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神哈罗妮啊，您终究回应了我的祈祷，虽然是以这种方式。


伊修加德的以太之光广场不远的地方，大水晶发出的幽幽的蓝光照着面对面的伊塞勒和希尔达。

几分钟前，得知了龙诗战争真相的伊塞勒刚刚劝阻攻入皇都的异端者们停下战斗、回到据点，在前往大审门的路上遇到了闻势而动的希尔达和她的下属们。

“我们终于又见面了。”看着个头已经高出自己许多，此时却垂头丧气、仿佛要卑微到泥土中的伊塞勒，希尔达在惊奇中努力露出一丝笑容。


故事要从第七灵灾前说起，那是十年前、库尔扎斯还是绿草茵茵的时候。年幼的希尔达跟随云雾街的小伙伴们第一次来到皇都以外的世界，却不知不觉迷失了方向。

害怕吗？那是当然，毕竟十岁出头的小姑娘独自面对突然袭来的恶徒或野兽几乎毫无抵抗之力。

但是云雾街的野孩子，尤其是希尔达，可不是这么容易就被吓倒的。希尔达抬起头来，一只张开双翼的白隼闯入眼帘，爪子的铁环一闪一闪地反射着阳光。

战神哈罗妮啊，保佑我能跟着它找到人类吧！

希尔达默念着，朝着隼的方向奔跑起来。

在下坡奔跑是件轻松的事，和煦的春风伴着花花草草的香气灌入希尔达的鼻腔，担心和烦恼顿时一笔勾销。白隼不慌不忙地扇动着翅膀，仿佛看到了什么之后长长鸣叫了一声，便乘风而落了。

“哎呀，雪风，你可算回来了。今天是运气不太好吗，没带回来猎物呢。”

希尔达在白隼降落的不远处停下了脚步，眼前的景象使她看得入了迷——

收起翅膀的白隼乖巧地站在一个比她稍大几岁的精灵女孩肩上，低下脑袋接受她的抚摸。这位精灵女孩瀑布般飘逸的银发托着她头顶五颜六色的花环，神情很是静谧安宁。她的着装并不华贵，这也让希尔达本能地对她有了不错的第一印象。

女孩顺着抬起脑袋的隼的目光，看到了有着精灵耳朵、气喘吁吁的人族女孩。

“原来你没有空手而归啊。”


“你好，我叫希尔达，和朋友们走散了，想找到回皇都的路。”

“我叫伊塞勒，不着急的话明天再走吧？这里离皇都还远，太阳也快落山了。”

希尔达看了看周围，果断摇了摇头：“不行，晚上睡野外的话怕被野兽袭击，我想抓紧回去。”

伊塞勒“噗”的一声笑了出来：“当然不可能让你睡外面啊，来我家里吧！”

“家”这个概念，对希尔达来说是遥不可及的梦和伤人的刀刃。可是看着伊塞勒，她神不知鬼不觉地点了头。她也没有意识到，自己其实在期待着什么。

伊塞勒成长的村子不大，能够见到来自皇都的客人是件稀事。伊塞勒的父母没有像希尔达预想的那样嫌弃她破旧的衣服，而是很高兴地招呼她一起吃晚餐。

希尔达一边端着满满一碗奶油炖菜，一边听伊塞勒跟家里人说起那只名叫“雪风”的白隼和新学到的打猎技巧。炖菜真的是绝佳的晚餐，吃的希尔达心里暖暖的。


“希尔达，我们这里也没有什么好东西能给你，就在这凑合一晚吧。对了，给我们讲讲皇都的事吧。”伊塞勒转向希尔达，柳叶般的眼中闪着好奇的光芒。

“嗯，不过我不是贵族，只能跟你们说说在基础层流传的小道消息啥的。”

“那也是很有意思的消息啊，我们这的人都想知道现在皇都在干什么呢。”伊塞勒的妈妈也温柔地说。

希尔达这才打开了话匣子，同他们欢快地聊起了各种新闻和贵族们的事。伊塞勒看着希尔达的笑容，也放下心来。

愉快的交谈间，伊塞勒发现希尔达虽然出身复杂，却是个积极向上和很有正义感的孩子。仿佛她本来就应该和自己是一家人一样，怎么谈天说地都好像不够。等回过神来，满月已经挂上了头顶，清亮的光辉照得窗外的大地都有些发白。

“就到这里吧，希尔达。也该睡觉了。”伊塞勒从桌旁起身去准备床铺，却被希尔达轻轻拉住了衣角。

“那个……可以和你一起睡吗？”希尔达微微低着头说。

“嗨，本来就是这么打算的呀，等我铺好床叫你。”伊塞勒回头一笑。

这看似普通的一笑却在希尔达的脑海中萦绕了好久，直到和伊塞勒并排躺在并不大的木床上时，希尔达都想着这个笑容进入梦乡。

虽然是陌生的环境，但希尔达却睡得很安稳。倒是伊塞勒，连她自己也很奇怪为什么偏偏今晚就失眠了。窗外的月光很柔和，映得身旁希尔达小小的脸庞洁白无瑕。伊塞勒只想到了一个对她来说还有点抽象的词：幸福。

战神哈罗妮啊，求您保佑我们，还有再见面的机会。

伊塞勒闭上双眼，听着希尔达均匀的呼吸，这才慢慢睡着。


窗外清脆的鸟鸣唤醒了希尔达。她在半曚昽中将双眼睁开一条缝，发现自己正被伊塞勒的手臂包拢着。而伊塞勒还没醒来，平静的神情寓示着她正沉浸在甜美的梦中。

希尔达就这样凝视着伊塞勒，她的时间仿佛就停滞在这一刻。

战神哈罗妮啊，求您保佑我们，还有再见面的机会。

她们的离别没有依依不舍和抱头痛哭，好像放学的孩子们走到分岔路口、又知道明天还会再见面一样。伊塞勒陪希尔达到村落边，为她指明了方向，两人挥挥手，交叉的两条线在通过交点后又分道扬镳。

而当时的两个少女没有预见到颠覆她们命运的灵灾和暴风雪，幻想了无数次的重逢中唯独缺了眼前这样的场景。

记忆中温暖的春日山坡被眼前的风雪和冰冷的石板吞噬，消失殆尽。而这漫长的雪夜好像连人心一同封冻了起来，期盼已久的重逢没有拥抱和欢声笑语，已经不再是小孩子的伊塞勒和希尔达相对无言。

战神哈罗妮啊，您终究回应了我的祈祷，虽然是以这种方式。

“我们终于又见面了。”

“是啊，终于。不过现在的我已经是个罪人了。”伊塞勒垂着眼，低声而快速地回应了希尔达。

是啊，她不再是戴着花环的春天的小公主了，而是——

“冰之巫女。”希尔达说。

其实希尔达听闻冰之巫女进入伊修加德后，原本是想要同她交涉，看看是否能一起对腐朽的宗教制度吹响变革的号角。

“所以你是来捉拿我的吗。”伊塞勒还是没有抬头。

希尔达没有直接回答。不是别的原因，她只是觉得有些悲哀，上一次见面仿佛恍若隔世。

“我们无心战斗，一切都是因为我的愚蠢造成的。请让我们……”

伊塞勒没有等到回答，于是替身后的追随者们向希尔达求情。

“我放你们走。”

“诶？”伊塞勒睁大双眼，不可置信地、第一次直视希尔达。她这才看清楚，经历了十年的打磨后，那个迷路的小女孩已经成为了能够点燃变革之火的，不折不扣的领导者。

“你需要休息。”

这一刻，伊塞勒的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不知多久没有人这样和她说话了。

“走吧。……况且，之前你送我回家，现在轮到我送你了。”希尔达又笑了笑。

“嗯，谢谢你。”伊塞勒也终于露出了希尔达熟悉的笑容。这样的场景不适合，也没有精力再寒暄，伊塞勒行了一个标准的礼，带着其他异端者们从希尔达身边走过。

走吧，远走高飞吧，千万不要回到这座伤痕累累的城市，贵族老爷们和邪龙眷属会撕碎你的，那个在山坡上抚摸白隼的女孩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不久后，邪龙和托尔丹七世被讨伐，伊修加德迎来了新的时代。

希尔达请求光之战士带她到魔大陆，想要亲眼看看那个女孩最后待过的地方。

站在螺旋港的边缘，希尔达望着天空。

如果那时我没有让你出皇都，你是否就能看到这个未来了？

空气一下变得寒冷，四周出现了无数反射着不同光芒的细小冰晶。

“哇，希尔达你运气也太好了，是钻石星辰啊！”光之战士激动得蹦蹦跳跳。

你就看着吧，我会连同你的份一起，慢慢开拓未来的道路的。

希尔达的泪滴和钻石星辰交相辉映着，落向了无尽的深渊。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