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id.12190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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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 中世纪/古代
分级 大众 常规
警示 过激/暴力
标签 七侠五义 古言 原创 , b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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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5-23 23:20
- 导读
- 有关于我个人长篇脑洞的前传,一个歌女的故事,时间设定为北宋宋高宗时期,私设如山,病娇偏执狂有,be。
秦淮风月,她已记不太清了。
京城最善舞的女儿家,最善词的优伶,却单单没人记起她本是那秦淮娇娥。
最繁华的勾栏,最精美的高台,最好的琵琶,满台艳目的红绸。她半抱琵琶,孤身独坐高台。一抹狭长的石榴红衬得她嘴角勾起的笑几分凉薄,半敛的美目却睫羽一颤献上万种风情。一曲婉转高楼搭,摘得千金万人拥。
京城人人皆知天下第一歌女最喜着一身胭脂红,能将一身艳红穿的艳绝天下仍出尘绝世。
京城人人皆知天下第一歌女拥有一个与她并不相称的名字。
她叫慕月。
事实上她并不总穿胭脂红。至少,在她做小姐的时候,总穿的是月白色;她还是个粗使丫头时,也是一身旧旧的的月白;遇见他时,也是。
说来好笑,堂堂一个西北汉子,竟不善饮酒,被人逼到跳进她干活的后院。待告诉她前因后果,他却被她一个小姑娘的眼神盯到发怵,梗着脖子直和她叫唤,最后硬是要拼酒的时候被她灌趴下。
于是从此隔三差五,总有个二十出头的漠北汉子来找她拼酒。当然,结果无一例外。数不清是第几次了,他再一次醉趴下,她瞧着他抿着唇直笑,寻思半天要不要告诉他,她本是酒庄的姑娘。
没料想,他摇晃着脑袋支棱起来,白着一双眼盯着她,然后模模糊糊地开口。
“你好漂亮。
不像个丫头,像个小姐。”
她像是被人掀起了遮羞布,脸上一块青一块白,恼然轰了这个口不择言的醉汉出去。
她本是秦淮酒庄的小姐,还未及笄,小曲儿是姐姐妹妹里唱得最好的,女红也是一等一得好。
而她现在,是罪臣之女,父兄流放,她这个唯一的女眷充作了奴。
她呆呆地坐在低矮的小窗边,直到月上柳梢。
她瞧着那月,想起父亲给自己早拟的表字里有一个“月”字。
她没能用上。
月光把她双目映得透亮。她没有哭,只是掩上了窗。梦里又是秦淮。
那个漠北的粗人好久没来了。她也不在乎,只是开始每天晚上都盯着那月儿瞧。没有月亮的晚上,她就坐在窗边,也不开窗,就是整夜整夜的枯坐。
后来是个雨夜。她以为自己听错了,抑或是风叩响,但这声音实在太执着,她就开了窗,着实被吓了一跳。
是他。
他踏在窗柩上,浑身湿透,也不知打伞。他从怀里摸出个干干爽爽的盒子递给她,小心翼翼又诚挚地开口。
“对不起,你别生气了。”
她打开盒子,里面端端正正卧着一颗皎亮的玉珠,盈盈地在黄沙里发着柔柔的光。她把它握在掌心,触感温润,像小孩儿的肌肤。
“我瞧你好些天了,不敢寻你。看你老瞧着那月亮,我就想着我故里有这石头,能纳月光,得在月下搁好几年才能纳满一颗。我回去了一趟,就来晚了。有月亮的时候你就剪一段月光 藏在石头里,以后这无月之夜,你就能瞧瞧这石头里的月亮。你看,你可欢喜?”
这粗人蹲在那里絮絮叨叨地说,自己也没意识到自己讲出的是多么与他不相称的浪漫,好生聒噪。
“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他很小心,一双琥珀色的眸子紧张地瞧着她。
她瞧瞧玉石,又瞧瞧他粗粝的脸,眼睛一眨就开始吧嗒吧嗒地掉眼泪。他一下就慌了神,直骂破石头一点儿也不中用,连腌臜的江湖话都骂出来了。
她锤了他一拳,背过身捂着脸。我才没生气。她瓮声道。
他一下消了声,挠了挠头,傻笑起来。
总之,他俩又开始隔三差五地拼酒。他讲的话越来越多,给她讲漠北的黄沙,给她讲漠北的明月,讲漠北的羊群,讲漠北的部落。
她不再梦到秦淮了,倒是梦见了大漠一望无际的辽阔。愈发向往,她愈是摸着石头不说话。她想,他一定也清楚。
终于有一天,他说:“跟我走吧。”
“啊?”
“去漠北。”他脸一红。
“好。”
她看着他欣喜若狂跑去凑钱赎人的背影想,他一定没想到,自己会这么爽快。
许是造化弄人。
如果不是被人碰倒了盒子摔碎了石头,反咬自己偷伶人贵客财宝;如果不是被老鸨认出那是中原罕见的美玉,纳月石;如果不是老鸨财胆横生,认定她偷人,偷的还是贵客——她就不会用凑来的衣裙,借来的琵琶,唱了那首秦淮小曲。她就不会迷迷糊糊地一跃成为了秦楼名伶。
然后在人群中看见了愕然的他。
一天之内,天翻地覆。
京城的第一楚馆里的名伶,是他无论如何都赎不起的。
她在这一天,知道了两个陌生的名字——一个是她自己,慕月;另一个是他的名号。
【寒刀】莫斩涯,天下闻名的漠北刀客。
然而,再怎么有名,也掩盖不了他是个穷光蛋的事实,至少和楼馆里这些衣冠楚楚的老爷公子相比。
有人一掷千金只为听她唱一曲,他做不到;而这些公子哥儿都赎不了她,他更做不到——再后来,赎她单有钱已经做不到了。她是被孤零零绑在焕丽空洞的高楼之上的雀儿,受着荒诞疯狂的追捧;而他只能站在一片狂乱的锦衣华服里,空有一身登峰造极的刀法,错愕迷茫地,可怜无助地瞧着她。
人人都知道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寒刀成了一个歌姬的俘虏,官场江湖的笑话。
多么可笑,多么滑稽。
终是错过。
当她捕捉到醉酒客人口中无意泄出自己父兄被陷害的事实时,一阵心凉后,她就清楚地认识到这一点。
待歌舞歇去,华丽的寝房内只剩她一人,她方掐去灯火,一回身,就看到他踏在窗柩上。月光沿着他周身倾泻而下,渗入他粗糙的发根,流淌在他斑驳的面容上,。那对棕褐色的长睫下琥珀色的瞳仁近乎透明。
她有点恍惚,好似又回到了那个雨夜。
“跟我走。”
她听到他笑得有些勉强。
“不。”
他狠狠一怔,失笑道。
“为何。”
她慢慢勾起艳红的唇,在月光下多少有些媚得惊心动魄,言语之间却尽是讥诮。
“绝世的刀客留恋此地成了笑话,丢不丢人。”
“铿——”他的刀鞘狠狠地劈在墙面上,一双西域独有的深邃眼眸发狠地瞪着她。这便是漠北银狼的眼睛么?她颇不合时宜地想。
“老子为了谁你他妈不知道?”
低声的嘶吼在黑暗里尤显可怖。她无所谓地笑笑,语气里几分懒散缱绻。
“爷若是要消遣,奴奉陪便是。要不念在昔日旧情,奴给爷打个折?”
他彻底没了脾气——本来也没什么脾气——一声不吭收回刀,转身便消失在窗前。
她卸了笑容,目光晦涩,站在窗边,抚摸着墙壁上的痕迹,喃喃道。
“抱歉。”
她听得檐上一声脆响,知道他这才走了。
她再也没见过他,只是在一点点收集翻案的证据的时候,常常从别人口中听到寒刀的传说,听说江湖上风波不平,听说他因此又再出江湖,听说他杀奸恶宵小的手段极尽狠辣,听说他和谁谁拜了把子,听说他总是铁着一张脸,听说他的酒量也并非那么差,听说能灌醉他的,就只有他自己。
于是仅仅就是一段传说。
他还是离她远去,再见时是不是,形同陌路呢?她每夜都不安稳地做着那晚她和他走了去了漠北的梦。实在难捱,她用她唱曲儿攒的钱买了一颗纳月石,价格贵得令人咋舌,好在一样的温润梦幻,一样的在珠底浅浅地攒着一泓碧光。
她好像松了口气似的。她不再做梦,不再听到寒刀的传说,专心一点一点套出当年的阴谋,直到她坐上京城第一名伶的宝座。
她终是再没穿过月白的衣裙。
秦淮风月,她已记不大清了。她在高台上弹完最后一曲琵琶曲后,做了一个决定,一个她此生说不上是最好还是最糟糕的决定——又或者,两者皆有。
她在一个黄昏,穿了一身荼白,不着粉黛,独自走向开封府。没有人认出,她就是慕月。她在伸冤鼓前站定,敲响了鼓面。
片刻之后,她见到了赵寿。
她一直对这位开封府尹有所耳闻,为官清廉,注重狱讼,从百姓到贵胄都一片赞赏。但她没有想到是这位赵寿竟然如此年轻,看起来不过二十来岁,一身从省服被他穿得犹如劲松,身形颀长,面如冠玉,璀墨色的眸子温润谦和——何等标准的青年俊才。
可以说, 赵寿是她见过最美的男人。
赵寿在看到她的一瞬,凤目便瞪大了。
“姑娘你是……”
她盈盈一拜。
“罪臣之女李婳为父李长孟伸冤。”
赵寿听完她的申诉后,一直垂目看向地面,薄唇似笑非笑。
“姑娘,你知道你这话意味着什么吗?”
她点了点头。
“死。”
赵寿看向她。
“既知是个死字,何苦闯进来?”他笑——她很吃惊,他竟然能够笑出声来,“如果我是你,就好好做那枝头的百灵鸟。”
“做得了一时却也逃不过一世。当我年纪大了,唱不动了,颜色衰退,那我就是一只被遗弃在街角的死鸟。
我如果最终还是不得善终,我也要风风光光地死。”
死寂。
这昏暗的屋内,只有他们二人。笼内的灯光一跳一跳地像极了心悸。她看到他那张俊美的脸被灯火染上一半的薄柿色,另一半陷在阴影里。他的目光一如既往的温润,瞧着她。
她忽然觉得有点冷,搓了搓手臂。
赵寿眨了眨眼,起身取过自己的袍子,披在她身上。她能嗅到他身上淡淡的松枝木香气。他温柔地凝视着,低声许诺道。
“我答应你,你的父兄一定可以沉冤得雪。”
她看到,他的眼睛里闪烁着温和的光芒。
他让她回秦楼里去,什么都不用管,他会解决一切。
可她一直觉得心慌。消息不久就传来了,她惊得合不拢嘴。
她的父兄恢复了声誉,虽已葬身在流放之地,尸身抬了回来,风光大葬。陷害父兄的狗贼们被下了狱,区区五六品的小官也敢祸害朝纲。
剩下的就只有她的去处。
赵寿来问她的时候,她迟疑地说“再考虑些时日”。她莫名地恐慌,一切来得太容易了。她觉得,一切的背后都有一只手在操纵一样。她问赵寿是不是用什么做了代价。
赵寿无奈地笑她想得太多。三品官也是官啊。他说,有他在,不用怕。
赵寿笑得满眼都是要溢出来的温柔。
她还是慌,时不时握着那颗纳月石,以求得一丝温暖。珠子的凉意十分不给她面子地刺骨。
赵寿见了,便开始送她纳月石,并且一送就是一箱,每一颗的月光都纳得满满当当,散开的光芒甚至有些炫目,相比之下,她手中的那颗简直就是路上的积水。
她看了看手中的珠宝,忽的记起原来的那颗早就碎在了风尘里。
她坐在珠光里,然后猛地把那替代品砸得稀碎。她又开始做梦,像是坠在虚空里,渐渐地,远方不知什么地方传来了风的咆哮。这样的风,好像在那个人的描述里出现过。
如果早些走,如果不曾听说父兄冤枉,如果不赶他走。
她不是悔。
听到父兄被冤枉,让她什么都不做她做不到。她是想,和人痛快喝一场;她大概是想,去漠北一场。
对,我是要去漠北。
于是她隔日把装了一箱纳月石的箱子送还赵寿。赵寿听了,问她。
“大宋子民,为何要去漠北。”
”……你管不着。”
赵寿笑,眼睛里闪烁着温润的光。
“慕月,你可真是一如既往。”
她打算一切安排得当她便起身。可赵寿那里迟迟不来消息。他再来的时候,是作为客人点了慕月。她憋了一肚子气,最后还是冷冷地坐在他面前。
倏地,她意识到她错了。点头牌哪有下到会客堂的道理,并且——
周围除了她,离得远远地跪了一片。
她忽的惶然,身体后撤。想要逃。眼前赵寿轻摇折扇,笑得眉眼弯弯,金冠束发,一身绛紫色的长袍,身后的护卫换了几个。
“赵府尹,你究竟……”
护卫里领头的那个喝道:
“还不拜见寿王殿下。”
她懵了。
寿王,官家的三王爷,赵元侃。听说前些年大皇子疯了,二皇子殁了,这个老三就可不仅仅只是一个“寿王”。
原来是这么一个“赵寿”,好一个“赵寿”!她继而冷笑,起身再缓缓跪下。
“贱奴叩见寿王殿下。”
她狠狠地咬在“贱奴”二字上。赵元侃当即失笑。他将凤眸中凉凉的笑意瞥向那个护卫,后者浑身一颤,一瞬间便冷汗淋淋。然后他满意地收回目光,起身去扶她。
“都免礼吧。”
他又笑得满面春风。她的恼恨还没能出口就被折成了茫然。
“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侧王妃了。”
“你说什么?”她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失声道。“漠北……”
“放心,我带你去;天南海北,我都带你去。”
“不……”
她的话被硬生生掐断。
“都说了,本王会带你去。”
像春风一般和煦的致命语句,再次把她拉下深渊。
她到底是没去成。寿王没能让她出了他的视线。她不过是从一个金色的鸟笼里搬到了另一个金色的更加辉煌也更加密不透风的鸟笼里。着实是一种折磨。她质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我爱你呀。他笑,笑得温润谦和。
她没再诘问,开始没日没夜地睡,睡到不知年岁,只有在梦里可以去一场漠北,才可以逃离这黄金编织的牢笼。没日没夜,以至于她不太分得清梦境与现实。
甚至在她看到莫斩涯踏在窗柩上时,以为自己又在做梦。气得莫斩涯在她头上磕了一刀鞘,她才知道这是真真切切的他。
“妈的,这狗皇帝家的消息真他娘的难打听。”她听到他骂,又粗又脏。
“对不起,我来迟了。”他还是一如几年前一般迟到。
“跟我走。”
三年前,他这么说过;三年后,他还是这么说。但这次,她哭着笑,紧紧牵住了他的手。
“你妈的。”
他们二人四处躲,躲入江湖深处。她容颜衰退地快得多,但她不在乎,也学起了江湖片子笑骂。他们一路往漠北走,但她想,其实就是不去漠北也没什么大不了,现在这样就挺好的。
他最终没能和她一起去到漠北。
他和他的几个江湖弟兄用血肉之躯挡下了寿王,不,现今太子的死士。她一个人被绑在马上狼狈地逃,哭得撕心裂肺却什么也做不了。太子一个人甩开所有人纵马追上她,明黄色的袍子大半染透了他自己的鲜血。赵元侃一把把她摁在沙地上,将剑一掷,用手掐住她的脖子。
“你为什么要逃!本宫待你难道不够好吗?”那双永远平和的凤眸这时却满是狰狞的血丝,他咆哮,
“大哥疯了我留不住,二哥无疾暴毙我留不住,堂兄死了我留不住,皇叔死了我留不住,是父皇要杀,是父皇疯了,一个个都要走,一个个都要推着我走上浪尖!”
他空出另一只手病态地抚摸她的颊,然后笑起来,却又哭得凤眦迸裂。
“都要走……都留不住……我明明就没有奢望过父皇的位置,为什么还要害我……他们都要走,凭什么你也要走!如今我是太子,改日我就是官家,万人之上,朕还留不住一个你吗!”
可怜人。
她突然失去了和他争辩的力气。没什么好争辩的。她干巴巴地也笑,笑得极其难听。然后她发狠地一瞪双目,嗄声嘶吼道:
“那我倒要看看,你留不留得住!”
刹那间,旷野之上,黄昏铺开来一片寂静。
她醒来的时候,硕大的月轮与她相顾无言。她像是又做了一个梦。沙漠,是沉默的,看不见尽头。她抚着肚子艰难地起身,站在这无人的漠北,她听到耳边呼呼的风声,她看到触目惊心的荒凉。她一时不知往哪儿去。不知是谁在抽泣。
然后她意识到,是她瞧着月亮,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