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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级 大众 同性(男)
原型 金光布袋戏 铁骕求衣 , 风逍遥
标签 金光布袋戏 , 军兵 , 铁骕求衣 , 风逍遥
状态 已完结
文集 布袋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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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7-12 18:50
- 导读
- 一直觉得铁老二年轻时应该也有身为九算那种不择手段的过往(虽然现在也有)。想写一个故事,从军兵相识到定情,写铁老二怎样被风的直率打动。工于心计的人,真正温柔起来一定很温柔。OOC属于我。
不知道铁老二这时候有没有当上军长,这两点属于私设。并非严格遵循原剧,含架空成分。
一.
铁骕求衣初遇风逍遥时,对方尚是一名眼神清亮的少年人——虽然现在也是,不过总觉得多了些狡猾的小心思,且也早非严格意义上的少年了,只剩下心智还勉强比年龄幼稚许多。彼时其因欠了酒债被人撵出门,蹲在酒坊外栽的那棵遮天槐树下百无聊赖地逗弄地上的小虫。
槐树生得高大且郁郁葱葱,青翠的叶斑驳挂在梢头枝间,织成一张细密的网,在他头顶投下一片树荫,遮了午后炎炎的烈日,却没能遮住蝉鸣。他腰间别着一口短刀,也许是全身上下最引人注目的所在,在日影反照下泛着冷冽的金辉。正是日头最赤炎的时分,因而路上行人极少乃至绝迹,大多都躲在茶楼酒坊里避个阴凉,铁骕求衣也只是站在另一棵树的树荫里远远看着他罢了。少年人似乎是个练武之才,可天下练武之才泛泛,他没一个个发掘的闲情,除去那屈指可数的骨骼清奇之辈外皆是提不起兴趣。他只是负着手,冷眼闲觑。
少年人似乎并没意识到有人在看着他。如果有,那人也真够闲。而铁骕求衣那时候刚好很闲。正午的风夹杂着滚滚热浪扑面而来,满树枝叶微微一颤,一片被逐下凡间的小叶自少年头顶的槐枝上飘落下来。
出刀不过一瞬,似乎只靠双眼已无法捕捉到他的动作,冷锋忽出之刹那早是凌厉而下,刀势若蛟龙出海,却又精于刀速的把控,将不过一指大的小叶斩为四分,随即利落地收刀入鞘。
这个少年人很闲,却也很有武骨。铁骕求衣心下亦是赞叹,挥刀斩叶于刀客而言绝非难事,刀法主攻疾迅精准者,常常以此作为入门功,如此之快的刀虽是不多,倒也不少。或说,最快的并非他的刀,而是身法。出刀前,少年分明向前踏了一步,但铁骕求衣一时没有看清,究竟是他方才疏漏还是少年的确身法不凡,他也不得而知。但这般的身法与刀法兼于一身,更何况对方只是个看起来不足双十的少年,着实罕见。
铁骕求衣被勾起兴趣了。他收回了负于身后的手,自怀里摸出了一锭银钱,随即向对面的槐树下走去。
风逍遥复又蹲在树下看他的小虫,满心是忘记带钱饮不了酒的失落,唯一欣慰的是还有一棵树愿意无偿为他遮挡这炎炎的日头。而此时,一双长靴却毫无征兆闯入他的视野,风逍遥仰起头向上看去,正对上一双威严的目光。虽逆着光看得不甚明晰,却也将他一慑。他刚想开口,说这位大哥你踩死了我的虫儿,它老妈还在等它…到了嘴边,却一句废话都没了。
铁骕求衣单手拎着他后襟把他提起来,站稳在地上,道,“
请你喝酒。”
有这种好事?风逍遥心下腹诽,面对着这尊不怒自威的铁面神也是一时之间无话,只讪讪笑道,“…原来是这样,真是多谢这名好心的大哥喔。”
男人一面向酒坊走,一面回头瞥了一眼他,“铁骕求衣。”
“…啊?”
“我的名字。你不知道我。你不是苗疆人?”
“你讲这喔。确实不是啦,我才来没多久。”风逍遥摸了摸自己光滑的下巴,仿佛那里能长出一撮胡须来给他捋似的,思索了半天,方道,“难不成你很有名喔,铁兄。”
这一称呼脱口而出的的时候,风逍遥明显发觉到身前的人脚步一顿。
“不算有名。”他又道,“称吾军长即可。”
军长又是什么官衔?风逍遥不解,但没问出口,他怕还没喝上酒就先因为白目被人打个半死,客死他乡,何其可怜。
铁骕求衣入了酒坊,店小二一见有客人来到,忙满脸堆笑地迎上来。及见了风逍遥,又是换了一副面孔,不耐道,“本店不赊账,少年人还是回家讨你老爸的酒饮吧。”而铁骕求衣一道目光投来,即刻识趣地噤了声。
直至铁骕求衣点了酒菜,风逍遥才在他对面坐下,道:“嗯,我嗅到酒味了。”
“此处是酒坊,有酒味并不奇怪。”
“不是这些酒啦。”风逍遥摆手,似乎在努力闻出些什么,“…一定是很少见的美酒。嗯…气味很微弱,却是香醇。”
闻言,铁骕求衣解下腰间的酒壶,推到他面前,道,“你说的是此酒?”
风逍遥打开酒壶闻了闻,一种独属于少年人的不加丝毫雕琢的笑容即刻浮上脸颊,嘴角微抿,微皱的眉宇则如百川倾海般舒展开来,笑道,“就是它。这酒是叫做什么名啦?我没喝过,难道是苗疆的特产喔?”
“此酒无名,既然同你有缘,你可以为它取名。”
“不知为何,总感觉很荣幸。”风逍遥虽是笑着,却似乎想起了什么,眼底众多莫名情绪一闪而过,声也沉了,脸上还挂着笑,道,“就叫风月无边吧。…对了,还没告诉军长我的名字。在下风逍遥。”自是逍遥如风。
铁骕求衣自小二手中接过酒坛,微微颔首,道,“酒与酒壶,便且赠你。此酒说来也确是特产,不过天下间唯有一处能饮到。”
“哪里?”风逍遥见他故意迟疑不答,显然是刻意卖关子,言语间不由多了几分急切,“快讲嘛。”
“——我的酒窖。”
风逍遥一怔,一时不知道自己是无语凝噎或是怅然若失,道,“看来我与这酒的缘分还不够,遗憾喔。”
铁骕求衣早料到他会如是说,九算的本能驱使着他将心里的算盘打得噼啪作响,又是欲擒故纵,话锋一转道,“我的酒窖乃处于军营之内,非军中人士不得入内。而今铁军卫与西苗战事吃紧,军中早已颁布禁酒令,吾若带你入内或带酒出来,皆是违反军令。铁骕求衣是军人,自然不能知法犯法。但是…铁军卫最近正在招练新军,你若有意,可来寻我。”
“铁军卫喔…嗯,风逍遥生性散漫不羁,漂泊惯了,军营里规矩那么多,我真正做不来。”
“嗯,倒也无妨。”铁骕求衣只是应了一声,并未多加劝说。他是铁军卫的军长,自然知晓个中利害,如今真是烽烟将起、山雨欲来,铁军卫与西苗的鏖战也即将接近尾声,更是容易生变。风逍遥武骨不凡,又是来自他域,若被西苗部族招揽了去,或要成为铁军卫的一大阻碍。不能留,则杀之。
风逍遥没注意到他阴沉的神色,只是自顾自饮着酒。
但风逍遥喝酒的时候,真的像一只嗜酒的猫。
二.
风逍遥辞别了铁骕求衣,便只身一人北上了。至于为何要北上,他倒也没主意。或许是期待愈冷的所在酒是否会愈烈,能像一把火红的尖刀从喉管热辣辣地浇下来,从内至外迸发出别样的暖意。或许只是想跋山涉水,看看异域他乡的人情世故。但说实在的,是什么促使着他这般踽踽独行?是过往或是其它,他不知道。
一路向北就过了山,翻越了斧劈刀削般的崇山峻岭,风逍遥才发现自己身上带的酒终于饮尽了。风逍遥倾了倾酒壶,惟余一滴晶亮酒液自壶口滴落。眼看天色将晚,一路走来这荒山野岭之间只是偶有几户人家。风逍遥欲借宿,但放眼望去,倒真是白茫茫一片大地。觑着远处约一里开外的地方有一道炊烟,却也非古诗文里般白烟袅袅,刚升起便被风雪打散了,实在难辨,已与这分明的素白融为一体,化在天边火烧似的云霭之中。
风逍遥又赶了一里路,竟真有一幢低矮平房,忙上前去敲那矮小的木门。“喂,请问有人在是没?”话音未落,木门已从内自动打开,却是眼前无人。风逍遥骇了一跳,真以为撞上山间野鬼,却听闻一道带着愠怒的稚嫩童声传入耳畔,“你是不会向下看吗?白目。”
风逍遥循声望去,但见一名裹了厚厚皮草大氅的男孩正扶着门沿瞪他。
“真抱歉喔小朋友,你…你家大人在吗?我是山间赶路的人,能否借个方便投宿一晚?”
男孩瞥他一眼,转身进了屋内,道,“我家没人。你进来吧。”
“你家为什么没人啊,放你一个小孩子独自在家岂不是很危险。”风逍遥不解。这屋内虽小,却摆设温馨,俨然一个三口之家。火炉里的火焰熊熊跃动着,偶尔发出灼烧木炭时的噼啪声响。
男孩正忙着往炉内添柴,并没正眼瞧他,只是口中回话道,“苗疆的仗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打了都有两年了。我父母自西苗那群人手下脱逃,决定带着我在深山之中安居,一来可以隐世,二来也能为迷途的人提供一个歇脚的所在。我的名是小寒,就因为我是小寒那日出生的。”他顿了一顿,“西苗人现在在到处抓人充军。上个月他们外出采买之后,再没回来。”
风逍遥哑然,只是摸了摸鼻子,找不出言语来对答,开始懊悔自己刚才的问话是否太过冒犯。他不说话,男孩也不开口,屋内一时陷入寂然。
“我…我叫风逍遥。”他开口打破了沉默。
“风逍遥,这名字很好。那就叫你小风好了,我去年养的獒犬也是这个名。”男孩点了点头,如同没看到风逍遥目光中的无言抗议般自顾自道,“我们家很久没来客人了。客房在左手边,你想安歇,可以自便。若不愿,做点什么解闷也是无妨。”
风逍遥摇了摇他空空如也的酒壶,问:“有酒吗?”
“少年人饮太多总是不好。”小寒的口吻甚是老成,多半他父母在的时候也常这样讲他。他接过风逍遥的酒壶,自床下暗格里拖出一坛红泥封口的酒来,斟了满壶又递与他。彼时天色已黯,风雪将息,呼啸了一日的北风似也到了归家时分,远处的地平线如同一柄劈开混沌洪荒的盘古斧,将这如墨的天色与覆雪的苍茫大地斩得分明。
“这里一年四季都在落雪啊。”风逍遥道。
风逍遥是被打斗声惊起的。或许是赶路太疲倦,竟令他丧失了身为武者的警觉。他从枕头下摸出捕风,压低身形向房间之外奔去,眼前却是一片杀伐景象。床碎几倒,满地狼藉,唯有一队身着军装的人立在屋内,显然是西苗军。在此刻,空气静成一滩凝固的水。
为首之人手持着一柄寒光闪闪的刀,没入了男孩胸口。
你看,这世间所有的事情都来得太快。昨晚——或说数个时辰前还在为自己斟酒的小孩,现在却是刀剑穿身。会是自己吗?风逍遥无法思考。…是不是自己的行踪引来了西苗军的注意?为什么他们要对一个小孩下手?何其残忍。
而那群蛮军见他突然闯入,似乎也没多大意外之色,只是调转了刀尖直向风逍遥。风逍遥思绪如同乱麻一般,却是心头火起,只觉满目都被血洗了般通红,怒道:“青天白日,杀一名手无寸铁的小孩,很得意是没?这就是你们西苗军的作风?”
“又来一名黄口小儿,不过送死而已。”为首者冷笑一声,将刺入小寒血肉之中的刀刃抽出,白铁已染尽了赤血,点点滴滴落到冷硬的地面上,溅开朵朵血梅。
而倒在地上的小寒却还残余一丝游息,喑哑的声音不似一名孩童,倒如破漏的旧鼓风箱,哧哧窜出粗气,自喉管中翕出来:“我死,我父母的信念不能…小风,你向东逃,有铁军…”铁军卫三字未尽,又是一刀落下,便断了喉。
“…真正欺人太甚了。”此类的情形并非第一次遇到了。某一日他与友人外出游玩归来,也曾见过满地伏尸的惨状。血河里的面孔,一张张一面面,都是熟悉的人,言笑犹在昨日。偏生这一次,又令他想起那一日,潜伏于血液之中的杀念自他脑海深处烈烈燃起,几乎支配乃至侵蚀了这具身躯,每根神经都发出渴血的吼叫,按在刀身上的手也不由紧握,刀身亦发出微颤低鸣。
醉生梦死。
但他不能。风逍遥打了个寒战,只觉似乎血液回流了大脑,意志告知他不能在此时开杀,没酒的时候,他没送命的兴趣。
向东逃!这三个字在他脑内炸开,风逍遥霎时迴身出刀,凌厉刀风开出一片血途,面前之人避之不及,眨眼间被剜下片片血肉,又是哀号阵阵。风逍遥抬腿踹开木门,即刻夺路而逃,同时屋外冷风挟雪一股脑涌进屋内,将火炉里的星火吹个干净。
身后之人尚在追逐,风逍遥所有的意念俱化为了一个字,逃。刀界惊鸿如何?到底一名十六岁的少年人。满目皆是茫茫白雪,几乎要失去方向。
东方的地平线第一次如此遥远。
“你为何在此?”
一道男声将风逍遥急促的步伐拉回了正轨,风逍遥喘着气,抬头看那开口之人,竟是日前所遇到的铁骕求衣。风逍遥没来由地放下心来,止了脚步,只觉面上一片冰凉,用手去触,才发现早是满面血泪,实在狼狈。他冲铁骕求衣勉强一笑,许是这笑太难看,铁骕求衣眉结依然紧锁,道,“发生何事?”
“我……”风逍遥想开口,话涌到嘴边却又说不出口,“我想加入铁军卫。”
“你考虑好了吗?”铁骕求衣并不问他详细,只是淡淡看向他,“吾在此发现西苗军踪迹,一路追查至此,既然西苗势力已经侵入至此,恶战避无可避。铁军卫的职责是守护,做军人,你有这个觉悟吗?”
风逍遥望向他。
“我有。”
三.
铁骕求衣是暗地里派人打探过风逍遥的背景来历的,因而他乐得收获这个帮手。但风逍遥到底不是通过正规程序参军,因而被铁骕求衣暂留在身边察看。同样,他知道那日北山上发生过什么,也知道为何会引起风逍遥这般抵触。
这世上没有哪一天不是在死人,尤其是战争,更堆尸如山。但往往自己相识之人横死眼前,又是不同心境,在道域是,苗疆亦同。
他自然没向风逍遥亮明底牌,权作不知,当他是个漂泊四方的少年人,只是分给他营帐,尚未做编制。
“军长,你带回的少年人…”有好几次白日无迹都想说些什么,但到底被铁骕求衣用眼神制止了。风逍遥确实来去如风洒脱不羁,但在军队之中,往往是不被允许的。
不远处,一众的将士正聚在一棵两人环抱左右的苹果树之下,纷纷抻长了脖子向上瞧。一道灵动的身形在树影之间闪烁不定,足尖踏过细嫩枝头,窜上了树冠,手指微微一勾,左手擒刀,在掌心打了几转,利索斩断果枝,便将树顶一个大红苹果摘下来,朝众人聚集处扔去。又是一阵哄抢,随即便闻得笑骂一片,乌泱泱一群人各自言笑,好不热闹。
操练场上多是铁军卫的新兵,年纪也不过十八九岁,俱是朝阳一般年纪,惟风逍遥独一个立在高处,朗声笑着。
铁骕求衣注视着他,他一偏头,也看向铁骕求衣,便后跳一步,三两下翻下枝头来,稳稳落了地,朝铁骕求衣跑来。铁骕求衣端看着他自怀里又掏出一个苹果来,笑嘻嘻递与他,道,“老大仔,给你留了一个喔。”
“胡闹。”
“快收下嘛,不然我是很没面子。”风逍遥牵起他一只手,不容分说将苹果塞进他掌心里,笑得开怀,仿若那日狼狈不堪的人从来不是他一般。
一旁的白日无迹觑一眼他的神色,又瞟过风逍遥,即时将快脱口而出的话咽回了肚里。
“老大仔。”风逍遥神情严肃地自腰间解下酒壶,在他眼前晃晃,道,“我的酒壶成精了。昨夜它同我讲它紧饿,又没力,要昏去了。如果我能救它,五百年后它就会得道成仙,永保苗疆安宁。”
这不是军长的酒壶吗。白日无迹无言。
“酒,放在我的营帐之内,自己去取吧。”
“我又不认路。”
铁骕求衣没说什么,便转身离去了,风逍遥心知对方要给自己带路,摸着自己的宝贝酒壶,活跳跳跟着去了。剩下白日无迹孤零零一个人立在远处,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诚然,风逍遥虽然嗜酒,但是在军营里的多数时候,他都是避着人饮酒。铁骕求衣曾说过军中有禁酒令,他自然不想要他为难。
不过瞒得了一时到底瞒不了一世,更何况酒气无论多淡,总是容易分辨,风逍遥私自饮酒这件事情还是被察觉了。风逍遥平素与士兵们相处得好,众人自然不方便明言,但暗地里不由也抱怨起来这偏心分明的总冷着脸的铁军卫军长。而对于这些传入耳中的风言风语,坐视不理从来不是铁骕求衣的风格。
风逍遥有不能戒酒的理由,但他还没傻到将自己的身家全盘托出的地步,况且这些往事,自他加入铁军卫那一刻便决定全数抛弃了。他对铁骕求衣的说辞是,自己的武学需要以酒气作为辅助,因而需要长年饮酒。铁骕求衣这厢心知肚明是醉生梦死的缘故,当下也不拆穿,只是淡淡答复道,“知道了。”
铁骕求衣是一军之长,搞定他,自然也就是搞定了整个铁军卫。他想。
可风逍遥的如意算盘打得太早了。
一日清晨,铁骕求衣起了个大早,亲赴练武场检阅新兵。本来倒也非什么新鲜事情,但正在收兵列队之时,铁骕求衣突然道,“前几日风逍遥禁酒令之事,吾有所听闻。”
一瞬间,几乎在场众人皆屏了息。皆因他们中间或多或少都曾有人嚼过铁骕求衣的舌根,称其对风逍遥有所偏心,纵容其违反禁酒令,如此一来,倘若被他揪住源头,少不得要军法处置,连坐的下场亦可以想象。而铁骕求衣目光扫视过众人,只道:“风逍遥因武学之特殊,故不得不以酒为继。吾先前未曾说明,以致军心动摇,众人有所愤懑,是铁骕求衣之过失。”
“如此,知情未报而致失,铁骕求衣当同违反军令之罪,按军法处置,以儆效尤。”
话语甫落,众人俱是一惊,身旁的白日无迹早变了脸色,低声道:“军长!”风逍遥站在台下,也是同样惊诧十分,直愣愣看着铁骕求衣冷峻的面容。
“怠慢者、留情者,同罪论处!”铁骕求衣沉声怒喝,如是一声令下,身边几名士兵只好忙不迭取来军棍,竟是大约碗口粗的木棍,若尽全力恐要笞断筋骨。一时议论迭起,白日无迹也道,“军长,此举是否太过了。”
铁骕求衣却不理会众人言语,默然反手掀起下摆之铁甲,便单膝跪于冰冷石地之上,冷神道:“动手。”左右皆是面面相觑,相看一眼,又不知如何是好,铁骕求衣一道凌厉目光投来,忙敛了神色,挥起军棍向那挺得笔直的脊背上击去。铁骕求衣的命令,二人不敢留情,因此都是用了全力,而受此重击,铁骕求衣扔勉力挺着脊背,任由闷棍一记记落在后背上,不发一言。
偌大一个练武场,竟是无人发出声响,凝神注视着此情此景,心中万千感慨。
任是铁骕求衣,也渐耐不住如此重击的力度,只觉浑身的肌肉都绷紧了,像一张蓄势待发的弓,每被人敲打一次,弓背便濒临断裂一次,直拉得弓弦紧绷。骨与肉的痛感几乎分离,铁骕求衣全靠着过人的耐力依旧咬牙坚持。而另一方面,铁骕求衣不喊停,也就无人敢停手。
眼看着早过了五十下,铁骕求衣依然坚持着,但脊背弯曲下来,微微伏着,早不似方才模样。风逍遥自队伍中冲出,三步并作两步冲上校台,一把狠狠夺过左右两士兵的军棍掷于地上,蹲下身子去扶铁骕求衣。铁骕求衣被他扯得晃了两晃,却是低声喝道,“胡闹,军令如山,岂容你如此任性。”
风逍遥早说不出一句话。他想说,铁骕求衣你是不是头壳有问题,到底没说出口。铁骕求衣勉力抬眼,望见远处士兵皆神情肃穆,心道,这支军队的规矩,总算立起来了。铁军卫的精锐部队如今已损失泰半,这批新军将是西苗战事的重要力量,他不能有所差错。
“何必自责,吾不是为你。”铁骕求衣伸出手,拂了风逍遥额前散落的发,“这是责任。”
乃至风逍遥扶着铁骕求衣回了帐内,将其扶到榻上卧着,小心翼翼剥开他背后衣物。在一层铁甲之下,背后已是棍印斑驳,青紫交错,肩胛处更是淤青纵横。
“老大仔,我真正搞不懂你。明明都要到决战了,你又来这一出弄伤自己。”风逍遥叹口气,坐在床头轻轻给他后背上药,药膏涂得极不均匀,甚至到处都是,“所幸都是皮肉伤,要是把棍子换成鞭子,我看你就提前退休好了。现在你受伤了,到时候对付西苗又是要怎样办?”
“功成不必在我。”铁骕求衣淡淡道。
“…你啊。”
风逍遥太息一声,有意加重了手上的力道。铁骕求衣微微皱眉,有力的手迅速扣住了风逍遥手腕,制止了对方报复性的活动,“胡…”
“好了我知道了,你不就是要讲胡闹。”
你比我更胡闹。他在心里说。
四.
铁骕求衣在某一日人间蒸发掉了,风逍遥到处寻他不见。他去问白日无迹,对方只是搪塞他道,军长有要事在身,不久便会回来。想来也许是由于前线战事有变,铁骕求衣作为主帅,奔赴战场也是该然。话虽如此,却总有种隐隐的不安。
“说起来,西苗军的首领是谁喔?”风逍遥衔着根草靠在树下,含糊不清地冲旁边的人问道。
“是孟赫吧。”那人挠了挠头,认真回想起来,“我记得他是,呃,一名叛臣的旧部,所以一直对苗王心怀不满,近年终于起了冲突。听讲王上之前也曾想过要招安,不过那个孟赫实在是口气很大,就不了了之了。”
“是这样啊。…讲起来,军长又不知道去了哪里,伤还没好就四处趴趴走。”
“哈,军长确实是一名令人敬佩的人。经过上次的事情之后,大家都很钦佩他,也少有人会触犯军纪。”那人道,“你与军长,关系很好?”
风逍遥沉默了一下,其实自相识以来,铁骕求衣好像都不是一个很热切的人,讲话也冷冷淡淡,真不知算不算得上关系好,只答道,“哪有啊,是我单方面巴结军长。”
集合的锣鼓声又急促响起来,身边的士兵忙从地上站起来,又想起了什么似的转头冲他一笑,“你想去战场便去吧,军长也不会怪你。况且,你身手这么好,早不用和我们一起操练了。”
…去战场吗。
铁骕求衣曾言,铁军卫的职责是守护,但他不确定自己如今是否有这个能力。在他身边的这些将士,是否有朝一日也会为这场战争徒添横尸一具?
“在我找到你之前,你可千万别死了啊,老大仔。”风逍遥自言自语道。
风逍遥向尉长白日无迹请辞,白日无迹倒是很爽快同意了。毕竟铁骕求衣当初招揽他,就是想为对付西苗增添战力。风逍遥得了准许,即刻快马加鞭赶向铁军卫百胜战营。
好在此处离前线还不算太远,策马日夜兼程不过一日一夜便到了。风逍遥是第一次见百胜战营,每一个人脸上都是血与灰,每一个人的神色都是哀戚,都七手八脚忙着抬伤员。有些人还未抬回军营便咽了气,身便埋进黄土之中了。同时,也没人理会风逍遥的到来。
风逍遥下了马,本想随便捉一个人来问问,但想来对方也没可能知晓军长的行踪,便径自入了那顶看起来最大的营帐。岂料门口竟是连守卫也无,风逍遥探头进去,才发现内中也是空无一人,铁骕求衣不在此。
屋内摆设不多,案上只是立着笔架与几支毛笔,墨砚静卧一侧。风逍遥余光瞟到铁骕求衣桌上摊着一张羊皮卷,便凑过去翻阅,乃是一张苗疆地图。风逍遥虽不懂苗疆地形地势,但见西边据点已被用朱笔圈起,写了一字“殺”,心道铁骕求衣怕不是往人家帅营去了。
铁骕求衣确实去了。他倒并非只身前去,只是携了一队亲信,暗暗策马向西苗进发了。西苗军如今已是大厦将倾,随时都有可能行弃车保帅之举,但孟赫早是苗王心头大患,如不除之,铁军卫无法向苗王交代,更无法面对饱受战争之苦的百姓。
营内并不大,至少相去百胜战营甚远,铁骕求衣及其下属皆身穿了夜行衣,隐于夜色的屏障之下。地上几处篝火燃着,映照出守卫困倦的面容。铁骕求衣早摸清孟赫来路,即使此行暴露,躁进莽攻亦足可示弱,趁其不察,仍有胜算。孟赫虽盘踞一方,武功却并非上乘,多的是靠他挑拨人心的本事。
铁骕求衣作了个手势,左右之人立刻会意,分成两队人马,自左右两翼包抄,两粒火石一擦,点着了火折,便掷向东南方一处营帐之中。
趁着火势尚未蔓延,铁骕求衣隐了身形,便向西北方主帅营帐奔去。俄顷,也渐有人发觉了东南起火,便纷纷去打水救火。铁骕求衣接近了,悄无声息放倒几名守卫,便从容入内。但帐中,却是空无一人。
铁骕求衣急急转身,身后男人早是长刀出手,抵在他胸甲之上。铁骕求衣有意示弱,等待将士接应,在最小程度惊扰西苗大军的情况下活捉孟赫。而孟赫只是冷笑,道,“铁骕求衣,你以为自己的计策多高明吗?……你所谓的王牌,难道就是一个十六岁的毛头小子?”
“吾身边,有你的眼线。”
孟赫大笑一声,说这话似是感到很惊奇,“你这语气,仿佛你没在我身边安人一般,谁也不比谁光明磊落。但想来,那小子会加入铁军卫,也是你的算计,你就不怕他知道真相?他可是一名变数。”
“他不会。”铁骕求衣笃然。
“他以后也许不会,那现在呢?…他来到这,我告诉他真相,然后,我们杀你。”
“他不会来。”
“可是我派人劝他来了啊。”孟赫低低笑道,那笑声之中是掩饰不住的得意。铁骕求衣心下一惊,这场战局若是被风逍遥搅乱,他的算计就真要落空。
孟赫看着他神情一黯,不由笑道,“怎样了,心惊了吗,你也有栽在自己的排布下那一日,铁骕求衣。我可以在这里陪你等他,这个时候也快了…反正嚓哈雷会将他引来。”
大营之外,眼见火光明灭,人声嘈杂,风逍遥便心知自己赌对了所在,忙翻身下马,足尖一点跃至围墙之上,登高远眺。
“那么大只的营帐,想必就是帅帐了。”风逍遥自语道,随即旋步逼近,身法迅捷,如同一只飞檐走壁的黑猫,转眼间却是到了帐外。
风逍遥抽了刀,却不敢贸然入内,只见帐外守卫歪倒了一片,都倒在地上。风逍遥贴近了营帐,侧耳细听,内中交谈的两人,其中一名似是铁骕求衣。
“铁骕求衣,不必盘算,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孟赫的声音自内中传来,“如果一击得手,你就会生擒我,如果不得,你就会刻意示弱任我鱼肉,然后等你那群铁军卫来个里应外合…哈,以伤换命,好划算的生意。你难道不怕我会杀你?”
“你不会杀吾。”铁骕求衣漠然,“你与吾,尚有天阙孤鸣之仇。”
“铁骕求衣,你是什么意思!前王子是…”
“你难道不好奇吗,数年前是谁上书给王上,揭发天阙孤鸣有不轨之心?拔除了他的势力,又崛起了一支军队。”
“是你,真正是你!”
“是吾吗?你确定?”铁骕求衣故布疑阵,言语却是不疾不徐,“从某种程度上来讲,最有可能的人的确是吾,但事实上,又是谁呢?或许吾知晓这个秘密。——你,会杀吾吗。”
话语甫落,帐幕猛然掀起,一道黑影直直冲入帐中,金刀直劈向孟赫,孟赫未料得此,忙横刀抵下这逼命一击,短兵相接,锵然声响,已擦出花火。铁骕求衣亦趁势脱离了桎梏,礊龙刃即刻在手,战势逆转。
“风逍遥!”孟赫被震退数步,怒目道,“铁骕求衣利用你,你竟甘愿为他卖命!是他递给西苗军情报,杀了那名小男孩,你难道不知?”
风逍遥并不信他,道,“那人家一名小孩又和你什么仇怨,值得你痛下杀手?”
“哈。”孟赫冷笑一声,“他的父亲和母亲,皆是铁骕求衣当年安插在我身边的眼线,知道我们两方不少事情,我杀他父母,他假我之手除去那个小孩,同是杀人,难道还有高低贵贱不成?”
说着,他自怀中掏出一封书信,丢在风逍遥面前,道,“这是否他的笔迹,你不如自己判断。”
风逍遥满腹狐疑,一手持刀,一手飞速拾起信。铁骕求衣的字迹他不认得,但…但是信上那“殺”字,却与他来前看到的那张地图上及其形似。
“老大仔。”风逍遥转头望向身后的铁骕求衣,“他说的都是真的?”而铁骕求衣的目光如同一潭无波的古井,只是回望。
风逍遥叹息。“你——”
孟赫以为计策已成,揭露了铁骕求衣面目,不由得意起来,道,“我不必你加入西苗,只要杀了这喋血无情的伪善之人,也是够了。”
“——捉得住风中的刀吗?”
踏步杀。
刀锋寒芒一闪,语未毕,人先至,大有一刀毙命之势。孟赫不及闪避,堪堪被刺伤一肩,持刀的手已难招架。身后铁骕求衣礊龙刃一动,却非冲着孟赫而去,而是将一支暗箭斩断。
“风逍遥。”眼见行踪暴露,铁骕求衣皱着眉唤他,而风逍遥此时却杀红了眼,充耳不闻,刀势极快,出招即逼要害而来,呼吸愈发粗重,根本不及顾念此时还身处敌方大营之中,错一步便是身陷囹圄。而铁骕求衣本就不希望他蹚这浑水,怒喝一声,“够了!”随即,刀如腾龙一啸,直砍向孟赫前胸。孟赫猝不及防,被捅破血肉,踉跄着倒下了。铁骕求衣此时本以为他死了,后来谁知竟苟活一口气。
铁骕求衣一记手刀落下,便打晕了风逍遥,将人背在身后,便出了帅帐,同众人汇合。将士们都凝神等待着铁骕求衣的信号,一见铁骕求衣身形,心知该是启程之时。而此时西苗军队也围攻而来,铁骕求衣上了马,便猛地一甩缰绳,朝着百胜战营的方向去了。
而风逍遥也并非陷入沉睡,只是昏沉着,脑中太多思绪闪过,有风花雪月,有修真院惨案,有兄弟内戕,也有…一个午后,他逆着光抬头对上的一双男人的眉眼。还有他在风雪里慌不择路之时,远处乍现的一道身影。
“老大仔…”风逍遥并非受了伤,但许是醉生梦死的原因,他的声音有些发哑,音节也破碎了起来。
“我在。”
“这一回…你又要讲我胡闹了。”
风逍遥确实扰乱了铁骕求衣的计划,但铁骕求衣并不想打击他,只道,“没,你做得很好。回去之后,我会任命你为铁军卫的兵长。安心睡吧。”
风逍遥听到最后四个字时,便伏在铁骕求衣背上睡去了。
五.
“老大仔,你打我真正很痛,我险险落下病根。”风逍遥揉着自己的后颈醒来时,铁骕求衣正坐在他床边看书,见他醒来,便将书搁置到一旁,“你醒了。”本来铁骕求衣还想说些什么,但偏有人来报,说王上召见,铁骕求衣只嘱咐了几句,便动身了。
风逍遥不免有些失落。
白日无迹见他一脸的弃猫模样,不由走近了同他答话,道,“你很看重军长。”
“你讲老大仔喔。是啊,他把我捡回来,又给我酒喝,两肋插刀那是该然。”
“你很在意他。”
“…啥毁,你用词怎样怪怪。”风逍遥摸着下巴,试图从面前这个男人身上找出任何一点爱好风月文学的特征来,无果。
“军长此前也曾收留过一些人,他们都没你这么拼命。不过,你很特别,军长也对你不同。吾没见过他如此纵容一个人。不知为何,总感觉军长拿你没办法。”白日无迹道,“不过你大可继续漂泊,何必固守着铁军卫呢?你不是会适应军旅生涯的人。”
“这嘛……”风逍遥摩挲着腰间的酒壶,便没了下文。
半晌,他才憋出一句,“原来他还有收留过其他的人喔。”
铁骕求衣回来之时,见到的便是风逍遥杵在床上愁眉苦思的模样。铁骕求衣走到他床前却被人拽住了衣角,风逍遥直起身子来,去捏他的鼻子。
“幼稚。”铁骕求衣因为被捏着鼻子,讲话还有点鼻音,拍掉了风逍遥一只猫爪,道,“好点了吗。”
“好了啊,再躺人都发霉了。你都不问我为什么起肖喔?”
“你不想讲的事情,铁骕求衣不会过问。”
“白日无迹讲,我对你不同。”风逍遥自顾自说着话,也没看他,“他讲你对我也不同,总是拿我没办法。他讲的对吗?”
“嗯。”
风逍遥似乎惊异于他会这么痛快地承认,自己也笑了,道,“那我接下来要讲什么,你不要震惊喔。”
“老大仔啊,是讲。”风逍遥看着他,同他那道且刚且柔的目光对着,似下了很大勇气,嘴唇坚定吐露出字句,道,“…我喜欢你。”
“你…”
铁骕求衣没料到,却也不意外。打从见到风逍遥的那一刻,似乎对方就早是他命中的克星,常令铁骕求衣百般为难,最终还是选择纵容。
但他毕竟有更多考量。他虽然对风逍遥有所好感,可风逍遥到底一个十六岁少年,这份情,他不敢贸然承下。且抛下同为男子不论,从年龄上看,二人早已差出许多。“或许吾于你而言,如父如兄,让你产生错觉了,风逍遥。”铁骕求衣紧锁的眉头微微舒展开,话语中多了几分诱哄,“别肖想太多,你是铁军卫的兵长,你的路还长。”
“不是。不是那样。”风逍遥道,“我很确定…是那种想一世人同你出生入死的喜欢。”
“那不是喜欢,只是出生入死的情谊。别胡闹了。”铁骕求衣耐心道。
“你就尝试一下是会死吗,说不定我比你之前遇到的都…算了。”
风逍遥却无耐心同他辩论,微微踮脚,单手霸道地揪着对方前襟便将人拉过来,铁骕求衣猝不及防被他拽了个踉跄,却感两片柔软干燥的唇瓣凑上来贴住自己的,如四月的春风挟细雨而来,膏泽四海八荒。
“就亲一下。你觉得吃亏,可以讨回来,好冇。”
胡闹。心中如此作想,但铁骕求衣的身体依旧背叛着他的理智。他只是接受着少年的这个青涩的吻,而后扳过他的下颏,渐渐回吻。舌尖交缠划过贝齿,却能给少年带来别样的满足。
直至铁骕求衣放开他的时候,风逍遥才有点不真实感。他明明都已经做好了被礊龙刃钉在墙上的准备了。
“老大仔啊,那你的意思…是不是…”
铁骕求衣沉默了片刻,像是在犹豫要不要开口。他望着风逍遥一双清亮的眼眸,道,“孟赫说得没错。当日,你在北部荒山所遇上的那个男孩,的确是吾设计所杀。他之父母为被孟赫忌惮,西苗也一心要杀了这个小孩。”
铁骕求衣不愧是铁骕求衣,想来这么大年纪还没娶妻也是有理由的。在这时分他语出惊人,致使风逍遥的整个身躯都僵住了,如同一道惊雷将他劈开,又像是寒夜冷雨浇灭了他四肢百骸所有点起的野火。“你…讲什么?老大仔……”他的声音里透出莫大的震撼与悲哀,这正是铁骕求衣不乐见的。
“我们初遇那日,你饮的风月无边之中便掺了少量安神药,因而你次日没第一时间醒来,看着那个小孩子惨死。”铁骕求衣别过头去,不对上他的目光,“…当初我设计引发你对西苗的仇恨,让你能够为铁军卫所用。吾是利用你,利用你增添铁军卫的战力,利用你减少伤亡,利用你结束这场战事。现在,你都知晓了。如果你要恨,铁骕求衣不会有怨言。”
风逍遥哑然。
他确实有怀疑过那日为何铁骕求衣会出现得那么凑巧,可事实上人都是爱逃避的生物,越是觉得难以置信的事情,便会刻意不去深思。想来彼时的铁骕求衣,也只是将他当做他棋盘上诸多棋子的一颗,那是否现在依然?他所以为自己再次拥有了第二个归属地,还有一个可以全身心信任的人,终究骗局一场?
而铁骕求衣紧抿着唇,余光掠过风逍遥脸上神情,心底早是百般叹息。他本可以瞒到最后,但风逍遥既然表明心迹,如今他也不想欺骗这个对他毫无保留的少年人。
“到现在你才同我讲,你一开始就在算计我。”
“这件事情,会令你恨我吗。”
“……恨。恨那时那个你,能毫不留情害死一个连一面之缘都没的孩童。”风逍遥的声音低沉下去,似是强行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但我也同样…原谅你。原谅你会照顾我的心绪,同我坦白这些。”
铁骕求衣一怔。
风逍遥抬起头来,眼眶似乎是湿润着的,双臂揽住铁骕求衣,把脸埋在他怀里。他只是静静靠着,眼泪到底没落下来。他难过,因那名因自己而死的风雪中的引路之子,因那名手段凌厉的铁军卫军长,却也因眼前这个会同他坦白的男人而感觉欣喜。这确实是很复杂的情绪,他尚不能理解。
“但是,老大仔,你要答应我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
“等你…七老八十,要退休的时候,我们就去荒山隐居吧。在那里盖一个小屋,招待过路的人。”风逍遥只觉铁骕求衣的手臂缓缓环上了自己,将他整个人裹在这个怀抱里,“是嘛。现在你的债,也有我一半了。”
那就陪这个少年人胡闹一次吧。铁骕求衣太息一声,再一次惊叹自己对他的纵容。
其实铁骕求衣自己也没想过,自他把满面血泪的风逍遥捡回铁军卫那日起,这因果与羁绊早牢牢将他缚住了。此时的他也不知纵然此后前路迢迢,他们却未曾走散过。
“好。”
他捉住风中的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