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很多年前开始很爱一个男人。
那个男人是我的仇人。

我也许是在第一次见面时便已陷入他藏在漠然背后的孤寂。
那时我的父亲刚刚杀了他的父亲。

我在他不追杀我的时候近乎自虐地追寻他的身影。
我不敢对他说我爱你。

我开始乘搭每晚11点的末班车。
在他每夜必经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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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走，右转，穿过霓红夜灯，晃过街角处的十字路口，清冷的车站，他的身影像暗夜里的血色百合，飘过，飘过。
飘过我夜一般忧伤的双瞳。

我私心地，固执地，认为，每一夜，只一眼，那一刻，一秒，一瞬间，我拥有他。
漫天繁星作证，我在绝望中寻找解脱。

他背着BASS的身影消失在幽蓝灯光后，时针和分针游走宣告离别的悲恸。
我想起一句诗：如果你曾经回头，你会看见我为你泪流满面。

11点48分，末班车滑向终点。
只为看他一眼，我碾转于今夜与明朝的交错，牵着脚步寻找归途。

再次路过没有他身影的幽蓝夜灯，我想，灯后必定藏着另一个世界，那里不属于黑暗，也不属于光明。
所以，我进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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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在流转中旋着优美的舞步，轻佻拨动命运的轮回。
日子开始一天天重复。

如果命中注定我们只能死战，不能相爱，我宁愿选择这样卑微的凝视，让它成为我绝望的浮萍。
我早已，满足。

我在等每晚11点30分与他的相会，用我的黑的夜眸和他的红的背影。
我真的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会上车。

末班车滑过清冷无人的驻站，迎接它的永远只有那个血红色的背影和深黑色的寂静。
可是那一天，车门开了，气泵发出长长的轻柔的嘶鸣。

一个疑惑曾经在那时困扰我所有的思绪，为什幺在几乎空无一人的车内，他偏偏选坐在了我旁边。
我还在看着窗外，那里没了他的背影——此时他正坐在我身旁，看我刻意背对他的背影。

“有一个笨蛋，”他开口，声音幽幽像他指间的香烟悠悠，回荡在我茫然的虚无，“很喜欢坐每晚11点的末班车……”
我开始怀疑，他的脑后，必定长了一双夜眸，柔情万种。

之后言语不再。他不是个多话的人。
沉默，沉默，空乏的沉默，窗外灯火流转，暧昧在凝固的黑夜里幻化成血液流动的奏鸣，成为这沉默中唯一的声音。

我，几乎，窒息。
为他投注于身后的视线。

“一千八百年……”他沉吟低诵，他欲言又止，他……沉默无声。
暧昧终成一种明确的情感，悄悄溶成了情人的呢喃。

——我们的血液流过了一千八百年的悲欢离合，为的是等待谁与谁的永恒？
我在心里接过他的话，我懂他，不是莫名，是千年一叹间早已溶入彼此灵魂的了解。

我想起某个久居香港的朋友说的话——曾经看过一部电影，男主角在和女主角第一次擦肩而过时，用一种回忆般沉静的声音吟唱着旁白。他说，我和她最近的距离，只有0.01米。
那未尝不是莫大的幸福。我该为这样的幸福落泪。

因为那一刻，一秒，一瞬间，我和他最近的距离，是没有距离——他，握紧了我的手……
十指交握间，一千八百年的藕断丝连。

我曾经以为，我们终于寻到一些名为永恒的流光。
我曾经以为，幸福轻轻地靠在我的肩上，再也不愿离去。

11点48分，我们紧握着双手步下这个夜里最后一班公车。
然后他倒在了死灵回荡的颓唐的夜里。

万物终归其主。
OROCHI总算想起，该拿回他的东西了。

他把他要了回去，他的生命，他的灵魂，他的，爱……
所以，我什幺也没有。

我抬头，寂夜无月。
我低头，两手空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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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幸福与我擦肩，我却愚蠢地以为抓住了它。
我忘了，幸福的另一个名字是残忍。

他血红的玉眸是记忆里最美的火焰，火光流动间夺取我生存的意义。
他凝望的视线是记忆里最沉重的车轮，碾过我荒凉虚无的沙漠，刻下永不磨灭的轨痕。
我沿着他留下的痕迹蹒跚寻觅，穿越时间的空间的轮回千百，来到他的面前，只为成为沉入他心底的一抹涟漪。
我用一千八百年的修为与佛交换，交换一个瞬间的十指相扣。



















然后失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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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此我不再乘坐末班车，有些记忆，是永远无法痊愈的伤口。
那就不要再触碰吧。

多少年后从朋友闲扯的话里得知，那条路线的公车因为乘客太少，已经取消了。
连维系着我们的最后一条藕丝，都被岁月无情地切断了，我看见它散落在风里，雨里，回忆里，落成了前尘今世虚无的尘埃。

也许千年的修为始终肤浅，只够我们厮守瞬间的永恒。
而我竟妄想用它与佛交换，换我们永世的相守。

也许终有一天我们又将进入下一次的轮回，喝下那碗孟婆汤，断了所有前尘过往。但我始终不曾忘记，我的他，我的爱，我的幸福。
想起他，泪落沾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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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想用一辈子等每晚11点的末班车。
在他每夜必经的路上。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