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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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遗迹中间的空地上，有半截竖立的残壁。残壁前，有一座无人知晓的雕像。

盘踞在这里的野兽，在雕像前饮水、栖息。

年深日久，这块圆形的凹陷的空地里积蓄的雨水里长出了水藻和鱼虾，从小小的水洼变成了小湖。残壁和雕像处于湖心，但高度跟湖岸齐平，变成了一个小岛。

只容一人站立。

雕像被尘土覆盖，尘土上长出了地衣和苔藓。雕像失去了原本的形状。

遗迹地处深深的丛林腹地，树枝交错，日月罕见。但在小湖上空有个圆形的缺口。

飞鸟带来了不知名的种子。从枝叶间的缺口漏下了阳光和雨露。种子发芽，青草藤蔓生长，开出小花，结籽枯萎，第二年又开。

蝴蝶围着小花飞舞，鸟雀啄走嫩草和小虫。雕像被覆盖在下面，沉默不语，静止不动。

花草变成了小树，小树长大，根茎深深钻入雕像深处。露水沿着根茎渗进去，某个无人知晓的清晨，雕像咔嚓咔嚓地沿着根系碎裂开，化成几块碎石，压倒了几片绿叶，惊飞了歇脚的小鸟。

雕像的断口崭新，是灰白的石头，又不像石头。隐约有某种细腻的纹路，但已经分辨不清。

惊飞的小鸟转了一圈，回来站在小湖中间的小小绿茵岛上，好奇地啄了啄新产生的断口。

下雨了，雨水洒上去，在蒸发之前夜里的露水又再次凝结上去。久而久之，断口的凹凸之间长出了灰黑色的地衣，之后一切重演。地衣上生出苔藓，蜗牛和马陆慢慢地爬上来，生机再次覆盖住一切。

几十年，几百年，时光倏忽而逝，雕像一次又一次破碎，碎片越来越小，它原本清晰的轮廓慢慢地模糊、消失。直到与周遭的森林融为一体。

谁也不知道这个小湖和小岛是怎么产生的。

在很远的别处，人类的城市中心，某个地下密室里常年灯火通明。

另一座惟妙惟肖的雕像，在这里已经摆放了几百年。

但它只是个赝品。它是根据一位少女在某个瞬间目睹的景象，经过雕刻家和术士的努力，最终再现而成。

有很多人，悄悄地远道而来，为了看一看这座雕像。

同样的大小，同样的灰白质地，同样的姿势和动作，只不过这一座没有化为尘土，始终保持着原样。

人们在一块金属牌上读到，原本只是个普通的半身像，但在少女的强烈要求下，最终做成了现在的样子。

少女有个心愿，如果有人见过这一座，又在另一个地方看到了同样的雕像，那就替少女向“另一座雕像”转达一句话。

当初少女自知时日无多，才想了这个办法。

只是她也知道希望极其渺茫，另一座雕像的真实位置，恐怕并不在这个世界上。

术士们说，那个人推开她的时候，他周围密密麻麻的咒文，写的正是要把自己和这场灾难一起转移到其他世界去。

咒文赶上了，可他没有。

在推开她的刹那，暴雨般的光点向他们袭来。每一道光点都是一个致命的诅咒。

他为她撑开一个小小的屏障。

毫厘之差，自己被诅咒洞穿了胸口。

从胸口开始，化为冰冷的石头。

他的雕像，正如她所看到的一样，正如我们今天所看到的一样，在仰面倒下的中途，目光依然追随着她。

在最后，他说了那句话。

在他的嘴唇和耳朵化为石头之前，在他和一切——他带走了这个世界上的一切魔法元素——都从她的眼前消失之前。

她很后悔，没能及时回答他。

现在少女失去了魔法，被束缚在人身之中，已经不能再恢复成自由奔跑的野兽了。

她很快就会走到生命的尽头。

希望今后，如果有谁知道他在哪里，有谁能到达他的面前。

替她对他说：

“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