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迁新居】全站开放中
注册 / 登录
支持我们
浏览分区作品
原创 二创
登录
注册
Wid.1257078
【次鲁】抢婚

作者 : 哦呵呵iami

分级 大众 同性(男)

警示 脱离原型

原型 鲁邦三世 鲁邦三世 , 次元大介

标签 次鲁

文集 次鲁合集

357 5 2022-1-22 12:33
导读
次元是个人马
抢婚
次元为半人马
老人马x年轻大盗
————————————
“你对半人马是不是有点误会?”次元耐着性子讲话,不为别的,就因为对方是他的金主,那装在布袋子里的报酬可是沉甸甸的,他不想失去这么一笔丰厚的酬金,因而尽量摆出好态度营业,但对方提出来要求可实在是有些差强人意“不是所有半人马都会干那种缺德事。”
“但你们确实有着在婚礼上喝酒闹事的名声。”对方摊了摊手“那传说都传了几百年了。”
“对,是传了几百年了。”次元觉得有些恼火,对方这种行为可以算得上是种族歧视,他完全可以给对方尥一蹶子让对方知道知道什么叫做半人马后腿肌肉的力量,但他不敢,毕竟对方给的实在是太多了“但我看起来像是婚礼入场时新娘屁股底下的马吗?”
“老实说,不太像。”穿着考究的年轻的男人上下端详了他几眼,继而给出了中肯的评价“但你可以学着装装样子,毕竟现在很流行雇佣半人马来送新娘入场。”
“然后抢婚是吧。”次元原本在身后不安地扫来扫去的长尾巴停止了动作,最终耷拉了下来“新娘子是你什么人啊,非得要靠干这种缺德事才能得到她?”
“这可说来话长......”男人叹了口气,似乎是想坐下来慢慢说,但次元不是很想听他那又臭又长的感情故事。
“太长你可以不讲。”次元摇摇头。
“唉——”男人又重重地叹了口气,一副失意苦情人的架势。他最终还是坐了下来,像个游吟诗人那样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的长袍,看样子不准备放过次元。
次元觉得烦死了。讲道理他更喜欢跟那些干脆利落的江湖人做生意,跟劫道的土匪合作,跟流浪的迦太基人合作,跟那些讲义气的水手们合作,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听一个看着像是雅典名门望族出来的少爷讲他的情史。谁他妈在乎你的恋爱史啊?麻利的给爷爬!尽管在心中腹诽,他却并没有把话说得这么绝,毕竟对方既然有能耐带着多得能够在城邦内买下一套通风又朝阳的豪宅那么多的黄金来雇佣他,他看在这钱的份上还是要给足了对方面子的。
“我的家族跟她的家族是世仇......”男人讲故事的样子活像个吊着一口气凑活活着的病弱诗人“但我们是那么地相爱......啊——这可太叫人心痛......”
得了得了你不要拿唱史诗戏剧的腔调唱你自己的情史,没人想听这个。次元有些心不在焉的想着,抬手从身边的一棵果树上摘下来一个果子,在自己衣服上蹭了蹭,啃咬着吃了起来。半人马因为下半身是马的缘故,相较人类要高一些,因而从树上摘个果子下来吃一吃不是什么难事。但次元在同类中并不是什么高头大马,他这身高只能说算是凑合,一些腿长的雌性半人马都能比他要威风上不少。他是个个头中等,或多或少带了些古老的东方血统的半人马,但他那张脸又很像北方森林那边的蛮种,没人知道是从哪来的,没人知道他到底活了多少岁,也没人知道他下一步的行迹,他像是所有半人马一样神秘,自由,洒脱,跑起来像是一阵风,拉弓射箭是把好手,平日在山林里隐居打猎,如若有人带着钱或者诚意来邀请他,他倒也乐得出山,黑活脏活全都做得来,是有名的拿钱办事的老手。想杀他的人也有不少,其中甚至还有其他的半人马,但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仍就能够活得风光,那就说明那些想要他命的倒霉蛋们皆已死于非命。
他的上半身是人,黑发蓬乱,留有一把乱长得上翘的络腮胡子,掩藏在皮质帽子下的黑眼锐利,鹰钩鼻弯出巧夺天工的弧度,像是被工匠那石凿一点一点雕刻出来的,而他的嘴唇则更甚,上唇薄如刀片,不苟言笑的嘴角下撇着,一看面相就知道不好惹。他如同任何一个饱经风霜的中年男子一样,称不上魁梧却很匀称,肌肉均匀地包裹在布料围成的衣物下面,绝不显山露水,却暗藏玄机,脱过他衣服的女人们都知道这个看上去略显消瘦的男人拥有怎样精干健美的肉体,那躯体上布满了各式各样的刀具和钝器留下来的伤痕,胸骨上方还有被箭矢射中留下的穿透式伤疤,全都彰显这这具身体的主人究竟经历过怎样的人间炼狱。
而他的下身则是马,健壮的黑马,皮毛乌黑油光水滑,脊背与侧身肌肉紧实,上面与上身一样有着各式各样的伤痕,四肢并不修长却很敦实,尤其是后腿处的肉,奔跑的时候虬结突出,彰显着雄马肉体那爆发式的力量。他有一条又粗又黑的大尾巴,跟其他半人马那柔顺的马尾不同,他这尾巴多多少少有些不太听话,尾巴尖的毛向外炸着,随着他晃动尾巴而扫来扫去,因而他偶尔会觉得自己这条毛发过于浓密的大尾巴很麻烦,所以找人帮忙把它编起来,编成一个麻花辫。他是第一批给脚掌钉马蹄铁的半人马,当时这项技术还没有普及在运输用的马匹身上,倒是半人马们很乐得像是人类穿鞋一样穿上马蹄铁,以此保护他们常年磨损的马掌,尽管有那么些个固执己见的老人马们死也不愿意让这钢铁玩意束缚他们的马掌,还说这是自己给自己套辔头的行为,简直是在侮辱人马自由野性的灵魂,但架不住钉马掌后跑起来实在是舒服,比起穿人类的衣服,还是钉马蹄铁这种对自身更有利的事情更容易接受些。
大部分雄性半人马都不会穿衣服,因为完全没有必要,上半身赤裸无伤大雅,而他们下半身是马,有哪匹马会穿衣服?况且半人马对于伦理道德的态度跟人类并不一样,人类那所谓的羞耻观念对他们来讲形同虚设。但次元却总是穿着衣服的,用布料包裹住自己赤裸的上半身,下半的马身就算了,他试过用布料将身体围起来,但那看上去使他像个婚庆场所会用到的长桌子,实在显得愚蠢笨拙,因而只好作罢。他穿衣服并不是因为羞耻心,而是单纯的因为他跟人类打交道太多了,索性入乡随俗,况且他也不讨厌这些身上的柔软织物,它们的保暖效果还不错,而且看上去还挺美观。他尤其喜欢戴帽子,收集各式各样的帽子,无论材质与样式,统统都喜欢,但出门总是戴自己最喜欢的那顶黑色皮帽子,盖住自己的眼睛,让周围人猜不透这匹半人马到底在想些什么。
但眼下他帽子下面的眼皮子耷拉了下来,因为面前那絮絮叨叨的少爷那清唱般的说话方式让他昏昏欲睡,他觉得他应该在给他搞来个里拉让他弹着唱,这样说不定能吸引来许多过路的青春期少年少女们来听他唱苦情歌,他们甚至还会为这个相爱之人因为家族原因无法在一起的悲伤故事流下来几滴不值钱的眼泪。
他啃完了一整个果子,把果核随便地扔在周身的草地里,继而在衣服上蹭蹭手,抱起胳膊看着那个仍旧在喋喋不休的文艺少爷。从对方的叙述中他大概明白了,少爷家跟他恋人家是世仇,但是少爷却对姑娘一见钟情,哪怕与家人闹翻脸也要上门提亲,自然被姑娘家的人打出去,而姑娘则与执政官的儿子有了婚约,这简直叫这个苦情的小伙子心碎了,因此才出此下策,想要将新娘抢到手,然后二人一起私奔到克里特岛,那边遥远而安全,况且他在那边有不少田产家业,绝对不会亏着她。
“虽然我一向习惯干缺德事了。”次元终于等到他说完了,摇了摇头“但这次真的格外缺德。抢婚?那是传说里老祖宗才会干的事。”
“你们半人马不是向来不以人类的价值观衡量事物吗?”对方掂了掂手中的金子“况且这报酬可不会少。”
“我们当然不会用你们的价值观来衡量事物。”次元咧嘴露出来个贱笑“所以这票我干。说说吧,我都需要干什么?”
——————————————
“阿嚏——!”鲁邦打了个大大的喷嚏,揉了揉鼻子,觉得这大热天没事打喷嚏着实不是一件好事。
我的赫尔墨斯神呦。他悠悠地想着。我今天怎么老觉得我这后脖颈子发凉呢?就好像有条无形的蛇缠在我的脖子上,鳞片顺着我的脊骨划过,勒得我简直要喘不过气来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上次这种脊背发凉汗毛倒竖的时候还是在半年前,差点被阿尔贝尔那混蛋害得掉下断崖的时候,那可真是冷汗顺着额头刷刷往下冒啊,吓得我灵魂都快顺着舌头爬出来了。但现在怎么无缘无故就有这种感觉?我的赫尔墨斯神呦,您到底想暗示我些什么?
但这么想归想,他并没有停下来手头的动作,继续将那顶以假乱真的假发套摘下来。他戴了这顶假发整整一天半了,现在好不容易趁着没人将它摘下来,露出来自己藏在下面的短发,感受着一股汗津津的蒸汽顺着头顶向外散去,觉得再不离开这鬼地方的话他的头顶迟早要长痱子。
他在这个深宅大院里,像个被囚禁的公主一样眼巴巴地待了一天半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将大小姐出嫁时所佩戴的金项链偷到手,这项链是作为嫁妆而定制的,上面镶满了珍珠与玛瑙,妥妥的价值连城,因而便被他盯上了,想要偷回来给不二子当做讨好她礼物。他正在追求这个来历不明的神秘女人,但她可是出了名的难搞,像个无底洞一样吸收着他送给她的财宝,令他觉得漂亮女人跟沼泽里的水蛭有相似之处,在吸男人血上简直是说不上谁比谁更技高一筹,可那又有什么办法呢?漂亮的女人就如同有毒的玫瑰,想要将玫瑰信手拈来,那就得受得住毒刺的扎手。
他是在波斯游历的时候遇见了那女人的,届时他正在拿着一份爷爷留下来的地图,顺着街市的主干道往城外走,想要穿过城市到郊外去,寻找一处埋藏着一套金酒具的墓穴遗址,无意中瞥见几个穿着华丽、像是王公贵族一样的人正在跟一个奴隶贩子商量价格,而奴隶贩子的手中的锁链则连接在一个身着薄纱的女人手上,女人原先坐在一匹马上,但因为要商定价格,所以被从马上拽了下来,供那几个买家挑拣欣赏。看那女人的样子,比起奴隶,更像是个被从其他部落掠来的漂亮舞女,留有一头栗色的披肩卷发,面纱下面一双褐色的桃花大眼睛忽闪着,含着情愫楚楚动人,睫毛翘卷的样子令他觉得自己光看着这双眼睛就要被魅惑了。尽管身上穿着一层宽松飘忽的薄纱,他那阅女无数的毒辣目光仍旧一眼将她那魔鬼般的三维尽收眼底,在心里暗暗惊叹这这样一个绝世好女人竟然要被奴隶贩子用铁链锁着卖掉,而且还是卖给那种一看就是觊觎她的容貌跟身材,想要将她买回去玩弄蹂躏的有钱贵族,看他那肥头大耳,满身饰品的模样,指不定家里有多少像这样可怜的漂亮女孩。
于是,在心中的英雄主义作祟下,他秉持这对待女人们(尤其是这么漂亮的)要温柔的原则,决定来一次英雄救美,将这位大美女从丑陋的有钱肥佬手里解救出来,然后趁乱抢走奴隶贩子那匹高头大马,将美女抱在怀中一路策马奔驰逃出城去,美女铁定要对他这位大英雄感激涕零,指不定还要以身相许。鬼点子一旦从脑子里冒出来,他就会立刻将其变成现实,悄么声地接近这行人,行动力非常强地点燃了藏在自己身上能够制造出烟雾的小道具,扔向那几个人,用烟雾和噼里啪啦的声响转移着他们的注意力,继而借着烟雾的掩护迅速溜到奴隶贩子身边,像是一条在地上匍匐前进的滑腻大蛇一样,没有留下半点声迹,就这么在烟雾散尽的五秒钟之内用自己那双被赫尔墨斯祝福过的巧手将女人手上的锁链解开,温柔地将她拦腰抱起,但却手法相当巧妙又下流地借着这个公主抱的机会合情合理地在她身上柔软的细腰和大腿处流连,感受着女人那宛若羊脂般滑嫩绵软的肉体,轻轻在她耳边低语着,叫她不要害怕,继而将她放上马背,自己身形利索地也翻身上去,动作一气呵成,在烟雾散尽前骑着那匹高头大马扬长而去。
身后传来骂骂咧咧呵斥的声音和骑马追击的声音,但鲁邦很轻易地就骑着那匹高头骏马甩掉了后面的追击者,这匹本来并不属于他的马简直是给足了他面子,缰绳一到他手里就立刻对他服服帖帖的,他想怎么走就怎么走,直甩得后面的马匹看不见踪影,一路跑出了城市,逍遥法外。他觉得这是正常事,幸运女神堤喀一直跟他关系不错,总会像东风一样在该来的时候过来保佑他,而且他也一向挺招动物喜欢的。确定安全后,他便勒住了马匹的缰绳,让它停下来,继而用手扶住女人纤细的腰肢,让她贴近自己,女人胸前那两块软肉便挤在他胸口处,爽得他快控制不住嘴角那抹登徒子似的微笑了。
“不用害怕,你现在安全了。”他温柔地说着,用自己那双蓝眼睛瞧着她,表情深情得像个神话中英武又专一的英雄“你现在自由了,美人。”
然后他就差点被一个大风车式剪刀飞腿把脖子扭断。
“自以为是的男人!呸!”女人体术过人,一个旋转擒拿就用她那双白如凝脂美如碧玉的大白腿夹住他的脖子。平心而论他更希望这双大腿能在翻云覆雨的时候紧紧地夹住他的腰,但他真的差点被这双完美的大腿把脖子给扭断了,要不是他也身形灵活知道该怎么挣扎,他这小细脖子非得咔吧一声转个一百八十度,脑袋冲后当场去世。他好不容易从她那双紧实的大腿之间挣脱出来,与她在马背上扭打起来,想要凭借男人的力量暂时压制住她,却被她一脚踹下马,脸朝地摔了个狗吃屎,摔得七荤八素的,用手揉着脑袋,晕头转向地爬起来,用不解的目光瞧着她,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对他下如此狠手。
“你这女人!我可是救了你哎!你就这么对你的救命恩人吗?!”鲁邦有点生气,换谁一腔好意被人当狗屎看都会有些不爽,但对面是个女人,又是个漂亮女人,面对女人他总是收敛着自己的脾气,不好发作。
“救我?你可是坏了老娘的好事!蠢男人!”不二子气不打一处来地整理着自己因为在马背上颠簸而有些乱的头发,拉紧缰绳,将马匹调转过来,侧身看着他“我本来是要混进那贵族家里做我自己的事情,这下子全让你搅黄了!”
“哈?!”鲁邦觉得自己这回可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本来还以为这女人是朵楚楚可怜的纯洁睡莲,没想到根本就是一朵有毒的野蔷薇,但这反而让他更加有兴趣了,一个猜不透的女人可比一个一眼就能望到底的女人有趣得多“合着这买卖是你自导自演的?奴隶贩子是你同伙?那你要回去找他吗?”
“不。”女人摇摇头“你毁了我的计划了,我只能再想另一个法子。”
“冒昧地问一句。”鲁邦挑了挑眉“你假扮成奴隶要混进去做什么?偷东西?还是暗杀?”
“这不关你的事。”不二子眯起眼睛瞧着他。她眯眼的样子像一只狡猾的花猫,在他眼里简直有说不上的可爱“除非......你肯帮我。”
“如果是进去偷东西的话......”鲁邦上前一步,用手轻轻握住她的手,放到嘴前留下轻轻一吻“......那么我很乐意效劳,毕竟我这双手可是受过赫尔墨斯神的祝福。”
“那要看你有没有本事了。”她抽手一勒缰绳,调转马头朝着来时的方向走去,他则迈开步子跟在她身后,希望对方能赏脸让他也上去。
“没门儿。”她说着,抚摸了一下马的鬃毛,马则温顺地任她抚摸,轻轻打了个响鼻“这是我的宝贝马。”
嘿!怨不得这马在逃跑的时候那么听话!
以上就是他被她骗得跟在她屁股后面团团转的最初过程。而后他不仅冒着被抓住砍头的风险潜进贵族家中拿到了她所觊觎的那一大串红海珍珠,然后亲自跑去找最好的工匠做成头饰戴在她的头上,宛若给自己的新娘别上橄榄枝,他还带着她一起找到了爷爷留下来的那一套纯金的酒具,然后把它们送给她当做妆点房间的礼物,美其名曰这是他想要娶她的彩礼,被她咯咯一笑用手挠着他的下巴告诉他这事没门儿。
尽管追求了她一阵子了,但他对这个来历不明的女人仍旧知之甚少,只知道她叫峰不二子。她来无踪去无影像一阵风,他便跟在他屁股后面追逐着她,像个追逐太阳的瞎子一样盲目而快乐。得到她反而成了次要的事情了,他只是享受这种取悦她的同时也能取悦自己的过程,所谓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他乐得瞧见她拿到他进贡似的献给她的财宝时那副财迷心窍的小女人样,自然也乐得这么宠着她。
因而他化妆成女人潜入到这个大户人家里,就为了将这家女儿出嫁时所佩戴的那件镶满了珍珠玛瑙的项链偷走带给不二子,对方许诺他一次约会作为报酬,因而他觉得这辛苦还蛮值得的,毕竟这可是一次实打实的浪漫约会,他会在准备晚宴时顺便将宽大柔软的床也准备好。
他是在两天前发了预告函,然后化妆成侍女潜进这户人家的,半夜用放了麻醉药物的肉骗过看门狗,一路像个影子一样溜着墙根走,躲过拿着火把巡夜的下人们,一路溜到大小姐的卧室,从炎热夏夜中敞开着的窗户里翻了进去,蹑手蹑脚地走到熟睡的漂亮小姐身边,嘴角挂着一抹微笑,瞧着这个有一头亚麻色长发的漂亮女孩,瞧着她脖子上那串漂亮的项链。这年轻的大小姐是个标志的美人儿,穿着一袭白色布料包裹而成的睡裙,青涩的肉体像一枚等待采摘的果实,散发着少女特有的体香,混合着水仙与薰衣草的味道,这让向来喜欢美人儿的鲁邦不由得食指大动,轻轻掠走她脖颈上项链的同时在她的脸颊上留下一吻,结果被猛地一睁眼的她一拳捶在老二上,项链还没拿到,反而倒当场裂开了,男人最脆弱的部位被毫无防备地狠狠暴击,让他暂时失去了行动能力,捂着裆部缓缓倒在她的床边,眼泪都疼了出来,紧紧地咬着下嘴唇让自己不要哭出来,也不要发出来任何声音,因为大小姐门口就守着两个下人看门,所以只能无声地倒抽着凉气,蜷缩在地上微微颤抖着。
现在女人怎么一个赛一个的生猛?他含泪在心中想着,把胸中的苦水和眼中的泪水全都往下咽,咬着牙思索着要不要直接跑路。但他发现那个醒来的姑娘并没有什么大动作,也并没有尖叫着喊外面的人进来抓他,她只是静静地坐在床边,略微有些担忧地看着他,身体微微前倾,好像如果他再这样趴在地上颤抖的话,她就要把他搀扶起来。
“哎呦我的大小姐哟。”鲁邦见对方没什么动作,也就大着胆子站了起来,仍旧弯腰弯得像个虾米,两条细腿微微打着颤,因为这不能承受的生命之痛而无法直起身子“你这么一下子也太狠了......”
“抱......抱歉......”女孩看上去有些内疚,但随即想起来自己才是这房间的主人,而鲁邦才是私闯民宅的贼,便一下子底气足了起来“你就是发预告函的那个人?!”
“正是本大爷。”鲁邦话音仍旧有些颤抖,思索着要不要直接夺过来项链赶紧跑路算了,但他觉得着小丫头这冷静的样子不像是要喊人逮他,也看上去根本不怕他,这反倒勾起了他的好奇心。
“可你明明是个侍女。”大小姐指了指他身上那套伪装。
“这样呢?”鲁邦直起身来,将自己的假发套拿下来,露出来他那一头短发“我说,小美人儿,你不怕我吗?”
“我叫来下人守在门外了,但他们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只告诉他们我这几天做噩梦。”女孩看着他的眼睛,目光毫无畏惧,口气像个谈生意的商人“你这个预告函是直接署名送给我的,但我没有告诉我爸爸,我不会让他知道这件事。”
“哦?”鲁邦挑了挑眉毛,看着女孩从自己的脖子上解下来那串项链,像是握着赌博用的筹码一样握在手中“你有什么自己的想法吗,小美人儿?”
“如果你的目的是这串项链,那你尽管拿去好了。”女孩把项链递给他,但他没有接,只是挑着眉毛微笑着看着她,这让头一次经历这种事的她心里有点犯怵,却还是勇敢地看着面前男扮女装的男人“相应的,你要替我办一件事。只要你肯帮我,我就把项链送给你。”
“什么事呢?”鲁邦心说我把你一掌拍晕了然后带着项链扬长而去不比这省事?但他是个温柔对待女性的绅士,才不会做如此粗鲁无理的事情。
“帮助我逃出去。”女孩抿了抿嘴唇,继而笃定地说着“我才不要嫁给执政官的儿子,我要跟我的爱人私奔。”
“哦?”鲁邦把嘴撅起来了,这个答案还真有点出乎他的意料“那你还真是很大胆啊,小姑娘,你想跑到哪里去?”
“这你不用管。”女孩认认真真地掰着手指头跟他讲着自己的计划“你只需要假扮成我,然后我假扮成侍女去港口,来个调虎离山之计。我本来是想跟我的贴身侍女换身份的,但那样风险更大,而且她暴露之后也不好交代。”
“合着我倒是个现成送来的好工具?”鲁邦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面前年轻的女人,觉得大小姐想一出是一出实在有趣“但如果我不答应呢?”
“那我现在就会开始尖叫。”她一副抓到他大把柄的样子,用胜券在握的眼神看着他,却不知道他有一百种方式叫她叫不出来“怎么样,要不要做个交易?”
“成交。”鲁邦耸了耸肩,冲这不知天好高地好厚的单纯小女人露出来一个买卖成交的营业微笑。做成这笔买卖对他来讲没太大坏处,只不过是要多花费一天时间而已,但帮助一个不愿意和自己不爱的男人结婚的女士是不需要理由的,毕竟他可是个温柔浪漫的男人,向来信奉真爱至上,况且他可不想瞧见这么个漂亮美人因为不快乐而哭泣的样子,便决定将这好事做到底。
于是他真的帮助她化好妆逃走,然后扮成了她的模样,接受着侍女们的打扮,穿上了华丽的服侍,戴上了沉重繁复的饰品,以及那件与其说是他所觊觎,倒不如说是不二子觊觎的大项链,看起来跟任何一个大户人家即将出嫁的闺女没什么两样,漂亮,羞涩,却又隐隐约约暗含着期待,面颊上甚至还有一抹淡淡的红晕。不得不说他演戏演得实在是活灵活现,毫无破绽,甚至还像个真要出嫁的新娘子一样,在去婚礼现场之前趴在床上哭了一鼻子,一边哭一边把脸埋在柔软的鹅绒垫子上偷着笑,因而没有人怀疑他是假扮的。
他准备在婚礼现场喝几杯酒,感受一下这种婚礼的氛围,从宾客们身上顺走一些有价值的小饰品之后再走,毕竟贼不走空,他多跟他们周旋这么一天,那他们也就要多付出点代价。
婚礼在神庙前的一片盛开着鲜花的绿色草坪上举行。令他有些惊讶的是,这新娘子的家人竟然请来了一匹半人马来载着他走到婚礼现场!这可不能跟一般骑着高头大马进入婚礼现场相比,这是一匹真真正正的半人马,身体健硕,皮毛黑得发亮,四条马腿结实有力,一看就是能跑长途的主儿。这匹半人马被很好地打扮过了,头发和胡子都被修剪过,脑袋上还戴着花环,身上穿着白布围成的衣服,马身盖着一块平整的白色布料,周围也环着用鲜花编制而成的围蔓,看上去跟草坪上那被点缀得花里胡哨的长桌子有异曲同工之妙。鲁邦敏锐地察觉到这老人马身上的不自在,对方身后那条编了辫子的大尾巴正不安地来回地左右晃动着,但周围可并没有蚊虫供他驱赶,似乎只是因为觉得臊得慌而不安罢了,更何况这匹半人马脸上还有些许红晕,好像这是他头一次来到这么隆重的场合来做驮运新娘子的搬运工,紧张得不得了。
但事实上,次元之所以会脸红,是因为他在婚礼开场之前偷喝了好多葡萄酒。感谢酒神,竟然能创造出如此令人血液奔腾起来的东西,令人不由自主地畅饮,只想抱着酒桶醉倒在清澈的泉眼边,听着牧神的笛声进入梦乡。因而当他发现婚礼会场的布置人员需要那么大一只橡木酒桶时,他简直是高兴坏了,立刻以帮忙为理由,载着那个沉甸甸的、装满了上好佳酿的木桶,将它一路载到草地上,边走边偷喝,少说也得偷喝了三大杯带着七月盛夏的阳光与橡木桶味道的甜葡萄酒,美滋滋地任凭红晕爬上脸颊,感受着体内半人马的血液欢快地流淌着,身上的每一处都淡淡地兴奋了起来。
好了。他想着。我大概理解了老祖宗们为什么会在婚礼上抢走别人的新娘子了,这都是醉酒闹的,赞美狄奥尼索斯,葡萄酒使人想要进一步寻欢作乐,我甚至都开始有点期待见到那个即将被我掠去的漂亮姑娘了。她会吓哭吗?如果她哭着挣扎,我便会告诉她,这是她恋人的主意,而我只是个尽职尽责的搬运工罢了。我会带着她一路跑到港口,然后坐上船去克里特岛,拿到我的钱,这样我就可以不像这样在婚礼上蹭葡萄酒喝了,我会用这些金子买下整整一个地窖的葡萄酒,然后喝个痛快!
他除了偷喝葡萄酒喝得有点上头以外,并没有惹其他什么麻烦,而是老老实实地听从婚礼方的安排,洗了澡修剪了头发与胡子,被妆点了一身奇奇怪怪的鲜花与饰物,这五颜六色的打扮实在与他平时的模样不符合,但他也没什么办法,只能尽力维持着自己人畜无害的态度,向所有人表明他是一匹温和而无害的人马,毕竟谁愿意让一匹凶恶的人马来驮运新娘子呢?那可太败坏兴致了。
婚礼开始前他见到了那个新娘子,对方看上去挺漂亮,也有点羞涩,遮遮掩掩的不让他彻底看清楚她的面孔,跟任何一个新婚的小姑娘没什么区别。因而次元倒也没把这多当回事,他只需要在她骑上他之后趁着所有人都没有防备,撒开四个马蹄子飞跑就足够了,参加婚礼的人里面应该没多少人会带弓箭,而单凭借人类是没法子拦住一匹横冲直撞的人马的。
但当对方轻车熟路地骑到他背上那一刻,他却稍微有些迟疑,上身僵直了一下,回头狐疑地看着新娘子,而对方也在拿她那双无辜的大眼睛瞧着他,甚至还冲他笑了一下。大概是错觉。他宽慰地想着。虽然这女人上马的熟练度堪比一个骑了十年马的老骑手,但也不是没有可能嘛,说不定这种大户人家的小姐有这种小爱好,打小跟着她爸爸和她哥哥们在自家的园子里骑骑马,说不定还会挽弓射箭,一个雅典大小姐被培养得跟个斯巴达战士似的......也不是没有可能嘛,这世界上厉害女人多得是,可不能小瞧女人。不过这小丫头还真是高挑好看啊,有十八岁了?比看上去要轻一些,女人这么轻可不好,那都没肉了。
他有些心不在焉地想着,驮着身上的女孩朝着新郎所在的地方缓缓走去,路上还有一些大概是亲戚家的孩子们撒的鲜花,男女方的所有亲属都站在两侧,还有一些仆人下人之类在远处,当然也有一些一看就是护卫的男人在里面,但他们似乎都喝了酒,醉醺醺的并不成威胁。于是次元缓慢地走着,感受到了背上的女孩用手捻起他身上的一朵花,放在手中把玩着。
“我还真没想到是一匹真的人马。”新娘子看样子并不怕他,甚至用手摸了摸他的头发,他的头发刚刚洗过,因而还算柔软服帖,而不是像平时那样,乱成一团扎手的硬刺“他们花了多少钱雇你?”
“没多少钱。”次元看样子并不想自报价格“还把我打扮成这样,想想我就亏了。”
“我倒觉得你很适合。”她咯咯笑了,还用手抬了抬次元头顶的花环,像是在戏弄他“他们该把你身上那块布弄成粉色,那样更好看。”
“那可真是抱歉啊,大小姐,你可以在你下次婚礼的时候再请个人马,然后叫他穿粉色。”次元载着身上的女人,看似要继续往神殿走,结果却虚晃一枪,刚迈出去的前蹄又收了回来,一个转身就迈开四只有力的马腿朝着人少的方向冲去,原本喜气洋洋的宾客们还根本就没反应过来,便被他有力的身体撞得七零八落的,像是被撞的保龄球瓶一样东倒西歪,尖叫着四散而逃,而位于神殿处的新郎也傻了眼,愣在原地不知所措,眼瞧着次元这匹不知道抽了什么疯的半人马将他的准新娘掠走,想从神殿的台阶上跳下来去追,结果一不小心踩到了自己身上繁复冗长的大袍子的下摆,自己绊了自己一跤,叽里咕噜从台阶上滚下来,摔得七荤八素的,鼻子都磕歪了,门牙还磕掉一颗,半张脸都是血,看上去狼狈极了。
然而次元才不管这些,他像是一阵风一样驰骋着,尽管有家丁带着弯刀和匕首来拦他,但在他结实的马蹄前这都不算什么,他一抬腿就能给他们踢得落户流水,更何况他还有他的拳头和藏在繁冗衣服里的小刀。将想要拦住他的人解决之后,他便更加肆无忌惮地奔跑着,朝着神殿外面的主路跑去,想要一口气跑到他藏匿自己行李和武器的地方,拿到东西后便直奔港口,跟联系好的人接头,在被追兵追到之前坐船逃离这座城邦。
令他感到欣慰的是,坐在他后背上的女人并没有尖叫或者挣扎着想要跳下去,反倒是紧紧地拽住了他的衣服,长腿一跨,像是个骑马老手一样压低身形以应对疾跑所带来的颠簸,冷静得简直不像是个今天才刚要嫁人的小女孩儿。可不能小瞧了这女人。次元一边奔跑一边再次腹诽着。要不是她一副城邦人的长相,我真要怀疑她是不是从迦太基来的部落游民了。真够聪明的啊,这个小丫头,怕不是已经猜到了我是受雇于她的恋人,要带她去与他私奔。这样一来就好办多了,至少我不用面对一个又哭又闹的女人,而且看她这样子,大概是默许了这场抢婚了。
挺好。随即他又想着。爷也当一回带翅膀的埃罗斯,既促成这么一对儿鸳鸯恋人,也拿了钱去花天酒地,挺好挺好。
而骑在他马背上的鲁邦也是这么想的。这匹抢婚的半人马简直就是万事俱备时的东风,直接给他创造了一个正大光明开溜的机会,这天底下怎么还有这么巧的事情?想来也着实是够好笑的,他骑着马抢走别人看中的女人,现在他倒是扮作女人又被这匹半人马给抢走了,这算是什么,命运的怪圈吗?还是西西弗斯推着他的大石头从他身上碾过去了,硬要让他以另一个视角经历一遍自己干过的事情?
哦,我的赫尔墨斯神哟。他一边抓着身下人马的衣服一边想着,没有发觉自己的一只手正搂着人马的腰,摸着对方结实的肉体。我这到底是运气好还是运气差?姑且就算运气好吧,被一匹人马掠走也好过以新娘子的身份上别人的婚床是不是?虽然他自认为有足够的能耐从新郎官和众人眼皮子底下溜走,但现成的便宜不占白不占,直接被这匹半人马掠走反倒省了不少事,只是没能喝到那些为婚礼准备的上好葡萄酒着实是个遗憾。
既然骑在对方的背上,那他就没理由不对对方的身份产生好奇。这个半人马在名门望族大小姐的婚礼上抢婚是要做什么?虽说半人马们一直有着喜欢在婚礼上喝酒误事抢别人老婆玩的传说,但鲁邦并不觉得真有人会闲的没事特地抢走别人的女人(他并没有把喜欢英雄救美的自己算进去)这半人马肯定跟这大小姐有着什么渊源,以至于他哪怕是扮作婚礼装饰品一样,也要将她抢到手。
嘿!那她所说的恋人说不准就是他呢!那可就闹了个大乌龙了!鲁邦灵活的脑瓜子开始架设一切的可能性。说不定大小姐就是为了找他才从家里逃走跑去港口,而他倒好,反而跑过来抢婚了!真要是这样可就有意思了,人类跟人马的地下恋情,不被世俗所看好,要靠私奔才能在一起,却又阴差阳错与对方失之交臂,这故事渲染一下写成剧本演出来肯定会在各个城邦的环形剧院备受好评。
“我们两个是恋人吗?”想到这儿他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但又觉得不妥,便连忙改口“呃......我是说,为什么抢婚?”
“啥?!”次元在对方话一出口便把眉头皱了起来“你说什么胡话呢,大小姐,我是受雇于人才把你抢走的。”
嘁,一点也不浪漫。鲁邦把嘴撅了起来。
“那我告诉你个事。”鲁邦说着将自己脸上用作伪装的头发和面具拿下来,露出自己原本的样貌,收回伪装成女人的声音“本大爷是男人,你抢错人了。”
“哎?”次元愣了,一个急刹车停止了奔跑,皱着眉毛回头瞧着这个原形毕露的男人。由于他这个刹车刹得太急,鲁邦因为惯性猛地向前倾斜过去,一头撞在次元的后背上,为了防止自己中心不稳跌下去,不得不用双手环住次元的腰,但鼻子还是跟次元布满伤痕的结实后背撞了个正着,鼻尖都撞红了。次元回身瞧着这个用手揉着自己的鼻子的男人,上下打量着对方那一头上梳的短发,瞧着对方那因为鼻子疼而微皱的眉毛,以及带点小泪花的蓝眼睛,令他略微有些惊奇的是这男人眼睛不比他所伪装成的女人小,但无论怎么看都妥妥的是个男人,鬓角都快长到下巴上了,鼻子小而翘,被撞得红了一块,嘴唇薄厚始终,一看就是个擅长甜言蜜语的多情种。
“虽然很遗憾。”鲁邦冲他摊了摊手,吐了吐舌头“但我们确实闹了个笑话。”
“滚下来!”次元看着这男人的相貌足足看了三秒,继而像是挨了一道雷劈一样猛地动了起来,伸出手揪着鲁邦衣服就把他从身上拽下来狠狠扔到地上“操!你是个什么玩意?!”
“放尊重点,本大爷可是鲁邦三世!!!”鲁邦被结结实实地扔到地上,屁股着地,觉得自己这小屁股要被坚硬的地面磕成八瓣了。他龇牙咧嘴地揉着屁股站了起来,抬眼瞧着面前因为半身是马才显得比他高大的雄性人马“你听说过本大爷的名号没?”
“没听过。”次元撇了撇嘴,居高临下用轻蔑的眼神表达着他的不屑。但他实际上是知道鲁邦的,对方可是偷了阿波罗神殿圣物的大盗,被大大小小数百个城邦追着通缉却从未落网,并且据说是受过赫尔墨斯祝福的人“你这家伙怎么跑到这里来扮女人?”
“为了这玩意。”鲁邦用手捻起来自己脖子上的那枚大项链“我要偷这玩意送女人。”
“妈的,晦气!”次元仍旧在气头上,抬腿就想给鲁邦狠狠一脚,却被鲁邦灵巧的闪了过去,踢了个空,只能不甘心地收回自己的马蹄“老实交代新娘的下落,不然老子拿不到钱就把你逮去交差!”
“别这么大气性嘛,大哥,事已至此你把气撒在我身上也没用啊。”鲁邦闪开对方的攻击后讪讪地笑着,倒也没有回击“我说,我都自报姓名了,虽然你不知道我,不过没关系,你也礼尚往来一下呗,我好认识认识你。”
“谁要跟你这种小贼礼尚往来。”次元从鼻孔深处喷出气来,抽出藏在衣服中的小刀握在手里威胁着“赶紧把新娘子下落告诉我,我饶你一条小命。”
“我不知道哇,大哥。”鲁邦脸上带着遗憾的表情摇了摇头“这还是她拜托我假扮成她的,她自己到港口找船跑掉了。”
“她跑什么跑啊?”次元咬牙切齿地用巴掌拍了一下自己的前腿“真是坏事的女人!”
“她说她要去找她的恋人。”鲁邦回忆着女人的说辞“但我实在套不出更多话了,这小丫头守口如瓶得很。”
“啧。”次元嘬了嘬牙花,把眉头皱了起来“你说她去了港口是吧?那你知道她上的是什么船吗?”
“这我不知道。”鲁邦捡了个小木棍,在土地上画了一个简笔画人马,一个代表自己的帅气小人,还有几条小船代表海港,继而画了一条大型商船似的船只,将其划掉“但我们可以简单地推理一下。首先,我们可以排除那些光明正大的大船,那太容易暴露了。”
“然后呢?”次元做了个请的手势,意思是您继续您的表演。
“小渔船也可以排除。”鲁邦将那几条小船也划掉“她是个大小姐,那些又破又小的船只她肯定不屑去坐。”
“那可不见得。”次元表示异议“她可是个敢逃婚的女人。”
“相信我,我看女人很准的。”鲁邦信誓旦旦地说着“她身上有水仙熏香的味道,在家里明明没必要那么讲究,却仍旧要将自己身上弄得充满香味,将整个房间里都弄满昂贵的龙涎香味,也叫下人打扫得一尘不染,这说明她身上那种大小姐气质一时半会儿是摆脱不了的。”
“我倒是也不怎么喜欢那种小渔船船舱里的海腥味。”次元似乎回忆起什么不好的事情,略微有些反胃,在心里干呕了一下“我都受不了,何况她那样的大小姐。”
“对。”鲁邦冲他笑了笑,在地上画了大小适中的一条船“所以我们的目标很明确了,近两天出港的小型商船,最好是那种口碑比较好的。我想,只要酒买得够,从他们嘴里撬出秘密不是难事。”
“我们。”次元眯了眯眼睛。
“呃……我是指,你。”鲁邦说着,扔掉木棍,从地上站起来,稍稍后退了两步,看样子随时准备逃跑。
“你得为自己犯下的错误付出点代价是不是?”鲁邦每后退一部,次元便向前逼近一步,直逼得鲁邦节节败退,两条腿倒腾着小碎步往后撤“如果不是因为你,我现在已经带着女人去交差了。”
“这是诺恩斯女神的安排,我怎么知道你要来抢婚?”鲁邦倔强地说着,打脚脖子处抽出来自己防身用的小刀“本大爷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干!你别想拉我下水!”
“这可由不得你!”次元说着抬腿就要踢掉对方手中的小刀,但鲁邦却灵活得像只猴子一样,一个闪身躲过他的攻击,转身拔腿就跑,也不管自己这两条细腿是否跑得过对方那四条健硕的马腿。但次元倒也没有再追他,毕竟在他眼里鲁邦只是个被误打误撞卷进来的小贼而已,想要从这件事情中抽身也是他的自由,次元只是吓唬吓唬他玩罢了,并不想跟他死缠烂打。谁知道路上真多了这么个搭伙的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呢?那小子看上去脑子挺好使的,身子骨也灵活,不像是个会拖后腿的人,但那又怎样呢?指不定搭伙了之后这小子还要得寸进尺分一半钱呢,到时候他还得费点劲动动手杀了他,那可就麻烦多了,况且这小子那双蓝眼睛还挺让人不想动手的,倒不如直接吓唬吓唬他让他走了得了。
想到这儿,次元马腿一弯趴了下来,从地上捡起来那根鲁邦用来画画的树枝,将地上那个代表鲁邦的小人划掉。然后将旁边那艘中等大小的船圈起来,思索着自己该怎么不花那么多钱就从那些精明狡猾的老水手们嘴里套出话来。他们一个两个都是跑江湖的老油条了,非得是油嘴滑舌跟个说客似得人才能一边灌醉他们一边撬开他们的嘴。次元自认为自己并不是擅长用语言交流的人,除非是别人来找他,不然他还真的有些懒得沟通交流,因而荷包见底的他估计又得花大价钱请这帮人喝酒了,这让这老人马本来就不富裕的生活更加雪上加霜,他甚至有些后悔自己之前冲动之下买了一把昂贵的新弓,那可花了他不少钱,但是她用着还不如自己这把用了几十年的老弓趁手,简直是白花冤枉钱。
就在他慢慢算计自己这点小账时,突然听到身后有跑动的声音,由远及近,跟刚才鲁邦跑掉的声音正好相反,便猛地回头看去,有些惊讶地看见鲁邦正提着身上袍子的下摆,露出来正在狂奔的两条细瘦毛腿,头上假发都不知道飞到哪去了,像是希波战争时一路狂奔跑回雅典的那个光荣的倒霉鬼似得,撒开脚丫子朝着次元冲过来,弹射起跳一气呵成,趁着次元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猛地跳到对方的后背上,用胳膊死死抱着次元的腰,两条长腿夹着次元马身的侧肋,像个抱叶的雨蛙一样抓住次元不放,好像次元是他的救命稻草。他这举动吓得次元一下子就站了起来,炸着毛回身用手中的木棍和胳膊肘揍他,想把牛皮糖似得黏在他身上的鲁邦给扯下来,想把鲁邦扔在地上拿马蹄上的马蹄铁狠狠地踢他的脑袋。平心而论,如果是个柔软的女人跳上他的马背抱着他,那倒也无所谓,但偏偏鲁邦是个男人,哪个半人马会喜欢被一个男人骑在身上?简直是颜面丧尽尊严扫地,况且次元已经让这男人骗着骑了老半天了,他能让他再继续赖在他身上可就有鬼了!
“大哥!你快跑吧!”鲁邦被次元的胳膊肘狠狠地怼了一下肋骨,差点被打得吐出一口老血来,却仍旧紧紧地抱着对方的腰,样子活像个死命黏在妈妈身上的负鼠“咱俩耗太久了,那帮人不知怎么着循着踪迹追过来了!!!”
“你他妈!滚下去!”次元揪着他的衣服把他继续往下扯,但还是很识相地一边揪扯一边迈开四条马腿向前奔跑着,毕竟甩下鲁邦是次要的事,逃出生天才是首要的。但他始终没有放弃把鲁邦从自己身上揪下去,像是扯什么黏在腿上的水蛭一样凶狠“妈的!老子遇上你就没好事!”
“大哥!”鲁邦挣扎着,不让次元反手拽着自己的衣服,以此保住自己黏在次元身上的小吸血虫地位,带点谄媚地讪笑着,像是安抚一匹烈马一样安抚着对方的情绪“咱俩好歹也是有缘人,是同一条船上的人,你就行行好带我一起走吧!”
“滚!”次元并不妥协“谁他妈的跟你是有缘人!你再不滚下去我就去树林子那边,把你碾死在树干上!”
“脾气真臭。”鲁邦小声逼逼着。
“什么?!”
“我是说,大哥你人美心善大慈大悲。”鲁邦立刻改口,双手死死扒着次元的衣服“我也没料到事情会是这样,他们全都骑着马,我这两条腿也跑不过四条腿啊。要不这样吧,我们做个交易,你带我逃走,我帮你找大小姐。”
“你算老几?”次元挑挑眉毛,思索着如果带上这小子,自己能省多少力气,老实讲,他有点心动,这么个油嘴滑舌的聪明人类,如果是真心实意帮他的话,大概能让他的工作顺利一些“咋着?你还嫌自己命长?想分我的羹?!”
“嗨,大哥,你咋这么不相信别人呢?”鲁邦感觉到次元拽着自己衣服的手在一瞬间松动了,立刻逮着这个机会,像个说客一样继续用他那三寸不烂之舌诱惑着“我不会抢你酬劳的,况且我也不缺那么点钱,本大爷想要钱那还不是信手拈来......你这是什么表情!”
“嚯,你口气还真不小。”次元一边回头一边拿一种看马厩里马粪的眼神看着他,表情汇聚成放屁二字“只是个蹩脚小贼而已。”
“嘿!”鲁邦一副受了奇耻大辱的样子“你在质疑本大爷的实力?!”
“毕竟某人现在逃跑还要靠我。”次元仍旧在狂奔着,将后面骑马的追兵远远甩在身后,却也没有再将鲁邦从身上拽下去“听好了,小子,我可以带你逃走。但相应的,你也要付出代价。”
“我说过我会帮你找大小姐。”鲁邦见对方算是态度缓和下来了,稍微松了口气,回头看了看身后的追兵,发现领头的正在跟身后的人说些什么,并且做了个手势“本大爷向来说到做到!”
“光这个还不够,毕竟这是你欠我的。”次元坐地起价“你还得再付给我一千德拉克马。”
“你这家伙!”鲁邦很想给对方马屁股上来一巴掌,但他不敢“好吧!老穷鬼,本大爷手头正好有闲钱!”
“多谢惠顾。”次元见对方在钱上这么好说话,料想也不是什么缺钱的主儿,看他那副少爷气质,指不定出来做贼都是出于兴趣爱好呢!因而他非常缺德地后悔自己没在坐地起价时将价格翻三倍,指不定这家伙仍旧会爽快的答应呢!瞧瞧,他偷了这么个价值连城的宝贝项链,就只是为了取悦女人?!这小子绝对比看上去有钱得多!他就应该好好的再讹上他一笔!
然后他就在一片缺德与后悔之中的心情中,被后方追击的敌人拿弓箭射中了屁股。
“嘶————”鲁邦捂着被抽红的半边脸,用手狠狠地拧着次元的屁股“你这个尾巴!你这个尾巴稳重一点行不行?!”
“没办法。”次元刚拿他那条大鞭子似的马尾巴抽了鲁邦的脸,自知理亏,所以口气讪讪的“疼啊,我屁股一疼尾巴就不受控制,没踢你算是不错了。”
“忍着点。”鲁邦咕咕哝哝地继续将药膏抹在次元屁股处的箭伤上,一边抹一边用手揪住次元那编成麻花辫的大尾巴,这尾巴又黑又粗,打后面看简直像个大姑娘的辫子,谁能想到这是条马尾巴?但此刻这尾巴不耐烦地在鲁邦手里轻轻抽动着,彰显着尾巴主人的臭脾气。
距离次元屁股中箭已经过去将近两天了,他们也早就摆脱了那些追击他们的人,现在正坐着条货船去往纳克索斯岛。次元屁股被带着勾刺的毒箭射中后并没有停止奔跑,而是像一条竞速的疯狗一样拼命地跑,跑得鲁邦直觉得自己快要在空中化成一道风了。他觉得次元这人还算讲义气,最终也没有丢下他,尽管卸下鲁邦这一人之担之后他会轻松不少,也能跑得更快,但他还是选择带着鲁邦埋头奔跑,一直跑到将身后的人甩得不见踪影了为止,一路跑出了雅典市郊,跑到了一片人烟稀少的森林处,这才停了下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像个快渴死的人一样跌跌撞撞跑到小溪边去喝水,然后像是腐朽的建筑一样轰然倒塌,马腿打软跌坐在水边上,骂骂咧咧地呻吟着。
“辛苦你了,朋友。我给你处理伤口吧。”鲁邦拍拍次元的后背,从马背上跳下来,将藏在身上的小刀掏出来,皱着眉头看那枝毒箭和次元有些发黑发肿的伤口,将小刀的刀尖缓缓插入其中,像是杠杆一样翘着箭头,让它稍微松动一下,然后一发力将带着倒刺的箭拔出来,带下来了一小块肉和泉涌的血“这箭是毒箭,你跑这么剧烈,毒素......可能早就蔓延到心脏了。”
“赫拉克勒斯是被烧死的,不是被毒死的。”次元咬紧牙关说着,尽量不让自己哼哼太大声“我是个半人马,别拿你们人类的标准来衡量我。”
“也是,你是个半神。”鲁邦将自己身上宽大袍子往上捋了捋“但留着这些毒也不是事,我得想办法把毒弄出来。”
“你没有坏牙吧?”次元觉得自己现在还能担心鲁邦的口腔安全问题简直是圣人行为,宙斯看了都得哭。
“没有。”鲁邦明白了,把脸皱了起来“你要我拿嘴吸你这毛屁股吗?”
“不然呢?”次元回头看着他“你还有其他办法?”
“啊啊,你就庆幸我是个好说话的人吧。”鲁邦深吸了一口气,看着那流着黑血的伤口,觉得自己此刻的觉悟不亚于一个马上就要在战场上光荣赴死的斯巴达勇士“爷干这活只收你一千德拉克马!”
鲁邦发誓他这是头一回干对着雄性生物那毛茸茸的屁股猛吸的事儿,也是他最后一次这么干。他花了整整一个小时才将次元体内大部分的毒血吸出来,吐在小溪边的草地上,甚至留下了一大片发黑败坏的血污,干尽了沼泽里水蛭才会干的事情,还要比水蛭多干一个呸呸呸吐毒的活计,弄得直觉得自己两边腮帮子生疼,下巴像是要脱臼了一样酸痛,说话都漏口水。完事后他一边给自己揉着下巴一边打水洗干净次元的伤口,然后涂抹上自己随身携带的止血药膏,用从自己那身华丽的嫁衣上撕下来的白布条简单地包扎了一下,然后也疲倦地坐了下来,靠着次元那因为呼吸而上下起伏的马身侧肋,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真是的。”他把脖子上那串大项链拿下来,放在手中欣赏把玩着“这漂亮玩意可把我卷进苦差事里了啊。”
“咱俩扯平了。”次元说着,想要从地上站起来,但是因为受伤和失血过多而有些无力,试了两次没有成功“现在最好生团火,找点吃的,天快黑了。”
“你下半身是马吧”鲁邦勉强起身搞了一团篝火出来,又倒回到次元身上,浑身无力动弹不得,却仍旧皮兮兮地指了指地上那些还没被毒血污染的绿油油的青草“你能吃草吗?”
“吃你妈。”次元虚弱地嘴臭着。
“喂,你就对你的救命恩人这个态度吗?”鲁邦用胳膊肘怼了怼次元马身的肋骨“你信不信我把你扔在这里不管!”
“随你便。”次元冷冷地说着。
“你对所有人都是这种态度?”鲁邦轻轻拍了拍次元马身的脊梁骨,给对方顺着身上黝黑发亮的毛“坦率点,你这老人马,咱俩还算投脾气对不对?”
“不......”次元发音发到一半把嘴闭上了,随即又把嘴张开了“......没准吧,谁知道。”
“我觉得你还不错。”鲁邦倒是很坦诚,有些疲乏地靠着次元,嘴里残留的那点毒素使得他浑身都麻麻的,困倦得不行“你没把我直接丢下,谢谢啦,朋友。”
“我不是你的朋友。”次元老别扭嘴犟。
“那就当交个朋友。”鲁邦向他伸出一只手,等着次元握住“你叫什么名字?我总不能一直叫你老人马是不是?”
次元迟疑了一下,最终选择了握住对方的手。
“次元大介。”他说着“可以管我叫次元。”
“唔,次元。”鲁邦喃喃地重复了一遍“我要眯一会儿,这个毒对我来讲还是有些难受,毕竟我可没你们半人马这样的恢复能力......哈哈......”
“你睡吧,我来守夜就好了。”次元口气不确定地说着,受伤与失血让他变得有些虚弱,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也支撑不住睡过去。但他还是选择给出保证,毕竟半人马的自我恢复能力在所有怪物里都是数一数二的,他相信自己的身体,再重的伤都挺过去了,只是中了一箭不算什么。
于是鲁邦便靠在次元身上,裹着自己身上宽大的袍子,感受着身后那具缓缓起伏的温热身体,听着对方马身平缓而有节奏的心跳声,闭上眼睛浅浅睡去,并在朦朦胧胧中听见次元说了一句谢谢,只不过他那被毒死侵蚀得有些发麻的嘴没法张开再回一句。
他多多少少也中了些毒,但好在中毒不深,以人类的身体来讲,只需好好的休息一晚上,肝脏便可将那么点毒素分解殆尽,第二天还是个活蹦乱跳的皮皮人。他睡了一个冗长而安稳的觉,不知怎么着,躺靠在身后那半人马的侧身上的感觉令他相当安心。虽然只是才见面一天,二人对彼此仍旧都有戒备,但这不妨碍他们依偎在森林里的小溪边,守着一团温暖的篝火,像是已经认识了很久那样,将自己的安危托付给另外一个人,并且最终选择了信任。虽然这多多少少都包含了赌运的成分,赌对方是不是值得自己去相信、去依靠的人,但他们明显都赌赢了。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鲁邦醒了,发现整个森林都迷蒙在一片晨雾之中,身边的野草和小花上也有不少露水。他下意识地回头寻找次元,但却发现这匹老人马已没有卧在原地了,只给他身上留下来自己的衣服当做保暖的被子,毕竟清晨的森林里雾气还是有些浓重,篝火也早就熄灭了,温度相较之前也低了不少,一个不小心便会被冻得感冒。身上那花里胡哨的衣服似乎是被次元扔到鲁邦身上,很敷衍地攒成一团,彰显着衣服的主人对这套装饰性大于实用性的衣服的怨念。
鲁邦把身上那一团宽大的衣服扒拉开,继而从地上爬了起来,活动着自己的身子骨,在柔软的草地上跳了跳,发现自己身上那点毒素已经基本上没了,而且还因为睡了个久违的大懒觉而感到神清气爽。
“呼——”他又伸了个懒腰,继而看向站在小溪里,手持削得尖利的木棍盯着水面的次元“早上好啊,次元。”
“嘘。”次元冲他做了个收声的手势,仍旧一动不动地死死盯着水面,保持着将拿着尖锐木棍右胳膊抬起的姿势。他没穿衣服,赤裸的上身体毛浓密,布满结实的肌肉和大块的疤痕,看起来像是一尊出自大师之手的大理石雕像,雅典城里的雕塑家们要是能看见他这匀称健美的肌肉,准要赶着抢着花大钱雇佣他当模特。鲁邦就这么静静地看了几秒,觉得半人马真的是一种神奇的生物,明明上半身是人,下半身却是马,但这却丝毫不令他们显得怪异,反而增添了一种人类永远也无法拥有的矫健感,美丽而神秘,像是染着星光的森林里月神的牡鹿,是活生生的神话,也是无法被束缚的自由灵魂。鲁邦突然有些明白为什么有些学者会究其一生去研究这种奇特的半神,不停地去追寻这种来无影去无踪的美丽生物了,也明白了为什么传说与叙事诗中总少不了半人马的身影,因为面前这匹半人马着实吸引着他,令他不由自主地想要再去多了解了解这种特殊的生物。
“给爷死!”次元叉鱼叉得凶的很。他先是非常耐心地静止不动着,等着那些没有防备的鱼顺着活水慢慢游到他身边,再在一瞬间挥动胳膊将手中削得锐利的木棍戳下去,又快又准又狠,预判完美,一击毙命,海边浅滩处的老渔民们叉鱼都不一定有他这水准,那是凌驾于人类之上的观察力和行动力,没有一丝犹豫,只一击便穿透了那条大鱼的头身连接处,然后用木棍把它挑起来,冲着鲁邦挥了挥,鲁邦这才注意到对方另一只手里的柳树条中已经穿着一串鱼了“早饭吃烤鱼。”
“你那大屁股这么快就好了?”鲁邦打趣地说着,看着次元毫无压力地站在略显湍急的溪水中,在心里感叹半人马的自愈能力跟人类真的不是一个级别的。
“好全乎估计还得有几天,不过已经不碍事了。”次元抬腿走了几步,从水中走上了岸,抖动着湿漉漉的马腿和半身,然后把那些死透了的鱼扔到地上“你来把这些鱼处理掉。”
“我最好先给你换一次药。”鲁邦说着把自己的小刀和药膏掏了出来“伤还没好就下水,你也真不怕自己暴毙。”
“没招上水。”次元说着转过身来拿屁股对着鲁邦,让对方瞧瞧他那干燥的屁股和尾巴,鲁邦则用小刀割开绑住他马腿的白布,露出来已经开始愈合的伤口,伤口虽然缺了一大块肉,但却已经停止流血了,正在慢慢结痂长肉,因为中毒而淤血浮肿的部分也消了下去。
“我甚至开始有些羡慕你了,次元。”鲁邦给他上好药,拍拍次元的马腿“人类要有你这种自愈能力,战争时期也不会死那么多人。”
“但人类反手就能摸到自己的屁股。”次元耸耸肩“各有利弊。”
鲁邦给次元处理好伤口之后,开始着手处理那几条鱼,将它们开膛破肚后穿在树枝上烤熟,虽然没有什么多余的调味料可供二人享受,但两个从前一天下午开始就什么都没吃的人仍旧吃得狼吞虎咽的,鲁邦吃鱼吃得像是在嘬排骨,次元甚至将体型较小的鱼连同骨头一起嘎巴嘎巴嚼了吞下肚了事。
“啊——”鲁邦吃饱后仰面倒在草地上“我满足了。”
“吃饱了?”次元用一块鱼骨头剔着牙,从卧着的姿势中站了起来“既然吃饱了那你就走吧。你应该有法子自己躲过那帮人。”
“办法倒是多得是。”鲁邦噌一下子坐了起来,动作过快以至于拉伸到了自己肚子上的肌肉。他挑挑眉毛,看着准备离开的次元“怎么?你不要我跟你一起去找大小姐了?”
“你也有自己的事不是么。”次元指了指自己的脖子,代表那串大项链“比如说取悦女人。”
“这玩意简直就是万恶之源。”鲁邦小声咕哝着,从自己身上翻找出来那串项链,表情有些无奈地看了看这华丽的珠宝,继而冲次元露出来一个坚定的笑容“但我这人一向说到做到,答应过的事就一定要做到底。”
“哦?”次元嘴角勾起一个微笑,但随即这细微的面部表情被他强压了下去“我可以理解为这是你主动要跟我搭伙吗?”
“而且是免费搭伙。”鲁邦摊了摊手“我一向随着自己的心情来。”
“......”次元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鲁邦,看着这个仍旧穿着新娘子嫁衣的瘦高男人,看着对方那双清澈坚定宛若顽童的蓝眼睛,感到一阵奇异的感觉爬上心头。他不明白这男人到底想从自己身上捞到什么好处,而且看对方那态度,他根本就没有想要捞到好处,与其说是受利益驱使,倒不如说根本就是随心而动。鲁邦并不在乎钱,这一点是可以肯定的,从他那样随意地看着那件价值连城的大项链就可以看出,他并不在乎已经到手了的东西,他只是在乎将它搞到手的过程,并且享受这个过程。
有趣。次元想着。他跟人类打交道这么多年了,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样一个令他觉得如此有趣的人类。毋庸置疑,他们都是恶人,都会为了自己想得到的东西而竭尽所能,会偷窃,犯罪,乃至杀人,但他却头一次见到一个会对他讲“我随心而动”的人类。人类不都应该是贪婪逐利的吗?人类不都应该是会被俗世的种种条条框框束缚的吗?为什么面前这个男人能够像这样坦然地将自己自由的灵魂展现出来?吸引力。他发现鲁邦对他有着莫大的吸引力,比从前见过的任何一个人类都有吸引力,勾起着他的兴趣,让他想要多了解这个人类。了解人类?这要是换从前的他自己听到他现在的心声,准要嗤之以鼻,人类有什么好了解的?不过是一群被世俗捆绑的短命生物罢了,究其一生忙忙碌碌,最后像是一缕烟一样消失。但鲁邦的确有些不一样,次元说不上到底不一样在哪,但他的灵魂告诉他自己,跟鲁邦待在一起是一件甚至称得上愉悦的事情,他不讨厌这个有着狡黠笑容的年轻人类。
“我要去取我准备的东西了。”次元转过身去,背对着鲁邦,不让对方看到自己脸上那复杂的表情“然后我会去港口。”
“我想我能很快搞定那帮难缠的水手。”鲁邦上前一步走到他身边,偏头看着这匹半人马的侧脸“如何?”
“上来。”次元指了指自己的后背,尽量让自己的口气显得很臭“不上来的话你跑不过我。”
“哈哈。”鲁邦轻轻笑了,翻身上马轻车熟路。次元没穿衣服,他不知道该抓着哪,索性用手扶着次元的腰窝“我是不是头一个受你邀请坐到你身上的人?”
“不是。”次元撒了谎,鲁邦就是头一个受他邀请坐到他后背上的男人。
次元并不后悔他这趟活儿带上了鲁邦,假使事成之后鲁邦要求分一半的钱,那他也认了,就当自己交个朋友,他还没有吝啬到不愿同投脾气的人分杯羹的程度。事实上,鲁邦确实真的非常顶事儿,那些他为之棘手发愁的问题,对方三下五除二干净利落的就能解决干净了。
他们先去了次元藏东西的地方拿了行李,鲁邦也好歹摆脱了自己身上那套惹眼的嫁衣,换上了次元本是给自己准备的一套衣服,而次元就索性不穿了,只戴上了自己那顶无论如何也舍弃不了的帽子。反正半人马穿不穿衣服也没太大差别,马身该露的都露着,也没人会挑一个半人马什么毛病。这回次元总算是拿到了自己那把老弓和装得满满的箭筒,手上拿着趁手的武器的感觉令他感到一阵安心,将自己的行李跟箭筒全部扔给坐在身上的鲁邦后,将那张弓挂在自己的肩膀上背着,回头看着鲁邦。
“你有行李吗?”他看鲁邦手脚并用坐着给自己套着那件简单的袍子,思索着这心思缜密的小贼不应该没给自己留后路。
“当然。”鲁邦把衣服套上,拆开次元的行囊检查着“我的东西比你这个可要多得多,不过都在城里,现在估计也回不去了......嘿,你这带的都是啥玩意,一分钱没有,硬面包倒是一堆!”
“不带干粮等着饿肚子吧。”次元说着朝鲁邦伸出一只手,鲁邦便相当心领神会地递了个干巴巴的面包给他,让他叼在嘴里慢慢咀嚼着“既然你没什么东西可拿,那就去港口吧,一分钟也耽搁不了。”
“你有钱吗?”鲁邦继续翻了翻那个穷酸的行囊,抛出来一个灵魂问题“打听消息跟租船都要花钱的。”
“......”次元回了他一个你看我这样像是有钱人吗的眼神。
“得。”鲁邦无奈地两手一摊“到港口的时候我再想办法搞点钱吧。”
“你个小贼应该很会搞钱吧?”
“港口有不少来进货的商人。”鲁邦冲次元自信一笑“你就瞧好了吧!”
然后次元就目睹了鲁邦坑蒙拐骗,用自己身上一枚出嫁时戴的宝石戒指作为诱饵,不仅贴身偷走了一个珠宝商人身上的一小袋金币,最后还达成了买卖,用自己那三寸不烂之舌说服对方用还算说得过去的价格买下他这枚戒指,自己还装作吃了大亏贱卖了宝贝的样子,让那个珠宝商沾沾自喜,甚至还用羊皮给他写了字据,给了他另一小袋金币作为买下这枚戒指的钱,最后在临走的时候鲁邦跟他握了握手,然后带着两袋金币和一个胜利的笑容,去找躲在小巷子里默默注视着这一切发生的次元。
“你小子行啊。”次元一边用牙咬咬那些钱币一边说着“我看清楚了,你这最后还掉包来着。”
“可不。”鲁邦从手里捻出来那枚戒指,然后把它重新戴回自己的手上“我拿他马车车轴上帝铜圈掉包了来着,他的马车现在应该已经抛锚了。”
“真够缺德的。”次元笑出声。
“反正我们也在这里待不长,现在跟我去找水手。”鲁邦说着,继而像是牵牛鼻子环一样揪着次元的胡子,把他朝着自己想去的地方轻轻拉扯着。
他们秉承着骗完就跑的原则,溜边走以防止再碰上那个气急败坏的商人,但一人与一马的组合实在是不常见,仍旧有好奇的女人跟孩子们侧目看着他们,但那些经历过大风大浪的水手们倒是都见过不怪了,他们嚼着口中的腌渍橄榄,用打量上乘海货的眼神瞧着他们,像是在思考从他们身上究竟能嫖得多少好处。
鲁邦在港口处静静地观察着,看着那些反港的船只,瞧着那些刚从穿上下来的水手们,观察着他们的面相,最终锁定了一个头发花白的中年水手,对方只穿了条布料包裹成的短裤,身上结实的肌肉让海边毒辣的太阳晒成古铜色,身上还有结晶的盐粒,正在指挥着几个水手将地上那一袋袋小麦粉搬到船舱里最干燥的地方,防止受潮腐败。
“你们这是要去哪啊,大叔?”他相当自来熟地凑近对方,将手里刚刚花一块钱在商店买的油浸橄榄和羊奶酪片递给对方,算是博得对方注意力的一点点小礼物“来点尝尝?”
“我的船只往返雅典跟纳克索斯岛。”男人接过他的东西,自然也要稍微给点面子,停下了手中的活计,跟他闲聊一会儿“最近那边香椿酒不错,我还打算买点带回来哩。”
“纳克索斯岛,我也去过那几次,是个好地方。”鲁邦当然去过那里,上一次是他从那里带着阿波罗神殿的圣物逃跑,驾驶着一只小船在海上漂泊,结果遇上了风暴,船像片叶子似得被一路刮到了墨西拿海湾附近,得亏风暴停了,他拼命地驾驶着他的小船往回跑,不然非得遇上塞壬不可。虽然她确实很想听一听绝美女妖的歌喉,但当时他身边也没个其他人,这要是真听了,他怕不是现在还在海里躺着长眠,头骨里长满了寄居的螃蟹。
“我老婆就是那边的人。”男人似乎想到了什么,有些美滋滋的“那边的美人可多了,我老婆就是最漂亮的,然后她还给我生了俩漂亮闺女。”
“哇,你有俩漂亮闺女哇!”鲁邦将惊讶又羡慕的口气演得以假乱真“看你这岁数,她们也都该到谈婚论嫁的年纪了吧?”
“可不嘛,村里的小伙子们都争着抢着提亲,我叫她们选个自己喜欢的,可愁死她们俩了。”男人一提到自己那俩宝贝闺女,可就打开了话匣子,开启了慈祥老父亲模式“我不会把她们俩嫁给她们不喜欢的人,那些个她们瞧不上眼的,想都别想。”
“你可真疼你这俩闺女。”鲁邦由衷地说着“真想见见她们俩,谁不想见见能迷倒整个村小伙子的姑娘呢?我准能把百合花别在她们的耳朵上,讲笑话逗得她们咯咯乐。”
“看你这样,也是个不错的小伙子嘛。”男人上下打量着他“你不是本地人吧?”
“我是柯林斯人。”鲁邦一本正经胡说八道“我家是造船的,还算有点家业田产。”
“小伙子,前途无量啊!”男人感叹着,看了看跟鲁邦一起来,但一直没说话的次元“这么说,这半人马是你雇来的?”
“他算是我雇来的保镖。”鲁邦斩钉截铁地说着。次元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好像面部神经出了问题似得,但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沉默着,算是默许了鲁邦的胡闹,因而鲁邦便得寸进尺,更加肆无忌惮地继续他胡编乱造的说辞“唉……我此行远离家乡甚至不惜花重金雇佣半人马来当保镖,就是为了寻找我的爱人。”
我屌你妈的。次元想着。这逼话怎么有点似曾相识。
“哦?”男人来了点兴趣,似乎是没料到鲁邦竟然是个苦情男子“年轻人,你没能娶到心爱的姑娘?”
“是啊。”鲁邦说着,影帝一样捂住自己的胸口,仿佛他的心脏已经碎成了两半。他将自己从前被女人甩的时候的心酸与不甘酝酿了一下,硬是挤出来几滴猫尿来“我在宴会上对她一见钟情,她也赠我信物表达感情,可她早有婚约,要嫁给她不爱的男人……哦……我心都要碎了,大叔,您也是有女儿的人,您会愿意看着您的女儿嫁给她不喜欢的男人吗?”
“当然不会!”男人甚至有些愤慨“她们可是我的宝贝女儿,她们流一滴眼泪,我的心就如刀割!”
“您可真是个好父亲啊!”鲁邦在心中隐隐觉得自己盲狙可能狙对了,感谢幸运女神的垂青,他在这种看概率的事情上一直闭着眼睛也能顺风顺水“我的爱人要是能有你这样的父亲就好了,至少能让她跟自己的情郎终成眷属,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为了逃避婚姻选择离家出走……”
“你说她离家出走了?!”男人一愣,随即似乎立刻想到了什么,把眉头皱了起来“她什么时候逃跑的?”
“应该就是三天前,穿着斗篷带着兜帽,乔装成侍女跑的。”鲁邦遗憾地摇了摇头“她逃婚了,不知所踪,我来雅典本是想再见她最后一面,可谁知道她就这么凭空消失了呢?所以我一定要找到她,带她回柯林斯,然后一辈子爱着她。”
放苟屁吧。次元在心里吐了个底朝天。
“痴情的小伙子呦。”热心肠的中年人安慰似得揽过鲁邦的肩头,拍了拍细瘦的年轻人,拍得鲁邦直闻到一股咸腥的海盐味儿“你跟大叔我说说,姑娘长啥样啊?我认识的人多,可以帮你问问。”
“她有着一头亚麻色的长发,末梢打着小卷,眼睛美如琥珀,如星星般熠熠生辉,简直比普绪赫还要美丽。”鲁邦稍加回忆了一下,添油加醋地说着“她的肌肤像是象牙一样洁白,透露着淡淡的红晕,身上也总有水仙与薰衣草的味道。大叔,如果你见过一个像是铃兰草一样可爱的姑娘,那准是她。”
“......就在三天前。”男人沉默了一下,继而继续说着“我知道有另一条船载着一个身上有水仙和薰衣草味的姑娘去了纳克索斯岛。她的确有着亚麻色的头发,却只穿着侍女的衣服,正如你所说的那样。她给我钱,恳求我将她载到那里去,但却不肯告诉我原因。我本来想要拒绝,但她哭泣的样子让我想起了我的两个女儿,便叫了另一条较小的货船载她过去,那是我妹妹和外甥的船,我妹妹应该会照顾好她的。”
“所以,她在纳克索斯岛吗?!”鲁邦一副把激动写在脸上的模样,紧紧地握住了男人的手“大叔!你们这条船什么时候出发?能否带上我们俩?钱不成问题!”
“我们倒是一会儿就出发。”男人面色有些复杂地看了看次元“但我从未带一匹人马出海过......”
“放心吧。”次元将一颗油渍橄榄扔进嘴里咀嚼着“我从前跟着战船出海的时候,你太爷爷还在吃奶呢。”
“我们会自己准备好路上所需的食物,只是借您的船顺路罢了。”鲁邦说着从自己的衣服里掏出一小袋金币递到对方手中“这些钱我都给您当做路费,您看可不可以?”
“......”男人掂量了手中那一小袋沉甸甸的钱币,最终点了点头,算是达成这桩买卖“看你是个痴情的小伙子,我就帮你们这个忙好了。日上三竿的时候我们出发,你们可以先买些东西准备准备。”
就这样,他们带着不少在港口买到的食物,在正午之前坐上了去往纳克索斯岛的货船。次元的伤还没有彻底好利索,因而鲁邦仍旧需要每天给他换药,但即便这样,对人类来讲少说也得花上一个月才能好的伤,次元只花了三天的功夫便已经好得八九不离十了,小孩拳头大的伤口如今已经好成了一块硬币大小,留下一片缺少皮毛保护的疤痕,跟其他伤疤混合在一起,并没有什么特别显眼之处,只是偶尔会在鲁邦给他上药的时候龇牙咧嘴地疼一下,尽量忍住尥蹶子踹鲁邦一脚的想法。船上的水手们大多很好奇他这伤口的来源,但次元缄口不言,这事便让鲁邦添油加醋编得神乎其神,说什么是他们在从柯林斯走到雅典的路上遇到了劫道的恶霸,这种恶霸专门逮住过路的倒霉蛋,然后抢走他们的钱财,把倒霉的人倒吊在太阳底下,活活晒成人干。鲁邦说他们还不止遇到了一个,而是三个,两个人合力一齐将三个身高两米,力大如牛的恶霸打趴下,但代价是次元的屁股被捅了一刀。不过那三个恶霸也没有好下场,被他们俩倒吊在太阳底下,任其自生自灭。
“你还挺会编故事的。”打发完那群好奇的年轻水手后,次元站在船头眺望着远处的海,一边嚼橄榄一边咕哝着。西沉的太阳将他的胡子尖变成金色“你把我说得跟忒休斯似的。”
“我才是忒休斯,你是忒休斯的马。”鲁邦冲他吐吐舌头“你是一匹老人马,也许我应该给你安排一个喀戎那样的角色。”
“免了。”次元轻哼了一声,但他的心情却相当好,带着咸味的海风与阵阵海浪声令他很是舒适。人马大多都栖息于山林与平原之间,他们骨子里的血令他们喜欢在踏实的大地上奔跑活动,因而很少有人马会到海边居住,也很少有人马会坐船。但次元是个异类,他在还是匹小马驹的时候就对大海充满着无限的遐想,梦想着能乘着一条属于自己的船在宽阔而蔚蓝的大海上乘风破浪。他在漫长的前半生中曾经无数次出过海,大多是跟着军队四处征战,哪个城邦的出价高,或者哪个城邦有他中意的人,他就为哪个城邦效力。几百年间他跟着各式各样的船队去过不少地方,最远的一次遇上了风暴,被吹到了不知道什么奇怪的地方,花了整整十五年才重新回到他所最初居住的伯罗奔尼撒半岛附近,周边城邦的君主都换了一代了“我快有五年没出海了,感觉还不错。”
“五年对你来讲还不是一眨眼的事。”鲁邦站在船舷处瞧着这个略微有些兴奋的人马,心想这家伙有时候还挺好懂的“你活了多少年了?”
“没算过。”次元摇摇头“但我参加过特洛伊战争,那时候我大概比现在年轻不少。”
“那少说也得过去六百年了。”鲁邦简单地算了一下,觉得人马虽然跟人类的生活还算息息相关,但终归仍旧是半神,寿命比人类长太多了“长寿的感觉如何?”
“谈不上好,也谈不上坏。”次元口气淡淡地说着,好像在说一件无不足道的事情“你们人类或许觉得长寿是好事,但这都是相对的,时间对我而言快得像是离弦的箭。”说到这,次元轻轻叹了口气“我甚至都没有注意到已经过去六百年了,对我而言,时间失去了他原有的概念。”
“这六百年里你都在干什么?”
“告诉你也无妨,因为很笼统,拿钱办事,完了隐居......”次元回忆着“很多我已经记不得了,拿钱干脏活不需要记忆。”
“哇,老兄,这可是六百年哎。”鲁邦拍了拍次元的马背“你不觉得你浪费掉了六百年吗?”
“不觉得。”次元感到有点被冒犯“这是我的生活,我活得很自在。”
“可长寿使你忘掉了生活本该有的激情是不是?”鲁邦一针见血地说着“你拥有近乎永恒的生命,所以你才会不在乎时间,不在意这流逝的一分一秒,自然也会逐渐失去对于时间的概念。”
“......”次元沉默了。鲁邦说得很对,这么些年里,他刻意将自己隐藏起来,拒绝跟任何生物有生意以外的深度交流,就是因为他不知道自己除此以外还能做什么。过长的生命使他在这几百年的岁月里将一个人类穷极一生都无法做成的事情做了个遍,他跟着船队旅行,甚至无惧被风暴卷到未知的海域,他尝遍各地的食物与美酒,他参加过无数次大大小小的战争,他见过无数人类的消逝,他们就像是风中的一小片残破的树叶一样,凋零消失,只留下他一个人永远地活着。奥林匹斯的众神寻欢作乐以消磨无尽的时间,但没人说过,当一切的欢乐都失去意义的时候,一个人究竟该做些什么?他感到疲倦,而他又并不想死亡,死亡未免太过容易,他并不惧怕死亡,但将自己的灵魂轻松交给哈迪斯未免也太便宜对方了,他还没有找到一件能够再一次让他热血沸腾的事,一个让他的激情重新点燃的人,但如若找到了,却又意味着必然的失去,没有哪个人类能够在百年之内仍旧健在,他们太脆弱了,简直像是炉灶里烧成灰的木炭一样脆弱,只消一阵风便烟消云散,回归尘土,好像从未出现在这个世界上一样。男人,女人,太多太多的人类从次元身边经过又离去,他无法挽留他们的生命,甚至连对于他们的记忆也无法保存太久。时间使他麻木,使他那颗扑通扑通跳动的心失去了本该有的温度,也使他忘记了自己从前所为之兴奋的事情。活着,好好活着,活得舒舒服服的,是的,他一直信奉着不会亏待着自己的信条,该有的享乐自然一样不会少,但是仿佛永远缺点什么,他自己也搞不明白,便就随他去了,直到鲁邦直白地帮他把他不愿意对自己说的话说出来。
“那对于人类来说,对于你来讲,激情是什么?”他反问着鲁邦“你并非神明,充其量也只能再活一百年罢了,你想用这有限的时间去追求什么?”
“当然是把我所看上的宝贝都偷到手啦!”鲁邦秒答着“我要把这个世界上漂亮美女的心全都偷到手,叫她们爱我!”
“噗————”次元没绷住嗤笑了出来“就这?”
“你可别小瞧我。”鲁邦脸一仰鼻子一翘,一副为自己的理想而自豪的样子“偷窃是十足快乐的事情,如果生活一成不变,那我就用自己的手给自己创造刺激的事情,挑战命运,然后让命运撵着我的屁股跑,就像你自讨苦吃屁股挨了那一箭一样,我不介意受伤,但我永远能够全身而退。”
“口气不小。”次元看着远处缓缓从海面上下沉的太阳,阿波罗的战车红得就像是一枚被铸造还没脱模的钱币,慢慢沉入冰冷的海水中,逐渐被冷水吞噬温度,于是海风便染上了夜的味道,像是阿尔忒弥斯冰凉的小手轻抚脸颊,褪去白日的炎热,沁人心脾“脆弱的人类,自大的人类,你们人类倒是总能够给我带来点意外。”
“同样的,我也能够把你从可以一眼望到底的无聊生活中拽出来。”鲁邦微笑着,看着次元的眼睛,次元突然觉得这小子的蓝眼睛深邃得像是太阳余晖消失那一刻后漫天璀璨的星辰,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要盯着多看一看,仿佛被一股莫名其妙的引力吸引着“来吧,既然生活一成不变像一潭死水,那我们就扔块石头进去。”
“我承认你确实是我的变数。”次元移开视线不去看鲁邦的眼睛,反而看着那因为黑暗而显得更加深不见底的海水“如果不是因为你,我现在应该在去往克里特岛的船上,并且即将拿到我的报酬。”
“但你现在却踏上了去往纳克索斯岛的路。”鲁邦走到船头,使次元被迫看着自己,张开双臂,好像是要拥抱整片大海,拥抱这个世界,拥抱次元,将一切都纳入自己的怀抱中“你爱这种偏离轨道的感觉,我们在某种程度上是一类人。”
“不......”次元想转身逃跑,同时又明白现在跑已经太晚了,他应该一开始就跑的,丢下鲁邦一个人跑掉,但如果他真的那样做,五十年后他一定会在某个时刻想起这件事,然后后悔得把头往树上撞。他马身的后腿向后退了一步,但是却又站定了,用毫无畏惧的眼神看着鲁邦“......好吧,小子,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邀请你,在这事结束后跟我一起去偷走帕特农神庙的雅典娜神像。”鲁邦笑了,笑得像个顽童“我要偷走那尊镶嵌着黄金与象牙的雕像,然后把它摆在我的战利品仓库里。”
“为什么是我。”次元挑了挑眉毛“就因为我们阴差阳错碰上面了?”
“综合因素。”鲁邦用指尖捏着自己的下巴,像是在挑选什么新鲜食材一样眯起眼睛上下打量着次元“我从前大多独来独往,你是头一个让我生出来如此强烈的想要合作欲望的人。换句话说,我想再多了解了解你。”
“以朋友的身份。”末了他又添了一句。
“如果做小偷如你所说的那样有意思的话。”次元也眯起眼睛看着面前这个狡猾聪明得像只猫的男人“我考虑一下。”
“偷窃是罪,也是美德。”鲁邦说得比唱的好听“当我们眼下的旅程结束后,你就会有结论了。”
“但愿。”次元轻哼一声,转头从船舷处离开,留下鲁邦一个人站在船头的黑暗中。
他们顺风而行,却在快靠近基克拉提迪群岛的时候遇上了一阵子大风,这跟从前鲁邦打纳克索斯岛回雅典的时候的经历几乎一模一样,简直有些邪性,这阵大风将整个船队再一次吹到了墨西拿海湾附近,像是要逗鲁邦玩一样,再一次把他吹到了这片海妖出么的海域。这次行的是大船,得靠着洋流和风来回去,因而必须穿过这个峡湾,到另一侧更开阔的水域,然后沿着西西里岛沿岸转个弯往回行使。尽管这样会在路上浪费不少时间,但老天不给面子,也只能将就着走了。
届时海面上漂浮着一层薄薄的雾气,白纱一样的薄雾吸进肺里,像是幽灵一样略过五脏六腑,令人不由得生出一股毛骨悚然之感。这片海域布满了奇形怪状的大礁石,但他们大多巨大,只要船上的水手们集中精神掌舵,倒也是可以安全从这片海域离开。但偏偏女妖塞壬会用她甜美的歌喉诱惑路过的水手们,让他们沉醉在她的歌声中无法自拔,渐渐失去对船只的掌控能力,最后船只触礁船毁人亡,更有定力不佳的甚者,被这带着魔力的歌声蛊惑了心智,甚至跳船游泳去寻找这天籁般歌声的来源,最后活活淹死在水里,因而千百年来无数倒霉的水手都葬身在这块地方,成了海妖的腹中餐。
好在有备无患,船上的人准备了封住耳朵的蜡块,就是为了避免这种事情的发生,每年也确实有不少往返雅典和其他岛屿的船被误打误撞吹到这边来,水手们口口相传代代训诫,养成了会在船上带些蜡块的习惯。船长大叔跟水手们全都塞好了蜡块,但到了次元跟鲁邦这儿,蜡块却没有多余的了,次元摆摆手说塞壬的歌声对半人马来讲没什么用,只有人类才会被这种不入流的女妖歌声诱惑,人马可是听过潘神跟阿波罗音乐对决比赛的,自然比人类更能明白何种音乐才更值得欣赏。于是没有蜡块耳塞的人只剩下鲁邦一个人了,虽然他真的很想听一听塞壬的歌声,以此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但终归还是小命更重要些,他怎么也得想办法堵住自己的耳朵。
“要不我拿手指头给你堵上吧。”次元随口一说,说完他就后悔了。
然后他就为自己随口说出的逼话付出了代价,并且发誓自己再也不闲的没事讲批话。鲁邦仍旧对海妖抱有热忱的好奇心,因而他甚至不肯老老实实待在船舱里,而是跑到了船头,在层层薄雾中寻找着海妖的身影,而次元则莫名其妙地忍下了想用绳子把鲁邦给捆在桅杆上,像是捆新年祭祀时的山羊那样的欲望,而是真的站在对方身后,用手指塞着对方的耳朵,充当半人马型耳塞,俩人一前一后,姿势整得好似一对儿在海边谈情说爱吹海风的情侣。次元不明白自己干嘛偏偏在这种弱智事情上这么好说话,但他确实这样做了,并且还觉得挺有意思的,因为他也没见过这海妖的真正模样,从前经过海峡的时候只是远远听见了染着魔法的歌声,但这歌声对他来讲还不如自己弹里拉来得舒坦,人类听了或许会着魔,但次元不会,次元听了内心毫无波澜。
为什么呢?他一边堵住鲁邦的耳朵一边想着,隐隐约约听到塞壬的歌声由远及近,但是却丝毫没有被魅惑,满脑子想的反而是跟鲁邦有关的事情。为什么呢?为什么无法拒绝这小子的提议呢?为什么无法拒绝从这小子嘴里吐出来的话语呢?为什么反而倒还挺高兴的呢?为什么鲁邦会去做他从前连想都不会去想的事呢?为什么自己就如此心甘情愿的陪着他去做这些莫名其妙但是却又令人会忍不住期待的事情呢?塞壬,塞壬,到底谁才是塞壬?我不会被海妖的歌声魅惑,但我却会被这小子的一句话耍得团团转,陪着他胡闹,自己反而还有点沾沾自喜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他是我的塞壬吗,让我无法自控,只想着循着他的声音踩进他的陷阱里,然后成为一匹被人类驯服的半人马?
扯淡吧。他抽手给了鲁邦脸颊狠狠一巴掌,打得鲁邦脑瓜子嗡嗡响,不明白这好端端的自己为什么要挨这么一巴掌。
“神经病!”鲁邦骂他,并且毫不犹豫地用胳膊肘给次元马身的胸骨来了一下子,打得他手指差点从对方耳朵里滑出去,便索性把手指抽了出来,不再给鲁邦堵耳朵。
“你那耳朵能听见海妖的歌声吗?”次元动了动耳朵,用他那比人类灵敏好几倍的耳朵听着那遥远而迷蒙的歌声“声音并不大。”
“听不见啊。”鲁邦掏了掏耳朵“我都快怀疑这个传说是真是假了。”
“是真的。”次元笃定地说着“我能听见女人的歌声。”
“好听吗?是不是那种听上去就能想象出来是个有绝美容貌的大胸美人儿的声音?”鲁邦有些期待地搓搓手“如果是个漂亮女人的话,那我倒不在乎她是人还是妖怪。”
“一般般。”次元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着“就那么回事,女人声音都一个德行。”
“那可不一样,就像里拉跟牧笛的声音迥然不同似的,每个女人都有她独特的韵味值得发掘。”鲁邦夸夸其谈着“你不懂,你是个人马。但这么多年你也总得有个心仪的人马姑娘吧?”
“......”次元转头就走。
他气哼哼地从船舷走到船尾,发誓不会再管鲁邦了,就留着他在那自生自灭了,被女妖拖下水吃了也都是他活该,谁叫他如此轻浮,甚至想着要跟个女妖谈情说爱,还自顾自地问起次元的情史,这让次元觉得自己很是受到冒犯,受女人欢迎了不起咋地?他次元大介也不是没有过女人,只不过她们都没他命长罢了。
但女妖的歌声却并没有因此而停下来,音量反倒是越来越大,起初像是山涧里的泉水一样朦胧,而后像是牧羊人悠扬的牧笛声那样清晰,说明他们这艘船正在慢慢接近塞壬所栖息之处,那大概就是整个海峡最危险的地方。但他仍旧在生气,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或许是气鲁邦卖弄他与女人的关系密切,或许是在气鲁邦的轻浮,总之他不想管鲁邦。
但当他用余光瞥见一个身影顺着船的右舷、像是一条水里的大蛇一样轻轻略过海面的时候,他便知道这海妖已经接近他们的船只了。她正暗搓搓地潜伏在水面浅层,等待着一个可乘之机,一边唱歌一边等待着有水手禁不住诱惑自投罗网,或者是干脆整条船触礁沉默,淹死的尸体足够让她饱餐好几顿。
他走到船尾的右舷处,顺着船只的边缘向下望去,想一睹这海妖的真容,但是却什么都没有看见,只空留她的歌声像是幽灵一样盘旋在他的耳边,带着漩涡味儿的声音像是微凉的海水,倒灌进他的耳朵里,令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颤,本能地想要捂住耳朵不去听这带着魔力的魅惑声音,浑身上下都被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包裹着,仿佛有无数骨瘦如柴的小爪子在抓着他的内脏,令他浑身都起鸡皮疙瘩。
突然,一朵巨大的浪花向船只袭来,猝不及防地打在船的右舷上,打得整艘船都微微向右侧倾斜,害得次元为了不被打湿脑袋而微微向后退了两步。泛着奶白色浪花的海水褪去后,留下的是一个靠坐在船舷上,赤裸着身体的女人。但说她是女人,倒也不是很准确,因为这女人的下半身并不是双腿,而是一条修长而匀称的漂亮鱼尾,尾鳍轻轻地拍打着船弦的木头,好似在邀请次元来她身边坐坐。女人的头发并不像他想象中的海妖那样,是一头海藻一般浓密的波浪长发,而是一头金色的短发,甚至都没有盖住她的胸脯,将她那对儿看着好像还在发育中的胸完完全全向次元袒露出来。她有着一张孩子气的小脸儿,小鼻子小嘴,眼睛却很大,是一种令次元感到既熟悉又安心的蓝色,这蓝色是如此的熟悉,次元觉得他几乎下一秒就要想起来他在哪见过这颜色了,他绝对、绝对见过这比九月麦场上方的星空还要美丽的颜色,是舞动的夜,也是涌动的海,是纳西索斯的倒影,也是伊可的回音。究竟在哪见到过呢?这疑问令他有些懊恼,因为这眼睛实在是太对他胃口了,即便知道面前就坐着个女妖,他却仍旧不由自主地想要走近她,再仔细地看一看这双眼睛,然后永远地记住这颜色。
女人用她那双魅惑的眼睛看着他,继而调皮地笑了,笑容令他觉得她周身的薄雾似乎都散去了,而她正在船弦上闪闪发光。她那小嘴轻轻开合翕动着,于是更多的歌声从她柔美的喉咙里缓慢地飘出来,传入他的耳朵里,令他觉得自己原本因为紧张而绷紧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原本充斥在胸中的戒备也逐渐烟消云散,剩下的只是一种奇异的、舒适的感觉,好像整个世界上就只剩下他跟这个有着甜美嗓音的女人,他甚至生出一种想要用手去触碰她脸的奇异想法。
“来啊,到我这里来。”女人轻轻唱着,睫毛浓密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懒洋洋地向他伸出一只手“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什么……”次元的深层意识仍旧是清醒的,正在告诫自己不要轻举妄动,对面可是个吃人的女妖,即便有再迷人可爱的容貌,即便她如此轻易地就把他的魂魂都给勾去了,但她仍旧吃人不吐骨头的海妖,是这片海域千百年来被人诟病的罪魁祸首。可他的身体却像是着了魔一样不受他的意识控制,仿佛他身上的每一块肌肉都被塞壬的歌声蛊惑,像是一个被解释的细钢丝控制的提线木偶,从头到脚,这具躯壳的每一部分都在叫嚣着要到她身边去,去触碰她,去爱她,哪怕代价是他被拖进海里撕成碎片。这不对,他想着。这不对,快停下,不要上了那娘们儿的当。但是他的身体却相当诚实,马身的前蹄迈出了第一步,便一发不可收拾,一步又一步向着她走去,甚至也抬起了自己的手臂,想要伸手握住她的手,指尖越来越近,眼看即将触碰上。
就在他跟海妖的手还差几厘米就要碰上时,一把锋利的小刀突然飞现,差点把他的手指给切下来,刀尖深深地扎进甲板里,看上去是被人大力扔过来的。次元跟海妖全都吓了一大跳,她抓着船缘,冲着小刀飞来的方向嘶嘶地威胁着,而他则猛地把手抽了回去,并同时将身上的弓抽出来,拉弓挽箭一气呵成,对着那个差点把他手指头削下来的人。
于是他看到了一双与那海妖一模一样的蓝眼睛。
“次元呦,你不该把箭冲着我的。”鲁邦仍旧保持着那个投掷小刀的动作,冲次元无辜地眨了眨眼睛,继而慢慢地举起双手表示自己无害,冲着次元讪讪地笑着“我要是不打断你一下,你可就要被那美女带走了哦。”
“操!”次元像是脑瓜子挨了狠狠一榔头一样猛然醒悟过来,立刻调转箭头对着抓着船板,看上去气呼呼的海妖“你这臭娘们!妈的我真是大意了!”
“给你这个。”鲁邦扔给他一副海绵制的耳塞,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我身上一直带着几个这玩意 所以听不见歌声。”
“操!那你刚才干嘛让我给你堵耳朵?!”次元骂骂咧咧地嘴臭着。
“是你自己提出来要给我赌耳朵的,我怎么好意思拒绝你的好意。”鲁邦坏兮兮地说着,抬手弹了弹次元的鼻子“现在倒好,被歌声迷惑的反而是你。”
“呸!”次元啐了他一口,把耳塞戴好。
“让我来跟她说两句。”鲁邦说着搓了搓手,一副要强娶民女的登徒子样,笑嘻嘻地走近对方“美女,你能听懂我们说话是不是?”
海妖愣了一下,继而又开始唱歌,但是次元这回把耳朵堵上了,发誓不会再犯这么愚蠢的错误。他是万万没想到,这海妖的歌声竟然会随着距离的增加而变强,上次只是远远地听着便没事,这次离得近了便被魅惑了,差点叫她骑在脸上耀武扬威,实在是颜面扫地。但他不得不说这海妖这张小脸实在是合他胃口极了,简直就是为他的性癖量身定制的,只是他有些不明白,为什么这女人的眼睛会跟鲁邦的一模一样,简直就像是将鲁邦的眼睛安在了女妖的脸上。
鲁邦径直朝着海妖走去,从甲板上捡起自己那把小刀放进随身的刀鞘里,继而看着仍旧在唱歌的海妖。
“你可真漂亮啊,美人儿,愿意多跟我聊聊吗?”他微笑着凑近她“我可比那不解风情的老人马有趣多了。”
海妖嘶嘶地冲他咆哮着,猛地一伸手就要抓他,想把他脑袋拧下来,但却被他灵巧地躲过去了,仍旧笑吟吟地看着面前的漂亮女人。
“没必要这么凶嘛,这么漂亮的小脸蛋可不适合这么凶的表情。”他仍旧不紧不慢地调戏着,但同时也有分寸,与海妖之间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于是次元明白了,这不正经的家伙就是在逗海妖玩。海妖存在了几千年了,但是想着逗海妖玩的人,他可还真是头一个。
“差不多得了。”次元扒拉了鲁邦一下 把他扒拉到身后,不顾对方的抗议,讲弓箭拉满对着塞壬“看在你是个女人的份上,滚!再不滚我就不客气了!”
女人凶恶地瞪了他一眼,但是对于这双蓝眼睛来讲,这一眼跟撒娇没什么区别。而后她便有些不甘心地用鱼尾拍打了船板一下,转身跳入海里,带起来了些许水花,随即便不见了踪影。
“真可惜啊。”鲁邦口气有些遗憾地说着“我可是相当中意她那一头大波浪卷呢!”
“哈?”次元把海绵耳塞摘下来“她明明是一头金色的短发。”
“我听说,海妖的脸会根据个人喜好而改变。”鲁邦耸了耸肩,意思是性癖这玩意还真因人而异“嘿,原来你喜欢短头发的。”
“……”次元老脸一红,压了压帽子,不言语了,并在心中暗暗告诉自己这些都是道听途说的传言而已,海妖长什么样关他屁事。
由于被风吹离了原来的航线,他们被迫饶了远路,多花了几天才到达纳克索斯岛。靠岸的时候天气很好,阳光明媚鸟语花香,不远处的山脚下还有集市,这让原本因为耽搁而有些发愁的两个人心情好了些,甚至还在小集市上瞎逛了逛,一边享受着小摊位卖的吃的东西一边四处打听着消息。鲁邦管钱,看着次元像个小孩子似的站在卖甜品的小摊子前面不舍得走,眼巴巴地瞧着,又别扭着不肯说自己想吃,于是他便买了两份淋着蜂蜜的煎饼,里面还夹着柔软的山羊奶酪,俩人一边走一边吃着。
他们问了一整天,直到天黑了也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线索,便随便在附近的小渔村里借宿,没有多余的床位了,便直接睡在马厩里,虽然这种睡法令次元感到有些被冒犯,毕竟他最讨厌让人当成马对待,但鉴于鲁邦也睡在这里,他没什么怨言。马厩里有不少现成的稻草,好心的屋主还给他们留了一盏陶灯,因而鲁邦可以趴在稻草上,继续用他的炭笔在买来的羊皮纸卷上画他印象里大小姐的模样,次元则卧在他身边,啃着从集市上买来的全麦面包和腌肉,看着鲁邦一笔一划像个艺术家似的描绘出一幅栩栩如生的人物肖像。
“你还挺会画。”次元将半个大面包一股脑塞进嘴里,差点噎死,不得不猛灌了几口水“我瞧见你的时候你确实就是这副模样。”
“我画画的水平,你就算跑遍十几个城邦,也绝对找不出来一个比我还会画的。”鲁邦又添了几笔,使素描更加生动“虽然不可能上色了,不过也还不错......唉你怎么把面包全吃了!”
“你去给那些个达官贵人画肖像,应该还能赚不少钱。”次元回身从挂在身上的袋子里又摸出来一块面包来扔给鲁邦“有钱人都喜欢这些。”
“嘁,我才不给他们画呢。”鲁邦接过面包叼在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用碳笔冲着次元笔画了几下,似乎是在估摸个大概的形状“我只画我想画的东西,我又不是那种穷困潦倒的缺钱艺术家。”
“挺好。”次元他将的饭后苹果啃得就剩个果核。人马全都很喜欢吃苹果,因而从前在军队里的时候会有人嘲笑他,说他喜好其实跟大骡子没啥区别,但他们挨完揍以后就不这么说了“我喜欢绘画。”
“我给你也画一幅。”鲁邦两三口将那块面包吃完,然后用被炭笔染得脏兮兮的手铺平一张新纸“来吧,次元,当我的模特怎么样?我打见到你的那一刻就想把你画出来。”
“如果是要摆姿势的话那就算了。”次元伸了个懒腰,吃饱喝足使他有些懒洋洋的,眯起眼睛瞧着陶灯里摇曳的光“我不想动换。”
“懒汉!”鲁邦拿胳膊肘怼了怼老人马的胸骨,继而转了个身,趴在地上对着次元,开始画起对方卧在地上的样子。
“你会站着睡觉吗?”画了几笔鲁邦突然问着。
“你会站着睡我就会站着睡。”次元白了他一眼“你要试试站着睡觉吗?我可以帮忙把你吊起来。”
“大可不必。”鲁邦讪讪地笑着,继续他笔头的活计。
第二天是次元先醒的。天不亮他就醒了,去外面给牲口喝水的水槽子那边洗了把脸灌了点水,继而把仍旧睡得晕乎乎的鲁邦扔到自己后背上让他继续睡着,自己一边吃着点橄榄和硬得咬不动麦饼当早餐,一边动身到下一个村子去打听下落。他从鲁邦身上翻出来那副大小姐的肖像之余,还抖落出一张关于自己的画,看来鲁邦在睡着之前一直在画他。
画并不完全写实,似乎只有次元的卧姿是经过参照的,其余的场景并不是马厩,而是一个令次元有点眼熟的地方。随即他便想起来了,这是他跟鲁邦一起度过第一个夜晚的地方,画中的他趴在小溪边上守着夜,侧身上靠着沉睡的鲁邦,鲁邦因为毒素的缘故睡得特别沉,整个人还蜷缩了起来,像个小孩一样将全身的重量都交付给次元,睡得毫无防备。不知怎么着这一点令次元生出一种安心感,因为在他们所相处的这些日子里,鲁邦一直信任着他,愿意将自己的后背毫无保留地展现给他,托付给他,同时也在承担着保护次元的后背的任务。次元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这是一种被信赖,被依赖,同时也逐渐开始去依赖对方的感觉,就像是一对儿真正的搭档一样,照顾着彼此,替对方着想,同时也享受着彼此。
这感觉令他前所未有地愉悦。
跟人类在一起待的时间久了我真是越来越奇怪了。他想着,将那副画小心翼翼地叠好收起来,回头看着仰面在他背上睡得哈喇子顺着嘴角留下来的鲁邦,觉得自己最近每天都有的好心情可能多多少少都跟这个男人有关。
半个小时后鲁邦睡眼惺忪地坐了起来,揉着眼睛从次元身上的包裹里找水喝。次元不奔跑起来时马身是相当平稳的,走起来又稍微带一点点小颠簸,那感觉就好像是睡在母亲的摇篮里,他在次元身上趴着躺着小憩是一种享受。人类跟人马的体力是完全不一样的,如若让鲁邦一个人在稍微有些崎岖的山路上走一整天,那他那两条细腿是绝对撑不住的,但是次元那天生适合长途路的壮实马腿却可以胜任这个任务,因而次元便会允许鲁邦坐到他背上来,由他来长途跋涉,反正鲁邦也没多少斤两,屁轻屁轻的男人坐在他身上还没有那些沉甸甸的行李来得瓷实。次元从前很少准许男性人类坐到他背上来,上过他后背的不过是一些女人,小孩,或是战争中受伤无法动弹的伤员,他还从来没有让任何一个与他合作过的男性人类上他的后背。但是鲁邦却是个例外,次元太过轻易地就同意让鲁邦上他后背了,以至于他自己回过神来的时候都有些不敢相信,不相信一向将半人马的尊严视得甚高的自己,竟然如此随意地就让鲁邦坐到自己的背上,并且没有生出来任何厌恶或者想将对方扔下后背的感觉。
他的外祖父,一匹更老的老人马曾经在狩猎的时候告诉过他,被人类骑固然是一件丧失尊严的事情,但被自己所认可、所尊敬,所喜爱的人类骑,那就是另一码事了,没有人会拒绝亲密的挚友,就像你永远都不会介意帮自己所重视的人分担重担一样。
我喜欢他吗?次元回头瞧着抱着水壶咕咚咕咚猛喝的鲁邦。我不会说出来,但不代表我会骗自己。我确实喜欢他,我重视他,并且也能感觉到他对我的重视,他甚至邀请我去做他的伙伴,叫我跟他一起去偷东西哩!
“你看我干嘛。”鲁邦喝爽了,长长舒了一口气,继而口气一贱“觉得本大爷这张俊脸倾国倾城是不是?”
“爬!”
他们几乎找遍了大半个纳克索斯岛,在大大小小的村落之间来回周旋打听着,一找就是六天半,期间还因为偷人家村子里的葡萄吃而被那个村落的全族人追着打,得亏次元脚程好,才从民风淳朴作风彪悍的大爷大妈手里逃出来。第七天的时候俩人都有点疲倦了,前脚正商量着要不要找个安静的地方修整一天,后脚就来到了一个坐落于盛开着黄色花朵的山坡边的小村子里,村子不沿海,坐落于山谷之中,相较其他位于海边的村落,显得有些偏远宁静,像个略微有些闭塞的世外桃源。村子里的小孩子明显都是没见过人马的,纷纷跑出来围观次元,任他怎么驱赶也没用,甚至还有小孩大着胆子拉了他尾巴一下,差点被他捞过来打了屁股。
村里人也都很稀罕有这么一匹半人马来到这里,请他们吃了当地山上种的苹果和梨子,还请次元给新生的孩子祝福,毕竟有传说说新生的孩子如果受到了半人马的祝福,那长大后一定会是个文韬武略样样精通的全才。尽管次元知道这根本是放屁,他活这么多年了自己的文韬武略都还没整明白呢,哪来的那神力给孩子?但他还是照办了,毕竟吃了人家的苹果,给人家办点事还是有必要的。
鲁邦照理跟被他那情圣气质吸引的姑娘们调笑着,给她们讲着他所知道的一些趣闻,谈笑间顺便拿出来那张大小姐的肖像给她们看看,问问他们有没有见到过她,于是她们便不笑了,面面相觑地看了看彼此,继而纷纷后退了几步离他们远一些,还有几个姑娘甚至跑开去叫人。
“你们找她做什么。”那几个姑娘一改之前笑嘻嘻的态度,口气甚至有些敌意起来“我们不认识她。”
鲁邦跟次元相视一眼,心说这帮小丫头也太好懂了吧。
“我们没有恶意。”鲁邦将画像拍在桌子上,向前推了推“我们只是希望能够找到她,然后带她去见她的恋人。”
“可是她的恋人就在这啊。”一个年龄较小,心直口快的小丫头没过脑子就说了出来,她的姐姐赶忙捂住她的嘴不让她继续说,但这话已经落入鲁邦跟次元的耳朵里了。
“哦?她的恋人就在这里?”鲁邦挑挑眉毛,看了次元一眼,次元耸耸肩那意思是你别看老子老子啥也不知道,爷只想拿钱“能让我们见见人吗?”
于是又有几个姑娘跑开了,余下的也离他们远远的,本来对次元持好奇态度的小孩们也躲他远远的,像是在唾弃他。
“活见鬼了,我又不欠他们钱。”次元咕哝着。
过了大约几分钟,原本在田地之间劳作的男人们全都跑了过来,手中还拿着农具,有几个胆大的甚至拿着切肉劈柴的刀,一副一言不合就要跟他们拼命的架势。次元见势条件反射地抽出自己的弓箭,拉弓上弦开箭一气呵成,指着那个为首的小伙子,意思是你们态度最好给老子放缓点,不然不知道死的会是谁。
“次元,冷静点。大家都冷静点,我们没有恶意的。”鲁邦见状出来当和事佬,挡在次元的箭矢之前,搓搓手油滑地看着为首的那个年轻男人。男人大概二十出头,有着一副典型的希腊人面孔,长得像个雕塑上的古代英雄,个子高挺肌肉发达,一头栗色的卷毛,眉骨高耸鼻梁挺拔,嘴唇丰满,是个英俊的小伙子。于是鲁邦把眼睛眯了起来,隐隐觉得自己好像在哪见过这么个长得像是大力神的小伙子。
“你还说没有恶意?!”小伙子看见他俩就气不打一处来的样子“你们打听尤朵拉做什么?!”
“嗨。”鲁邦这下算是确定了,这姑娘铁定就藏在这村子里“我们是受她恋人之托,来带走她。”
“我就是她的恋人!我们两周前就已经结婚了!”男人听见这话明显气不打一处来,握紧了手中的剑“你们是执政官派来的人吧?!我告诉你们,你们今天别想走出这里!”
“......这是你雇主?”鲁邦看向次元,摊了摊手。
“是就有鬼了。”次元憨憨挠头“我雇主瘦得跟柴火棍似的,哪来他这副赫拉克勒斯的模样。”
“我觉得我们好像闹笑话了,次元。”鲁邦把脸皱了起来,随即又看向那个年轻小伙子“能先让我们见见姑娘吗?她应该认得我。”
“门儿都没有!”
“我有必要澄清一点。”鲁邦摇摇头“我们不是执政官派来抓人的人。我是帮她逃出来的人,我假扮成她参加婚礼,然后她自己逃到纳克索斯岛。这事她应该跟你讲过了吧?”
“你讲的是真话?”年轻男人有点动摇,甚至把紧握的剑放了下来。
“没必要撒谎。”鲁邦说着从自己身上翻出来那串大项链“看,这是她的嫁妆之一,作为报酬归我了。所以我能见见她吗?我们得一起把事情讲清楚。”
“......请等一下。”男人沉默了两秒,最后咬咬牙朝着自家房子跑去,没过一会儿边带过来一个女人,正是离家出走的大小姐。
“我已经糊涂了。”次元摇摇头“这都什么破事儿。”
“鲁邦先生?!”女人见到鲁邦后显然吓了一跳“你!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应该带着项链跑掉吗?!”
“鲁邦先生?!”年轻男人听了也是吃了一惊“等等!我就说我好像在哪见过你!半年前窃走阿波罗神殿圣物的人就是你!你在动手之前一直站在我身边!”
“我开始头疼了。”次元停止了思考。
“我全明白了,真是一言难尽哦。”鲁邦哭笑不得地说着,耐心地给次元做出分析与解释“我扮成大小姐参加婚礼,然后你这老人马过来抢婚,带着我跑路,说要把我带给她的恋人,于是我们俩就一起来找大小姐了,结果她的恋人是你这小伙子!我记起你来了,小子,你是在祭典上手持鲜花的男孩之一,长得像大力神似的年轻人可不多见啊。”
“对,我也被选中去参加祭典了。”男孩揉了揉自己卷曲的头发“我可真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加到圣物的盗窃者,我们都说您是受过赫尔墨斯祝福的人。”
“受过赫尔墨斯祝福也比不过你,娶了这么个美女。”鲁邦调侃似的说着“你们俩怎么阴差阳错认识上的?”
“我原先在雅典做工,给她家翻新墙壁。”小伙子甜甜地笑了,宠溺地看着自己的恋人“我们早在一年前就相爱了,之后我除了被选去参加祭典之外,一直偷偷与她保持联系。但祭典那次事故之后我被逐出雅典了,并且禁止再回去,因为这次祭典着实丢人......”
“那真不好意思了。”鲁邦没啥歉意地说着。
“我走之前跟她约定好了,在纳克索斯岛的海港等着她,只要她在船帆上挂一块彩色的布料,那我就会知道是她来了,然后我就会去接她,把她接回家然后娶她。现在我们已经结婚半个多月了。”
“多美好的爱情故事啊。”鲁邦自嘲地感叹着“如果我并不是其中一个搅屎棍,我会觉得这个故事更美好。”
“咋回事啊?”次元觉得这逻辑关系让自己本就不爱过度思考的大脑更是雪上加霜“那我雇主到底是谁啊?”
“他是一个谜一样的第三人。”鲁邦遗憾地说着“但现在看看,姑娘爱的不是他,而是我们的赫拉克勒斯。”
“你不妨说说他。”女孩看向次元“讲讲他的样子,我看我能不能想起他来。”
于是次元给她描述了一遍对方的长相。
“嗨。”听完了她笑了“他啊,他家跟我家是世仇。之前一次聚会我见过他一次,但我不喜欢他,他看起来除了抱怨以外什么都不会。”
“他妈的!”次元骂出声“这都什么事!合着是他单恋你,还要花钱让我把你抢走带给他?!妈的!王八蛋!白瞎了老子一片好心!真是浪费时间!”
“也不算是完全浪费时间。”鲁邦拿胳膊肘蹭蹭次元“至少你认识了本大爷。”
“是。”次元没什么好气地勉强应和了一下,算是给他个面子“但不把这倒霉丫头带过去,我一分钱也拿不到啊!”
“你休想带她走!”男人一听次元这话,立刻又把手中的剑举了起来,将女人护在身后,似乎只要次元敢多动一个手指头,他就会立刻扑过去跟次元拼命。
“老子不干这棒打鸳鸯的缺德事!”次元叹了口气,表明了他的态度“但你也得给我个交差的东西啊,我好歹也得拿到点辛苦钱吧?”
“拿着这个。”她说着,解下来身上一个随身佩戴的熏香饰品“把这个给他,就说我已经死了,叫他不要挂念。”
“……行吧。”次元接过那个饰物,哭笑不得地看着这个小玩意“你可以自己选个死法。”
“你这人讲话怎么这么不吉利?”小伙子怎么听怎么觉得不对味。
“我不是人。”次元气哼哼着地说着“我管你吉利不吉利。”
最后姑娘自己选择了一个在航行的路上因为得了疟疾又得不到及时的治疗,最后上吐下泻死在船上,尸体都烂透了所以直接海葬喂鱼了的终结方式,作为次元好歹去捞一点辛苦钱的借口。毕竟他还会把她的信物带给那个单恋的倒霉少爷,那他念在这情分上怎么着也得给他点路费吧,也好断了他的念头,让人家那小两口踏踏实实在纳克索斯岛过他们清静安稳的田园小日子。
而后鲁邦跟次元二人便坐着船去了克里特岛。纳克索斯岛跟克里特岛之间没隔着很远,因而路上一帆风顺的二人没花多久就踏上了克里特岛港口处柔软的沙滩。
“你听说过阿里阿德涅的另一个故事吗?”日出的时候,船逐渐接近了克里特岛。俩人一起从闷热的船舱中出来透气,鲁邦靠着次元,一边用手把玩着自己的小刀一边说着。
“你是指她不爱忒修斯的那个版本?”次元瞧着海面上若即若离的克里特岛“那个是小孩子都讨厌的版本,也不知道哪个讨厌鬼先提出来的。”
“不觉得很像吗?公主为了祭祀的儿子,甚至愿意帮助忒修斯,而忒修斯还觉得公主是爱上了他呢。”鲁邦嗤笑了一下,看着海平面处冉冉升起的太阳“这件事该结束了。”
“是啊。”次元也轻轻笑了,海风吹着他的胡子和头发,令他显得有些柔和“闹剧再怎么荒唐,最终都是要结束的。”
“但喜剧永远都不会只演一场。”鲁邦拍拍次元的马背“跟我搭档吧,你很对我胃口。”
“不了。”次元咀嚼着嘴里的鲜橄榄,觉得自己现在这种尝不到味道的机械咀嚼可能多少有点像马“你很有趣,但我也有自己的活法。”
“适当的改变不会有坏处。”鲁邦叹了口气,将满腔失落写在脸上“你在顾虑什么?”
人类的生命是如此地短暂。次元心想着。失去自己所喜爱的人实在是如金雕啄食肝脏般的苦痛,我并非普罗米修斯,我无法被解放。
“没什么。”他说着“我只是习惯了。”
登陆克里特岛之后,他们俩随意地吃了点东西,继而一起前往那个少爷给的地址。少爷家一看就是富得流油的那种人家,即便是在克里特岛的宅邸,也丝毫不输给在雅典的主宅,尽显有钱人家的气派。次元觉得这个宅子得有半个奥林匹斯山大,无尽的回廊与房间,巨大的庭院里生长着各种各样的奇花异草,露天的浴场甚至还氤氲着蒸汽,无数的奴隶与下人忙来忙去,马不停蹄地照顾着这座巨大的宅邸。
“嚯。”鲁邦半开玩笑地对次元说着“我都想嫁给他了。”
然后他就后悔开这个玩笑了。
当下人引着他们俩来见到宅邸的主人时,鲁邦差点气得把自己舌头给咬下来,因为那个所谓的痴情少爷,正搂着他追求了几个月都毫无结果的女人——峰不二子!
“不二子!妈的!你凭什么搂着她?!放开她!”鲁邦气急败坏上去就要抢人,但被次元一把揪住衣服的后脖领子,只能原地挣扎着,凌空微步似得跑着,但就是无法向前迈一步。
“你认识这个男人吗?”少爷偏头问着不二子。
“不认识。”不二子优雅地坐在少爷的大腿上,喝了一口酒杯中的白葡萄酒,淡淡地瞥了鲁邦一眼“谁会认识这种人?”
“不二子!”鲁邦又气又急,心里哇凉哇凉的,可怜巴巴地从衣服里掏出来那串大项链“我按照约定给你把项链取来了啊!你说只要我给你这项链,你就跟我约会啊!你不要骗我啊!”
“胡言乱语。”不二子看到那串大项链的时候眼睛亮了一下,但被她掩藏得很好。她摇摇头,从少爷身上起来,走到鲁邦身边,将他手中的那串大项链拿过来“我那只是随便敷衍你,因为我根本不爱你,不想跟你约会,但没想到你还真拿来了。”
“噗——”次元一个没憋住,缺德地笑出声。
“别碍事。”不二子瞪了次元一眼,继而用小得只有鲁邦,次元还有她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快速说着“我要把这白痴少爷的家产骗到手。谢谢你的项链,我离开这里后就会跟你约会的。”
于是次元不笑了。
“那一言为定。”看上去快哭了的鲁邦破涕而笑,继而又开始装哭。
“嘁,你还真是被这女人骗得死死的。”次元嗤之以鼻。
“你死心吧。”不二子继续大声说给少爷听,并且回身又坐回男人的怀里,揽着对方的脖子以示亲昵“我跟他马上就要结婚了,他只爱我,而我也只爱他。”
“没错。”少爷听上去非常受用,继而又开始他那念台词似的说话方式“我亲爱的不二子,你简直比阿芙洛狄忒还要美,我要迎娶你,让你成为这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慢着。”次元把眉毛皱了起来“你可是叫我把大小姐抢过来呢,那她怎么办?”
“麻烦你把她再送回去好了。”男人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好像他在谈论一件商品“我再给你加点儿钱不就得了。她人呢?”
“她死了,你这个人渣!”次元捏了捏拳头,强忍住扑上去狠狠揍这王八蛋几拳的冲动,他身边的鲁邦脸色也黑了下来“她路上染疟疾死了,只给你留下来个信物。”说着他把那个带着香味的小饰品拿了出来“你要不要?”
“不要了,你随便处理掉吧。”少爷一副全然不在乎的表情,好像他根本不想管她的死活“反正我现在对她也没什么感觉了。”
“你这个王八蛋!”在次元动手之前,鲁邦就已经率先骂骂咧咧飞扑了上去,像是个职业格斗家那样,攥紧了拳头劈头盖脸对着那少爷白净的面皮就是一通暴揍,打得对方哭嚎着哇哇乱叫“谁家姑娘遇见你真是倒了八辈子霉!去死吧!混蛋!”
“打得好!打死他!”鲁邦冲上去的那一刻,立刻有仆人要过来阻拦,但他们统统被次元撂倒在地,次元一边解决着更多闻讯而来的下人们,一边抽工夫给鲁邦加油喝彩,于是鲁邦便更加变本加厉,抡圆了拳头将那个没良心的混账少爷狠狠地胖揍了一顿,把对方牙都打掉了一颗,鼻梁打歪了,眼睛乌青,半边脸都肿了起来,翻着白眼口吐白沫被打晕了过去,就这样鲁邦还是觉得不解气,直到次元跑过来捞他的时候,还恶狠狠地冲着对方的肚子踹了一脚。
“快走了。”次元揪着鲁邦的衣服把他拎起来扔到自己的后背上,一转身就要跑“再不跑就来不及了。”
“打得挺好,这家伙确实是个不折不扣的人渣”一直在旁边冷眼旁观的不二子心累地捏了捏眉心,用脚给晕倒了的少爷踢翻了个个“你们俩麻利的滚吧,剩下的事情我来处理。”
“完事后记着跟我约会哦~~~”鲁邦扶着次元的腰坐在他的马背上,一边随着奔跑被颠得上下晃悠,一边频频回头冲着不二子抛着飞吻“我请你去柯林斯最好的餐馆吃山羊酸奶和烤肉。”
“听上去不错。”次元一边拉满弓弦射出一箭,将一个拿着武器要来砍他的倒霉蛋钉在柱子上“逃出去后我也要吃烤肉。”
他们俩是从大宅后院的矮墙处翻墙逃跑的,次元直接踏着台阶一个俯冲跳跃,从矮墙上飞跃了过去,不怎么华丽地落了地,自己在地上摔了个脸着地的狗吃屎,马屁股撅着,狼狈不堪,还把鲁邦给摔了出去。鲁邦直接被摔飞了出去,像个车轮子一样在地面上滚了好几圈,最终眼冒金星摔倒在了墙角边,摔得七荤八素的,直觉得自己眼睛边上有好几匹小半人马在飞来飞去。
鲁邦晕头转向地爬起来,立刻跑去想将次元扶起来,所幸俩人都没什么大碍,次元站起来后有点站不稳,勉强稳住身形后便又立刻捞起来鲁邦就跑,俩人跑得比之前在村子里偷葡萄被抓个正着还要猛,次元跑得甚至都开始微微粗喘着,鲁邦注意到他胳膊肘磕青了一大块,但他自己也没好到哪去,腿上掉了一大块皮还在流血,还闪了他那小细腰。
俩人呼哧带喘马不停蹄地一路跑出了主城区,确定后面没有人追他们俩了,这才停了下来,在附近民坊的院墙边上歇息着。次元从侧身的行囊里拿出水袋狂饮着,鲁邦则顺着墙根滑下来,用脏兮兮的手揉了揉自己的脑袋,末了看着地面上的小石块,露出来了一个笑容。
“噗嗤——”他轻轻笑出了声“噗哈哈哈哈哈,你瞧见那王八蛋被我揍成的那猪头样没哈哈哈哈——”
“噗。”次元回忆了一下,噗嗤一声也笑了出来,但由于他还在喝水,水袋里的水倒灌进他的鼻子里,害得他呛着了,剧烈的咳嗽着,一边咳一边笑“噗咳咳咳咳咳咳......啊哈哈哈...咳咳......咳哈......”
“你慢点。”鲁邦起身拍了拍次元的后背,感受着对方赤裸而结实的肉体“真够狼狈的啊,咱俩。”
“是啊,我一分钱没捞到。”次元用手抹了一把鼻孔里喷出来的水,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你到手的项链也没了。我不喜欢那女人。”
“但是我喜欢。”鲁邦脸上露出来一副思春的表情,但次元不鸟他,他就把那副表情给收了起来,换成平时那副轻松的笑脸,从地上站起来“我们走吧,我请你吃烤肉去。”
次元沉默了半晌,继而摇了摇头。
“不了。”他咬着牙,继而一狠心将身上一半的行李解下来扔给鲁邦,其中包括那些鲁邦骗来的钱财“都结束了,你打哪来的回哪去吧,我也要走了。”
“可是......”鲁邦看上去仍旧想挽留“......我们很投脾气不是么?我从来没见到过一个像你这样和我口味的人。你是匹半人马,我是人类,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我们一定会是最好的搭档!来吧,朋友,来吧!跟我一起走!”
“......”次元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着,狠下心来调转身子一走了之,起先是走着,随后便跑了起来,咬紧牙关不去看身后人失落的表情。没什么的,这没什么的。他对自己说着,不过是一次必然的离别,提早的离别,这没什么的,他只是个人类,即便再投脾气,也只是个过客罢了,这样就够了,足够了,至少这是一段快乐的旅途,这样就够了。但即便再怎么自欺欺人,一股难掩的落寞之感还是顺着他的胸腔缓慢向上攀升,令他不由自主地生出一种类似于失恋的错觉,整个心脏空落落的,仿佛有人将他的快乐拿走了,他便再也不想笑了。他才没跑出去几步,便已经开始因为后悔而深深懊恼了起来。
鲁邦呆愣愣站在原地,看着次元越走越远的身影消失在视野里,只能无奈地笑了笑,觉得自己还真是头一次觉得如此失落。从前被那么多女人拒绝过,被甩过,他都也只是笑嘻嘻地假装难过一下罢了,但从来没有一次像是这次这样难过过,简直像是在心中种植了一颗名为伤心的种子,生根发芽后汲取着他胸腔的养分,令他难过得连呼吸都愈发困难起来。他想跑起来去追次元,然后抱着对方的马腿撒泼打滚,趴在对方的马背上死死抱住对方的腰,任凭对方怎么打他也不要放手,就像他初次遇见他时所做的那样,死皮赖脸粘着他,不达目的决不罢休。但他却只是安静地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次元离开,目送着对方远去,挽留,但不强迫。他相信命运女神的安排,也相信缘分,如若他跟次元的缘分还没有断,那么他们终究会再一次相遇。
但果然还是感觉好伤心。他悠悠地想着,用脚踢了踢地上的小石子。次元这家伙怎么这么绝情,连头都不回地就这么走了,亏本大爷还一厢情愿,三番五次邀请他,又不是赔本买卖,干嘛这么决绝地拒绝我?妈的!混蛋,再瞧见他时,我一定要狠狠地拉他那马尾巴!妈的,王八蛋!凭什么就这么走了,好像本大爷是个无足轻重的小树叶似的,扔在地上自己就飘走了。妈的!好气啊!本大爷的个人魅力在他面前就这么不值得一提?!妈的!好气啊!
他越想越气,越想便越想锤爆次元的狗头,骑在对方身上锁次元喉,然后拿膝盖抵着对方的肋骨问对方到底答不答应入伙,不答应他就撒泼打滚锁在他身上直到他同意了为止!
然而想归想气归气,他的身体还是很诚实地到处寻摸着马匹,想要偷一匹马跑走。很快他的目光便锁定在一匹棕红色的高头大马身边,偷偷摸摸蹭过去,想趁马队的不备将马匹偷偷骑走。但是,商队里一个人无意中瞥了他一眼,这一眼本来应该没什么,毕竟谁知道他靠近他们是要干干什么呢,或许路过也是没准呀。但是偏偏就是这一眼,让这个人一下自己就认出来了鲁邦。
“骗子!!!这个人就是之前在雅典骗走我两大袋钱的骗子!!!”男人指着他大喊着,惊动了跟他一起的商队,这是由一帮腓尼基人构成的商队,各个彪悍,一言不合就把腰间刀柄镶嵌着红宝石跟绿松石的弯刀抽了出来,还没等鲁邦拔腿就跑,他们就已经将他团团围住了。
“大哥啊。”鲁邦在心里直骂倒霉,偏偏在这种时候遇到了那个在港口被他掉包了戒指的商人,以及这家伙的一整支商队,这天底下哪来这么巧的事情?!他疯狂思索着该怎么逃跑,一边谄媚地讪笑着一边偷摸在自己身上翻找烟雾弹,却绝望地发现那玩意被他放在次元身上的行李里了,俩人一路上共用行囊,他也没太在意,却不曾想现在次元不在他身边了“话不能乱说啊,大哥,我何时骗过你的钱啊?”
“你还想抵赖?!”商人手一挥,立刻就有他的手下提着弯刀就要过来搜鲁邦的身,鲁邦躲闪着,挣扎着,想用身上的小钩锁勾住附近民居的窗沿逃跑,却被一个五大三粗的胖男人揍了一拳,对方那沙包大的拳头一拳打在他的脑袋上,把他整个人都打得蒙圈了,鼻血刷的一下自己就顺着鼻孔流下来,但他也不是吃素的,立刻给予回击,狠狠给对方下巴上来了一拳,将对方打翻在地,从腿上抽出自己的小刀,像个小流氓似的拿在身前挥舞着,一边擦鼻血一边瞪着那些将他包围的男人们,尽量让形单影只的自己显得凶一些,好在气势上不输给那帮人。
十二个人。他迅速将那些带着刀的人数了一遍。十二个,不算上那个被他打趴下的人,一共还有十二个人,各个带着弯刀,随便被剌那么一道口子都不是闹着玩的,他需要在躲闪的同时解决掉这十二个人,稍微有一点疏忽命可能就没了。该怎么逃出去呢,十二个人,不可能解决掉每一个人,必须逐个击破,打掉一两个,形成豁口,然后趁机逃出包围。但他们有马,我也必须有一匹马才可以甩掉他们,我该怎么当着他们面骑走他们的马?!妈的!只能硬拼了!爷也不是吃素的!
孤注一掷的决心充斥着他的胸腔,然后他便用余光看到某人马向疯狗一样冲着这边冲过来。
“哦哦哦哦哦哦你们这帮混蛋玩意都给老子放开他!!!”次元怪叫着飞跑过来,鲁邦猜测这白痴家伙正在通过这种叫唤的方式给他自己加油鼓劲。围住鲁邦的人们显然没料到会半路杀出来这么一位程咬金,纷纷躲闪着,毕竟被半人马的蹄子踢一下半条命都被没了,况且这连衣服都不穿的老东西却偏偏钉着一副硬邦邦的铁马掌,这要被踢中了脑袋,当场就得去见哈迪斯。
次元奔过来,在土路上扬起一道灰尘,他猛地拎起鲁邦的衣服后领,然后像是从前那样轻车熟路地就把人拎起来扔到后背上,继而丝毫没有停顿,行云流水地继续向前跑去,将身后那些一脸懵逼的商人甩在身后,带着烟尘向着前方狂奔而去。
“哈哈!!!”鲁邦抱着次元的腰,兴奋得蓝眼睛都在冒光“你舍不得我!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
“爷反悔了!”次元大声喊着,好像只要他喊得够大声,他就能把心里话喊出来一样“钱都在你那儿,老子一个子儿都没有,饭都没得吃!你得请我吃烤肉!”
“吃!你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而后他们快马无鞭地哈哈大笑着,带着两颗怦怦直跳的心,奔向了太阳升起的方向。
End
收藏
文澜德Wland2.4.0 beta

Powered by kumame

hellowland.lofter.com

我们需要你的支持!
帮助中心
服务条款
公告栏
创作辅助工具
浏览器推荐
Keep Writing,Keep Think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