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明媚的清晨。西风骑士团骑兵队长的办公室里照常坐着个蓝白相间的身影，只是一手扶额一手拿着文件，还间或不自觉暗暗叹气的样子，像个久病缠身命不久矣的老大爷。
怎么发展成了这样？不知道。
两位始作俑者怎么看？……不知道。
何去何从？还是不知道。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好不容易从窗帘的缝隙中挤进来时，身旁的位置已经空了。凯亚在头痛欲裂难以思考的状态中停留了几个世纪，随后原本就因为身体难受而不太美丽的心情，瞬间被脑子里涌上来脸红心跳的回忆顶得多云转冰雹。
很难想象，他的第一反应竟然是“迪卢克老爷在床上居然是这个样子”。
说实话，出人意料，平时面上冷冷淡淡的人这时占有欲极强，会很主动，会死劲掐着他的腰不放。他还记得自己迷迷糊糊睁开眼，隔着薄薄一层泪水望见那人暗沉的红眸和自肩膀垂下的发丝，耳边响着压抑的喘息声，很……迷人。
凯亚觉得自己无可救药。
他不得不承认，有关于昨晚的罪行，他才是主犯，AO情动的身体是帮凶。
说不定受害者就是某位alpha。
是他在半梦半醒之间放出了大量自己的信息素，面对易感期alpha的侵犯，也没有表现任何真正强硬的推拒，所有的阻止都轻微得像是挑逗，实在不如表面上的声势浩大。
他的潜意识在悄悄作祟，他的潜意识说，他从头到脚都渴望那个人。
这太过任性，却是事实。

凯亚烦躁地抓了抓头发，随即觉察到有人进门。一抬头就看见有位修女向自己走过来。
“喏，你的委托任务。”一沓纸被拍在桌面上，罗莎莉亚抱起双臂，用怜悯的眼神望着可怜的加班狗，“挺厚的，慢慢忙。”
“呀，今天罗莎莉亚来找我竟然不是翘班，倒是难得。”加班狗笑了一句，低下头翻了翻这些委托，罗莎莉亚却没有走，也没说话。凯亚倍感奇怪，一抬头就注意到罗莎莉亚一言难尽的表情。
“我脸上开花了？”
“开没开花不知道……你后脖子让狗啃了？”
“啊？嘶……”凯亚伸手去触后颈的腺体所在地，火辣辣的疼得他直抽气。
“真是狗啃的？”
“呃，不，没事，昨晚喝多了摔的。”他迅速反应过来，将毛领子围得更紧了，三言两语打发走“来工作”的修女，然后在对方想到“谁摔跤能摔脖子啊”前火速逃进洗手间。
借着镜子，凯亚勉强看到了那块omega柔软的皮肤上惨不忍睹的牙印和刚刚凝固结痂的创口。
别说，还真有点像狗啃的。

之后的日子安宁又祥和，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啃人的狗仿佛人间蒸发一般不见踪影。凯亚把自己锁在箱子里的信又倒腾出来翻看一遍，恍惚觉得他哥可能又去游历七国了。
没关系，怎么可能会慌。
……总之问题不大，就算迪卢克老爷在外边把自己作没了，自己也能大发慈悲流几滴鳄鱼的眼泪，然后勉勉强强去继承一下晨曦酒庄的庞大产业。
嗯，没关系。

关于人间蒸发这样的事，迪卢克确实是故意的。
他实在了解凯亚的德行。若跑的不是自己，那就该是这位心口不一的骑兵队长了。
他清楚两个人都需要冷静。
尤其是自己。
不过若是那晚两人的协同作案，迪卢克也没记得比酒鬼清楚多少。
在信息素挥发的无差别袭击下，他耐受着高温的晕眩感，毫无保留地对一个omega发情，alpha占有的本能驱使着他放弃思考的权利，毫不费力地发起挞伐。
他记得后来不知是不是做得狠了，那人死死捂着嘴小声哭，越哭越崩溃，原本挂在他脖颈上的一只手也缩回来，试图阻挡上气不接下气的抽噎，含糊不清地嘟囔着什么。
迪卢克凑近去听，抛去黏黏糊糊的呻吟，他勉强从中抠出一点字词。“哥”、“不要”、“不行”一类的话毫无逻辑的重复，以及……
沙哑而模糊，仿佛是在喉咙里滚出来的三个字。
“我爱你……”
哭腔的渲染使这句话全然变了个调，很难听出它原本的意思，可迪卢克却清清楚楚地听见了。天知道他是怎么呆在原地忘记了动作，直到omega小声哼哼着夹起腿蹭了蹭腰，才堪堪缓过来。
啊啊……
好不容易从回忆中解脱的alpha垂下眼睛，抬手掩住了自己的嘴。
他觉察到了那个呼之欲出的回应。
我也爱你。

迪卢克成年已经多久了？五年、六年还是七年？
他记不太清。他总是记不清自己的岁数。
好在是有人替他记住的。每到了年龄该长一岁的时候，这人会送他一小块插着蜡烛的蛋糕，不出意料的话白色的奶油上会缀着酸甜的葡萄粒，然后在迪卢克去坟墓祭扫前准时出现，二人对视一眼，共同献上两束白菊花。
在这些日子的间隙里，迪卢克偶尔会想起五年、六年或者是七年前的事。这却并不能再致使他产生多大的波澜。叛变者早已遭到肃清，而他也从少年变为守护蒙德的“暗夜英雄”。按旅行者随行的那只应急食物的说法，就是“迪卢克老爷大概已经释怀了吧！”
真的释怀了？释怀了。
……那个「背叛」他的人呢？
Alpha闭起眼睛。他从来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知道自己将要往何处去。

有人说门是世界上最神秘的东西，因为你永远不确定门后会发生什么。
有人说门是世界上最安全的东西，因为你可以选择逃避，可以不推开它，可以不面对门后的任何事物。
有人说门是世界上最危险的东西，因为一旦将它打开，后面的一切将无法反悔。
说来一定很神奇吧。他们不知不觉就给自己垒起了一道门。
说高不高，说矮不矮，却足以隔开最熟悉又最陌生的距离。
门前的，是晨曦；门后的，是暴雨。
他不知道走了多久。好像很远很远，在世界尽头；又好像很近很近，那个蓝色的身影就在眼前。
而门上的钥匙……在对方手里。

凯亚远远地便感受到了alpha的气息。没办法，omega对标记自己的alpha信息素总是格外敏感。即便来人为了避免应激而努力收敛了信息素，淡泊的葡萄气味依旧从身后悄悄扑上来。
摘星崖处于夜晚时风有点大，却吹不醒已经沉迷的人。
凯亚总是这么想。
葡萄的气味越来越浓了。
风却小了。
那么，就让我沉迷下去吧，只有一会也好。他想。
凯亚垂下眼睛，刚刚转过身去，就迎面被堵上了一个炽烈的吻。

除了那夜的情事外，他们还从没有好好接过吻。两个人对此都没有什么经验，但毫不影响突如其来的悸动。不安，迷蒙，呼出的水雾在眼睫处颤抖着凝集出微小的水滴。情至浓处，他们不约而同地听到交织的声音。明明他们已经不是少年模样，却如同少年般青涩而小心，在银白的月光下交换彼此的呼吸与珍宝。
双唇分离，牵扯出暧昧的银丝。
迪卢克用额头贴上凯亚的额头，把这人搂的更紧。他清楚这家伙在平日的游刃有余下究竟花了多大的力气说服自己真真正正地靠近他，而稍不留神又会“哧溜”一下子逃的比谁都快。
凯亚去看那双半眯起来的红瞳，勉强维持住表面的镇定。他低低笑了一声，调整好声音，掺着两分委屈出声。
“怎么，你不是躲起来了？现在又亲自跑来找我……”
“哼……不然等你？”
“哦？没想到蒙德城的无冕之王竟然会对一个小小的骑兵队长垂青。该说什么呢，谢过迪卢克老爷了？”
“与其考虑那些，不如先想想以后打算怎么办。”
“哈哈，摊上你这么个人，还能怎么办呢？能走一步是一步，你看怎么样？”
“……哼。”
我从酒精的浸泡中醒来，却发现自己还是醉的。疑心生了幻觉，我伸出手意欲触碰你的虚影，本不应抱有希望，浅浅一握，却得了满手的温暖与星辉。我睁了眼睛仔细看，望见你携着晨曦向我走来。
松开手，两个人抬起头仰望月亮。
恰巧是万里无云的天气，空气凉爽，没有乌云，更没有大雨。银白色的光撒了一地，烘托出一片静谧，塞西莉亚花和着风，实在像是个告白的好机会。迪卢克歪过头看站在旁边的人，眼睛里的十字星星在月辉笼罩下闪闪发亮，他像是生来就应该站在月亮下的人，深蓝色的发丝像极了暗夜的颜色。
迪卢克望见凯亚勾起的唇角，突然不这么想了。
他的义弟，要与他站在晨曦中共同面朝太阳的方向。
会吗？他们都知道答案是什么。想到这里，迪卢克鬼使神差地开口。
“……今晚月色很美。”
你敢说他们真的醒了酒么？也许本来就没人喝过什么酒，或是他们都醉的不轻。
反正都不重要了，谁知道呢。
那人没有转过头，眼底却染上了笑意，好像漫不经心一般地应了声。
“……好巧，风也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