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让他再睡一会儿吧。”Leo竖起一根手指抵在双唇前对门口的人说。对方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一阵酥麻感从肩膀传来，Leo温柔的目光落在司恬静的睡颜上。那张平日里充满活力的脸，此刻正释放出疲倦的信号，却丝毫不掩饰张扬的美丽，让人想要亲吻那柔软的红发。Leo把肩膀调到合适对方的角度，趁无人注意时撩了撩司耳边的发，抑制住接吻的冲动，又埋头到手中的创作里。

      此时离上台还有一段时间。司难得有机会休息，Leo不愿吵醒他。胸口跟随对方的呼吸一道上下沉浮，Leo苦恼于眼前这支未完成的曲子，近乎到了抓心挠肺的程度。三天前，在回日本的飞机上，他打开飞机上的小窗，见到水蓝色的青空上漫无边际的卷云，呆呆地望了几分钟后，偶然来了灵感，于是开始创作这支曲子。这并非是充溢着童真幻想的作品，他只是联想到司口中衔着的棉花糖，觉得有几分相似。他想到司小心翼翼地用双唇去捕捉那膨胀的甜蜜，悄悄伸出小红舌舔舐那甜到发腻的白团，又快速收进口腔内，生怕被其他人发现孩子气的举止。Leo自然没有放过这个小小的细节，眼眸里藏着笑意，把这个可爱的瞬间镶刻在了记忆中，不时翻出来回味。

     每当他经过冰淇淋店，总会想到司曾经也如此品尝过冰淇淋，连风的气息也染上了一丝蜜色。他痴望着手中只剩一半的冰淇淋，嚼了嚼口中融化的冰凉的甜味，难以言喻的情绪隐然掠过心头，摇颤着的思念同时袭击了紧缩的心脏和失落的唇齿，在佛罗伦萨的夜风下，格外透彻。他想到司对他袒露心扉，就在这白昼未尽的时分，在这低悬河面的黄昏下，邀请他共享同一个冰淇淋。

      他们的双臂搭在河岸边斑驳的矮墙上，他对他说，Leoさん……要一起吃吗？

      司的额头淌着细汗，双颊浸泡在害羞的红里，坚定的目光大胆追猎着他，无论他的眼神躲到哪里，他都要他沉下心去凝视他，然后，接受他的邀请。

      Leo的喉咙深处泛起一股关于甜蜜的模糊印象，对着那撒着巧克力碎屑和坚果仁的香草冰淇淋露出一副疑惑的神情，犹若那是他从未尝试过的口味，他迅速地向司的那一侧，探出头，急切地咬下一口凉爽沁人的香甜，不顾唇齿周围的狼藉， 向司灿然一笑。司抿了抿湿润的唇，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将冰淇淋再一次送到Leo的唇边，挡在一旁，同时伸出小红舌，在Leo的嘴角偷偷一舔，卷走残余的巧克力碎屑和香草冰淇淋的芬芳后，别过头去，从耳根到脖颈都浮着久不褪色的红润。Leo一怔，脸颊的一隅还保留着司呼出的热气，他摸了摸被司轻舔过的地方，温热的触觉从指尖传达到怦怦直跳的心脏。他已无法抑制地喘着气来平复激动的脉搏，握住司拿着冰淇淋的那只手，将冰淇淋推到他的面前，在司讶异的注视下，吃着靠近他的那一端。

       一起吧，スオ~？他大概是说了这么一句话，司才缓缓向前，用嘴唇触碰冰淇淋的另一端，视线炽热地寻找着他，直到两个人将冰淇淋吃完，才重新在什么也没有的圆筒上，看见对方的眼眸。

      很好吃啊。Leo不是在评价冰淇淋，而是在感叹他们之间心照不宣的默契，司点了点头，仍旧余留甜味的唇，就被Leo堵上。

      Leo舔抿着干涩的唇，那是他们第一次接吻，也是唯一一次接吻。他的视线移动到流浪在梦境里的司的身上，歪过头，依靠着对方，忽然松开握笔的手，手指穿过司合拢的修长，探入指缝间，贴上自己的掌心，混乱的头脑随即陷进一片宁静的舒适里。他向后倚靠在沙发上，司的身体也随之移动，他握住他的手放在大腿上，渐渐模糊了意识。
   
   
      inspiration……inspiration要溢出来了…

     他身处空无一人的音乐教室里，脑海中回荡着这个念头。染上金黄的风吹起窗帘，他坐在靠窗的课桌上，奋笔疾书，在五线谱上迅速记下即将化为泡沫的灵感。倏尔，一道熟悉的影子挡在了前方，司出现了。

     Leader……

     他昂起头，疑惑地眨了眨眼。他听不清司在说什么，只见司动着的嘴唇泛滥着喜悦。或许他是想告诉他，他很高兴能找到他之类的。司猛地抓起Leo的衣袖，往音乐教室外拉。Leo用力一拽，从背后揽住司，侧过头，吻上他樱桃一般鲜红的面颊，闭上眼睛，在一片黑暗之中，聆听到了太阳沉下地平线的声响，似乎整片宇宙都在为他的激奋而发出生命的律动。

     还未等他以轻盈起舞的乐章加以回应，无序的梦又将他拖入另一个场景里。梦里，司正和他一起坐在飞机上，司扭过头，在看窗外的风景，蓝灰色苍穹与云海的相交之处，划过一条金色的线条，沉郁而盛大的光彩倾倒在天的那一侧。Leo轻轻碰了碰司的手臂，司面向他，漾开一脉笑意，对他说了什么，他依然无法听清。之后他又经历了许多个的梦境，毫无例外地和司有关，也和司无声的话语有关。他惆怅地徘徊在现实和梦境的边缘，小憩醒来后，一眼望见面前半页空白的乐章，这些停滞不前的旋律令Leo怒火中烧。他急于想知道司在梦里对他说了什么，脑内缠绕着一种顽固的预感：如果他知道了，一定能完成这支曲子。



     司依然安稳地睡着，他不忍打扰他，即使一只手臂已经泛麻，也保持着先前的姿势，就这样，一直到其他人来喊他们准备上台，他才唤醒司。司从他的肩头直起身子，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像是在驱散困意，摆了摆头，看到坐在他身边的Leo，摸着自己沉重的肩膀，急忙向对方表达自己的歉意。Leo刚想说，没关系，眼看对方用双手揉着Leo的肩膀，皱起的眉透露出怜爱的担忧，令他窃喜，也就安然享受起来。

   “谢谢您，Leoさん。”他拉他上台，远远地将那份令他恼火的乐谱抛在身后，暂时挤进光芒四射的快乐里。

     他们的演出一如既往地顺利。结束之后，Leo到后台收拾东西，发现茶几上的乐谱，烦恼又一次占据了他的心间。他终于忍不住挠乱了头发，他也不是没有把写不下去的乐谱扔进垃圾桶，但唯独这个乐谱，说什么也不能扔掉。他咬紧牙，双手颤抖地拿着乐谱，怒视着那半页空白，痛骂自己。

     “Leoさん，您还没有回去吗？”司关切的声音驱散了他头脑里愤怒的回响，“其他人都走了哦。”
   
     “嗯嗯~我就要回去了~スオ~呢？”司大概是送走了其他人，才关注到他还留在房间里。司现在很忙碌，要关照到的人也很多，不可能像从前那样，把大部分注意力放在他的身上，想到这一点，Leo悻悻地垂下脑袋。他不该给司再添任何麻烦的，可是，完全让司放下心，他们之间交流的机会就更少了。他转过身，换上一幅兄长的模样，拍了拍司的肩膀，拎起包和他一起向外走去，直到送司坐上来接他的车，咧着嘴与对方道别。

     Leo站在街头，目送载着司的车驶离他的视线，然后沿街散着步纾解内心积郁的烦闷，不知不觉来到ES大楼楼下。他仰望着群星之顶，见还有几层楼有灯光，便大摇大摆地走进去，独自一人进到电梯里，踌躇了一会儿，手指按到最高层。电梯门打开，遽然的漆黑向他袭来，他踩出一步，声控灯感知到他的到来，像迎接他似的发起了光，他感谢这些小东西，帮他克服了内心的胆怯，便步履毅然地向天台走去，手触到玻璃门的冰冷又令他一度退却，而后，他不顾一切地推开它，来到空旷的天台上。他仰起头，深沉的夜色包裹着他，四下岑寂无人。他忽然打了一个哆嗦，感到有什么东西正在摇摇欲坠，如同一个预言，咒骂他的软弱，却又袖手旁观不来帮忙他。Leo叹了一口气，向着深不见底的前方踏去，他趴在栏杆上，终于见到了半掩着的屋檐。他冒险向前探出半个身子，随即被由下而上贯穿的狂风所惧怖到，缩回了身子。他不想纠结下去了，打算速战速决，于是从包里掏出那几张没写完的乐谱，最后扫视了一遍那个搁浅的乐章，轻轻在嘴边哼唱出来不完整的段落，便连同里头所展现的强烈感情一起，松了手。他看着自己的灵感飘散在空中，往深渊里坠去，很快就消逝了影子，骤然而出的眼泪被风黏在脸上。

      他回到宿舍里，不顾一切地闭上眼睛，他再也不用担心被那些难解的梦缠住了。
      
     



      司紧蹙着眉坐在桌子旁，在公司里等着Leo来。他的心情糟糕到了极点，一百件费心的工作，都不如这件事叫他在意。他玩起手里的笔，试图克制住外露的怒气，以免误伤了经过的人。他面前放着几张尚未命名的乐谱，他在公司附近的街道捡到它们中的一张时，他立刻认出这是Leo的笔迹，于是派人四处搜索，终于把几张都找全了。这是一首没写完的歌，他不知Leo为何要扔掉它们，明明这些动人的旋律里荡漾着惊心动魄的深情，只是浅吟，就被夺去了意志。他下定决心要好好责备Leo一番，即使对方是前辈，他也不能纵容他浪费自己的才华，做出这等暴殄天物的事情。他向对方发出的要求见面的消息一直显示着“未读”，又是恼火，又是担忧，询问之下得知Leo一直在宿舍睡觉，担忧已经全部化为了愠怒，气冲冲地来到Leo的房间前，做了一个深呼吸，礼貌地敲了敲门。里面没有人回应。司又敲了敲门，依然无人响应。怒气已然冲上了顶点，虽然他早就意识到，只有涉及到Leo的事情，自己才会被肆意宣泄的情绪支配，变得毫无理智，这一次也不例外。他掏出借来的钥匙，直接打开了Leo的房门，径直来到他的床前。刚想开口叫醒Leo，却发现Leo的睡容并不平和，怒气立刻烟消云散，担忧又如潮水一般涌上来。

     “Leoさん……！”

      司试着轻声唤醒Leo，摇了摇面前这个熟睡的人。对方却毫无知觉，依然沉在梦乡里。一个莫名其妙的念头穿越了司的脑海，Leo正被困在噩梦里，需要他去拯救。司晃了晃头脑，想要把这个荒唐的念头从意识里挤走，却发现它顽固地赖在心头。司坐在床边，倒在Leo软绵绵的腹部上，强迫自己闭上了眼睛。

      奋笔疾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来。司惊觉自己身处学校的走廊里，胸前是令人怀念的红色领带，一时有些恍然。他向前走出几步，抬起头看教室的铭牌，发现他在音乐教室之外。忽然间，从教室里，传来几声熟悉的笑声，司于是想起自己是来找Leo的。Leo正坐在靠窗的课桌上奋笔疾书，黄昏撩在他的头发上，像是渗透进那头橘色的发，与其融为一体。司跑到Leo的面前，自然而然地展露了失而复得的喜悦。

     “Leader……！”

      一切就像被设定好了一样，他将那个被他废弃掉的称呼脱口而出。司微微一怔，兴许在Leo的梦里，他们还是从前的关系。他没太在意这个问题，当务之急是唤醒Leo，便也全然不顾对方正在作曲，大声呼唤道：“您在这里啊，快和我回去吧！”
  
      说罢，就拉起Leo的袖子，要把他往外拽。Leo循声抬起头，呆呆地望向司，以劈开空气之势，骤然从座位上挑起，紧紧抱住司。

    “你终于来了…スオ~！”Leo喜出望外地说道。

    “是啊，我来了。”司拍拍Leo的肩膀，像在哄孩子一样，哄着在他身上乱蹭的Leo。

      Leo忽然停下手上的动作，跪在课桌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司，一把抓过对方，吻上司的嘴唇。司被这突如其来的亲吻袭击了意识，踮起脚尖配合着，任由对方揽过他的腰部，将他搂紧在怀抱里，向上使劲。Leo的吻肆虐着他的唇齿，他的舌回应着对方的邀请，闭上眼睛，也沉浸在这个漫长的缠绵里，许久才和Leo分开。在这个疯狂的吻里，除了燃烧的爱情，司亦感到某些让他不安的因素在隐隐敲打着他的心。他睁开眼睛，场景变换到空中，他正在从飞机上欣赏日落，Leo碰了碰他的手，他转过身，Leo正一脸期待地望着他。司笑了笑说道：“Leoさん，您在这里啊。和我回去吧？”

    “去哪里？”Leo不解地望着司。

    “当然是回到现实里去！”司回答道，怀疑Leo并不知道自己在做梦。

     “不要。”Leo扭过头拒绝了司的提议，又说道，“现实中，スオ~就没有这么多精力陪伴我了。”

     “您在说什么啊！这一点都不像您会说出的话！”司惊愕地瞪大了眼睛。
   
     “难道不是这样的吗？……明明都已经接过吻了，是你主动诱惑我的啊，可再见面的时候，スオ~对我出奇得冷淡……对我还是那副例行公事的样子。我们在交往吗？现在是恋人吗？我搞不懂，スオ~在玩弄我的感情吗？”

       司意外得知了Leo的心声，惊讶之余责备起自己，竟然在忙碌之余忽略了最在乎的人。他刚要矢口否定，Leo竖起一根手指抵在他的嘴巴上，笑着说：“没关系，和我一起玩吧，スオ~在梦里一起开心地玩吧，就像以前一样尽情展现孩子气的一面，我希望的，只是你开心呀……”

      司的表情凝固在脸上，哽咽道：“嗯，一起玩吧，我会陪着您的，直到您愿意醒过来为止，无论去什么样的梦境都可以，我一定会找到您的。”

     “可是，スオ~看起来不开心啊？如果スオ~不开心的话，做这个梦不就没有意义了？”

      司猛地摇了摇头，抹去不自觉掉下的泪，扬起一抹笑容，抱住Leo，在他的耳畔温柔地说道：“我很开心，只要和Leoさん在一起，我就心满意足了。您是我最喜欢的人啊，也是最希望给予幸福的人……嗯，也是我最想索取幸福的人。现实也好，梦境也好，这些都是不会改变的。”

     “スオ……”Leo抱紧司。几乎是一刹那，他们一起从梦里惊醒过来，互视着对方。Leo从床上撑起身子，拿起纸巾一抹汗涔涔的脑袋，顿感头疼欲裂。司连忙询问他的情况。Leo抬起眼皮，回想起梦里的一幕幕，抓住司的肩膀，问他：“是真的吗？真的吗？”

     司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迷惑地眨了眨眼。 Leo失望地说：“果然只是梦啊……”

     司碰了碰刚才与Leo缠绵的双唇，明显又被吻过的痕迹，脸颊红了起来，咕哝道：“我觉得不是梦……”

     Leo听司这么说，也摸起自己的唇，追问道：“那スオ~说最喜欢我也是真的吗？我想再听一次！”

     司叹了口气，像是妥协一样，对上Leo的目光，一字一顿地说道：“我最喜欢……”

      话音未落，Leo抢先吻上司的嘴唇，大声说道：“我知道，是我啦。是月永Leo！”司没想到对方会接上话，比自己亲口说出还要害羞，只含着喜悦点了点头，额头抵住Leo的额头，一齐笑着。

     “啊——————！！！”

      Leo好像突然想起什么，抱着头懊恼，嘴里还直骂自己是“笨蛋”。司也突然想起来找Leo的理由，从床上坐起来，故作认真地对Leo说：“没错，Leoさん就是笨蛋！”
     
    “为什么突然骂我啊？好像是要教育我……我最近应该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吧！”
      
      司将先前放在一边的乐谱递到Leo的手上，刻意压低声音说道：“我不知道您为什么要把这么珍贵的乐谱乱扔……或许，您对它们不满意，但它们是您的孩子啊……也许您觉得我多管闲事了，但我不能坐视我认为珍贵的宝物被丢弃在路边，您不是很爱说‘这是世界的损失’之类的话吗，它们就这样被扔掉的话，世界也会为它们哭泣的……”

     Leo抓住那几张失而复得的乐谱，又听到司如此珍视它们的话，激动难忍，灵感在意识深处轰然炸开，闪烁着爱意的火花一直蔓延到Leo的头脑里，使它源源不断地制造出旋律，他从司那里接过笔，咬开笔盖，在空白的部分续写下去。司微笑目睹着一切，踱步到窗前，拉开紧闭的窗帘，房间里骤然漏进一道橘红色的光，是那么温暖，明亮。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