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还好，心理医生给出了否定的答案。

　　而平常互相不对付的其他执行官们也表示，自己家的仿生人都很正常，是达达利亚童话故事看多了，想象力太丰富。

　　或许是潜在的叛逆心理作祟，周围人越是强调一切正常，年轻人反而疑心越重。

　　万一呢，万一钟离真的就有自我意识？

　　“人都会拒绝自己不想做的事，仿生人又不会拒绝，差别还是挺大的吧？”

　　不知来源的一句低语，却像一星火燃起了达达利亚的希望。

　　对啊，人类是有感官，有感情的生物。就像他靠近钟离时，会感受到心跳加速，呼吸急促，这是本能的生理反应，无论是喜悦还是抗拒，都并非人自身所能控制。

　　所以……他在下班的路上一路小跑，迫不及待回家测试钟离。

　　叮叮当当的钥匙碰撞声在门口响起，紧接着是划过锁孔的摩擦声，但钥匙的主人好像进别人家一样生疏，钥匙在锁孔徘徊许久也未寻到归宿。

　　钟离闻声，盛出锅里最后一道菜，在围裙上擦去手中残留的水渍，转动门把手，看到了达达利亚凌乱慌张的脸。

　　年轻人跑了许久，额间渗出薄汗，头发也乱蓬蓬的，见到钟离，扬起一个红润的笑，关上房门径直来牵他的手。

　　潮湿的手心微微发烫，钟离清晰地感受到达达利亚传来的温度，不但没躲，反而用空出的那只手从围裙口袋里拿出一块手帕，裹住食指指腹，抬手认真蘸去达达利亚额上的汗珠。动作自然又熟练，好像他们是相爱多年的恋人，他早已做过这件事，千千万万遍。

　　原因无他，达达利亚明亮的蓝色眼睛里，藏着天空和大海，睫毛扑闪着像蝴蝶翅膀，下颌骨棱角分明，鼻梁高挺，无一不是最杰出的雕塑家所为。一张稚气未脱的脸，偶尔别扭的小性子，钟离只是看着便觉心生欢喜。虽然这位古老的岩神并不明晰爱情的含义，只是不由自主地想待他好。

　　“钟离……”反观达达利亚，一瞬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亲密接触最能证明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远近，细微的触碰好似敲敲心灵的门扉，若是喜欢的人，则放心敞开，否则就将其拒之门外。

　　钟离为什么不躲？难道他真的没有人类的感觉，还是说他其实也喜欢我？

　　“你喜欢我吗？”达达利亚旁敲侧击。

　　“当然，你是我的主人。”

　　心疼这孩子是一回事，清醒的理智又是另一回事。达达利亚对他一见钟情，若说他心里无动于衷，必是假话。但他目前无法坦白身份，与年轻人短短几天相处的情感也不足以令他沉溺，钟离最终选择陈述事实。

　　前一句是真，后一句也是真，连在一起，倒显得这话虚假万分。

　　好吧。达达利亚闭上眼睛点点头。他不愿再追究下去，就像你无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钟离若执意伪装，他目前也确实无计可施。

　　他拽着钟离坐到沙发上，手轻轻一推，皮质沙发靠背和人就都被放平。原先狭窄的空间拓宽一倍，通常他喜欢在这里补觉，一进门走两步就能直挺挺地躺下去，着实方便。

　　今日也不例外，何况有了钟离，还会睡得更好些。

　　钟离手肘撑着沙发，不妙的预感缓缓浮现，还没等他进一步反应，达达利亚放大的俊脸就压了下来。

　　这是要……

　　不可以，钟离，快把他推开。一个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等一等，再等一等，我是仿生人，不能这样做。

　　纵使是短暂的犹豫，却已经是潜在的默许。

　　他下意识双眸紧闭，不安地等待唇上传来湿热的气息。

　　可身上的人安静下来，趴在他颈窝平稳地呼吸，把身体的重量统统交给他，像抱着一个大型枕头，半晌没有多余的动作。

　　熟悉的霓裳花香是最动听的摇篮曲，疲惫不堪的意识很快就被花香裹挟，和云朵一同慢慢升高，去往甜蜜的梦乡。

　　颈侧和肩膀酥麻一片，钟离睁眼搂住年轻人的脊背，平常紧绷的肌肉此时松懈下来，戳在指尖软软的。

　　“达达利亚？”他小声唤。

　　回应他的只有耳边的呼吸声。

　　想起这几日年轻人精神紧张的样子，昨夜又盯着自己一宿没睡，钟离舒展笑容，心下柔软一片，又难免升腾起几分歉疚。

　　自己的一时隐瞒竟耗光了他的气力，定是累坏了。他一下下抚过达达利亚后脑勺的橘发，顺到背上轻轻拍了几下。

　　好好睡吧。窗外天色一点点染成深蓝，像厚厚的寂静的海，温柔地把他们藏进夜幕。

　　一个吻落在年轻人发顶。

　　再次醒来，已经天光大亮，达达利亚除去趴了一夜带来的少许胸闷外，总体可谓神清气爽。倒是钟离长久未充电，已经进入自动休眠模式。

　　他昨天好像是累到把人推在沙发就睡着了。

　　没急着起身，趁着钟离无法发觉，达达利亚沿着眉梢眼角一路亲到唇上，脸颊紧紧贴在一起蹭几下，又趴在他身上眯了会。

　　漫长无尽的时间在他们身上流淌，年轻人一下下听着心跳，似乎身体里用尽的能量渐渐回拢。

　　这就是充电的感觉吧？

　　想到这，他给钟离接上充电线，起身去端桌上的菜。

　　毕竟昨夜没吃饭，肚子空空如也，饿得直叫唤。

　　微波炉“叮”一声，宣布任务完成。钟离恢复基本电量，悄悄看着年轻人几口扒完碗里的饭，擦擦嘴扔下餐巾，又向他走来。

　　他迅速合上眼睛，却隔着薄薄的眼皮，感受到暖意。

　　达达利亚的吻像一只蝴蝶在花瓣停留片刻，随即飞远。

　　房门落锁，钟离睁开迷蒙的双眼，指尖在刚刚被吻过的位置摩挲，好像还留存着达达利亚的气息。

　　心里涌现出满足和不甘的奇怪情感，像是混合了不同口味的果酱。

　　明明还没来得及说上一句话，怎么就走了呢？

　　呆呆地坐着直到电量充满，钟离才回过神，发觉达达利亚已经离开的事实，习惯性到书房找书看。可不知怎的，时间似乎过得极为缓慢。往日他翻着书，不知不觉就到了晚上，今日他却静不下心。看不了几页书就抬头确认嘀嗒的时钟，挂在墙上的小东西比蜗牛爬得还慢，令他无端烦躁，把书角从头到尾卷了一遍。妙趣横生的书握在手里，倒像无用的废纸。

　　在偌大的房间里，把窗户全部打开，也还是觉得喘不过气。

　　他忽然发现，自己不再满足于几卷书，一盏灯，一张书案，一把木椅。欲望好似荒原上的野草疯长连了天，索性学着达达利亚，成“大”字型趴在沙发上，坚实的皮质托住了愁绪，却仍觉不满足，眼上那一小块皮肤灼烧似的发烫。

　　真是奇怪，明明达达利亚在这睡了一晚，第二天精气神好得很，难道沙发还认主吗？

　　好不容易等到达达利亚回来，他急切地穿过年轻人周身冷气，握着胳膊把他推在沙发上，自己再趴上去，就像昨天的世界颠倒。

　　对方明显因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感到惊讶，张着手臂不敢碰他，“钟离，怎么了吗？”

　　“学人类充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