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七种玩具


 

空大清早就在桌子前面坐好，面前摊着几本线装旧书和一张大纸，一边转笔，一边思考着些什么。

 

魈从楼上走下来，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今天不出门？”

 

空头也没抬：“嗯，今天不出去。”

 

魈走到他身边，想看看他在写什么。空把笔一放，椅子往后一推，顺势把魈拉到了自己腿上。

 

“干嘛一大早就赶我走。”

 

略带抱怨的语气，魈一低头就可以看着毛茸茸的金色脑袋在自己怀里蹭来蹭去的样子。

 

魈有点无奈：“没说要赶你走。”

 

“嗯哼。”

 

空把魈抱了个满满当当，感受到怀中人熟悉的体温和味道，一时间心满意足，心情很好地对魈露出个笑脸。

 

“我偶尔也会想偷懒的。”

 

魈揉了揉他的头发，随手拿起桌上的白纸。

 

白纸正中间的最上方，端端正正地写着几个大字：“提瓦特爱情圆满大成功庆祝计划”。

 

……什么意义不明的标题。

 

魈接着看下去，前几段空的字迹还算清秀，整齐地记录了一些璃月传统婚礼的流程与仪式，还做了打勾和标记，在旁边写出了自己的修改意见。到了宴请宾客的环节，空就没有那么规矩了，随手画了几座云雾缭绕的小山峰，圈了个圈，标了个“仙”字，再往右画了一个岩纹，一只蝴蝶，一个被火焰包围的辣椒。空还画了几把不同类型的武器在后面，形形色色，想必是代表了空的许多朋友。

 

该说空认识的人还真多吗？不知道他都请了他的哪些朋友来……

 

之后的部分就开始凌乱了，字迹也越来越潦草，表现出主人活跃的思绪。几个词语写下又被抹掉，好像是空对场地装修的一些想法。最后空也没耐心了，在纸的右下角画了两个小人，一个有条长辫子，笑眯眯的，一个是短发，有点不高兴的样子，旁边写了“可爱”两个字。两个小人中间还有一颗小小的爱心。

 

空似乎知道他看到哪里了，在他怀里闷闷地笑起来。

 

“这就是你写的计划书？”

 

魈拿纸轻轻敲了敲空的头，心里却也觉得难为他了，想了这么多。

 

空没有正面回答他的话，含含糊糊嘀咕了句什么，魈没听清，低头去看他：“在说什么？”

 

“我要在请柬上画两个小人，印出去，然后发给大家......”

 

空气哼哼地重复了一遍，魈忍不住捏了捏他的脸：“还有不少时间呢，也不必在一天内就把计划写出来。”

 

可是你之前明明急到马上要和我出门成亲……当然空很明智地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

 

“好，现在还只是初稿，以后再慢慢修改……”

 

空环住魈的腰，两只手不安分地往衣服里探。魈也习惯了他的抚摸，就由他去了。然而空这次的动作轻而敏捷，其他地方都略略拂过，只在腰的两侧忽然使劲，好像故意挠他痒痒似的，弄得他身上发抖，想笑又生生忍住了。魈一把攥住空四处作乱的手，说话的时候还带点喘：“别乱动。”

 

空马上停住了动作，两人僵持着一动不动，空忽然又挠了他一下。

 

魈瞪了他一眼：“好玩吗？”

 

空一脸诚恳：“好玩。”

 

魈攥着他的手紧了紧。

 

空也没敢再继续了，眼里含着笑，手从魈的衣服里退出来，再慢悠悠地举起，是个投降的姿势：“不弄了不弄了。”

 

魈没说话，盯着空的脸看，空被他看的突然紧张，摸了摸鼻子：“你要是想挠回来，也不是不行……”

 

魈收回了目光，轻哼一声：“没那兴趣。”

 

他已经在空的大腿上坐了好半天了，再坐下去空的腿都该麻了，正想着下去，空却不许他乱动，两臂收紧，魈只好又坐回原来的位置。

 

“今天不想出门。”

 

“好。”

 

“明天也不想出门。”

 

“好。”

 

“后天也不想，大后天也不想，大大后天也不……”

 

“……你只说哪天想出门就行了。”

 

“我现在就想待在这儿陪你。……在小小鸟出生之前，我想把外面的事情都放一放，一直在这里陪着你，好不好？”

 

嗯？魈有点惊奇地看着他。空在外面锄大地锄到他都以为那是空的兴趣爱好了，今天居然一反常态地说哪里都不想去。

 

旅行者暂时停掉了旅行的打算，是为了什么呢？

 

魈垂眸。自己应该很早就知道答案了吧。

 

“……好。”

 

空小小地欢呼了一声，魈推了推他：“放我下来。”

 

该高兴的人是自己才对吧……为什么空反而比他还高兴。

 

 

 

 

 

空在壶里也是一副精力旺盛的样子，照看过花田里的植物，叮叮当当做了些新家具，又去给池塘里的鱼儿喂食。空不让魈帮忙，魈就在一旁看着他，似乎只是注视着空，就已经是一件很有趣味的事情了。

 

空不在的时候真的有那么无聊吗？魈有点无奈地问自己。

 

终于忙无可忙的时候，空突然想起了家里好像还有些没动过的玩具。

 

“我记得之前去城里的时候，不是有个玩具店老板送了我们一大堆东西吗？”

 

魈站在门口，看着空在杂物间中翻找的忙碌身影。他回想起当时的场景，有些无语：“你确定那是送给你的？”

 

“哈哈，也差不多嘛……”

 

 

 

 

“八折卖给你，这些只要一万摩拉就可以全部带走！璃月传统经典款玩具全套整盒，你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玩具店老板一副好口才，连空也被他说的心动：“全套的经典款啊。”

 

老板见空有兴趣，趁热打铁：“其实按照市面上的价格，一万摩拉原本只能买一件的，只是现在市场不景气，我留着这些也是占库存，就打包成一套出售了，其他玩具就相当于送你的赠品了。你到别的店铺去找，还找不到这么齐全的呢！”

 

空本来就对璃月的小玩意儿很感兴趣，加上一万摩拉对他也不算什么，当时就买了一套带回了家。只是那个盒子又大又重，空后面又忙着其他的事情，魈自己一个人也没什么玩乐的兴致，就一直在杂物间放到现在。

 

东西放太久会长蘑菇的。空严肃地对魈说。现在正好两个人时间都充裕，不如拿出来玩一玩，也算是打发时间。

 

 

 

 

“说是全套玩具……四、五、六、七……也只有七个不同的款式嘛。”

 

魈过去看了看，那些玩具都被另外装在不同的盒子里，上面贴着写着名称的纸条。

 

“魈想先玩哪一个？虽然只有名字……”

 

魈也看不出什么名堂，随手拿起了一个比较小的盒子。

 

“‘七巧板’？那今天就先玩这个好了。其他的小玩意儿，以后再一一试过吧。”

 

 

 

1.七巧板

 

 

“啊，我知道这个怎么玩了。”

 

小盒子刚一打开，空就十分自信地说。

 

正方形的盒子里放着七个小木块，有大有小，形状各不相同，整齐地拼凑在一起。

 

空从里面拿出两块大小相当的直角三角形，直角相对，摆放在桌子上，又拿出一个小正方形，正好卡在两块三角形之间。

 

一个猫猫头。空心里想着。应该很容易看出来吧？

 

随后空又拼接了几块作为小猫的身体，一个侧卧着的猫咪雏形出现在桌子上，还翘着尾巴。

 

“当当！猜猜这是什么？”

 

魈看了半天：“……小猫。”

 

空相当捧场地鼓起掌来，又在魈的眼神注视下默默停了手。

 

“想到望舒客栈的小黑猫了。”空向他解释道，“以前在露台等你的时候，偶尔会跟它玩一会儿。”

 

魈逐渐弄懂这个所谓“七巧板”的玩法了——就是用这些小木块，拼凑出自己想象中物品的形状吧……？

 

魈沉思了一会儿，伸手拼了起来。他先是放了一块最大的三角形，直角朝下，停了几秒，又把另一块三角形拿过来放在下方，最长的那条边放在外面。他继续拼凑下去，空渐渐看出了他所拼物体的大致形状。最后，魈把正方形放在最上方，空立刻报出了答案。

 

“我的无锋剑。最上面的正方形是剑柄，下面的三角形是剑格，再往下是剑身……对不对？”

 

虽然是问句，却带着明显的自信。

 

魈嘴角勾起几不可见的弧度：“是一把剑，可未必就是你的剑。”

 

“是这样吗？那从今天起，我就用这把剑好了。”空从善如流，声音里含着笑意，“你给我做的剑，想必比其他宝剑更胜一筹。”

 

明知道空是甜言蜜语说惯了的——这玩具拼凑出来的剑哪里能正经去使？——魈还是不经意间红了耳根，轻咳一声拿话回怼空：“那你下次去砍树就用这个好了。我在旁边看着你用。”

 

空立刻做出遗憾的样子：“可惜我最近都不出门，这把剑再好，也没有树给它砍。”

 

反应还挺快。魈有点想磨牙，又有点想笑。

 

空也笑了，手却还是在桌上拼来拼去，不一会儿就拼了一只振翅飞翔的小鸟出来。

 

空转过头来问魈：“这是什么？”

 

魈：“明知故问。”

 

空一本正经：“也许是团雀，也许是鸽子，也许是其他很会打架的小鸟……怎么能叫明知故问呢？”

 

空的手放在小木块拼成的小鸟上，眼睛却在看着魈，目光盈盈流转，魈一时间分不清那是促狭的笑意还是脉脉的情意。

 

……算了，反正不管是哪种，都改变不了空玩个七巧板也不安生的事实。

 

这么想着，魈还是接着去拼自己想拼的图形，丝毫不在意一旁的空还在说着“诶诶魈还没猜是什么呢”。

 

好像拼成了一颗星星的形状……魈叹了一口气，果然又听见空的笑声了。

 

 

 

2.九连环

 

“今天的这个……听起来就好难的样子。”

 

小盒子上写的名称是“九连环”，空打开一看，里面躺着一串铁环，互相连接在一起，空数了数，正好是九个铁环。

 

“所以是要把这些铁环都拆解开吗？”空晃了晃手里的九连环，发出了清脆的金属碰撞声。“我来试试……”

 

过了一刻钟。

 

“如果璃月的遗迹里都是这种程度的谜题，我估计还没解开，自己就先饿死了。”空恹恹地趴在桌子上，盯着桌上的铁环叹气。

 

“……我会去救你的。”

 

魈皱着眉头看过来，似乎不怎么愿意听到空说这样的话。

 

“我开玩笑的。”空立刻改口。“其实，我有一个神奇的口袋，里面的东西多到吃不完……”

 

魈没吭声，从空的手上拿过这串铁环。原本冰冷的金属因为被空把玩的太久，上面还残留着空指尖的温度，这让魈感到一丝莫名的安心。

 

他转动了铁环。

 

 

过了一刻钟。

 

“这个……有附带的说明之类的吗？”

 

空坐在对面看着他，表情明显在忍笑：“没有。它随身带的只有那个小盒子，并没有给自己准备说明书。”

 

魈把九连环推过去：“你自己买的，自己解开。”

 

空做出神游天外的样子：“我好像忽然想起来了什么重要的事，比如，呃，比如……”

 

魈淡定地看着他：“比如什么？说来听听。”

 

空一时半会竟然也想不到什么其他的事，讪讪地拿起了铁环继续解。

 

“比如解这个九连环。”

 

像是为了挽回自己的面子似的，空补充道。

 

 

 

 

 

   入夜。

 

“……把这个铁环从床上拿下去。”

 

“你白天还说这是我自己买的……”

 

“那你就可以在晚上叮叮当当的解？”

 

   ……

 

“解开了吗？”

 

“呃，没有……”

 

“……睡觉。”

 

空放下了九连环，魈感觉到他从背后抱住了自己。

 

“明天还可以一起玩这个吗？”

 

“……随你。”

 

 

 

 

3.竹蜻蜓

 

明亮的午后，魈坐在室外的长椅上，眼前是汩汩流水的洁白喷泉，身边是花团锦簇的灌木。脚下青草茵茵，从他的角度望去，充满生机的碧绿色一直蔓延到海天一线。

 

甜蜜的花香伴随着微风吹过，他感到有些困了。

 

右手无意识地抚摸上小腹，每次触碰到这里，他都会有些惊讶，惊讶自己真的把这个孩子好好地怀到现在了。再过差不多一个月，就要到孩子出生的时候了。

 

会痛吗？应该不会吧……毕竟它只是一颗蛋，远没有普通婴儿那么大，生产的时候大概会轻松许多。虽然说他也不怕痛就是了。

 

魈本就是少年身躯，才会显得小腹曲线明显，其实按照正常妊娠的标准看并不算大。

 

但这也不能抚平他心中隐隐的焦虑感。全然陌生的第一次，他在过去两千年里从未想过自己会亲身孕育一个孩子，还要把它安然无恙地生下来——未知的事物，总是令人恐惧，加上这件事本身的重要性，就更令他感到心烦意乱。

 

午后的阳光太好，他稍稍眯起了眼睛，以缓解过分明亮带来的不适感。浮躁的心态潜滋暗长，他越来越想睡觉了。

 

“魈。”

 

他听见空在唤他的名字。

 

魈睁开眼睛，空远远地看着他，似乎微笑了一下，然后放出了手中的东西。

 

那是一个像是长着翅膀一样的小飞行物，从空的手中飞向了蔚蓝的天空，飞行时发出轻微的嗡嗡声，最后转着圈圈落到了他的手里。

 

像一个轻盈的小精灵。

 

魈拿起这不知名的小玩意儿，发现它是用竹子做成的，很精巧的样子。它的主体是一根竹柄，上面还接着一对木做的“翅膀”，想必它就是凭借这个飞过来的。

 

“竹蜻蜓。”

 

不知何时空已坐在他的身边，向他介绍这个玩具的名字。

 

“要试试吗？感觉还挺好玩的，也容易上手。”

 

竹蜻蜓静静地落在魈的手里，光滑的表面反射出一点白光。阳光晴朗，空没有再说话，魈的耳边只有微微的风声和远远的海浪声，世界安静得好像只有他们两个人——这里本来就是只属于他们两人的小世界。

 

他将竹蜻蜓放在两掌之中，不熟练地搓转了几下——然后放开了手。

 

竹蜻蜓摇摇晃晃地飞上了空中，空气洁净而透明。

 

空和他一起看着那只竹蜻蜓，看着它在空中旋转的样子。

 

“……飞起来了呢。”

 

空握紧了他的手。

 

魈无声地回握，一直有些紧绷的背部终于开始放松。

 

在空的身边，他感到心情变得像天边软绵绵的白云。

 

 

 

4.空竹

 

“这老板卖的玩具，门槛是不是太高了一点……”

 

空两手拿着抖空竹的拉绳，无可奈何地看着掉在地上的空竹。

 

他回过头去，对着树下的人影大声喊了一句：“等一下等一下，等我再练几遍！”

 

魈虽然不理解空为什么这么如临大敌，还是听了他的话，乖乖站着不动。

 

空把地上的空竹勾到绳子上，再慢慢滑动，试探性地向上一抖——

 

魈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名叫空竹的玩具一蹦蹦到了空的脸上。

 

没有想太多，他已经瞬间移动到了空的面前：“没事吧？”

 

“没事，其实我刚才躲开了来着……”

 

空有些尴尬地摸了摸头，魈却伸出手仔细地检查了一遍他的脸。

 

空干脆把脸凑得更近，好让魈看得更清楚些：“真的没砸到。”

 

不管体验过多少次，被空近距离专注地看着的时候，魈还是很难不脸红。

 

“……知道了。”

 

他直视着空的眼睛，空也回看他，两个人最终还是忍不住笑了。

 

“刚才真的好傻啊。”

 

 

 

5.陀螺

 

“陀螺一旦开始旋转，在短时间内就很难停下来了……”

 

夜深了，客厅里还亮着灯。小而朴素的陀螺在空地上高速转动着，空百无聊赖地看着它，魈从旁边路过，站了一会儿就走了。

 

空后知后觉地发现，快步追了上去。

 

他在楼梯的拐角追上了魈。暖黄色灯光暧昧，半明半暗之间，两人缓缓相拥。

 

空轻笑一声，在魈的脸颊上落下一个吻。

 

“抱歉……或许我该说，久等了？”

 

 

 

6.风筝

 

“……‘风筝’。”

 

在看到第六个盒子上的名称时，魈忍不住念了出来。

 

“风筝啊……好像在璃月的小朋友那里很流行呢。”

 

魈点了点头：“春天的时候，能看见轻策庄的孩子在放风筝。”

 

“虽然现在是冬天了……但是尘歌壶里四季如春！而且场地还很大。”空对他眨了眨眼，“想放的话，只要等有风的时候就可以了！”

 

 

空是个行动力很强的人，而且一般来说，他运气不错。

 

所以，当空在翠黛峰的大风中成功地放飞了风筝，还把风筝线交到魈的手中时，魈实在是感觉到诧异了。

 

他怎么从来没有在壶里见过这么大的风啊？？

 

魈有点紧张地握着那根脆弱的线。他抬头望去，风筝在风中几乎是敞开了飞，尽情地舒展着边边角角，他却担心那风力太大，最终会把风筝线吹断。

 

风筝飞得越高，他握着线的手就越紧。

 

幸运的是，直到大风停止，风筝晃晃悠悠地落到地面，他都没有听到风筝线细微的断裂声。

 

空把风筝捡回来，很开心地递给了他：“是不是还挺好玩的？下次再来一起放吧。”

 

 

7.拨浪鼓

 

“前面那几个玩具还好，还可以当作有童心的样子玩下去……这个，就实在不行了吧？”

 

空笑着对魈说，顺手摇了摇拨浪鼓。鼓上两粒弹丸随声而动，发出了咚咚的鼓声。

 

“完全就是在哄小孩子嘛。这就是经典款玩具的含金量吗？”空感叹道。

 

魈不置可否，虽然他也觉得，自己和空玩这些东西玩了这么久，已经算是比较幼稚的了，但是……总体来说还是挺有趣的，他也不讨厌……和空一起玩的感觉。

 

空把七种玩具重新收拾进了大盒子里，只把拨浪鼓留在了外面。

 

魈疑惑地看了他一眼，空再次晃了晃红色的小鼓。

 

“小小鸟能玩这个吗？”他认真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