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新】瓮中人
000.
    “那是什么意思？基德，你把话说清楚！”

    工藤新一喘着粗气，在药物作用下被强硬拉伸开的身体关节间都泛着疼，踏在地面上的步子更是宛如在刀刃上跳舞，每一步都能带出浓厚的血腥，但他还是来了。看到基德嗯预告函，就控制不住自己了。一路上跌跌撞撞，本来为了减缓疼痛呼吸都不敢用力，却为了早一步赶到这里小步跑着，只为了早于众人的片刻独处。

    然后，刚刚，那人在他的对面，和往常一样把宝石扔回来的时候，突然说了一句：“再见。”声音低沉性感，像夜间在情人耳畔的呢喃。

    工藤新一身体前倾，双脚却像是被定住了似的无法移动分毫，左手下意识将袖口攥紧，柔软的布料在人过大的力气下扭曲变形，指甲掐进肉中的痛感却越发清晰，右手掌心里是基德刚刚抛过来的宝石，流光溢彩，月色下透着血样的红。

    “那是潘多拉。再多的不用我说了吧。”

    基德后退了两步，靠在了天台的护栏上。那一片护栏有点矮，他双手搭上去后整个人小半个身子就已经悬在了外面，白色的披风舞在空中，像在城市上空升起了一面纯白的旗帜。

    “大侦探，你知道的吧。魔术表演是有时效的。”

    他看着工藤，像是初见时那样，面容印在单面镜的反光和高筒礼帽帽檐之下看不清楚，声音却变得有些飘忽，柔柔的散在夜风中，就像他本人给工藤新一的感觉一样，分明就在那里，却让人摸不到哪怕是一片衣角。

    “该落幕了。”

    说着他身体后仰整个人一下子翻出了天台，像他曾做过很多次的那样。纯白的鸽子投入夜空的怀抱，带着对自由的向往和了无牵挂的洒脱，没有丝毫犹豫，快到工藤新一来不及反应。

    工藤新一下意识伸手的动作做了一半便像是生锈的机器一样卡住不动了，手臂要落不落悬在半空，样子滑稽的很。但他自小被训练出来的身体素质又不允许他做出这笨拙的动作，迟钝的大脑发出晦涩的指令，带动身体砸到护栏上撞出一阵巨响。红血丝爬上眼球，他奋力张望，眼中是五光十色车水马龙，是灯红酒绿的东京夜色，却独独没有了那片白。

    他嘴唇半张，却半点声音都发不出来，明明那两个字已经涌到了喉咙口，又生生哽在那里，像是吃饭时卡住的鱼刺，吐吐不出，咽又咽不下，扎在软肉里，留给人细密绵长的疼痛。大概是夜风太太冷，吹得他心脏都冷硬下来，像是生了锈的铁板，浓烈的苦楚和烦闷在里面横冲直撞，找不到出路，便沉甸甸地压在胸口。

    他甚至想不明白那苦楚和烦闷的由来。

    身后传来纷乱嘈杂的脚步声，把工藤新一的注意力拉了回来，他抓着护栏，慢慢拧过身子，看见了中森银三憋红的脸。这张面孔提醒了他什么似的，让他在被打乱的思绪里回想起了自己的本职，于是他伸出手，把掌心的宝石递给气喘吁吁的警部。面前的人虽然气还没喘均匀，却在看见宝石的瞬间先笑了开来，左手拍上工藤新一的肩膀，称赞已经涌到了嘴边。工藤新一却率先截住了他的话头，他低头看着自己空荡的右手，那里留下了宝石边缘的刻痕。

    他说：“我没抓住他。”

    警部不疑有他，手搭在工藤的肩膀上宽慰似的拍了两下，说着总有一天要把他绳之以法之类的话，工藤新一却只觉得警官的声音像是从天边传来的似的，模糊的像是裹了一层白纱自己仿佛和身边的世界割裂了，眼前的景象也变成了各种色块的组合，强压下的痛苦终于控制不住，工藤新一双腿一软就跪了下去，膝盖磕在地上发出“咚”的闷响，这外部的痛感却已经刺激不到他了，他只是缓缓将头埋了下去，整个身体蜷缩着，迷茫无助，像不小心离群后找不到归途的兽。

    一片嘈杂中，工藤新一开口，像是说给警官，声音却低到像是说服自己：

    “我抓不住他。”

001.
    “新……新一…新一！”工藤喘着气猛然睁开眼，被头顶的灯光晃了一下又将它们眯起来，视野清楚起来之后发现面前是一张和自己几乎一模一样的脸。他皱了皱眉小幅度后仰了身子，拉开了两人的距离。大概是他这副躲避的模样太过明显，眼底的不耐也没有掩饰，凑上来的人便也识趣的起身，扯着唇角露出了个带着讨好的笑容。

    “新一你是做噩梦了吗，看你表情很不好我才叫你的。”面前的人举起双手放在胸前做了个告饶的动作，耸着肩，语气里带着小心翼翼的讨好。工藤新一看着他这副样子也没多说什么，他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内心，接着活动着自己被压了太久而泛酸的手腕，想借此把刚刚不小心睡过去的时候都要出现在自己梦里的影子赶出去。

    距离工藤的十七岁已经过去了四年。他恢复身体之后虽然落了不少功课但并不费劲，加上还有足球特长，很顺利的进入了大学。侦探生活倒是没有因此停止，经常出没在案件第一现场已经成为了常态，毕业之后更是可以直接破格进入警署实习。同样的，基德的消失，到今天，也已经四年有余了。

    四年，一千四百多个日夜，是足够一个人忘掉另一个人的时间，也是足够一个人把另一个人完完整整刻进心里的时间。对于侦探来说，一个悬而未决了四年的案件，足够引起他最郑重的看待，卯足全力想要出击，却发现那头根本没有人回应，连个眼神都没留下的转身离开。

    算了，都这样了，还想那些干什么。工藤新一整个人后仰靠在沙发背上，手边的茶几上是一杯黑羽快斗刚刚放在那里的一杯咖啡，丝丝缕缕的白雾飘散开来，带着这一小片空间都充斥着咖啡的醇香。

    黑羽快斗，工藤新一的室友，不知道为什么和工藤长相极其相似，平常大大咧咧的有些脱线，办正事儿的时候又意外的靠谱，一手出彩的魔术技巧，走在路上能随手给路边哭着等妈妈的小姑娘变出一朵玫瑰花，还有一个爱吃甜食的幼稚爱好，和工藤的正经严肃不同，这人天天活蹦乱跳的像只疯兔，一个不留心估计能把天都撞出个窟窿，随和好相处，什么都会，在男生中吃香女生缘也不错，是人群中太阳一般的存在，站在那里就足够耀眼。

    按理来说他们的关系应该很好，可问题就在，黑羽快斗向工藤新一告白了。

002.

    那天下雨，工藤没有带伞被困在了图书馆里，同处一屋的同学一个个被被撑着伞来的人接走，并肩的背影在雨幕里渐行渐远。工藤新一有些无聊，手中的书已经看了第二遍，一个下午过去后现在也暂时没了再找一本的兴趣。他干脆撑着头靠在窗边看雨滴在玻璃窗上留下的痕迹，怔愣了不知多久，大门处传来开合的声音，他抬眼，看见了黑羽快斗。他平日里的乱七八糟的支楞在后脑的头发被雨水淋湿了柔柔的贴了下来，衣服被雨水打湿变成了不均匀的色块贴在身上，裤角上甚至有着零星的泥点字，浑身上下透露着狼狈二字，但他本人却对自己这副模样不以为意，只抬起手把搭在额前的湿发撩起来，带着工藤新一熟悉的，富有感染力的笑容，将另一只手中的雨伞递到他面前

     “新一，我来接你了。”

     工藤新一的心跳突得就乱了一拍。

    图书馆到宿舍的距离并不远，身高腿长的两个男生走不了几分钟就到了门口，反常的是黑羽快斗一反常态，一路上一言不发，工藤新一也没有什么找话的性质，他回想着下午最后看的那本小说中犯罪嫌疑人的手法，到了门口站了半天发现没人开门的时候，回头才看见黑羽快斗在他后面站着，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黑羽快斗的头发还在往下滴水，在他的脚边晕开一片暗色的痕迹，他抬头，在楼道暖黄色的灯光中看着工藤新一，也不知是怎得，工藤新一没来由一阵心悸，他向来习惯大局在握，但此时此刻有些事情好像立马要脱离轨道，面前是无法预知的未来，而他对此无能为力。

    黑羽快斗似是终于措辞结束，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工藤新一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注意到了那里），斟酌着开口:

    “工藤新一，”他的声音缓慢，不似往日清亮，却没有犹豫，“我想，我喜欢你。”

    语言是有魅力的，寥寥数字包含着数不清的情绪，掷地有声，着实把工藤新一吓了一跳，他定定地望过去，看到黑羽快斗逆着光站在自己面前，面容隐在逆着光造成的阴影中看不清楚，一下子把自己的记忆力拉回了几年前，那时的人也是这样，站定在他眼前。

    要说的话突然就忘了，声音也哽在喉头，他终于想起来从自己的口袋里去摸钥匙，转身去开宿舍门的动作带着仓惶意味，钥匙几次怼不进锁孔，那动作反而更像是躲避。

    “对不起。”锁扣咔哒一声，门开了。

    “因为是同性所以……”

    身后黑羽快斗的声音被落寞填满，他像是匆忙为自己找了个借口，来掩盖自己的不堪。   

   工藤新一却被他的话勾起了火气，那火气夹杂了被勾起的回忆中的难过，火气就变成了悲愤。   

     不该是这样的，这跟本与性别无关，工藤新一自己本来就喜欢上了一个同性，这是在几年前那人消失之后，他带着满身疮痍和无数个查找无果的日夜后得出的结论。于是他抬起腿用力踹向刚刚开了条缝的宿舍门，大门撞在墙上发出彭的声响，声音冷硬:

    “我不讨厌同性恋，我只是不喜欢你。”
   
     他走进去，报复似的，也留给黑羽快斗一个背影。

    关系免不了就这么僵了下来，黑羽快斗对他的态度并没有太大的改变，关心还是和以前一样，相处模式也没有因此变质，仿佛那天的那句话不是告白，而是一句通知。

    我喜欢你，我想让你知道，不是逼你回应或者别的什么，只是想告诉你而已。

    这种方式和其他人追人的死缠烂打差距太大，让工藤恍惚间觉得那场告白只是自己记忆出了差错产生的错觉。加上他白天也不太常留在宿舍，便也就一直没有去申请调换。不过他自己也开始留意一些日常的小细节，比如尽量减少身体解除什么的，稍微可能有些暧昧的动作通通不做，毕竟给人拒绝后又给人希望实在是一件太过残忍的事情。

003.

    手机铃声打断了工藤的出神，他从口袋中把那个叫的欢腾的家伙掏出来撇了一眼，发现是警部的电话。

    “警部，我是工藤，有案件吗？”

    “什么案件啊工藤老弟，你能不能对日本警察的能力有点自信行不行啊？叫你是出来喝酒的，最近不是刚破个连环杀人案件吗！说起来你可是功不可没，所以赶紧过来啊，老地方哈！诶等等那杯是我的！……”电话那头传来嘈杂的噪音和男人们的叫骂声，警部大着舌头说着含糊不清的音节，根本就是一个醉鬼。

    工藤叹了口气，他是真的不太擅长应付这一帮人过中年却精力旺盛的大叔，但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那边“你要是敢不来下次别想进现场”给怼了回来。紧接着电话里就传来了“嘟嘟嘟”的忙音，那边把电话挂了。

   胳膊拧不过大腿，工藤新一在警队社交上人微言轻，只能乖乖听话。他从自己刚睡了一觉的沙发上站起来，又因为长时间久坐加上一下子起太猛眼前发黑跌了回去，身下的沙发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一旁书桌前的黑羽快斗猛地回过头快步走过来，刚伸出手想扶，工藤新一已经自己站了起来，侧身往旁边跨了一步，不远，大概一个手臂的距离，就让黑羽快斗伸出的手落了空，怎么也够不着了。

    黑羽快斗笑了笑，手臂在空中拐了弯插进自己的发间梳了梳，不留痕迹地翻过了这片刻的尴尬，似是没在意他这明显回避的动作。

    两年了，早习惯了。他只是做了个深呼吸，再开口时脸上又是一如往常的开朗笑意：“新一，晚上要出去吗？我会记得给你留个门的。喝酒了需要我接的话打个电话就成。”

    黑羽快斗就是这样，温柔又不过分的表达他的喜欢，既不惹人反感，又不让人忽视，一转身能看见，伸出手就能碰到。他就站在和你相隔一个手臂的距离，不离开也不越界让人感到不快。工藤新一在心里叹了口气，这份喜欢他感受得到，沉甸甸的，一颗心捧到自己面前，可是工藤新一收不下了。

    工藤新一站在黑羽快斗一臂之外，怪盗基德站在工藤新一对面，都是不远，又叫人抓不到的距离。

    “对，我晚上去和警部他们喝酒。不用接。”

    接着他转身，宿舍门关上的时候，像是分开了两个世界。

004.
    “来来来，喝酒喝酒！”

    “我跟你说啊，最近………”

    “什么玩意儿？！你能不能大点声啊来来来罚一杯！”

    “……”

    工藤新一在角落里坐着，端着杯酒小口啜着，听着耳边男人们褪去平日里穿着制服时的严肃认真，一个个大着舌头开着下流的玩笑，夹在杯盏相撞的清脆声响和老板的高声回应中间，偶尔话题烧到自己这边就跟着应和两声，跟着喝一口酒。也不知是谁说了句什么，“怪盗基德”四个字就夹在一片嘈杂中准确的落入了工藤的耳中。

    他下意识绷紧了身子，去寻找声音的来源，就模模糊糊的听见了几声，

    “那个臭小偷，不知怎么就隐退了。说来最后还帮了警方一个大忙，艹，老子还没抓住他呢自己就跑……”

    听起来应该是中森银三，这位职业生涯有一半时间都在追捕怪盗基德的警官，在基德真的隐退之后，平日里表现出的情绪更多的是愤怒和不甘，但在与三两好友推杯换盏时，在小酒馆昏暗的灯光里，心里那一丝微妙的不舍，夹在略显粗鄙的字词里，悄悄冒了头。

    毕竟那是一个那么耀眼的存在，是能勾起所有人胜负欲的人。他只要站在那里，轻轻打一个响指，夜幕中的追随者前仆后继。

    工藤新一细细品了品那四个字，不长音节在舌尖转了一圈，透过牙齿传到脑海中，带来潜意识里的警铃大作。他拿起面前的酒杯，仰头把里面大半杯透亮的液体一饮而尽，然后是第二杯，第三杯……辛辣的酒水渐渐就变了味儿，变得苦涩，但吞咽的动作就停不下来了，仿佛借着这些液体就可以把堵在胸口的苦涩冲刷干净似的。

005.

    黑羽快斗赶到酒吧门口的时候接过了一个满身酒气神志不清的室友。明明说着不用他接却还是喝成这样，把人递过来的警官显然也不那么清醒，看见黑羽来了就转身离开了。工藤新一倒是不闹腾也不吐，就是面上通红，整个身体透着热气，把皮肤蒸得发烫又柔软。黑羽快斗把他的手臂环过自己的脖颈，工藤大半个身子就落在了他身上，柔软的发丝搭在他脸侧，随着两个人的步子在脸上扫来扫去带起一阵细密的痒。

    这大概是说开了之后他们距离最近的一次了。黑羽无不庆幸的想。他勉强空出一只手打开宿舍的门，刚打开灯还没拖着人进去手就被甩了开来。工藤新一站在门口，一只手撑着墙，又把他们的距离拉开了。

    黑羽快斗依着他的力道松开，胳膊却没放下，虚环在人身边怕他摔倒，身子却转了个向去够桌子上他出门前兑好的蜂蜜水，整个人扭成了一个略显奇怪的姿势。他本想把杯子举到人嘴边，动作进行了一半又顿住，接着拉开了距离给举在人跟前，放柔了声音哄小朋友似的
“你喝太多了，喝点蜂蜜水吧。”

    工藤新一没有伸手接那个杯子，他挡开放在自己身边的黑羽快斗的胳膊，身子向后靠在门框上，眯起眼睛看着他。

    他又是逆着光站在那里，身形修长，一头乱发，还有一双大海样深邃的眼睛。

    该死的相似。

     曾经他有幸窥见过那一身白衣的人单片镜下的眼，也是这样深邃澄澈的蓝。工藤新一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总想在黑羽快斗身上找基德的影子，他知道这样对黑羽快斗不公平，但是平日的理智早就被过量的酒精溶蚀了干净，只留下心底最直白最深切的渴望在叫嚣。

    好热，好烦，好想他。

    他抬手附上了自己的领子，修长的手指因醉酒而变得酸软，拽了两下甚至没拽开领口的扣子，仅剩的耐心耗尽，他的手上干脆加了力道，扯得耳边响起细微的噼啪声，随之胸口的皮肤总算和空气接触，带来了能缓解燥热的些许凉意。平日里清明且透着睿智的双眼漾起水波，他们被眯成了两弯月亮，试图通过此举认清面前的究竟是谁，不曾想眼前的轮廓确是更加模糊。

    算了吧，酒精可以为一切的冲动殿后。

    工藤新一已经有些自暴自弃了，他抬手把自己的额发向后撩起，迈步上前，第一次主动环住了面前的人，像是为自己发软的身子找到了支柱，紧接着将头凑上前，细碎的亲吻落在了黑羽的眼角。

    被酒精控制的身体反应要比平常迟钝的多，直到感受到自己手下的身体一瞬间的僵硬，工藤新一才恍惚想起来自己刚刚说了什么。

    他说：“黑羽快斗，我们来做吧。”

006.
    接着他不给黑羽快斗反应的时间，抬手环住人的脖颈，用力把他拉向自己，却又在下一秒钟顿住，本应撞在唇瓣上的唇向上移动，落在了他的眼睛上。

    这是两双相似极了的眼睛，足够他暂时满足自己的幻想。

    工藤新一觉得自己真是烂透了的一个人，醉酒后居然能干出这种消耗一个人的喜欢去怀念另一个人的事情，在感情上真是胆小又懦弱。放纵的决定就像是打开了压在心底的阀门，露出的尽是腐烂发臭的污泥，这是对两个平等而独立的人，极大的侮辱。

    他甚至还把这种放纵归咎于醉酒。

他还在怔愣着，肩膀却被人握住了，距离被拉开，他看到面前的人少有的沉了脸色，眼底幽邃得像是乌云笼罩下的海面，握住他肩膀的双手力气大得惊人，剧烈的疼痛换来他少许的清醒，虽然他眼下并不想要这种东西。

    他没有出声，黑羽快斗也没有，两个人的呼吸交缠在一起，在平静的夜里显的格外清晰。

    良久，黑羽快斗动了。他把自己的脸凑过去，将唇落在了正确的位置。

    开始只是轻轻贴着，后来不安分的舌尖就探了出来，沿着那轮廓细细描摹，优雅的使者温柔地递出进关的申请。

    它成功了，紧闭的城门打开，洁白的栅栏升起，满城的风光任它采撷，它好奇着，观望着，在每一个角落留下自己的足迹。

    那太美了，城内外的身体彼此靠近，交缠着，紧贴着，在月光下翩翩起舞，虽然第一次见面却是默契满分，因为彼此实在神交已久，但不久就又不满足于单纯的配合，渐渐起了比拼的心思，你来我往互不相让，伴奏声也渐渐变得粗重，最后实在是在片刻之间分不出高低，分开的空间里挤进来了银亮的月光。

    黑羽快斗看着自己身前的人，他甚至来不及回味那个吻。一切都好像浮在云端，失了真实感，也许下一秒就会踏空而坠落，粉身碎骨也说不定。

    他刚要开口，工藤新一却突然反应过来了什么似的，抬起手挡住他的嘴，凑近了点，竖起食指挡在自己嘴前：

     “嘘——别说话。”

     他因醉酒大着舌头，眼睛眨了眨，无端生出一股天真劲儿。黑羽快斗喜欢极了他这副模样，抬手想要趁着这机会揉一揉人被酒气蒸的柔软的脸颊，却因为人接下来的一句话僵硬了身体。

    工藤新一保持着捂着他嘴的动作，开口说：

    “你的声音不像他，我听的出来的。”

    一个人怎么能用这么天真的模样说出这么残忍的话呢，黑羽快斗简直要压抑不住心底的苦涩，那情绪证实了物极必反的道理，在他脸上呈现出了一个类哭的笑容。

     语言真神奇啊，明明就是几个音节而已，却好似生锈变钝了的刀刃，一下下切割在心脏上。

    就当我是重拾本职吧，黑羽快斗自暴自弃的想。对不起了，父亲。请允许我再一次借用世纪大盗的名号，从那不知名的幸运儿手中，偷取这一个晚上。
他再一次附了上去，没有发出丝毫声音。

    哽咽被他压在了心底。

007.

    移动是跌跌撞撞的，灵活的双腿变得木讷，脚步也失了章法，好容易跨过了客厅得障碍，又被床边的沙发绊倒，两个成年男生的重量另床板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但也没人会在意它了。

    工藤新一的扣子又崩掉几颗，这件衬衫的遭遇本到这里就可以画上句号，却因为黑羽快斗将它掀起的动作又变成了捆住手腕的绳索，他实在是配合，工藤新一也就一直闭着眼睛任他动作。

    不去想初衷的话，这实在是十足的信任模样。

    魔术师灵活的手指在身下柔软细腻的平台施展神奇的术法，指尖划过的地方带出片片花开，粉嫩的颜色渐渐连成一片，像是女孩子门嘴喜爱的胭脂，落在湖面晕了开来。

    黑羽快斗没有开灯，想也知道工藤新一是不愿意的，所以他看不到眼前的景色。他只能靠猜，想象着平日骄傲挺拔如同松柏的人怎样软化成一湾湖水，尽管这并不是送给他的，他还是尽全力去描摹着，感受着，用手指，用唇舌，用工藤新一口中逐渐溢出的变了调的嗓音作为证据。

    就好像他也成功舀起了一捧湖水似的。

    真正进去的时候，黑羽快斗的思绪是分裂开的，人类原始有炽烈的本能支配着身体，冷静而理智的头脑主宰着灵魂。享受着极度的欢愉又感受着极度的悲切，明明这是他守望了几度春秋的人，明明这是他们距离最近的时候，两颗心却像隔了重洋，中间是惊涛骇浪，靠近不能。

    他不太清楚心底这复杂的情绪到底是什么了，比爱浓烈，恨又舍不得，只有割舍不下是真的，这份最初的心动已经被时光酿成了更厚重的东西，好像已经成了组成黑羽快斗这个个体的一部分，要是想要剜去，必然是削筋断骨的程度嗑。

    但是黑羽快斗不甘心啊。借着月光，他能看到工藤新一发红的眼角，能窥见他手指缝隙中流转的眼波，能捕捉他偶尔探出的嫣红的舌尖。工藤新一的身子随着自己而律动，工藤新一的嗓音因自己而婉转，这都是他的啊。

    “那到底是谁呢？”

    他到底没压住这句疑问。

    工藤新一不知道听见没有，呻吟的间隙吐露出了一个不一样的音节，黑羽快斗低头凑到他耳边去听，好容易听了清楚。

    那声音细若蚊蝇，却始终只是同一个音节。

    “Kid……”

007.

    黑羽快斗起身的时候，屋内已经没有了工藤新一的影子。他起身想要寻找衣服的时候，在床头柜上看到了一张纸条。

    “对不起”

    最后一个字符也不知是手抖还是什么别的原因，那一点甚至拐出了一道小小的波浪线。

    黑羽快斗看着小小的一张纸，放到唇边轻吻了一下，就像是吻写那人写下这句话的手指一样。接着他走到窗边，拉开窗帘，让阳光照进屋子里，带着暖意和希望。

    其实我早就想好了啊，他想，从前都是你在月色下追逐我，那在日光中的时候，换我来追逐你吧。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