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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歌颂的爱情也曾被挑选

作者 : 茶茶Captain

分级 大众 同性(男)

原型 最终幻想14 沙里贝尔 , 最终幻想14

标签 沙里贝尔

状态 已完结

60 0 2021-10-11 11:08
导读
沙里贝尔刚成年时的故事
【并不是所有的爱情都能被歌颂的】
【如果你是个名门,我就诱惑你,要么成功,要么死去。】
我对天发誓整篇稿子都是在胡说。
被歌颂的爱情也曾被挑选

男人第一次见到年轻人的时候,年轻人或许不应该被称之为年轻人。他背靠在墙边,看起来刚刚成年,单薄的身体包裹在一件束腰长袍中。长袍是沉稳的深蓝色,袖口和衣摆有一些刺绣花纹。除此之外他没有佩戴首饰,没有涂抹香膏,全身包得紧实,只有袖口遮不住的手腕暴露在外。纤细的,深色皮肤的手腕。
这是一个舞会。人们端着酒水在宴会厅里高谈阔论,乐手交换着位置,把乐谱翻到下一页。靠墙的位置摆放着长桌,长桌上盛满食物。为了便于高贵的客人们入口,用黄油煎烤的肉排被切成一小块一小块,栗子蛋糕和奶冻只有手指那么宽。男人端着一杯葡萄酒,沿着墙边从宴会厅的一角走到另一角。他打量着所有三五成群在聊天的贵客,耳朵里灌满了那些夹在音乐声里的社交辞令。他听着,看着,试图找到些有用的内容。但所有的话题都是那么无聊,人们会抱怨永不结束的战争、令人烦恼的军费、不识好歹的穷人、然后就是天气、珠宝、某个家族的儿子和他的情妇,某个家族、某个家族和某个家族。
男人感到烦躁,感觉自己如同混入了天鹅群落里的一只水獭那般格格不入。这是个坏点子,糟糕的点子。他对自己说。他应该再做出一些尝试,好不浪费哈罗妮的仁慈吗?还是就这样放弃,逃离这个过于灼热、过于灯火璀璨的场合。
或许这个时候,哈罗妮的使徒决定做点什么,类似一个恶作剧,与他们千年来所做的事不同,在此时某个使徒放弃寻找英勇的灵魂,而是用他无形的,不被世人察觉的手轻敲了男人手中的玻璃杯。
男人抬起头来,他从踌躇中抽身而出。玻璃杯方才发出一声轻响了吗?他困惑地想,宴会厅的暖炉终于把他的脑子给烤得不清楚了。最终他看见了那个年轻人。就像鸟儿最终寻得了落脚之处,他的视线落在了那个年轻人身上。
那个年轻人靠在墙边,离大厅里所有人都很远。他的眼睛如同月光石,正用一种空洞的眼神望着大厅最热闹的部分。
男人几乎停止了呼吸。他仅剩的理智开始思考自己可能是有一种怪癖,那个年轻人单薄的身子,尺寸略有不符的长袍,裸露在外的深色皮肤,脖子、手腕。他凝视着那些,每一个部分都化为了刀片,狠狠地在他的心脏上剐了一刀,然后又很快组合成了他眼前的那个形象,空洞地望着他处的一位身穿深蓝色长袍的年轻人。
男人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欢欣鼓舞地品尝着剧痛。
恶作剧的使徒露出了笑容,如果他真的存在。
男人盯着年轻人,几乎要化为一座雕像。一时间那些大厅里的虚妄浮夸都开始褪色,心脏仍在狂热地跳动。这个时候,男人看到年轻人抬起了眼。
男人慌乱极了,他迅速转过身去,头晕目眩地随便找了个方向远离。等他的视野稍微清楚了些,他才发现自己站在了摆放食物的长桌边。
做些什么,随便做些什么,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干。他心里有个声音如此催促。于是他拿起了一只栗子蛋糕,这只小巧的蛋糕被他用食指和拇指给夹了起来,精致如同艺术品。他只需要一口就能吃掉它,一口吃掉基础层一个三口之家一周的花销。
他犹豫着,要不要再加一份奶油在上面?鲜奶油是很少能进入他日常食谱的奢侈物,当然蛋糕也是,其他所有在这张长桌上的,可以吃的东西都是。
而当他再抬起头的时候,墙角的那个位置已经空无一人。他仿佛被雷电击中了一般,紧接着巨大的失落感擒住了他。
有些诗歌会用很多象征手法来形容这样的契机,转瞬即逝的、一生仅一次的魔法时刻。而与诗歌中描述的故事截然相反的是,世间之人往往会错失。
盛放鲜奶油的罐子是镀金的。为了避免淑女们为自己的甜点盘增加口感时,把奶油弄上昂贵的裙子,镀金罐子放在高于桌面的架子上。
就在男人怅然所失的时候,一只手伸了过来。这只手的手腕没有被袖子遮住,手指拿起搁在罐子边上的小勺子。年轻人比划了一下,最终却用手挖了一块奶油放进了嘴里,然后在男人目瞪口呆的表情下,笑出了声。
“你看了我好几眼。”深色皮肤的年轻人眼神灵动,全无先前的空洞木讷。“我们认识吗?”
男人张口结舌。他努力地想说什么,但大脑此时彻底抛弃了他,留下他的躯壳在原地面对惊涛骇浪。
年轻人见他不说话,便肆意妄为地伸手,轻轻地扯了一下他的外套衣领。“这儿的地板和墙壁都有暖气,这么热的屋子里,你为什么不脱外套?”
为什么不脱外套?就算已经热得口干舌燥,他也没法脱下这件外套。把外套交给门口的仆佣需要给赏钱,但还有更重要的原因,至少对他自己来说非常重要。
年轻人还在对他发起进攻,这回对方凑近了身子去打量他绣在外套上的家徽。“这是你的家徽?在纹章册的第几页来着?”他无情地评价道,“你住在哪里?”
“当然,我……”男人终于挤出一个词。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的家族从他父亲那一代就开始败落,究其原因是家族的大部分成员都在壮年时死光了。父亲的兄弟姐妹,还有他的兄弟姐妹。父亲死后,母亲拼命想保住家族的头衔,甚至把他唯一还活着的姐姐送去了修道院,这才让他的名字在兵役名录上被划去。
他觉得姐姐一定恨母亲入骨,而他也不理解母亲的执着。这个姓氏这个家族之下真没剩下什么了,荣誉与功勋不能变卖成钱,战争也几乎毁了所有的田地。但母亲就是如此坚持,守着唯一的宅邸,几近疯魔。她时常念叨着她年轻时的往事,说他的父亲一身银甲的模样是如此勇武漂亮。而男人却只记得几乎已经变成碎块的父亲,他的一部分躺在自己的盾牌上,被同僚抬回来的样子。男人觉得母亲从那一天开始就疯了,她不许自己最后一个还在呼吸还能跑动说话的儿子上街,甚至去礼拜堂祷告都不允许。她在每日的晨祷和晚祷时加上祈求,祈求女神能保佑家族唯一的血脉能平安长大。
这样的情况持续到了男人成年,他在母亲的安排下同一个来自基础层的商人的女儿结婚,那个女人带来的嫁妆是西部高地的两块林地。这些林子里都是好木材,请人来砍伐加工成家具是一笔生意。商人想要自己女儿的后代有个贵族的姓氏,而他们也知道维持砥柱层的生活需要钱。
某一天夜里,男人听见母亲在对摆放在客厅里的神龛哭诉:我卖掉了我的女儿,如今又卖掉了我的儿子。
但好景不长,有一年山火蔓延,把林地烧了个精光。有人说是龙族干的,也有人说是驻地的士兵放的火。真相如何已经不重要了,这个摇摇欲坠的家族不得不把挣到的钱都赔了进去。那年的冬天母亲病得很重。但她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去治疗,这个老女人不顾儿媳的反对,把家里最后的钱拿出来,要求男人拿着钱去做一件新外套。事关脸面,他可以穿着这件新外套去见一位大人物,请求对方给自己一份工作。
后来母亲死了,他得到了工作。
一份替石匠们计算工期的活计。
彼时狄兰达尔和泽梅尔两家掌握着西部高地的开发权,无数人为他们工作。大人物据说与其中一家的血脉有着牢固的联系。曾经对有贵族头衔的人来说去工作是很降低品格的事,但男人的母亲临死前也终于想通了,为了保住父亲留给他们的头衔,她卖了能卖的一切。
男人的妻子越来越没有耐心,她开始喋喋不休地抱怨,从蔬菜的价格、点不着的火炉和他们打补丁的衣服。她经常说男人是个骗子,连同男人去世的母亲一起谩骂。她想象中的贵族生活应该由漂亮裙子、勤快的仆人和通宵达旦的舞会组成,而不是连烧火做饭时都在担心木柴的价格。
男人麻木地听着。他困惑于此,但同时又觉得这可能就是命运,没法挣脱、让人窒息。关键是似乎每个人都是如此,每个人。每个与生活搏杀中败下阵来,慢慢被杀死的人。

年轻人浅色的眼睛望着他。男人的心脏又开始剧烈疼痛起来。“我住在砥柱层。”他确凿地说道。
“我们从这儿逃吧。”年轻人的眼睛美丽的如同月光,他兴奋地说着魔幻的话语,环顾四周。突然抓起镀金的小勺子塞进他的手里。男人茫然无措之时,年轻人已经抓着他的手飞奔而去。门口的仆人看了他们一眼,没有过多理会。男人就这样被对方抓着,跑出了宴会厅的大门。转角楼梯一路旋转小楼,他们一口气跑到了外面,清冷的冬日空气扑面而来。男人终于清醒了,他仍然震惊着不能自已。他一手被年轻人抓着,另一只手还紧紧握着那枚刻有主人家家徽的镀金勺子。
“我得把这个还回去。”男人说。
“没必要,他们又不在意。”年轻人快活地说。
“可这是偷窃。”男人坚持。
“这算我给你的。”年轻人的笑容消失了,“主人家叫我他的天使,天使随便送点东西给客人有什么关系。”
冷风吹过,年轻人躲到了他身后:“好冷,快去找个暖和的地方,我要冻僵了!”
男人这才意识到对方穿得十分单薄,他鬼使神差地脱下外套,罩住了年轻人。后者迅速裹紧了这件体面又暖和的衣物,然后盯着男人瞧了一会,仿佛发现了什么大秘密。“我算知道为什么你不愿意脱外套了。”他盯着男人衬衣上的补丁。那补丁的手艺粗陋,是男人自己缝的。
寒冷和窘迫同时袭向他,男人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去你家。希望不会太远。”年轻人说。他似乎非常懂得教人难堪,但又擅长察言观色。
他见男人愣在原地,又补充道:“怎么了?你不是住在砥柱层吗?”
于是他们就去了。
这一年这座山城正在同外头打仗,数以千计的士兵在远离故乡的地方与敌人搏杀。而山城夜晚的街道只有空旷与寂寥。大部分居民劳作了一天,此时应该已经用过晚饭,对着神龛祷告完毕之后早早上床。男人和年轻人穿过黑漆漆的广场,绕过一片私人花园,再徒步走上好多台阶,才能在砥柱层的外围,一片住宅区中的一座。
男人从年轻人的眼神里男人读出来了:他根本没有来过这里。那些曾经存在,如今又消失的家族们最后留下来的可能就只是几座缺乏修缮的房屋。这个地方在几代人之前也曾风光过,那些建立功勋的骑士、家族宅邸门口会悬挂旗帜,请石匠在墙壁上雕刻一些浮雕。事到如今,旗帜早就被风蚀成粉末,浮雕也辨认不清。住宅区后面的墓地在夜色中沉默着,比邻接踵的都是墓碑。
年轻人露出嫌恶的神情,小声咕哝着:“……比大瘟后的云雾街还死气沉沉。”
最终他们抵达了一座老房子,屋顶有些许倾斜,墙壁上的浮雕只剩下轮廓,依稀能辨认出骑士与龙大战的题材。这种题材很常见,流行了几十年都不过时。
男人打开屋子门,年轻人走了进去。他在玄关脱掉了鞋子,毫无顾忌地赤脚走进陌生人的家。他四处看了看,“很好,没有女主人。没有会把我赶出去的别人。”他笑起来,仿佛一个胜利者。
当然没有女主人了。男人出身平民的妻子无法忍受贫寒的生活,无法忍受贫寒并且还死要面子的生活。她无数次建议男人把这栋老宅子给舍弃,带着家当随她去基础层。“你认字,也会记账,去给我父亲帮忙就行了。”女人如此说。但男人舍不得,他的前半辈子都在这里,母亲拼命要守住的事物也都在此。妻子最终失望透顶,在某天傍晚出门而去,一去不归。
男人走到厨房,从水罐里把水舀到铜壶里,开始生火烧水。但炉膛里的柴火今天很不听话,男人打了几次燧石,火星子都起不来。这个时候年轻人走了过来,他看了看在炉膛前局促的男人,然后越过他的肩头,对着炉膛轻轻吹了一口气。
火焰顷刻间在炉膛里跳动了起来,暖黄的明焰如同有生命那般舔舐起炉膛里的柴火。男人瞪大了眼睛,而年轻人非常愉快地看着他。
“现在好了,现在我们有时间了。在水烧开之前,我们有不少时间。”年轻人说,屋子里此时不比室外暖和多少,他异常熟稔碰了碰了男人,见对方没有过多抵触,就攀了上来。
男人抖了一下,整个身子都僵住了,拿着茶罐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男人能感觉到年轻人的双手贴着他的后背,脑袋则把他的肩膀当做枕头。他心底深处好像有什么念头在不顾一切地要浮上来,那念头让他恐惧。恐惧之余他推开了年轻人,而后者则满脸困惑。没多久,困惑变成了愤怒。“怎么了?”年轻人嘶嘶地说。
男人没有说话,他回避着年轻人的目光,想要打开存放茶叶的罐子。结果年轻人跑上前,从他手中抢下了茶罐,扔到了地上。
男人完全被吓到了。
“你不是就想要这个吗!你们都想要这个,用外套遮住衬衣的补丁也想要这个!”年轻人发起了脾气,仿佛被愚弄的是他。
“我不想要,拜托……”男人急促地呼吸着,躲在灶台边上,好像一只挨打了的老猫。
“撒谎!”年轻人尖叫起来,“那你为什么看我,又带我回家!”
“对不起……对不起……”男人嗫嚅地蹲下了身子。茶罐里的茶叶散落在地,他想去捡,又不想在年轻人的面前。
这个时候,水开了。铜壶发出尖利的声音。把两个人都吓了一大跳。
年轻人僵了一会,指着铜壶。“去冲水。”他命令男人。
滚烫的沸水被冲进了茶壶,茶叶在里头翻滚着漂浮起来。这些茶叶刚才还都洒在地板上,男人最后还是把它们都捡了起来。库尔札斯人不能没有茶叶。
“没有牛奶了。”男人干涩地说。
“没关系,我不喝。”年轻人的胸口依然在微微起伏,他的怒火尚未彻底平息。男人把茶壶放在桌上,等了一会再从里头把茶汤倒入瓷杯。他小心地挪动杯托,把其中一杯茶挪到年轻人面前。新沏的茶有一股温润的香气。年轻人深吸了一口气,低头闻了闻。
一时间男人又看到了年轻人的眼神蒙上了一层空洞之色。
“我……不是故意的。”男人无比歉疚地说,下意识地揉搓指节。年轻人闻着茶香,久久地闻着,最后男人看到他的神色最终又恢复成了富有活力的样子。同妻子常去的礼拜堂里那几个年轻辅祭脸上也常驻着这样的神情。那是一种好像祭坛边上的纸制假花的活力。
“干嘛要抱歉?”年轻人笑着说,“你招待我喝茶,你是个好心人才对。在那种地方遇到你,是女神的眷顾。”他娴熟地说着,似乎曾经把这样的话说过无数遍。
照理说这个时候,听到这样的话的对方不是笑起来,就是说一套更娴熟的社交辞令来回应。但男人既没有笑,也没有说话。于是尴尬的沉默出现在两人中间。
年轻人来来回回地摸着茶杯的把手,当心跳过去了大约七十几跳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了:“你是怎么混进去的?外套是不是你唯一的体面衣服了?你这件衬衣连泽梅尔家的烧火工都不会穿。”
“是工钱。”男人小声说。
“什么?”
“不是我想来的,这是我的……工钱。”
有一天男人去领工钱的时候,那位大人物使劲抱怨了一通。说那些飞在天上的蜥蜴毁了一切,他们刚造好的城墙和塔楼都给他们毁了。死了卫兵死了工匠,这些都需要花钱给家属赔偿。“拉诺西亚的蔬菜贩子挣走了库尔札斯人最后的铜板,我们帮他们打仗,他们却用昂贵的货物来回报我们!这些人应该被抓起来吊死!”大人物咒骂着,“圣座边上的骑士们穿着昂贵的盔甲,像花瓶一样。而我还要想办法去弄钱,没人懂得我的苦楚!”大人物说完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抬头看了男人一眼。
“你怎么还在这里?”大人物问。然后他想到了什么,于是拉开抽屉,从一堆杂物里抽出了一张东西扔给男人。“这张舞会的邀请函你可以拿去,没人会问你到底是不是这函上写的人名。这家主人总是很慷慨的,你可以在舞会上喝点好酒,吃一顿饱饭。”
男人非常愤怒,并且失望。他知道自己被打发了,和街上的乞丐一样。但最后他只是一言不发地收下了。
“你想要面包,但他们却只给你糖果。”年轻人说,“你应该再多顺一些东西。偷一瓶葡萄酒,然后去黑市卖掉。唔……你的外套不太好藏,太可惜了。”他变戏法一样从袍子里变出了一块小蛋糕,就着茶水吃了下去。他吃完之后脸上露出后悔的神情,手在衣服上拍掉碎屑。
“真要命……老师不让我吃太多东西。但我总是很饿。”年轻人说,“我以前挨饿,因为家里穷。后来挨饿,因为孤儿院没吃的。现在还是常常挨饿。”他看向剩下的蛋糕垫纸,“那些又蠢又老的男人总是带糖果过来,我多希望那些糖果能变成面包。”
“对了,我给你看。你给我看到了衬衣的补丁。我也该给你看点什么。”年轻人跳下椅子,开始脱袍子。
男人又吓坏了,下意识地想要阻止,却看到年轻人恶作剧的笑容。深蓝色的袍子被脱掉了,里头是衬衣和长裤,还有一条腰带束在年轻人的腰间。这条腰带由镀金浮雕的方扣拼接而成,极有厚度地把年轻人的腰给牢牢束缚住。沉甸甸的金属方扣紧贴着他的衬衣。每一块方形金属上都有浮雕,男人辨认着,发现这些浮雕讲述的都是圣典上的内容。圣徒降临、女神万事谨言、圣哈尔德拉斯屠龙……这些故事如今依附在一个年轻人的身体上,男人竟感到一种说不出的诡异。
年轻人抓住男人的手,让他摸自己的腰带,年轻人的体温隔着衬衣,传递到了金属方扣上。男人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摸过凹凸不平的表面,继续听年轻人在那里说着:“老师希望我永远是又瘦又小的样子,但我还是到了蹿个子的年纪……等我长到第三个扣子也扣不上的时候,我就完蛋了。”年轻人抖了一下,此时男人摸到了他身后腰带的锁扣。男人突然意识到,这条腰带原本应该是未成年男孩的尺寸,它将一个已经成年的躯体强行禁锢在某个阶段。
年轻人深深吸了一口气,为了让自己的呼吸能够顺畅一些。他毫无意义地摆弄了一下腰带的位置,把目光重新落回男人脸上:“我看出来了,你爱我。”他用非常非常轻的声音说道,“一见钟情,故事里的那种。”
男人无言,只是看着年轻人如月光般的眼睛。
“如果你是个名门,我就诱惑你。”年轻人直白地说,“要么成功,要么死去。”
“但你除了爱,啥都不能给我。所以你的爱一点价值都没有。”这个刚成年的年轻人低下头笑出声。
“我给了你一个小勺子,但那甚至不是我的东西。我也没有东西给你。穷光蛋,穷光蛋的扮家家游戏……”轻笑带上了哭腔,“我想活,但又不想这样活。好痛……太痛了……”他又开始努力地呼吸,在呼吸的间歇抽泣起来。
男人扶住他的肩膀,又小心翼翼地抱住了年轻人。多么轻盈瘦弱的身体啊,他环抱着面前的人,思绪飘向了别处。在男人的想象中,如果自己是个离经叛道的劫匪,那他就会随便找个什么砸断年轻人的腰带,然后带他离开;如果自己是个有钱的大贵族,他会问年轻人他身后那个老师到底是谁,然后告诉他以后再没有这个人;如果他是一条龙,他可以飞过这片街区,让街道陷入火海,如果是他是教皇厅圣座边上的骑士,他可以……
想象没有边际,但最终他的思想还是落回了这具卑微的躯壳里。男人难过地看着年轻人,想说事情总会变好的。但这话他自己都不信,他自己也不曾见过事情变好。他的人生就是一个平静地,向下坠落的过程。一个瓦罐砸在地上尚且会发出声响,但他的人生不会,它会坠落,然后悄无声息地散开一地。
那位大人物有个秘密。那个工地没有龙族来过,火是他放的。曾有个工匠告诉男人,看在他们会在一起吃便宜午餐的份上,这个工匠偷偷告诉男人:这个塔楼没造完就会坍塌。
为什么?男人很吃惊。
石块中间有缝隙,用来抹缝的泥灰粘度不够。工匠说,监工知道,但监工装傻。你能不能帮忙想想办法?
男人也不知道如何想办法,他贫乏的社交敏感性让他隐约地觉得,大人物也知道。该去找谁说呢?也许大贵族狄兰达尔家会想知道,这座堡垒可是他们地界上的东西。但男人也不能太过确定,大贵族们的想法和别人不同。
男人谨小慎微地试探了一下同事的口风。与他关系不错的同事说,多半是材料的问题。
那会死人的吧?男人说。
是会死人的。同事点头附和,然后没有了下文。
一个月后果然死人了。但大人物报告给上面的是龙族袭击,烧毁了塔楼,死了几个工匠。原本这没有什么问题,但当天有个狄兰达尔家的人也在。他被抬出塔楼的时候还活着,但不知道怎么回事后来就死了。狄兰达尔家闹了很长时间,但所有人都三缄其口。此时外头的战争好像正在接近尾声,新的教皇也刚继位。这样混乱的局面之下,没什么人愿意出来主持公道。
那阵子男人觉得自己好像在两头打架的雪怪中间的一只蚂蚁。一不小心就会粉身碎骨。任何事都需要有人来背锅,而男人这个职务再合适不过了。他终于意识到大人物为啥敢肆无忌惮地以次充好。工匠死掉赔偿的钱和利润比起来不足一提,出事了可以掩盖。掩盖不住可以找人背锅,唯一在意料之外的是那个乱跑的狄兰达尔。所以他死了。
男人越想越害怕。他不敢问同事。男人觉得周围几乎都是向着大人物的人,他们收受的钱肯定不一样,但应该都向着大人物。毕竟大人物给他们工作。
如果母亲还活着,她应该会给男人建议。母亲总是能犀利地指出问题,并且为了让家族生存下去无所不及。她一定会说:儿子,去找狄兰达尔家的人,告发他。你要小心地去,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记得穿上最好的那件外套。不然人们可不会理你。
可我要怎么去找?登门拜访?那一定会被发现的。我怎么知道那个家族里谁关心这件事,谁压根不想管呢?
去找那个死掉的狄兰达尔的直系长辈或者兄弟。母亲的鬼魂在他的脑海中说。邀请函,那张邀请函。你要知道出席的人的名单,快去。
男人忙不迭地去打听,就如同小时候被母亲严厉地催促他念书那般。
“但狄兰达尔家的人没有来。”男人说,“舞会到底是为谁开的呢?看起来是为贵族们开的,但真正的贵族又不来。”
“我要是你的话,就跑路。你有腿,可以跑路。去哪里都行。你是自由的,比我自由。”年轻人蜷缩在椅子上,玩弄着茶漏里的茶叶渣。
男人苦笑了,他想到了母亲,还有这栋老宅子。外头的世界是怎么样的?听说一直在打仗。他不知道。但可能归根结底是他累了。殚精竭虑至今,好像所有的选项都是错的。
最后年轻人在他的床上睡去,紧裹着他的外套,把那件外套都弄皱了。男人丝毫感觉不到心疼,他觉得这件外套终于有了一次有价值的用处。他仿佛看着最珍贵的宝物那样一夜没有合眼。
听着年轻人安静的呼吸声,他想到了很多。从年轻人的魔法天赋到自己祖父时代的辉煌,他恨自己浪费了前半生,又感慨此夜如梦似幻。长夜里的明灯,亦或者牛奶里的罂粟,他不知也不敢想,只是嗅着自己身上残留下来的年轻人的气味。
他们连彼此的名字都没有讲。
第二天清晨的时候,男人收拾好行头,这是月末,他需要做的工作很多。“我喜欢这儿。”年轻人看着他煮茶,从柜子里拿出前一天的面包。
“你可以经常来。”男人说。
“嗯。”年轻人点点头。
男人出门的时候,他看到年轻人一直看着他,坐在餐桌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最后他冲对方笑了一下,然后关上了门。
那天晚些时候,当他完成了工作回到住处,年轻人已经不在了,只有那件外套整整齐齐地叠好放在桌上。此后的岁月缓缓流过,年轻人没有再来。他撒了一个谎,男人从那天清晨时就看出来了,年轻人用目光已经说过了永别。
一年后战争结束了,这座山城终于有机会喘息片刻,那些士兵急不可耐地撤军离开,回到故土。当时人们都相信,苦难都有尽头。尽管他们最深的苦难仍然遥不可及。,西部高地的工程终于引起了注意,听说是狄兰达尔家坚持调查,终于抓到了证据。那位大人物没有得到包庇,他的家族弃他如鞋履。从那位大人物家中查抄的金银抵上了国库小半年的开支,据说新上任的圣座因此十分震怒。一时间整座山城人心惶惶,歌舞声皆停。

西部高地的工程最后一共治罪了三十七人,男人因为负责计算工期,也被牵扯到了里头。他在狱中被关了七个月,最后被判流放。但彼时山城已决定关闭国门不与外界来往,以至于并无交通再能通往流放之地。于是负责查案的治安法官干脆全部签了死刑。
行刑前夜,男人说想吃一点鲜奶油。他从怀里拿出了一枚镀金勺子交给狱卒。“这个之后归你。”他诚恳地解释,“你可以把上面的家徽刮掉,拿去卖钱。虽然是镀金,但里面是银的。”
至于故事的结局,有一些不同的说法。有人说男人在行刑前夜被人放走了,他跟着运送蔬菜的商队去了拉诺西亚。也有人说,什么都没有发生,这个微小的家族姓氏最终是消失了。

故事到此就结束了。或许也不能称之为故事。它甚至算不上一份残片,在时间之车向前之际,不能化为洒向车轴的花雨。人们歌颂的爱情也是经过筛选的。有些永远不会被写进歌里。那些丑陋的,卑微的,因为某些原因无法至死不渝,得不到回应的爱情。只配落到地里,和来年的春雪一起融化成泥水。
有个以写花边新闻为生的拉诺西亚人在降神节前听说了这个故事,它从一个烂醉的吟游诗人口中说出。这可以为之一写,这个拉诺西亚人心想。此人用写花边新闻的速度花了一晚上写完了,却因为想不好名字而迟迟没有拿去发表。降神节的爆竹点燃了拉诺西亚人的工作室,最终在异国他乡,这个连姓名都没有留下的男人,关于他苦楚一生中仅有一次转瞬即逝的爱,终有了一个焚烧成灰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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