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灵感来源于一盒巨难吃的海盐牛油果冰淇淋）

阿修罗的家里经营着一家甜品店，店铺不大，装饰温馨清爽，位于这个生活节奏悠闲的小镇上，算是商业街区知名度比较高的一家店了。
店里就两个人，店员阿修罗，店主则是他的母亲。
故事就发生在这个夏天。打算换工作的阿修罗辞了职，他计划在找到心仪的新工作之前，先在店里帮忙。母亲倒是不在意他辞职或换工作的事，反倒是摸着他的头顶说“我的阿修罗无论做什么都是最棒的。”
“我不是小孩子了。”对于母亲表达关爱的举止，阿修罗有些不好意思，却也乖乖低下了头——现在的他可比母亲高出许多了。
“害羞啦？”母亲永远是那样温柔可亲，“你啊，在我眼里永远都是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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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是个适合吃冷饮的季节，甜品店也推出了受欢迎的当季果茶和各种口味的冰淇淋。带着浓郁奶香的冰淇淋球无论是搭配奶茶或是奶冻，或者是烤吐司，都是甜食爱好者的不二选择。正值假期，店里的客人们络绎不绝。
毕竟这家小店的名气不仅是精致好吃的甜点，温柔美丽的女店主和她高大帅气的儿子也成了这家店的活动招牌。情侣们自然是忙着一边品尝甜甜蜜蜜一边努力增进感情，比情侣们更多的年轻女孩子，则是小聚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讨论着是否要请那位帅气但有些生人勿近的店员一起留个自拍。
“阿修罗真的很受欢迎呢，多笑笑会更受欢迎哦。”
打烊之前，母亲笑盈盈地把店里的照片墙上挂着的照片更换了一批。收拾完柜台后面的瓶瓶罐罐，正在扫地的阿修罗凑上去一看，赶快把母亲手里那几张照片给抢了下来。
“我之前带你去旅行的风景照放上去更好看。”
“哎呀，有什么关系嘛，我好不容易给你拍了几张好看的照片，你看，构图和光线都很棒吧？不挂出来很可惜的。”
“母亲……”阿修罗稍微有些头疼，他的母亲有时候真的挺孩子气的，“修图修太过了……别放那些猫猫狗狗耳朵的滤镜可以吗？”
“不好看吗？我觉得这样很可爱呀。”母亲把照片拿了回去，小心挂到了照片墙上，“你啊，就是太严肃。阿修罗总是这么严肃的话，都不知道你要什么时候才会谈恋爱了。”
“您想得太远了。”
“有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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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巡视了一圈店里，阿修罗拉下了店里的电闸。
就在他准备关门的时候，一阵风窜进了店里。
与此同时，他闻到一股淡淡的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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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品店是一间二层的小楼，一楼是店铺，二楼则是阿修罗和母亲的住处。第二天早上，当阿修罗打着哈欠从楼上下来准备做早餐的时候，他忽然听见柜台后面的冰箱方向传来“啪”的一声。
有东西掉了？
他走过去检查了一番，柜台附近并没有东西掉落。抬头看了一眼门窗，窗帘窗户都闭着，门上的锁还扣着呢。既然没人进来，那又是哪来的声音？
总不至于是有老鼠吧……
就在阿修罗满脸疑惑的时候，冷柜的方向又传来了“哐啷”一声，好像是冷藏室里，似乎是放在冷藏层的什么东西掉下来了。阿修罗飞快地回忆了一下冰箱冷藏室放了什么——糖浆，鸡蛋，牛奶，水果，蜂蜜，罐装饮料，除此之外就是他精心腌制的宝贝魔鬼椒。
这些东西他从来都是小心放好的，尤其是鸡蛋，磕了碰了可是很麻烦的。该不会是他没注意，所以没放好，滚下来碰碎了吧？
于是阿修罗去柜台上拿了抹布，走过去打开了冰箱。如果真的是鸡蛋磕破了，弄到其他的东西上，这冷藏室还得收拾半天呢。
结果他打开冰箱的时候，冷不防被一个趴在辣椒罐上的不明物体吓了一跳。
这东西……好像是个玩具小娃娃，短手短脚，背上有一对小翅膀，顶着个毛茸茸的、和香草冰淇淋差不多颜色的脑袋。
阿修罗头疼，他知道母亲会趁着休息日做一些很可爱的手工小娃娃放在柜台里，一般来说都是当做客人们在甜品店消费的赠品。但母亲一向都很珍视她的这些小手工，总不至于塞在冰箱里吧？
楼梯上传来了脚步声，应该是母亲也起来：“阿修罗，今天也很早啊……”
“母亲，你的玩偶怎么在冰箱里？”阿修罗一边说一边伸手去把那个小娃娃从辣椒罐上拿下来，谁知道他手还没伸过去，那小娃娃忽然“腾”地一下抬起了脑袋，接着拼命开始扒拉自己的嘴巴。
“好辣好辣……”
“你在说什么？什么东西很辣？”
阿修罗没有回答，或者说他被眼前那个拼命抹舌头的小娃娃吓到大脑死机了。
“你怎么了？哎呀，别开着冰箱，费电呢……诶？这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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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开店的时间还早，但是店里却回荡着一股诡异的气氛。
桌子上放着两个滤水的大号漏勺，一正一反扣成个笼子的形状，刚好把那小娃娃装在里面。阿修罗双手分别抓着勺柄，好保证“笼子”里的东西不至于跑出来。小娃娃呆愣愣地坐在里面，好奇地摸着漏勺的金属格栏，接着就眨了眨金绿色的大眼睛，无辜地看着阿修罗。
“冰箱里那个红红的是辣椒吗？为什么会这么辣？我从没吃过这么辣的辣椒。”
太奇怪了，市面上那些电子玩具，哪怕是技术最尖端的机器人，也做不到这样自如说话都不带结巴的吧！
阿修罗只能尽力把手伸出去，好让他和这小东西保持最远距离。小家伙好像并不是很介意暂时失去自由，而是认真地在和阿修罗交谈。
“但是你这样放是不对的，怎么能把这么辣的辣椒和水果放在一起呢？这样水果的味道就不好了。”
“好奇怪啊，这到底是什么？”母亲虽然一脸疑惑，但好像并没有被吓到，“我不记得我做过这样的小玩偶……”
阿修罗在心里吐槽：要是您做的玩偶忽然会动会讲话了，那不是很恐怖吗？
“而且他说的好有道理，阿修罗，你是应该把你的辣椒放到其他地方去。”
……您这样自然而然地接上话了不是更恐怖了吗！
“总之我认为应该立刻报警，这可能是某种监听设备或是偷拍设备。”
“你好过分，你连我是什么都不知道，就擅自认定我是做那种违法乱纪的事情的？”小娃娃不满地抗议，拍了拍漏勺，“那我也可以说你这是对我的非法拘禁，我有权去告你。”
阿修罗怒砸桌子：“你还来劲了是吧！”
“我只是饿坏了还迷路了，想找点吃的填填肚子，刚好闻到了你们店里传来了蛋糕甜点的香气……我好久没有像模像样吃过东西了，我真的好饿。”小娃娃瞅瞅他，抱着小短腿缩成一团，“结果吃的没找到，还被你那个可怕的辣椒给辣晕了。”
“那么你就再给我解释一下，你是怎么到冰箱里去的。”把两个勺柄全都握到一只手上，阿修罗从一旁抄起一个电蚊拍：“你要说我用勺子扣你是非法拘禁，那你擅自进到我家冰箱里就是非法入室！而且你这样根本就是不明生物，小心我把你和苍蝇蚊子一样拍出去！”
“所以听我说啊，我也没说我是人吧，我这个样子本来就不是正常人啊！你见过人长翅膀吗！”
“呃……那你是什么？”阿修罗的母亲无比惊讶地看着他们的对话，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新鲜与好奇：“你这个样子好像童话故事里的那些精灵，所以你是精灵吗？”
“母亲你冷静……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这类东西……”
“——对！我就是精灵！”
“阿修罗你看，他果然是精灵！”
“母亲你清醒一点，你现在不是在写故事。”
“有什么关系嘛，你以前不是也相信世上有可爱的小精灵的吗，你还说要捉一只给我养呢。”
“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再说了，世界上每年都在报道什么水怪呀，外星人呀，野人雪人呀，那么多科学家生物学家研究了这么多年，都不能确定有还是没有，你又怎么判定那些非人类的智慧生命就真的不存在呢？”
阿修罗快要疯了，他最受不了他母亲和他谈论世界上有没有精灵鬼怪。每次扯到这种话题，母亲格外高涨的兴致一度让坚信科学的阿修罗怀疑他到底是不是他母亲亲生的。
最终自称是小精灵的小娃娃从漏勺里被放出来了。因为实在是怀疑这个来路不明品种不明的迷你生物会有危险性，阿修罗自始至终都握着那个电蚊拍。而母亲则是去拿了点心放在桌上，还找了那种小纸杯，给小精灵倒了一杯水。
“谢谢你，夫人。”小精灵可有礼貌了，站起来深深鞠了个躬，才开始大口大口吃起了点心。阿修罗在一旁皱着眉看着，这小家伙看样子是真的饿坏了，那狼吞虎咽的样子，真怕他噎着。
过了一会儿，吃饱了的小精灵满足地摸了摸圆鼓鼓的肚皮，还不忘又一次道谢。母亲简直要乐开花了，又忙着和小精灵聊上了。
“小精灵，嗯……一直叫你小精灵也不太好，你有名字吗？”
小精灵眨了眨眼，低下头似乎是思考了一会儿，接着就抬起头看向了他们：“这样吧……你们叫我小莲花就好了。”
母亲有些诧异：“为什么？”
“因为小莲花是个善良的小精灵。”小精灵似乎是陷入了沉思，不过他马上就微笑了起来，“我觉得我还是很善良的。”
“你要是善良就不会擅闯民宅了。”阿修罗没好气地瞪着他，同时默默地关掉了电蚊拍的开关。一番交流下来，他好像觉得这个所谓的小精灵不那么古怪了。
“阿修罗，这个小精灵很神奇唉。”母亲忽然说，“‘小莲花是个善良的小精灵’，那不是我好几年前写过的一篇故事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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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良的精灵小莲花就在甜品店里度过了完整的第一天。他确实对得起“善良”这个称号，因为一整天的时间，他都在柜台底下的储物格里睡觉。
阿修罗不止一次在打开储物格拿甜品食材的时候，把扒着果仁罐子的小莲花拎开。
“听好了，现在客人很多，你再乱来我就把你丢出去。”
“我想吃葡萄干。”
“那就丢垃圾桶里。”
“我想吃花生。”小莲花被阿修罗拎着，向他伸出两根手指，“两把葡萄干，两把花生。”
“阿修罗，快点来帮忙，客人的订单又来了。”母亲在前面招呼他了，“两份酸奶冰淇淋，都加上水果粒和巧克力碎，对吗？请稍等~”
于是小莲花又伸出了一根手指：“我也要一份酸奶冰淇淋。”
阿修罗简直要翻白眼了，从另一个储物格里掏出一个汤锅就把小莲花丢了进去。
“吃吃吃，撑死你。”打开密封罐倒出一小把葡萄干和花生仁，阿修罗把那些干果也丢进了汤锅，再把玻璃盖子哐地一声盖上。“再让我看见你撬罐子，等会儿你就只能去舔冰淇淋勺子了。”
“你好过分……这个玻璃盖子不透气唉，还不如早上那个漏勺……”
“闭嘴！”
拿走锅盖换了个洗水果时沥水的圆形筐子，阿修罗想着干脆连勺子也别给他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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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碌的一天结束了，打烊之后的甜品店里还未熄灯。做今天的打扫之前，阿修罗把储物格里的汤锅请了出来，放到了店里的一张桌子上。他轻轻把盖在上面的水果筐给拿了下来，想看看小不点在锅里呆了一天有没有出什么状况。
汤锅里投喂的果干和坚果倒是都吃完了，此刻这个圆嘟嘟的小精灵正缩成一团呼呼大睡。大概是一直被盖着的汤锅忽然被开了盖，灯光照了进去，小精灵嗯唔嗯唔翻了个身，揉着眼睛坐了起来。
“嗯……又要吃饭了吗？”
阿修罗一把将水果筐又盖回去了。
“别呀，我开玩笑呢，我知道晚饭的时间早就过啦——阿姨还分给我一块烤翅，是剔了骨头之后把香喷喷的鸡肉分给我的。”小精灵掀开水果筐露出个小脑袋，眨了眨眼睛看着阿修罗，“阿姨好温柔呀，会做那么多好吃的，阿修罗每天都能吃到，真幸福。”
“我说怎么汤锅里有一股烤翅的味道。”
“我已经帮忙把沾到的油渍擦干净了喔。”小精灵嘿咻一声从汤锅里钻出来，跳到了桌子上，抖了抖身后半透明的小翅膀，绕着汤锅转了个圈，最后摸了摸自己的衣服，“所以等一会儿可以让我洗个澡吗？我已经很长很长时间没有洗澡了，然后刚才我不小心把烤翅的油渍沾到身上了。”
精灵还要洗澡啊？
不对，很长很长时间没洗澡？
天哪，我的锅。
阿修罗看了一眼柜台后面的水槽边放着的清洁布和洗洁精。
小精灵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差点跳了起来：“你别想！我是不会用洗洁精洗澡的！”
“我也没说要用抹布来擦你身上的油渍——你又不是桌子。”
“你太过分了！”
“好了好了……我去找个装水的东西给你。”心想自己一个大活人干嘛要和这小家伙计较，阿修罗想起了楼上放在洗衣机旁边的几个脸盆。但是他又想了想：脸盆对小莲花来说是不是太大了？万一他在里面泡澡的时候不小心溺水了怎么办？这么小的体型也没法做人工呼吸或者心肺复苏啊？
阿修罗又看了一眼桌上的汤锅。
装满水，放进一点泡澡剂，再把小莲花放进去，好像也不是不可以。只不过这个汤锅应该是没法继续拿来煮汤了。
就当送个锅给他吧，反正一个汤锅也不贵。
不过呢，总要让这莫名其妙出现的小家伙付出点“代价”才行。
于是阿修罗如此这般地操作了一番。小莲花拍打着那对小翅膀，扑棱扑棱地跟着阿修罗在店里边转来转去。只不过，当他看见阿修罗熟练地把锅架到灶台上还啪地一声开了火，他那张粉嘟嘟的小脸忽然就变白了。
“呃，阿修罗，你要干什么？”
阿修罗扭过脸，伸手抓住了小精灵——别的不说，这小家伙的身体真的好软，小小的一个正好可以被他一只手握住，只剩下小脑袋露在外面。
“诶？”
回答他的是一个阴森森的微笑：“当然是煮汤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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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就开个玩笑，他怎么可能会把小莲花煮了吃，那他不是成了怪物了吗。
再说了，谁知道小精灵好不好吃，是甜的还是咸的。
“阿修罗！你怎么可以这样吓唬他？他也没做什么坏事呀！”
飞奔过来一把关了火，又从阿修罗手里把吓得不停喊救命的小莲花抢救下来，母亲直接把阿修罗数落了一通：“你还说你不是小孩子，平白无故开这种玩笑，不是孩子气是什么？”
“我又没有真的把他丢锅里煮……”
“小莲花不怕，阿姨带你去楼上泡澡，正好有个小一点的盆，热水都准备好啦。”温柔地抚了抚小莲花快要吓到炸毛的头发，母亲看了一眼阿修罗，“走，我们离这个要吃小精灵的大怪物远一点。”
“母亲我不是我没有……”
辩解无望，阿修罗耸了耸肩，把汤锅重新洗干净之后，继续打扫店铺了。只不过在他整理好桌椅关好灯上楼之后，还没进房间就听见了浴室那边传来了小莲花哆哆嗦嗦的声音。
“那个……阿姨……我可以不穿这些衣服吗……”
母亲的声音听起来很为难：“抱歉呢，只有我以前给娃娃和玩偶做的衣服能给你穿，尺寸我看还可以，不嫌弃的话就先凑合穿一下吧？你换下来的小衣服也得洗一洗，晾干之后才能接着穿呀。”
“不是的……”小莲花似乎要哭了，“您有没有做过男装？或者说最普通的背心裤衩之类的也可以……虽然我这个样子，可我也是男的……”
“嗯，我找找看，你先等一下哦。”传来了窸窸窣窣翻找东西的声音。
但阿修罗已经猜到结果了。
因为，母亲以前做的玩偶装，全部，都是，女装。
抱着三分同情三分看热闹的心态去了浴室，阿修罗果然看见了站在洗漱台上裹着毛巾、正一脸欲哭无泪的小莲花，和端了一箱子小衣服正在耐心挑选的母亲。
“阿修罗，你也来帮我看看，小莲花要换一件衣服穿，我想既然是晚上睡觉临时凑一凑的，就选一件没有那么多装饰的吧——这件怎么样？”
一眼看见那耀眼的芭比粉，类似缎面的蕾丝小背心和南瓜裤，阿修罗干咳了一声。
“啊……那这件呢？”母亲放下之后仔细看了看，从箱子里拿出一件印着大红唇的露脐小短袖，“虽然有点短……”
“可以！普通短袖就可以！”
母亲拿起了另一件同色系的修身小短裙：“好呀，这是配套的小裙子……”
阿修罗和小莲花一起沉默了。
“别急，我再找找。”母亲继续翻箱子。阿修罗只看见不大的整理箱里一叠叠整齐的小衣服被母亲小心地拿出来放在一边，就忍不住瞄了瞄还在洗漱台上的小莲花。
好家伙，拿出来的全是各种木耳边蕾丝边、绣花烫花印花、泡泡袖欧根纱的各种各样长长短短的小裙子。阿修罗保证，就算小莲花这会儿哇的一声哭出来，自己绝对不会嘲笑他。
最后，母亲从一堆花花绿绿轻飘飘粉嫩嫩的玩偶衣服堆里拎出一件白色的吊带小睡裙。
“唉……只有这件最素了，我才用了一个蝴蝶结。”
“可是这件裙子外面还罩了一层纱。”阿修罗纠正道，“他已经快要哭了。”
“我觉得还好呀，刚好是莲花的图案，和小莲花很衬呢。”母亲又叹了一口气，对小莲花说，“没办法，你的衣服就算马上洗了也不会一下子就晾干，要不你先穿一会儿？”
小莲花死死地扯住裹在身上的毛巾，哀求又坚决地望向面前的那对母子。
“请让我和这块毛巾共存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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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的第一天相处就这样过去了，小莲花选择与毛巾共存亡，不过裹着毛巾到底行动不便。最后小莲花还是妥协了，接过了母亲终于找出来的一件类似睡袍的小衣服。
“说起来，这还是我接触玩偶制作的时候做的第一件衣服，还是特意给一个天使娃娃做的呢。因为第一次做这种后背开了洞的衣服，做得也不是很好，又舍不得处理了，就一直都放着。”拉着毛巾给小莲花当更衣室的帘子，母亲坐在桌前问，“刚好你的小翅膀可以放出来，换好了吗？”
“嗯。”
于是母亲把毛巾收了起来。穿着小睡袍的小莲花看起来心情还不错，正左转右转地打量着自己。母亲很贴心地拿起旁边的镜子给小莲花看：“还好吧？这样就不太像女孩子了。”
“……嗯。”
阿修罗洗完澡出来，擦着头发回到客厅，就看见母亲正在给小莲花调整腰带上的结。仔细打量着在桌上转来转去的小莲花，阿修罗不得不承认：小莲花确实挺可爱的。
如果说童话故事里的小精灵到了现世都是这样可爱，那他绝对会和母亲一样为此深深着迷的。
“小莲花，我想问你一些事情。”在桌边坐下，阿修罗问道，“你在这里也呆了一天了，有关你的问题，我也有必要确认一下。”
“什么问题？”
“你到底是从哪里来的？不管怎么看，你都不是现阶段的科学能够解释的存在。但是你既然出现了，我就先相信这不是幻觉或做梦，而是真实发生的事。”阿修罗说，“所以我想，你应该告诉我们，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莲花低下了头。
母亲悄悄推了推阿修罗的胳膊：“阿修罗，你这样问要吓到他的。”
“没关系。”小莲花忽然说，“我只是被赶出来了而已。”
“赶出来？”
“我想回去，但是我可能……回不去。”小莲花喃喃地说着，“也许我永远也不需要回去了吧。”
“回哪里？”
小莲花摇了摇头。
阿修罗看看母亲，母亲也在看他。再问下去显然很不礼貌，看样子小家伙也有什么不能说出口的心事了。
“这样吧，小莲花，如果你真的回不去，你可以在这里先住下，等你有办法了，你再回去，可以吗？”母亲伸出手，将忽然沮丧起来的小莲花捧在了手心里，轻轻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小莲花抬起头看着她，勉强笑了笑。
“我会努力想办法回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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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晚上，小莲花睡在阿修罗的屋子里。母亲特意拿来一个小靠垫，又从柜子里取出一条干净的新毛巾，给小莲花暂时安置了睡觉的地方。陷在软软的垫子里，小莲花抱着毛巾又缩成了一团。阿修罗放下手里的书，看了一眼床边椅子上的软垫，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向着小精灵伸出了手。
手指尖轻轻扫过小精灵柔软蓬松的浅金色头发，阿修罗忍不住戳了戳小精灵肉嘟嘟的小脸。
哎呀，真的软乎乎的。
小精灵睡得很沉，并没有醒来。于是阿修罗又试着小心捏了捏。
嗯，果然很软。
这样一个古怪的小家伙，忽然闯入了他的生活，究竟算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看着小家伙无意识地缩成了那么小的一团，阿修罗悄悄把椅子搬起来，移到了自己的床头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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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的气息越来越浓，路旁的树荫更绿了，把炽烈的阳光都筛成了清凉的绿色，投射在小镇的每一条街道上。
小精灵就在他们的甜品店里住下，一住就是半个多月。
白天店里忙碌的时候，小精灵要么躲在一楼柜台储物格的那个汤锅里，要么在二楼客厅的桌上和窗台之间来回飞，或者就是在阿修罗的房间里看书。当然了，有时候店里太忙，他们也没时间去管小莲花又跑到哪里去了。
只不过，到了饭点，他都会准时出现。
阿修罗偷偷观察过，小莲花和母亲所钟爱的童话精灵似乎有所不同——这很明显是一个熟悉现代事物与社会的当代小精灵。
要不然他怎么会熟练地打开电视看美食节目，甚至清楚地知道美食节目在哪个频道，几点钟开播呢？
阿修罗越来越搞不明白小莲花到底是什么了。他只知道小莲花总是和他拌嘴，什么奇奇怪怪的话题都能辩论起来。今天是冰淇淋好吃还是奶昔好喝，明天是睡前看书还是看食谱比较健康，过两天又会因为晚上睡觉谁打呼噜谁说梦话，大清早的在洗漱台前互扯头发。
母亲应该也知道这些事，但她好像并不是很在意这些，或者说她很乐意看自己和小莲花吵吵嚷嚷。他们还会在厨房里一边闲谈一边琢磨蔬菜汤要怎么搭配才够鲜美，或是一起看外星人纪录片一边谈论真正的外星人到底是光头的还是有头发的。可能是觉得小莲花需要常住，母亲干脆利用休息日给小莲花做了新的小衣服。小莲花呢，在一旁乖乖看着母亲穿针引线，还非常配合地试穿。
怎么有种和这小家伙成为一家人的感觉了？
“阿姨，您的手真巧。”
“你这样夸我，我会骄傲的哦。”
“阿姨，您以前给阿修罗做过衣服吗？”
“当然呀，阿修罗学会走路之前，他的好多衣服都是我给他做的。”母亲说着这些往事的时候，总是笑盈盈的，“小孩子的衣服不能随便将就嘛，所以我就选了一些亲肤透气的布料。阿修罗小时候很怕热，热了不舒服了就要哭，可难哄了。”
“真好。”小精灵抱着一颗葡萄干，“能穿着妈妈亲手做的衣服，他一定很开心吧。”
“嗯……这个只有问阿修罗了。”母亲微笑着冲阿修罗眨了眨眼。
小精灵默默地望着阿修罗。
过了一会儿，他似是若有所思地说：“他一定是很开心的。”
在一旁抱着电脑噼里啪啦的阿修罗抬头看了他一眼，却发现小家伙的眼神很古怪。
不只是悲伤，他似乎……很羡慕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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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早，阿修罗睁开眼睛在床上伸懒腰的时候，视线一角的垫子上好像少了什么。
他连忙爬起来一看，垫子的上面，毛巾整整齐齐地叠着。
小精灵不见了。
他立刻翻身下床，连拖鞋都没来得及踩，就把自己的房间上上下下找了个遍。
没有，他不在房间里。
阿修罗冲出了房间，把整个二楼全都找了一遍。
还是没有。
他不甘心，又到楼下去，把楼下能找的地方全都看了一遍。店铺的门是锁着的，窗帘还没打开，窗户也都是扣着的。
可是小莲花不在，他到处找都找不到。
听见他匆忙下楼的动静，母亲也下来了：“阿修罗？怎么了？你好像很着急……”
“母亲，小莲花不见了。他昨天晚上还好好的，也没有道别，也没有说什么，忽然就……”
“阿修罗别急，我们再找找。”母亲一边安慰他，一边走向一楼的柜台后面，“我们一起找，他会不会是饿了，下来找吃的了？”
“我不知道……我昨天明明在屋里放了一碟糖豆，可是刚才我看了，一颗都没少。”
听他这样说，母亲的神色也变得一筹莫展了。
“小莲花说过，他想‘回去’。”轻轻抚摸着阿修罗的后背，母亲说，“可能他找到了回去的方法，来不及道别就走了呢，对吧？”
阿修罗站在那里没有回答，他只是觉得心里堵堵的，闷闷的，好像有一种莫名的情绪挤占了他的内心，但他却说不出来这是一种什么感觉。
“阿修罗，你要这样想，小莲花那么想回去，说不定对他来说，回去才是最好的。你不是一直都认为他是非人类的生物吗，也许在我们身边的生活，并不是最适合他的。”
“母亲，你写过很多精灵的故事，书里的精灵都是这样的吗？”
“嗯？”
“忽然出现，带来莫名其妙的热闹之后，又忽然消失，任性得就和没长大的孩子一样。”阿修罗从储物格里取出那个汤锅，默默地看着，又重新放回去。
“可能，确实是我们不小心做了个有关精灵的梦。”

———————未完待续———————

他们把楼上楼下能找的地方都找过了，小莲花始终都没有出现。
这一天，无论是阿修罗还是母亲都很沉默。就算是在用餐的时间，他们也很默契地都没有说话。揣着彼此心知肚明的理由，在街道上的霓虹灯刚刚亮起的时候，母亲就给门口挂上了打烊的牌子。
阿修罗默默地收拾着柜台后面的量杯和搅拌勺，把它们全都一股脑地放进了水槽中，再慢慢地擦洗起来。母亲把每一张桌子，每一把椅子都摆放整齐，又将桌上装饰的花束调整好姿态。整个店里只有器皿相碰的微响，和扫帚在地板上沙沙的扫动声。外面街道上，行人的喧嚣和车辆的轰响穿过小店的窗户与玻璃门，在空荡荡的店铺里回响着，一忽儿就远去了。
就在这时，一阵带着淡淡花香的风穿过了未关上的窗，钻进了小店里。像是感觉到了什么，阿修罗抬起了头。
而母亲，早就在一张桌子前站住了。
“小莲花……？”
阿修罗差点撞到柜台，但他顾不了那么多，飞快地丢下清洁布跑了过来。当他看见桌上趴着的正是那个消失了一天的小精灵，悬了一天的心“砰”地放下了。
“小莲花！你去哪里了！也不打个招呼就失踪，回去之前好歹说一声‘再见’啊！”也顾不得自己的声音是不是又会吓到小精灵，他现在真想把自己满心的担忧一股脑地扔到小精灵的身上去，“你真要走，我们又不会拦着……”
小莲花从桌上慢慢爬起来，低着头一声也不出。阿修罗终于还是没舍得继续发火，就在桌边坐下：“你还好吗？一整天在外面……你到哪里去了？”
“我还是回不去。”小莲花忽然说。
母亲从柜台那边拿来一份焦糖布丁，还拿来了专门给小精灵用的小勺子，一起放在小莲花的面前：“你在外面一天了，也不知道有没有好好吃饭……先吃个布丁填填肚子吧？”
小莲花抬起头看着他们，阿修罗忽然发现，小莲花的那对小翅膀好像变得更加透明了。
不止是小翅膀，他淡金色的头发，似乎也有些透明了。
“小莲花，你的头发……怎么……”
小莲花紧皱着眉不吭声，拿起小勺子一块一块地挖着布丁往嘴里送。一旁的母亲担忧地看着他，可他仍旧是默不作声地只顾着吃东西。
“哎呀，你的衣服都是灰尘，等一下想泡澡吗？”母亲只能换个话题，“正好我给你重新做了一套小衣服，阿修罗昨天还去店里买了你喜欢的沐浴露，等你吃完之后休息一下，就去舒舒服服地泡个澡，然后呢，早点休息，需要我们帮忙的话，尽管说，好不好？”
小莲花依旧是不停地往嘴里塞布丁。但是，他的动作变慢了，最后布丁也没吃完，就把勺子放在了盘子里。
半透明的小翅膀瑟缩着抖动了一下，小莲花忽然揉着眼睛，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小莲花？你怎么……抱歉，是不是今天的布丁不合口味？”
“别哭啊，是不是今天真的发生什么事了？是有人欺负你了还是怎么了？”
阿修罗和母亲顿时就着急了。小小的精灵越哭越伤心，像是经了天大的委屈那样，极力压抑的呜咽还是没能忍住，变成了伤心欲绝的嚎啕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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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莲花重新回到了甜品店里，但他和先前判若两人。他变得少言寡语，也不太爱活动，每天都躲在阿修罗的房间里发呆。他始终没有说自己失踪的那天去做了什么，他一直挂在嘴边的“回不去”究竟是指哪里。
母亲不知道该怎么安抚他才好，变着法子做好吃的给他，又想方设法和他聊感兴趣的话题。阿修罗再也不敢让小莲花睡在椅子上了。他干脆把垫子放在自己枕边，就让小莲花睡在自己的床头。每天睡前最后一件事就是轻轻抚一抚小精灵柔软的头发，每天清晨醒来的第一件事则是确认小莲花是不是还安安稳稳地睡在枕边。
可小莲花还是如此，甚至日复一日地失去了精神。
阿修罗决定顶着被母亲训斥的风险，好好审一审小家伙到底藏了什么心事。晚上，他趁母亲正在泡澡的空档，把呆在客厅桌上默默扒拉着葡萄干的小莲花一把抓回了卧室。飞快地反锁上门，阿修罗理了理自己要问的问题，就走到书桌边坐下。小莲花靠在他的电脑屏幕边，一脸无精打采地瞄了瞄他。
“你要干什么？我还没有吃完葡萄干。”
“问你一些问题，问完了会放你回去继续吃的。”阿修罗摆出了谈判的架势，只不过在脑内飞速模拟了几秒钟，他还是放弃了把小莲花捆起来吊在书架上严刑逼供之类的不靠谱手段，“第一个问题，你到底要回哪里去？”
小莲花没有做声。
“那我换个不怎么科学的问法——你要回的地方是现实存在的地方吗？”
小莲花还是没有出声。
阿修罗和他大眼瞪小眼，之后决定先进入第二个问题：“好，那我就默认这个地方是现实存在的了。第二个问题，你一直说你回不去，又是怎么回事？是你的能力不足以回去，还是有人阻拦不让你回去？”
坐在桌上的小莲花站起来，绕过了鼠标线朝阿修罗走了几步。
“你为什么这么关心我？”
“不止是我，母亲也很担心你。”
小莲花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意，却始终有些落寞：“你们不是一致认为我是非人类的虚幻生物吗？我才想问你们——对一个故事中才存在的生物这么上心，你们真是一对奇怪的母子。”
“但你却是真实存在的，你带来的快乐和热闹也是真实的。”阿修罗说着，伸出双手轻轻捧起了这个小小的精灵，“母亲一直都认为，在我们不知道的地方，一定有那些可爱的，美丽的，又充满了梦幻色彩的生物存在。我始终觉得这是她身为童话爱好者的幻想，是不切实际又引人发笑的。可是直到你忽然出现，我才明白，原来母亲一直钟爱的幻想世界并非纯粹的天马行空，而是这世上确实存在着我们还不知道的某种特殊的美好。”
小莲花微微瞪大了眼睛，一动不动地望着阿修罗。
“但我的想法和母亲不同。幻想是构建在真实之上的，你说你是小精灵，却又是出现在现实生活中的小精灵。你熟悉一切生活中的大小琐事，对这周遭环境的适应就和寻常人一样……所以我确定，你一直想回去的地方就在这现实世界的某处。这现世中，到底是什么地方能与你有着这样的关联，让你无论如何都一定要回去？”
小莲花再一次沉默了。
看样子他还是不愿意告诉他们真相。阿修罗叹了口气，放下了小精灵。
“那如果你成功回去之后，还会回来吗？”
小莲花还是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踢了踢桌上放着的一支签字笔。他弯腰抱起那支笔，想把它放回笔筒里。阿修罗看着小莲花沉默的举止，他突然发现小莲花的身体又有了不对劲的地方。
“小莲花，你的手和脚……”
白乎乎的小手小脚，就在阿修罗的注视下，忽地变成了半透明的颜色。小莲花全身一晃，整个摔倒在了桌上。他抱着的那支笔一下子失去了支撑，“啪嗒”一下重新掉落在了书桌上。阿修罗连忙伸手去扶，可小莲花推开了他的手。他用力从桌上爬起来，呆呆地注视着自己的双手双脚，接着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闭上了眼睛。
“我现在就要回去。”他站起来，用力抖了抖小翅膀飞到窗台上，拍打着窗户示意阿修罗给他开窗，“我一定要回去……要来不及了……”
“回哪里？你告诉我，我可以送你去！”
“把窗户打开！”
“小莲花你听我说，我是真的想帮你……”
“你帮不了我！”小莲花扭头吼了一声，“打开！”
阿修罗被震到了，他从没见过小莲花用这样的语气说话。那双漂亮的绿眼睛里没有隐藏任何情绪，一瞬间，焦躁、愤怒、痛苦，还有一种阿修罗完全没法理解的情绪蕴含其中。那种情绪刺痛了阿修罗的心，仿佛他再不照做，就会发生无法挽回的悲剧一般。阿修罗连忙用最快速度打开了窗户。紧接着，小莲花飞快地冲了出去，一下子就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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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修罗把小莲花匆匆离开的事情告诉了母亲。这一晚，他们谁都没有回屋，而是打开了窗户，开着一盏小灯坐在客厅里默默地等待着。直到天色微亮，清凉的晨风从窗户吹进了屋里，阿修罗才用力眨了眨眼，从迷迷糊糊的睡意中清醒过来。
熟悉的花香乘着风，又一次飘进了室内，在客厅的桌上渐渐凝成一个淡白色的小身影。阿修罗连忙推醒了靠在他肩上沉睡的母亲，两人一起冲到了桌边。
“小莲花？是你吗？”母亲怕惊扰了还是一团模糊的影子，极力压低了声音问道。阿修罗紧张得心脏都要跳到嗓子里，更是连声音都不敢出。眼前的白色逐渐凝固，熟悉的小身影出现在了他们面前，可他却像是完全没有力气一般跌倒在了桌子上。母亲惊呼起来，正要伸手接住他，可伸出的双手却硬是停在了半空。
“阿修罗，小莲花他……他这是怎么了……”
阿修罗难以置信地望着躺在桌上的小精灵。前一晚他离开之前只是手脚变得半透明了，可是现在，他全身都变成了这样。
“小莲花，小莲花你醒醒……”母亲急切地呼唤着小精灵的名字，可小精灵一动不动，一点生气也没有。阿修罗紧张极了，他赶快回房把垫子和毛巾拿来放在桌上，又小心地捧起小精灵放在垫子上。他伸出手仔细探了探小精灵的手臂，发现他变得半透明的皮肤冰冷极了，又连忙将那块毛巾盖在了小莲花的身上。
“不行，母亲，他摸上去冷冰冰的……”
“别急，我马上去给他调一点温的蜂蜜水。”母亲匆匆下楼，不一会儿就端着一杯温热的蜂蜜水上来，除此之外她还拿了一个巴掌大小的暖水袋，一把镊子和几个棉球。就像是正在照顾一只虚弱的小猫一样，阿修罗把灌了温水的暖水袋放在毛巾底下，紧挨着小精灵的身体，好给小精灵暖身子。母亲把棉球撕成合适的大小，用镊子揉成一团之后夹住，再伸进水杯里吸了蜂蜜水。阿修罗小心地捏住小精灵柔软的脸颊，好让他张开嘴，母亲夹着棉球在小精灵的嘴上轻轻一挤，蜂蜜水就滴进了他的嘴里。
滴了两滴之后，小精灵的喉咙似乎动了动，看样子是把滴到嘴里的蜂蜜水咽下去了。阿修罗和母亲连忙又给他喂了一些温水，终于，小精灵轻咳了几声，慢慢睁开了眼睛。
“还好吗？现在还冷不冷？”一直用手确认着暖水袋有没有凉得过快，阿修罗轻声问道。
小精灵看着他，轻轻摇了摇头。
“小莲花，你这样就不要再回去了，好吗？你看你，才出去一晚上，回来就变成这样了……”母亲说着说着，眼眶都有些泛红了，“实在回不去就住下吧，好吗？”
小莲花默默地看着他们，眼里渐渐蓄满了泪水。最后，他努力伸出手，轻轻抚了抚母亲的手背，又抓住了阿修罗的手指。
“嗯，不回去了。”
这样说着的时候，小莲花滚落的泪水打湿了阿修罗的指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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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的甜品店歇业一天，“店主有事”的牌子被早早地挂出去了。阿修罗和母亲寸步不离地守在小莲花的身边。阿修罗陪他聊天，看电视，读书，还给他读母亲写的童话故事。母亲做了清甜可口的银耳羹，她仔细地把大朵大朵的银耳捣碎，又细心炖煮许久，盛出之后放凉了才端来，生怕小莲花没法吃。
一整天下来，小莲花都很安静。看电视的时候，听故事的时候，吃银耳羹的时候，他都是安安静静的。直到晚上，睡觉之前，小莲花躺在垫子上，忽然叫了阿修罗的名字。
“阿修罗，善良的小精灵最后怎么样了？魔龙带着他去寻找心脏，最后找到了吗？”
哦，是在回味白天给他读的那个童话——那可是母亲写得最满意的一个故事。只不过这是个开放式的结局，故事停在了魔龙带着陷入永恒沉睡的精灵消失在天际，就没有下文了。
阿修罗翻了个身，看着躺在垫子上望着自己的小精灵，就和他聊了起来。
“我希望他可以找到。”他给小莲花盖好毛巾，“魔龙一定希望善良的精灵活下去。”
“可是精灵的心脏已经被世间的邪恶撕碎了，已经没有任何希望了……魔龙也好，精灵女王也好，他们谁帮不了他的。”
“但我还是相信，精灵一定可以活下去。”
“为什么？”
“因为他还有牵挂，他还有很多不能死去的理由，所以他一定可以找回自己的心脏，最后回到魔龙身边。”
小莲花看着阿修罗，他的眼睛里亮亮的，像是升起了两粒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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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晨，小莲花又不见了。
他还是没有让他们知道，和第一次失踪一样悄无声息。只是这一次，他在阿修罗的书桌上留下了一张纸条。
纸条上只有两个信息：一家医院的名字，和一个病床号。
事情变得越来越扑朔迷离了，这是干什么，要他去医院探病吗？
阿修罗隐约觉得，他距离小精灵的秘密越来越近了。医院并不是这个小镇的，在隔壁的城里。和母亲商量之后，阿修罗决定立刻驱车赶去那个医院。花了半个上午的时间，他总算是赶到了。走进医院的大厅，阿修罗又看了一眼手里的字条，于是直接去住院区找到了这个病床所在的病房。
这是一间特护病房，只有一张病床。可是病床上整整齐齐的，并不像是有病人住的样子。
什么情况？
“你好，请问一下，这个床号的病人还在这里……呃，住院吗？”
在护士站，阿修罗将写着床号的纸条递给了一位护士。护士只看了一眼床号，连住院记录都没有看，就问阿修罗：“先生，您是病人的亲属吗？”
“也不算吧……”阿修罗只得匆忙编个身份，“是这样的，我是他的邻居，听说他住院了，所以才赶来看看。”
护士有些怀疑地又看了一眼阿修罗，她身旁的一位稍微有些年长的护士接上了话：“他的家属今天早上刚刚为他办了出院手续，他已经不住院了。”
“哦，这样……那还真是不巧了……”
护士们沉默地交换着眼神，不知道为什么，她们的眼里充满了同情。
“您应该早一点来看他，这么年轻就变成这样了……他一个人孤零零的，又不能动，这么多年了都没人来看他，也怪可怜的。”
“对，这不是工作太忙了，到处跑也没时间……”阿修罗试图套一些话，于是顺着护士们的话往下说，“那么久了，我也就现在才记起这件事。”
“唉……五年也是真的很快了……那些家属，哪有这样的……你要是知道他们住哪儿，还是帮帮忙，想点办法劝他们把人送回医院吧！他那个样子耗了这么久，一个月前就下过病危通知书了，这些家属怎么会这样……”
五年？
小莲花留下的病床号，在这个床位上住院的那个人，竟然住了五年？！
看来这个人就是重要的线索了。
一边开车返回，阿修罗一边整理着护士们说的那些话——住在那个特护病房里的是个年轻人，应该是生了很严重的病，一直住院，住了五年的时间，期间基本上没人来探望他。来接他出院的家属应该和他关系一般，可能不是直系亲属。
小莲花为什么要引导自己去找这样一个人？
今天的甜品店依旧歇业。带着满脑子的不解回到了家，阿修罗刚一进门，母亲就拉着他到了二楼。
“我请医院的朋友帮忙查了一下。”母亲的声音有一丝不自然，她在客厅的桌边坐下，面前早就开着的那台笔记本电脑上，是一封邮件。
“怎么了？查到什么了吗？”
“五年前，S城郊外发生过一次非常严重的列车脱轨事故，你还记得吗？”
是有这样一件事，据说是因为列车维护不当，导致在高速行驶过弯的时候侧翻，数节车厢翻下了铁轨一侧的深沟。这在当年是一起非常严重的交通事故，因为在这次事故中死伤的人数就有百人之多。
“那次事故中的伤者被送到就近的几家医院，其中一部分重伤的患者，就送到了这个医院抢救。我朋友在邻市的医院参与了救治，所以一直和收治了事故伤员的医院都有联系。”
等一下，五年？！
“母亲，医院的护士说，住在这个床号的病人，也是五年前入院的！”阿修罗的声音有了一丝不确定的停顿，“所以、所以小莲花让我们找的这个人，其实是当年事故的……”
母亲摇了摇头。
“阿修罗，当时入院的患者，除去医治无效去世的，大部分都已经痊愈出院了。”她开始紧张，移动鼠标的手也在微微发抖，“可是有一个年轻的病人，他的父母都在事故中去世了，而他一直都在住院，到现在都没有醒来。”
“一直都没有醒？！”阿修罗骇然，“那这……”
“对。”母亲颤抖着手点开了邮件，“是植物人。”
鼠标咔哒一声轻响，点开了附件里的一张照片。
阿修罗却在看清了照片上的年轻人淡金色的短发、浅绿色的眼睛、微笑的嘴角时，整个人像被雷劈了一样僵硬在了那里。过了好久，他才愣愣地叫出了那个短短的名字。
“小……莲花？”
母亲早已捂着嘴，闭上眼睛扭过了脸，不愿再去看那张如此相似的脸。
过了好久，阿修罗才喃喃着问道：“母亲，变成植物人的人……可以出院吗？”
“什么？”
“医院的护士说，他的家属给他强行办了出院手续了。她们还说，一个月以前，就已经下过病危通知书了……”
等等，一个月以前？
一个月以前，那不是……小莲花第一次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时候？！
阿修罗失神地望着电脑屏幕上的照片，而他温柔善感的母亲，早已泣不成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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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那位在医院的朋友只发来一张从住院登记表上截取的证件照。出于对病人信息的保密原则，阿修罗没能得到更多有关这个青年的信息。
他不知道这个和小莲花如此神似的年轻人叫什么，年龄多少，是哪里人，也不知道那些为他办了出院手续的所谓家属到底想要怎么样。
从头到尾，阿修罗只知道这个残烛一般的年轻人用一种童话式的姿态误入了他的生活，让他第一次相信童话也是真实存在的。深深的无力感席卷了全身，一连过去好几天，阿修罗始终没法从这件事里面走出来。
母亲还是认真地经营着甜品店，但是很明显，她最近的精神也不太好。母子两个经常是聊着聊着，忽然就会聊起小莲花，然后就一起陷入沉默。
那一个月的日子对他们而言，是如此的印象深刻，难以忘却，可是偏偏很快就过去了。没过多久，夏天也紧跟着染上了秋意，浓绿的街道变得金黄了。
天气转凉了，店里最后一份酸奶冰淇淋也已经卖完了。阿修罗望着空空如也的冰淇淋桶，他又忍不住想起了小精灵朝他伸出的手。
“我也要一份酸奶冰淇淋！”
小莲花。
他在心里默默地念着这个名字，接着将空了的冰淇淋桶从冷柜里取出，放进了水槽里，开始慢慢地清理起来。
秋意渐浓，甜品店暂时不需要售卖那么多的冰淇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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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修罗把自己印好的一份份简历全都收了起来。思考再三，他决定和母亲一起专心经营这家甜品店。或许是他对这间小小的甜品店有了更多的认识，又或者还是无法忘却的那段回忆，当阿修罗对母亲说出自己的决定时，母亲只是面带微笑地看着他，伸出手又揉了揉他的头顶。
“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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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慢慢冲淡了无处排遣的忧伤。
经历了一个白雪皑皑的寒冬，一个万物复苏的暖春，在母亲的指导下，阿修罗制作甜品的手艺越来越出色了。虽然还不及母亲的手艺来得精细，但也是镇上小有名气的甜点师了。甜品店的客人始终络绎不绝，母亲正在考虑将旁边退租的一间小店面租下来，和自家的店面合在一起经营。
“店门扩大的话，我们两个人就腾不出手了，可能需要招一个店员才行。”
阿修罗很快就写好了一份招工启事，贴在了店门外的小黑板上。来应聘的人倒是不少，只不过他们对甜点的制作大多经验不足，难以达到母亲的要求。一段时间下来，人手还是没能补上。
又到了初夏时节。店门外的屋檐下，阿修罗特意养在一个水缸里的莲花，冒出了第一个淡金色的花骨朵。阿修罗喜欢得不行，一天要看好几回。
直到有一天——是一个蝉鸣阵阵，绿荫渐浓的夏日。工作日的上午并没有很多客人，阿修罗正在店里帮母亲处理新进的水果。收拾完之后把水果放进冷藏柜，他决定去外面看看金色的莲花开得怎么样。
当他打开店门的时候，意外地看见一个淡金色短发的青年，正蹲在水缸的旁边看着里面的莲花。听见店门打开的声音，那个青年抬起头，看向了阿修罗的方向。
淡绿色的眼睛像是宝石一样透亮。阿修罗呼吸一滞——时间仿佛瞬间静止了。
“啊，这莲花养得真好。”青年微笑了起来，走到了阿修罗的面前。他背着一个单肩包，穿着简单的白色短袖衬衫和淡棕色长裤，看起来就和初夏的阳光一样明亮又温和。
“我看到你们店里在招店员。”他说，“请问，是找你面试吗？”
“啊，对……不，不是，店主是我母亲。”阿修罗有些语无伦次，赶紧把门让出一条道，“你先进来，我去叫母亲。”
进到店里之后，让青年先在店里自己看看，阿修罗连忙去楼上叫母亲下来。当母亲跟着阿修罗急急忙忙下来的时候，只见那位青年绕到了制作甜品的柜台后面，弯下腰打开了一个储物格，从里面拿出了一个擦拭得发亮的汤锅。
“两把葡萄干，两把花生。”
青年似乎是在自言自语，说出来的话却让阿修罗脑子里一片空白。几乎是下意识的，他接上了青年的话。
“是不是还要来一份酸奶冰淇淋？”
青年猛地抬起了头，手里仍旧是捧着那个汤锅，可他的眼睛里却一下子泛出了水光。阿修罗忽然就笑了起来，笑得肩膀都在颤抖，笑得眼角都湿润了。
“你别哭啊！你要哭先把汤锅放下，哪有抱着汤锅哭的！”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