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id.1102124
作者 : 海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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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级 大众 同性(男)
原型 OnePiece 艾斯 , 萨博
标签 艾斯 , 萨博 , 艾萨
状态 已完结
文集 爱之伟大航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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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9
2
2022-3-20 17:22
“萨博君!”
“萨博……!”
是啊,死去的不是随便哪一个海贼。
也不是必须拔除的、海贼时代的危险分子。
艾斯是。
我的兄弟啊。
一望无际的黑色荒野里没有任何人气,萨博站在荒野上漆黑的长草上,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是哪里?”
萨博习惯性地捻了捻头发,又摸摸额头。
“……我刚才……在干什么?”
他按着太阳穴,只感觉到头痛。大概就在三十分钟之前,他和克尔拉刚刚从持续了一个月的任务中回到巴鲁迪哥,一走进总部就看到他手下的参谋们和战士们匆匆忙忙地走过他身边。其中一个人看到他,急忙抓住他的手。
“总长!你可算回来了! !”
回忆里对方的声音在这里变得模糊,就连说话的语调都不清不楚。萨博怎么也想不起来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只好暂且先把这一部分的记忆抛诸脑后,继续回忆别的事情。
会议室里有着比平时更多的人,萨博能听见有人说:“伊万姐没事吧!?”
“没有死亡报告!丧命的是四皇白胡子,还有 !”
萨博停下了脚步。
“比起这个,龙先生!这个 真的是您的儿子吗?”
“嗯?是啊。”
“唉!?”
那些交谈在萨博的记忆里被模糊成了背景音,尽管如此,他也听不清那些模糊的声音到底在说些什么。
“呼、啊啊……”
他拿起一份报纸展开,平时稳定得像是磐石一样的手现在却如同刚出生的小鹿一般颤抖不已,这让他颇花了点时间才能看清上面的文字——被模糊了一切与死者有关的信息的文字,还有如同浸过海水而模糊成一团灰白的照片。
“啊、啊……”
身体在发出痛苦的呻吟和哽咽,眼睛在一滴又一滴地掉下眼泪,可大脑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泣。
【死去的到底是谁?龙先生的儿子到底是谁?】
【为什么我要哭?】
萨博扶着几乎要裂开的头,闭紧了眼睛。
这种感觉并不陌生,十年前他就经历过失去记忆的茫然无知了。然而十年前,他并不觉得失忆有什么不好——如果那些记忆痛苦得让他只想要逃离,那就算没有也无所谓。可现在,不记得重要讯息的大脑只会让他感觉到焦躁。
萨博叹了口气,转身打量这片荒野。这里似乎只有黑色的草地与灰白的天空,唯一有鲜艳颜色的只有萨博自己。他随便选了一个方向,刚刚迈出脚步就停了下来。
脚下并不是坚硬的地面或毫无支撑的草地,而是柔软却又有些弹性的其他感觉。萨博低下头,在自己脚边看到了一个人偶。
说是人偶,它更像是一个还未完成的布偶。只有肉色的躯体,还没有缝上头发、五官以及服装,被萨博的靴子踩出了一个脏兮兮的脚印。就在它几乎看不到的脖子上还挂着一张小小的纸片,上面只写了两个单词——“找到我”。
萨博把布偶捡起来,捏着它的脑袋仔细打量。玩偶大概只有萨博的小臂长,大概是五到十二岁的孩子会抱着睡觉的类型,萨博也曾看过刚刚来到革命军的孩子抱着类似的玩偶酣然入眠。
可他实在没有为一个陌生的玩偶找到“它自己”的义务。萨博想把玩偶随手扔掉,但这个玩偶却像是有着自己的意识一样抱住萨博的手指,不管萨博怎么甩都没有掉下去。
萨博抬起手把玩偶提到自己眼前,这时才注意到纸片上的字迹歪歪扭扭又有些稚嫩,看上去是出自孩童之手。同时,这字迹又让萨博觉得很眼熟。
这下这个玩偶不再抱着萨博的手指了,萨博用手指沿着纸片上的字迹划动,然后想起了自己曾在哪里见过这个字体。
那块在他失忆之后赋予了他【萨博】这个名字的手帕上,就用这样稚嫩的字体写着圆滚滚的SABO。
萨博撇撇嘴,看着玩偶问:“看样子,我不照你的指示去做的话你就不会放过我了。”
玩偶当然不可能回答萨博,但萨博却似乎看到它点点头。
萨博握着玩偶,迈开步子。脚下的草地虽然看上去一片焦黑,但似乎并不是被烧毁了,踩上去也只有柔软的沙沙声。
萨博下意识地低下头问玩偶:“喂,我该往哪里走?”
带着询问意义微微上扬的尾音落下后,萨博才回过神来。他轻轻地捏捏脸颊,让细微的疼痛刺激自己的头脑。
作为制定计划的参谋,萨博很少会这样询问谁的意见——他才是那个需要被询问意见的人。但不知道为什么,他询问玩偶的时候似乎并不像是平时征求龙的意见,更像是需要一个和自己地位相当的人来说话。
萨博捏紧了手里的玩偶,想把难以形容的违和感从认知中驱赶出去。他用力地深呼吸,好不容易平复下异样的心情,继续往前走。
不知道走了多久,萨博似乎闻到了淡淡的臭味。虽然现在还能够忍受,但萨博能想象出这气味如果随着距离拉近而变得浓郁会是怎样一股恶臭。
令人感受到不适的气味有很大的可能是有害的——萨博在刚刚康复时就从闪电嘴里听过这条规律,他知道现在自己必须避开味道的源头,然而身体却不听理智使唤,甚至是有些欢欣地向着能够辨别出的气味源头走去。
脚下的黑色草地逐渐被废墟、垃圾替代,最开始只是走出几步之后会在脚边看到废弃的木材或者瓦砾,接着这些东西出现得频繁,直到萨博脚下全都是散发着恶臭的垃圾。
萨博抬手捂住鼻子,眼前是由废弃物堆积成的山谷。生锈的铁管、折断的木板、脏污得看不出原本颜色的衣服,各种能够被称呼为垃圾的东西都堆在这里。
他手里的玩偶在某种意义上倒是很适合这个地方。萨博用拇指顶着玩偶的下巴,无意识地用指甲摩挲着玩偶脖子的位置。
难道说这个玩偶只是想让萨博找到丢掉它的主人?一个组织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可没有这种时间和闲情逸致来做好人。
然而萨博发现,自己已经习惯了垃圾山的恶臭。就算经过长期的培养,这种适应速度也还是让萨博自己都吓了一跳。他揉揉鼻子,踏着那些垃圾往上走,甚至在里面看到了一个废弃的舵轮。
萨博停下脚步,伸手把舵轮拿起来用双手握住,有模有样地转起来。
“……嘿嘿,这是个不错的东西啊。”萨博轻声说。
似乎有一个小小的地方需要这样一个舵轮,让人和萨博一样摆弄它。可萨博想不起在哪里有这样一个地方,让他想把所有自己觉得不错的东西都堆进去。
他小心地把舵轮放下,又下意识地擦擦被舵轮沾上脏污的玩偶。他很确信自己从来没有来过这种地方,但他的双脚却很熟练又自然地寻找垃圾之间能够下脚的地方踩上去。
萨博忽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但他抓不住那转瞬即逝的感知,只好摇摇头。
十年来,这也并不是第一次发生了,萨博几乎习惯了这种讨厌的感觉。最开始他还偶尔去问问军医这是为什么,但在十二岁之后就懒得再去想了——有那种时间和心思,还不如多去闹几场。
萨博终于走到了垃圾山顶,虽然并不是自然形成的山,但在这个高度也能看得很远了。萨博眯起眼睛仔细观察,来时的方向还能看到黑色的草地,但原本他朝向的方向却是一望无际的垃圾场,也看不到有人活动。
萨博低头看着玩偶:“在这里能找到你吗?喂!”
同样是没有回答的,但越过玩偶,萨博看到了一副双筒望远镜。铁灰色的外壳有些许破损,其中一边的镜片也已经粉碎,只剩下尖锐的玻璃碴留在镜筒边缘。萨博几乎是立刻露出笑容,弯腰捡起它,扯着袖子擦拭上面的脏污。浆洗干净的衬衫袖口立刻被棕褐色的泥土染脏,而镜筒虽然没有被擦去上面的锈迹,没有生锈的地方却被擦干净了,映出了萨博的脸。也是直到这时候,萨博才发现自己在笑。
“……好奇怪啊,就是个已经没什么用的望远镜而已……”萨博放下望远镜,再抬头看时,垃圾场的边缘出现了灰色的围墙。
萨博很相信自己的记忆力,哪怕只是看了一眼的东西他也能记住。他也确信就在自己捡起望远镜之前,他看到的方向并没有这道又长又高的墙壁。
萨博远远地望着围墙,意识到自己非常讨厌它。这种感觉倒是有些陌生,毕竟如此厌恶又恐惧的感觉只在十年前在风·格拉玛号上醒来时感受过。
【……我不想回去!带着我随便去哪里都好!我不要留在那个地方!】
他握紧了玩偶:“……不是找回你,是找回…………我?”
垂在身侧的手臂阻挡了他的视线,萨博没能看到玩偶的脸颊上浮现出几点雀斑,就像是隐形人在用看不见的针线缝上这点装饰一样。
萨博深吸口气,让垃圾山弥漫出的恶臭充满自己的胸腔。他小心地踩着露出钉子的木板走下垃圾山,脚下的东西相互挤压发出嘎啦嘎啦的声音。
气味又开始逐渐变化,在臭味之中又出现了烧焦味。不只是木料被燃烧或者金属被融化的味道,还混杂着毛发和皮肤组织被烧焦的臭味。
“……这里有人?这是谋杀吗?”萨博皱紧眉头,但立刻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很难想象住在这里的人会被卷入什么谋杀中,流浪汉,穷人,杀害这种人能有什么好处呢?
在他终于走下垃圾山时,周围的温度变高了不少,可以看到有橘色的火苗舔舐着周围的垃圾,却没有包围向萨博,只有让人烦躁的高温攀上萨博的身体。
在垃圾山的顶上,萨博看到围墙的某一段镶嵌着一扇铁门。如果只是普通的钢铁,萨博相信自己完全可以徒手撕开它。他循着记忆,向着大门所在的方向走去。
和刚才的黑色草地一样,灰暗的垃圾场逐渐变成橘红色,那是被火光映红的铁制品和燃烧起来的木制品。尽管萨博每前进一步火焰都会绕开他的落脚点,可高温并没有避开他的打算。
简直就像某颗恶魔果实一样。萨博咧嘴笑了笑,加快了脚步。
或许失去记忆的身体的确更容易记住新的东西,萨博并没有记错门的方向。很快,同样被火光映成桔红色的铁门出现在了眼前。萨博走上前,却在距离铁门只有四五步距离的地方停了下来。
他有种会被阻挡的感觉,尽管眼前空无一人。火焰燃烧的声音之中夹杂着类似惨叫的声音,在来到铁门前时又夹杂上什么人大声喝止的喊叫。
萨博闭紧眼睛,像是寻求依赖一样双手握紧了玩偶。二十岁的大男人还需要一个玩偶来给予勇气,说出来只怕要让革命军里那些个爱揶揄萨博的年轻人指着他的脸嬉笑,可现在萨博有一种除了手里的“他”之外没有任何东西可以依靠的感觉。
【萨博,别怕。去打开门。】
那是一个分辨不出年龄、性别的声音,像是直接在萨博的脑子里说话一样。萨博睁开眼看着玩偶,发现它的脸上出现了一双半圆形的眼睛,似睁非睁,像是睡不醒一样。
萨博瞪圆了眼睛,用指腹摩擦玩偶的脸。手指下针脚的触感细密紧实,好像从一开始,玩偶就有着这样一双眼睛,这样一片可爱的雀斑。
萨博小心地把玩偶放进宽松的裤袋,抬起了双手。匀称有力的手掌染上铁灰色,狠狠地刺进门缝里。通过手指可以感觉到门扉相当厚重,可对萨博来说也不比纸张更难对付,他甚至没有用太大的力气,铁门就发出干涩的声音被他撕开了。
——眼前是与背后的垃圾山仿佛存在于不同世界的街道,干净整洁,虽然同样没有任何人,但摆放在店铺里的东西看上去品质都不错,一些茶馆或者酒馆一样的建筑外也放着崭新的桌椅,似乎在等得着随时会光顾的客人。
只从外表来看,这个城市给人的感觉当然比刚才的垃圾场要好得多,可萨博却无论如何都无法觉得这是个好地方,甚至错觉有一种远比垃圾场更难以忍受的腐臭味包围着自己。他走到附近的一家水果店里,看到那里整整齐齐地排列着颜色鲜艳漂亮的苹果。萨博随手拿起一颗,本应该散发出诱人清香的水果却如同萨博曾见过的腐烂尸山一样恶臭难当。
萨博皱着眉头扔掉那颗苹果,另外又拿起一颗。可不管萨博捡起多少颗苹果,能闻到的也全都是恶心的腐臭味。
【这个国家的人都疯掉了,全都散发着比 更恶心的腐臭味!我为我生为 感到耻辱!】
萨博把所有苹果都扔到地上,捂住额头。同样是分辨不出是谁说出的话、发出的声音,可萨博还是非常清楚地感觉到了话语里的恐惧与厌恶。
所有的熟悉感在萨博的脑海里整理出了唯一的答案,他闭上眼睛,几乎要把自己的身体胀破一样深呼吸。
“…………我要找到的不是你,是我自己。”他从裤袋里拿出玩偶,认真地盯着它。此刻玩偶身上脏污的地方已经消失不见,脸的最下方也出现了用粗毛线缝成的嘴,得意地扬着。
玩偶和萨博一点都不一样,革命军里有不少人说萨博有一双和能克尔拉相比的漂亮圆眼睛,而玩偶却像是个对什么东西都没兴趣、总是在犯困的人。
萨博把玩偶贴在胸口,沿着街道继续往前走。能看到远处是一座主色是白色和蓝色的城堡,周围则开始从下城区的店铺变成带有宽敞花园的宅邸。
这是很标准的王城,贵族的宅邸毫无必要地占据着相当面积的土地,留给平民的土地狭窄又逼仄,让萨博心里的厌恶变得更浓厚。
他几乎想立刻拔腿逃走了,越靠近王城中心,这种逃跑的欲望就越强烈。这对萨博来说实在是太少见了,哪怕是面对龙和熊这种强者他都不会后退一步,更别说那些任务里必须面对的敌人了。可这座他不知道名字的城市看上去并不危险,他却害怕得无法再留在这里。
萨博在一驾车壁上镶嵌着金色十二瓣雏菊花纹的马车前停下脚步,猛地转过身向着来路走去。从马车上散发出的腐臭味甚至远远超过了他进入这座王城后闻到的臭味,他忍不住捂住鼻子,快步往前走。
然而走过十几家店铺后,出现在眼前的围墙和刚才的不一样了。没有被萨博撕开的铁门,取而代之的是一扇敞开的巨大木门,同样镶嵌在厚厚的城墙里,穿过门洞可以看到青翠的草地。
至少比垃圾山或者这种不知道源头的臭味要好吧,萨博走近城墙,发现虽然远看还算气派,但只要稍微靠近一点,就能看到墙壁上有着细细的裂缝。而穿过门缝的途中能看到,越是靠近城外,墙壁的裂痕就占据着越大的面积,直到萨博来到城外再仔细看,墙壁外侧的砖块都已经掉落了不少。
踩上柔软又生机勃勃的青草地时,萨博只觉得胸腔里的器官似乎被插上了一双黑色的翅膀,只要轻轻地拍一拍就能飞上湛蓝的天空。
草地茂盛得看不出到底有多少人走过,也没有常有的、被大量的人踩过后留下的小路。萨博随便选了一个方向,经过粗壮的树干向着山林深处走。
脚步轻快得好像也要跟着心起飞了一样,萨博迈开步子,在山道上跑了起来。下端被紧紧塞在靴子里的裤子擦过高度几乎没过膝盖的草地,发出让人愉快的沙沙声。
【所以我就说了让你和我一起住嘛。】
这一次声音变得清晰起来,那是一个还没有变声所以不太能分辨出性别的声音,但是说话的语气非常明显是男孩,说话还有点漏风,或许是在换牙期。
萨博只觉得自己的心脏跳个不停,不是因为运动,而是带着某种以他的年纪很少能够感觉到的激动。单纯又愉快,好像是在期待着什么。期待和什么人见面,拉着他的手跑在无人管束的山里,爬上粗壮的大树坐在树枝上,举着还没有长开成大人体态的手指着遥远的粼粼波光。
他手里的玩偶不知道什么时候长出了用布片剪裁成的头发,和鸦的羽毛一样漆黑无瑕,下端仔细地剪出卷翘发丝的形状。
萨博觉得自己几乎就要叫出某一个卡在喉咙里的名字了,可却怎么也想不起它的发音,只好傻笑着往前跑,不时地望望握在手里的玩偶。
【啊哈哈, 好有趣啊!】
又是那个声音,快乐得像是不知道世界上还有不少人正在遭受天龙人的折磨,说话的声音带着软绵绵的笑。
眼前出现了一片没有太多树荫的空地,也没有什么草。萨博看到空地中央有一块几乎有两个他环抱的树桩,高度只过了他小腿的三分之一。他走到树桩前半跪下来,把玩偶放在了上面。
挂在玩偶身上的纸片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类似烧焦的痕迹,好在上面的文字并没有被掩盖掉。但在头发之后玩偶就没有其他的变化,似乎还在等待着萨博寻找到更多的东西——尽管他似乎什么也没找到。
萨博把玩偶放稳,盘腿坐在了草地上。
【听说了吗?只要喝过结拜酒,我们就可以成为兄弟了!】
【兄弟!真的吗!?】
【 以后,我们可能不会在 ,但我们的关系就以兄弟来牵系!以后我们就是兄弟了!】
【噢!】
那是两个不同的声音,虽然萨博仍旧听不清楚,可他能很清楚地分辨出是两个人。一个还非常稚嫩,另一个则已经有了变声的预兆。萨博听着,辨认着,却觉得不对。
不应该只有两个人,应该还有一个,有点漏风的,介于他们之间的声音。萨博没有根据,却非常确定。
绕过树桩再往前走,又回到了不见天日的山林里。萨博捧着玩偶,循着本能往前走。
这片山林比刚刚的王城要舒心得多,萨博能闻到植物的清爽香味。每走一步,萨博都能听见植物的沙沙声里夹杂着小孩子的嬉笑声和叫喊。
萨博走到一棵非常粗壮的大树下,刚才的树桩已经能看出相当粗了,但眼前的这棵树显然要粗壮得多,萨博甚至怀疑需要四个熊才能把它环抱住。
他抬起头,却没能直接看到树冠。在开始有树枝的地方如同一颗肿瘤一样突出一个相当宽阔的房间,是个圆形,从下面只能看到底部和一部分的围墙,似乎全都是木头做成的。发现了这个树屋之后萨博立刻也找到了能够让他爬上去的绳梯,绳子看上去已经有些旧了,但似乎用料非常结实,甚至没有任何脱线的地方。
萨博抓住绳梯,动作轻快地爬了上去。虽然绳子因为他的体重而立刻绷紧,但距离断裂还有很长的距离。
树屋的门虽然宽却并不算高,至少身高185厘米的萨博需要稍微低下头才不会撞到。木板拼成的地板上随意地扔着三份被褥,都是白色,但似乎因为时间太长而泛起了黄色。从萨博的角度看去的最深处墙壁上钉着一根被折过的钉子,挂着一个装着三枚红色盃的网兜。在网兜的旁边是一个很旧的柜子,用木头做成的三个杯子歪歪倒倒地扔在从下往上数的第三格里,再往上一层则堆放着不少白色的手帕。
萨博走过去,这些手帕也很眼熟,但并不是他不记得的东西——他如今记忆的源头就是这样一块白色的小小手帕。他翻了翻那些小块布料,无一例外都写着他的名字,总共有四十块,越放在深处的手帕看上去越陈旧,泛起的黄色也更深,而靠近外侧的手帕则干净柔软,像是刚刚做出来送到这里的。
萨博又回过头。他发现在自己进来的门旁边有着一个小小的舵台,看高度大概是适合十岁左右的孩子把玩的,舵轮和早先萨博在垃圾场看到的那个一模一样,就连污渍的位置都没有不同。
萨博轻轻地抚摸着舵轮,不自觉地露出笑容。他在风·格拉玛号上也担任过舵手,虽然只是很短暂的一段时间,但他似乎没来由地喜欢掌舵的感觉。
【什么啊,我还以为你一定会做我的航海士呢。】
【我才不要。】
【你就来我的船上嘛!】
【我不要!】
【你们两个不要吵啦!都上我的船就好了嘛!】
【才!不!要!】
这次是三个孩子的声音,萨博非常清楚地分辨出其中属于自己的那一道。
那两个孩子到底是谁呢?如果他们和他有关系的话,这里的东西会有三分之一是属于萨博的吗?萨博的手腕稍微用了点力气,轻轻地拨弄着舵轮,让它发出骨碌骨碌的声响。
但这里并没有什么文字类的线索,萨博又折回柜子前去翻找,那些布料的触感跟他保存至今的手帕有一点不同,大概只是因为萨博用的那块手帕因为洗过太多次而变得很薄,对着阳光看的话几乎什么也遮挡不住。
布料下没有什么纸张,却有一个小小的黑色护肘,看上去破破烂烂的,或许也已经用了很久,本应该是用皮筋做成的肘带松松垮垮,恐怕没办法戴在手臂上。
萨博想起自己似乎在什么地方看过类似的东西,可仍然和他来到这个地方之前发生的事情一样毫无头绪。
再要下去就没有爬绳梯的必要了,萨博从树屋上跳下,像只猫一样悄无声息地落到地上。然而在爬上树屋时被他随手塞进裤兜的玩偶因为他的动作太大而掉了出来,萨博捡起来时发现玩偶的左臂上出现了一个橙色的护肘,下身也穿上了黑色的裤子。和之前的所有特征一样悄无声息地出现,又非常适合它的模样,自然得像是原本就在那里一样。而那张纸片上焦黑的痕迹增加了不少,已经把最后的宾语都掩盖掉了,只剩下了“找到”这一个单词。
这些地方似乎是有意地在为萨博引路,萨博擦拭干净玩偶之后还没有仔细辨别方向,眼前就像是突然出现了一条小路。
和刚才的道路不一样,这条小路的尽头有着明亮的天幕。萨博走过去,在猛然开阔的视野里见看到了临近大海、长着柔软青草的悬崖。
从树屋上也能看到这片大海,在阳光下如同破碎的金子一样亮晶晶的。萨博走到悬崖边上,混杂着植物清香和海水咸腥味的风吹动萨博漂亮的卷发,让它们也像海面一样泛着粼粼的波光。
萨博能看到下方有一个港口,海面上排着不少小船。这本来应该是一幅让人感到平静的光景,可萨博却感到自己左眼上的疤痕隐隐作痛,似乎要再被烧伤一次。
萨博下意识地后退,背后却不是他来时的小路,而是一棵大树。萨博的脊背撞上树干,刺痛的感觉攀上萨博的大脑。他闭上眼睛,大口地呼吸。
【我们之间没有秘密不是吗!快说!】
【……今天叫住我的那个人,是我的父亲。我是 的贵族的儿子。】
【虽然很对不起你们,但我虽然有父母却始终只有自己一个人。所以总有一天,我一定要 ,我一定要变得自由!在这个国家,十八岁就是成年。所以我一定要在十七岁那年 !】
萨博抓紧了胸口的衣服,只觉得呼吸都变得不顺畅,好像刚才的深呼吸没有任何作用。被他拿在手里的玩偶因为他过大的指力而被捏得几乎弯折了,却还顽强地没有损坏。
那片海里到底有什么?会让萨博在看到的时候因为幻痛而几乎要昏倒过去。他下意识地把玩偶抱在胸口,把脸埋在它头顶。
那个玩偶或许真的有什么魔力,让萨博安下心来。他抱紧玩偶,双腿几乎没有力气地跪坐在地上。
终于平静下来之后,萨博低下头看着玩偶,似乎就在他疼得蜷缩起来时,玩偶的头上出现了一顶橘色的牛仔帽,上面装饰着哭脸和笑脸的细小饰品,用小小的红色珠链串起来。玩偶的脖子上也多了一串红珠项链,而最开始的那张纸片正慢慢地变成灰烬消失。
“………………是你。”萨博用双手握住玩偶,能感觉到棉花里填充着类似金属的骨架,似乎能依照萨博的摆弄而做出不同的动作。萨博仔细地端详着它,又用拇指摩挲玩偶的左臂。那上面只有那块橙色的护肘,但萨博觉得还缺了一点什么。
“……不只是要找到你,也是要找到我自己……我知道你是谁,可……你叫什么?”萨博的声音有些颤抖,他只觉得眼眶发涩,好像随时都会落下眼泪来。
玩偶仍然挂着笑脸,好像不管萨博说什么都不会影响到它。
【我最讨厌爱哭鬼了!】
萨博揉揉眼睛,站了起来。
“……我要去那个港口。”
就像是为了呼应他的话,他背后左侧出现了一条宽敞平整的道路,萨博拍拍裤子,像个小孩子一样用双手抱住玩偶,沿着那条山路下山。这座山的山脚本应该还有别的建筑,不知道为什么却直接连通到了港口。
萨博走近了那些绑在港口的小船,距离他最近的一艘小船已经做好了出航的准备,白色的船帆虽然折叠着,但还是能看到上面画着有些扭曲变形的珊瑚图案,大概是哪一家鱼店的标记。
萨博抬腿轻轻地踢了踢船舷,小船荡出淡淡的波纹往外漂了一点,又被绳子拉着往回退。
“……嗯,比起偷其他的船,还是这艘做好准备的轻松一点。”萨博跳上甲板,拉动绳子把帆放了下来,“不愧是我,在那么慌张的时候也能选对。”
背后的城镇深处响起烟花炸响的砰砰声,这一天大概有什么大事。萨博回过头,向着远处延伸去的街道仍然空无一人,萨博却能感觉到又非常强烈、数量巨大的人的气息。
【为什么会有船出航啊!】
【那是我家的船!】
【那孩子……要撞上 了!】
萨博下意识地抱紧了玩偶,后退一步靠上了小小的船舱。从船头那边忽然传来轻快的脚步声,像是个小孩子摆脱了束缚,每一个动作都遮掩不住他的快乐。
出现在萨博眼前的男孩戴着一顶破破烂烂的绸面高筒帽,过宽的帽檐几乎挡住了他的整个头部。他穿着蓝色的、类似燕尾服的长外套,双手环在胸前,用和萨博一样的动作抱着一个和萨博一模一样的玩偶。
萨博睁圆了眼睛,看着男孩走到和自己只有三四步距离的地方。
“呐,大哥哥。”
这是萨博在这么长时间里看到的第一个活人,他的声音软软的,显然还远远不到变声期,语气也有点像是装乖的坏小孩。
“我问你呀,你是不是弄丢了什么东西?”
萨博没有回答,男孩抬起头,让萨博看到他圆圆的眼睛和笑起来露出的带着豁口的牙齿,黑色帽檐下方露出像是小绵羊一样的柔软卷发,有着和萨博一模一样的金色。他用双手举起手里的玩偶,他的个子太小,把玩偶举过头顶也够不到萨博的胸口。
“……你弄丢的,是不是这个呀?”
萨博看着那个玩偶,虽然不知道是谁做出来的,但它有着和萨博平时一样的打扮,玩偶的制作风格也和萨博抱在怀里的玩偶非常相似,就连萨博脸上的伤疤也完美地做了出来。
萨博伸出手,轻轻地拍拍男孩的帽子:“嗯,但我已经不需要了。”
男孩的笑容变得有了点真诚:“你想起他了?”他用柔软的手指指着萨博手里的玩偶,萨博点点头。
“那你也知道他还少了什么对吧?”
“我知道。”
“那是什么呢?”
男孩摆出一副早就知道一切的表情,看着萨博用食指摩挲玩偶的左臂。
“是他的纹身,他的名字。”
“嗯——……”男孩重新把萨博玩偶抱进怀里,最后问,“那么,他叫什么呢?”
萨博也笑了起来,张开了嘴。
——
眼前是巴鲁迪哥总部医务室的白色天花板,萨博最先看到的是肤色淡黄、留着银色长发的大红鲷鱼鱼人,接着才是趴在自己身上的短发女孩。
“……哈库,克尔拉……”萨博好不容易挤出声音,只觉得喉咙干涩得难受。
“萨、萨博君……!你醒了!”克尔拉的双眼哭得通红,但在看到萨博的脸时还是立刻笑出了可爱的酒窝,紧接着又变回刚才眼泪汪汪的样子,“你睡了三天……!大家都很担心你!”
萨博难受地清清嗓子,轻声说:“抱歉……让你们担心了,我已经没事了。……我的记忆也全都恢复了。”
克尔拉急忙擦掉眼泪问:“那你不做革命军了吗……!?”
“…………我还做啦。龙先生在吗?我有事要和他说。”
哈库和克尔拉去找军医和龙了,萨博下意识地摸摸下巴,感觉到了冒出头的细细胡茬。
漫长的旅途到底是梦还是某种特殊的能力使然,萨博已经不知道了。但这件事在现在反而不那么重要。
重要的是——
“我想请革命军全军协助我,有一颗恶魔果实,不论如何我都要得到。”
那一定是那颗果实在失去前一位主人之后能得到的最好结果。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