睡觉?”
彩塑剥落的佛面依稀可辨少许起伏,月光斜斜刻画出七八分秀骨清像静穆之态;遍身雕琢洗练,如遽然出水,断肢末端露出干枯的麦秆和谷草。
“白天看不真切,有人对泥胎和经卷动了手脚。”闷油瓶掸掸裤腿,扬起极轻一片尘埃,“这批货很可能全部有问题。”
“那还拿进卧室!”我情不自禁敛气屏息,“我白天也碰过经卷。”
闷油瓶漠然摩挲泥塑紧贴筋骨的阴刻衣褶,凝聚千余年的泥土化为飞灰尽数逝去:“专门对付特定对象的手段,你不是它的目标。”
因在你,果在他。
晚饭时小哥这话对黑瞎子说的,说完目不转睛盯着小花。我突然浑身冷汗直冒。闷油瓶观我脸色骤变,手上毁佛之举暂歇。
“既然因果在他们二人,你这又是做什么?办正事我没意见,别让胖子瞧见啊,他指定偷偷给你藏起来。”我败下阵来,这种名副其实挫骨扬灰的单子一般人遇不到,遇到也不敢接。
“没有办法的办法,瞎子让我替他试试。”
“替他?”
闷油瓶若无其事点头。我心里不知怎地燃起一股邪火,大概人累了容易脾气不好。
“齐家手法,有一些忌讳,神佛在上,旁人不可宣之于口。”闷油瓶顿了顿,“瞎子决定的事,他自己扛。”说完不管我听没听懂,两指继续揉搓泥塑。
想象着空气里都是满载诅咒的千年尘埃,我心生烦闷,信步踱入庭院。月色溶溶如水,蓄满庭院,丝丝缕缕凉意沉到脚踝。庭中似有窃窃私语之声。我收住心绪,止步于檐廊阴影之中。
黑瞎子一脚轻轻踩动躺椅,如摇篮一样晃悠小花。
“……冒进斡旋,不是你最擅长的吗?”黑瞎子短暂停顿,伴随扣开拉环的清脆声响,“你不坦白,哥儿几个迟早推测出来,万一没转过弯来推错了,咱俩还得追着擦屁股。我劝你,坦白从宽。几个人加起来高低三百多岁,能拎不清?”
“草。”小花短促地应道。
我确信他这次说的是脏话,因为黑瞎子紧随其后笑了起来。一个堪称大胆的假设浮现脑中:这批货针对的特定对象是黑瞎子,手段却莫名其妙作用到了小花身上,黑瞎子为此不惜一切代价挽回局面。小花说过,黑瞎子仇家很多,这次大约碰上了有真本事的,唯独对方脑壳不大灵光,泄愤找错了对象。
藤编躺椅覆着薄毯,小花只露出一丛乌黑的发顶,青丝蓬松,随躺椅规律晃动声而摇摆,银辉跳跃其间,光晕含蓄。
正犹豫是否停止失礼的偷听行为,肩膀一沉,闷油瓶屈起手指在我背上敲了一句话:“我要过去,你去不去?”
我默不作声点头答应,抬脚却踩到一颗陈年松果,木质破碎声如冰裂。明明刚才地上还空无一物。黑瞎子闻声拍拍小花,回头冲我乐。我才注意到闷油瓶两指轻捏一束长短不一的枯草。
“烧了试试。”枯草越过我递到黑瞎子手里。
枯草如短刀一般听话地在黑瞎子手上打了个圈:“这么快?我以为还要个把小时。”墨镜之后,他的目光在我和小哥之间几番逡巡。闷油瓶根本不应黑瞎子,面无表情注视着小花。
小花一面饶有兴致观察黑瞎子手里僵硬的枯草,一面抬起手指敲打躺椅扶手:“谢谢。”俄而冲我笑了一下。
破案了,我说他俩哪来的默契,对着一票问题古董无言交流一下午。敲敲话没有任何编码逻辑,全靠死记硬背,倒是歪打正着。我纯粹好奇,小花几时有闲心学会这一套需要长期共同生活习得的语言、谁教的他?
“白天睡多了,这会儿正清醒,月色入户,欣然起行。不准说好巧啊你也是,找借口也得讲究个先来后到。”黑瞎子扬起脸信口翻译。
“我就是……”
“就是什么?”黑瞎子抢白道,“就是睡不着?解雨臣在你那间卧室床头柜布置了点小礼物,小用怡情,别玩儿过火喽。明天那几个盘口不是省油的灯,早点歇着吧。”
“小花的情况,我有个猜测……”
“充足睡眠有助于幼体脑洞生长发育,赶紧睡觉,有话明早再说。”黑瞎子作势赶客。
闷油瓶单手箍着我后背扭头就走。夜间光线不佳,然而身侧人气压显著低下去。
没走出几步,我听见小花又敲了一遍“谢谢”。
摔进柔软的床垫,我侧过脸、缓缓舒展脊椎,静观闷油瓶行云流水闭拢窗帘。洗过澡接连一惊一乍,闹到半夜睡意全无。两人一左一右几乎望穿屋顶,听呼吸声就知道彼此醒着。
“怎么回事?”
“他等下会很痛苦。”闷油瓶躺在临近窗户的一侧,“万幸这批货解家没全拍下。”
“什么?”我迟疑片刻,一骨碌翻身起床。那尊缺损的北魏佛造像不知所踪。枯草?对,枯草,这个季节哪儿来的枯草?
“别找了,在瞎子手里。”闷油瓶说,“泥胎上找不到确切位置,我全碾碎了。”
“找什么东西的位置?”
“咒文。”闷油瓶拖过我的左臂,手指迅速滑过凹凸不平的刀痕,一把将我拽回来。
我后来才想明白,闷油瓶说的不是“皱纹”。
次日,小花穿着他标志性的粉红衬衫,纵然面容略有清减,眼中神采奕奕。
盘口琐事不提,他的疲态始于回到四合院那一刻。秀秀忙里偷闲送了些吃的来,风风火火赶去为白天的行动收尾。我本想跟去帮忙,黑瞎子一颗松果崩过来,我回头,小花用眼神示意我落座。
昨晚他俩的谈话我绝非有意偷听,不过看样子黑瞎子的劝说起了效果。此刻我只能真诚地装傻充愣。
“跟你简单交个底。”黑瞎子笑出满口白牙,开了罐汽水给我。小花歪在沙发上闭目养神,没什么表示。
闷油瓶停止望天,递来一双筷子——哦,这表示“说来话长”。冰镇汽水腾起气泡滚下喉咙,我仰着脖子舒了口气,是苏打水。
数十年前,黑瞎子曾接下一单位于东南亚的委托,协助一位醉心于实地考察的学者脱身战乱。那位学者携带了几箱珍贵资料,据说其中有出自中国西北地区的经卷原件、学者本人的研究手稿,以及少量六朝时期造像。雨林泥泞难行,学者在枪林弹雨中和黑瞎子走散,不幸罹难,几箱资料也在混乱中下落不明。
事后曾有专门的机构派人寻找学者踪迹。
“他们更感兴趣的可能是研究资料的下落。”黑瞎子接过小花的调羹,试过温度送到嘴边,“解雨臣查过那个机构,是个顶着学术头衔的空壳。他认为,从那之后我被人盯上了。”
战争碾碎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异族面孔总能衍生出无数子虚乌有的阴暗传闻。由于学者本人的尸体被发现时已然烂得面目全非,与他同行的那位亚裔逐渐被赋予了基于排外情绪的仇恨。传闻中,那位亚裔掌握神秘东方力量、甚至不会衰老。由于学者生前成果斐然,仅存的部分资料和他支离破碎的骸骨一并安葬到机构附近的教堂地下。那一批经卷及造像近来不知什么缘故,逐步流入市场,继而迅速被解家的海外掮客注意到、有意拢回大陆。
小花推测,病症发于他亲手接触到拍品原件的时间,就是台历上点出的那个日期。早先只是偶尔语言混乱,小花以为自己连续几日过于劳累,干脆跑去自家医院先做了一圈体检。
据黑瞎子所说,他以为小花拿别人的体检报告来做咨询,还打趣说“你找错人了,我只会磨镜片”。小花随口调侃几句,忽然话锋一转要请他吃饭,不容分说径直驾车带他入库查看春拍到手这批货。解家仓库恒温恒湿,别说阳光,外界空气想透进来都要大费周章。
“劳您掌掌眼。这块我不熟,费劲。”黑瞎子惟妙惟肖复述道。小花促狭一笑。
黑瞎子看这批货眼熟,索性带了几卷回家细看,小花闲下来也会跟他一起查验。
有一天夜里,黑瞎子对照月光查看经卷护脊背面纸缝里的字,在年月和县乡之外另观察到一行不属于原始经卷的古老文字,墨迹却更为完整新鲜。记载年月和县乡信息的文字会影响僧侣抄经,所以通常会被裁掉再粘起来,一来二去这些具有文献学意义的历史信息就隐藏到护脊里面去了。时人确信亲手誊抄之经典绝对正确,不吝倾注心血;事实也几乎照此延续,后世除了专门领域学者,一般没人扒着原件拿灯照。
“凭空多出一行婆罗米字母,像回鹘文或者吐火罗文。”
“你还懂这些?”我不记得小花提过黑瞎子掌握这么冷门的知识。
黑瞎子暧昧一笑。他说那会儿第一反应是经卷被狸猫换太子,有人和他们开了个以假乱真的大玩笑,于是立即告诉小花。等待解家调查结果回传的时间里,两人以各自的途径试图辨读文字。枯燥的检索工作略去不表,几天下来,小花已经不太能说出完整的语句,黑瞎子的查询重心从典籍转移到医书。
他想方设法将护脊里面的文字翻拍出来发给闷油瓶辨认,闷油瓶劈头问:“你得罪谁了?”
听到这儿我默默反推了一下时间,那几天闷油瓶巡山回来的时间确实比往常早,多半是赶着回来查看信息。合着只有我自己两眼一抹黑。
护脊里多出来的字,是一种原始而狠毒的诅咒。相传,被施加诅咒的人实际触摸到载有咒文的物品之后,生命力会被咒文贪婪汲取,直到枯竭;施行诅咒的人,则笃定他人的生命力能以咒文为媒介转移到到自己身上。按闷油瓶的话说,没人验证过秘术的效果,只知道不断有人因此而丧命。当今有能力自如施行这种秘术的比懂得隐龙脉的风水师还稀少,不同于风水师极度依赖天分的特性,习得源自古老教派的秘术需要耗费相当长的时间,很多有志于此的人熬不到年岁就一命呜呼了。
可以粗略理解为,这种诅咒的诞生,出于对长生的渴望。这段黑瞎子讲得有点含糊,能感觉他在隐藏什么信息,闷油瓶同样沉默不语,没有补充说明的意思。我喉头有些干涩,又灌下一大口冰镇苏打水:“你说的那位死在东南亚的学者,生前研究什么的?”
“好听一点的说法,神秘学。”
不好听的说法是什么,邪教?我沉吟有顷。黑瞎子讲的事情过于巧合,他跟小花应该用自己的办法排除了不少错误选项,只呈现了相关性最强的线索。
“他们确实一直盯着我,不然为什么通过解家的业务下手。”黑瞎子兑了半杯温水,凑到面前试探温度,热气蒸得墨镜一片模糊,“昨晚终于确认,哑巴判断没错。”
玄学的解释虽然我不太懂,也算落地了。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有事解决事,没事解决人。医学和玄学的事我帮不上忙,找人总可以。我见缝插针表达了应有的热忱。
黑瞎子断然摇头:“没有时间了。”
见鬼!
我忧心忡忡望向小花,但见他轻笑着接过黑瞎子手里的水杯抿了一口,突然毫无预兆抬腿踢上黑瞎子胫骨。
“哎!昨天你不是嫌我啰嗦?说简洁了又嫌太简洁,大老板难伺候啊!”黑瞎子五官皱成一团呼痛,装模作样弯腰揉腿,“解雨臣的意思是,他没那么容易死,没有时间的是施术者。只是这段时间,解雨臣会很难受。打个比方,咒文就是倒刺的钩子,刺进你的身体,退出来难免——”黑瞎子立起手指作刀,以解剖的架势长长划过我胸口、腹部,继而比了个皮开肉绽的动态。
我下意识捂了一下脖子:“行,我跟小哥在,有事说话。”
小花没出声,顷刻之间竟睡了过去,脸色差得可怕。黑瞎子不知从哪儿摸出一条薄毯轻轻盖到他身上,显然这种情况近来经常发生。
“坦然表现出承受痛苦的状态,跟承受痛苦本身,是两码事。”黑瞎子怕吵醒小花,转过身才低声说。
昨晚左臂被闷油瓶捉住,我第一反应是挣脱——不想他触及那些刀痕。这点我特别理解小花。能说服小花这样的体面人让步,必须承认,黑瞎子做思想工作当真有一套。
我跟闷油瓶在北京逗留了一个多星期。黎簇暂且不提,苏万三番五次来四合院送东西,今天放下几袋时令果蔬,明天偷渡一盒高达模型,东西不贵重,跑得倒是特别勤快,难免被我撞见。这小子也不知被领导哪般压榨,次次都说什么赶着回医院,让我代他向师父和解老师问好,说完撒丫子就跑,以为我听不出他跑出胡同口迫不及待跳上某个自行车后座。
期间胖子打视频电话来,说家里的鸡见不到小哥,“茶不思饭不想,母鸡不下蛋、公鸡不打鸣”。我说你可拉倒吧,是不是忘了清理鸡圈。胖子切换到后置摄像头,打开手电移步鸡圈以示清白,小满哥溜溜达达横穿画面,深得呼吸式纪实运镜之精髓。
小花的日程精简到不能再精简,我们几个陪他各处露个脸,后几天就窝在四合院里研究那批有问题的货。他本人自然是重点保护对象,离那些邪门玩意儿要多远有多远,黑瞎子眼睛不太行,查找咒文的重担全然压在我和闷油瓶身上。
“如果不是赝品,能保留原貌尽量多保留,全弄坏了怪可惜的。”黑瞎子笑嘻嘻凑过来。
“不干活就罢了,那么多讲究。”
“解雨臣的指示。”黑瞎子放下一盘酥梨,溜之大吉。
谁跟谁明算账来着?很多事小花不肯松口,黑瞎子只能配合着他来。我没立场提太多要求,只好捏住樱桃梗吊起两颗樱桃进嘴缓解气氛,哪知一口下去就后悔,苏万这小子不地道,给师父送的水果居然酸到牙倒。贫嘴的空隙,闷油瓶又拆开一卷经文,交由我拍摄留档。入夜后,藏进护脊纸缝里的文字将被细细撕下。闷油瓶说要对着月光才能最终确认咒文所在,我实在弄不明白其中关窍。
直到离开北京,小花还不能流利讲话,我也没搞清楚暗中观察的仇家缘何报复错了对象。硬要找个解释,大概只有闷油瓶提及的所谓“神佛在上,不可宣之于口”的忌讳,我数次旁敲侧击,他始终守口如瓶,就像刚从昆仑回来那阵子,每回我问及地脉里面分头行动之后的事一样。我怀疑黑瞎子和小花分别背着对方做了什么部署,应该不止是黑瞎子趁他不注意吃掉干尸肉这么简单。念及这次事件他们三人步调高度一致,源头极有可能要追溯到黑瞎子和小花早先为下地脉而做的部署;说不定黑瞎子还私下找闷油瓶咨询过。
带着这批本该妥善安置于博物馆的珍贵原件,不方便乘坐公共交通工具,解家特地出了一队车,把我们连人带货护送回雨村。
一天深夜,我接到小花的视频电话。他那边天色大亮,背景音甚是嘈杂,草坪游人如织,河面金光跃动,他跟黑瞎子站在教堂前,繁花似锦。
“吴邪。”小花说道。黑瞎子咧开嘴角冲我招招手。
信号不太好,一卡一卡的声画不同步。我听不连贯他究竟说了什么,只见嘴巴一张一合,两人神采飞扬。
画面冷不丁冻结在起风的刹那,黑瞎子一簇鬓发随风扬起,底下隐约显出霜雪之色,远景清奇冷峻的尖拱窗和直刺云霄的双塔楼携手挑高构图,氛围凛冽肃穆。后续数字信号姗姗来迟顶掉了那一帧,阳光斜刺里射入镜头,让整个场景失去重色。我不确定刚才是不是看错了。
-FIN-
2022.4.26~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