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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虬孙熟门熟路地拐进吸烟区，打算久违地来个五分钟的放松时间——八纮穌浥死后，鳍鳞会大小事务都由他过目。当初在欲星移身边学的东西，现在也算学以致用。于新任宗酋而言，处理事务倒不难，更难的是处理众多海族之间的人情纠葛。他是看过《教父》那套书，电影也看了，那是很久以前欲星移还没变成植物鱼的事。但鳍鳞会与黑手党不同，因为迟早有一天，波臣会堂堂正正地站在海境的大街小巷上。
只是梦虬孙没想到夺回沧海珍珑的时机会这么突兀地出现在他面前。
砚寒清叼着一只女式细烟坐在修车铺子的后门台阶上，屁股颇落魄地沾着石阶的一个角，小心翼翼避开了正中间常走的位置。瑟瑟寒风搭上他一身有些皱巴的西装，再加上有点苦大仇深的面部表情，实在是从头发丝到脚趾尖都散发着“不想上班”几个字的气息。
“看到鬼！你安内在这？”
梦虬孙立刻握紧了腰侧的洞庭韬光，却也没有冲动地直接开打。
“啊、龙……宗酋，有失远迎。微臣随御膳房的采买来此，因最近新购了一批苗疆食材，需得一一试过才容放行、运至帝都。”
砚寒清没什么太大的表情变化，还是那副兴致缺缺的样子。不知为何，梦虬孙突然想起一开口就让人感觉带了三分笑意的欲星移。
他们之间确实约定过，来日再见面便不会留手。但那是所有人面前的约定，而此刻，这条边关城镇的巷子里，除了随时会推门而出的修车铺子师傅，实在没有第四个人参与其中。
“公务？哈！鳍鳞会同意运输了么，这就让鲲帝统统饿死在那个狗屁帝都里！”
梦虬孙翻个白眼，从衣兜里拿出一盒烟——粗支，有两颗爆珠。他以前就碰过烟，后来呆在欲星移身边就戒掉了，本来也不上瘾。但做领导者总有担忧不完的事等待处理，遂又捡回来权作安慰品。百里闻香好喝，但喝多了也还是要上厕所。轻量、粗支的双爆能很好地遮掩烟燎过唇舌的味道，香气与烟气夹杂，自然比百里闻香更优一筹。
“这一路于宝躯与波臣来说，是难得的美差。宗酋莫非是想要杀鸡取卵么。”
砚寒清将烟夹在指节间，拿出水火石内芯的打火机，看见那人拿出水火石，又默默收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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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收起来了什么？”
梦虬孙熟练地拿着水火石点燃嘴里的烟，而砚寒清叼着的那根已经快到尽头。他似乎也没在担心烫嘴的问题，只是沉默一阵之后（梦虬孙觉得他是在发呆）才回答新任宗酋的话。
“水火石做驱动的打火机，普通的打火机在海境用不了。”
砚寒清把烟屁股从嘴边拿开，又拿出一只细烟，往梦虬孙面前走过去。
试吃官是鲛人一脉，少时便见过族中叔伯在议事堂里成片吞云吐雾的样子。那时候，烟还是一种需要从苗疆与中原特别进口的商品。魔世与妖界虽然也产，但往来总是不安全。因此烟只在上层社会里流通，作为一种权力或是金钱的代表物。其中女式细烟更昂贵，在太太圈里比水鳞烧的器具更能表明自己丈夫的地位——水鳞烧不过是几条波臣的命，谁知道死前是什么样的下贱骨头？能用作鲲帝、鲛人老爷太太们的物品，也算是那不知名的波臣祖上烧高香了。
砚寒清试过他能拿到的所有烟，主要是好奇，就像他文武双全只是因为兴趣。有几根还是欲星移送他的，在师相尚未对撺掇他作为继任者死心之前，鲛人仗着监察的名义正大光明呆在试吃官的房间里，似乎对砚寒清的白嫖俸禄理论格外感兴趣。
其中还是女式细烟最得砚寒清喜爱，分量少也不燎嘴，呛人的成分在爆珠的掩饰下变得微不足道，能感受到的也只有烟气自口腔慢慢侵染鼻腔与肺部那一点点烧灼感。
师相将他作为后手，便不再带烟来，维护他这一方小小的净土。误芭蕉未曾发现过他会抽烟，北冥异倒是不知从哪打听到他抽过烟，先前意图招揽的时候送了些来，结果是理所当然被拒绝。
现在砚寒清可以光明正大在宫里抽烟了。他自己并不会买，却总有人送。全部拒绝与全部收下，是两种伪装的方式。为了以后日子舒服点，还是照单全收好一些。宫中的人俱知道这是位深藏不露的高手，而宫外鲛人抽烟本就不奇怪。打量的目光比平时多了好几倍，大多数是好奇，也有些带着恶意，但没有一个敢做什么。
所以砚寒清找了个借口，从帝都逃到边关，想要安静地面对他自己。这一片边关不是北冥缜的管控区域，只是要面对鳍鳞会的威胁。临行前他想了想，还是将沧海珍珑放回浪辰台，带去了也只是让可能见到的梦虬孙生气罢了。
“你没带沧海珍珑在身上，不怕死吗。”
梦虬孙朝砚寒清脸上吐一口烟，鲛人面不改色地俯身去借了他烟上的火光燃自己这根。梦虬孙所抽的烟焦油含量比他的女式细烟更低，是这两年新出来的魔世货。硬质的龙角擦过他额发，什么反应也没有，他还活着。
“逃跑这事，微臣还是明白怎么做的。”
砚寒清点燃了烟，又坐回那个可怜巴巴的角落。没再接话，安静地仿佛一尊雕塑。
梦虬孙本已做好了准备，一等他那句“回来吧龙子”开口，就要拿着不出鞘的洞庭韬光狠狠抽这咸鱼的屁股。可砚寒清不讲话，只是很疲惫地抽烟。他的算盘完全落了空，只能干巴巴地回话。
“你又打不过，哪里跑得掉！”
“唉，龙子，维持这一方安稳不容易，鳍鳞会可要以身作则啊。”
砚寒清也许是真累了，下意识还是唤了旧称。话一出口，他就把脸皱成一团，急急忙忙找补。
“微臣没那个意思，龙、宗酋请勿多想。”
砚寒清这次来，确实没想过要把梦虬孙劝回。人既已上了台面，再想要下去就是千难万难。雁过留痕、人过留声，他这条鱼往鲲帝一脉脸上甩了好几尾巴盐粒子，完全恢复成过去那样，终究是不可能了。当初欲星移可以尊重他不想管事的想法，他为何不能尊重梦虬孙的想法？反正也是没法回去睡大觉……就这样吧，当作是还欲星移人情。
“你要是有这个想法，早就被钉在墙上下不来。臭墨鱼的剑，你没带在身上，放哪里去了。这么不在意，不如拿来给我，哼。”
梦虬孙拿着烟屁股，往二十步远的垃圾桶一弹。轻轻一声，他们俩都听出来是打在垃圾桶的壁上。
“在浪辰台，想必是很安全了。”
砚寒清起身，手里拿着两个烟屁股往垃圾桶走。还弯下腰将梦虬孙那一个也捡起来，一并扔进垃圾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