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渊冰(上)
“西风骑士团一共有十位骑兵队长,但不是每一个都拥有与之相称的能力。”蒙德城午后明朗的阳光下有微风轻拂,用漆黑眼罩遮住了右眼的蓝发骑士曾对着远道而来的旅行者如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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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队长,在事前案发地点巡逻的侦查骑士截获了一张疑似来自深渊教团的密信,可能是使用了某种未知的语言,无法直接解读。”从天而降的新人骑士手里攥着一叠发黄的羊皮纸,神色有些紧张,前脚刚一落地就急匆匆的朝正在组织夜间巡逻的凯亚跑了过来,上交手里所谓“来自深渊教团的密信”。
“对一群新人而言,你们做的不错。”即使被打断了组织工作,也没见他有丝毫恼火的神色。凯亚抬手示意手底下的人稍安勿躁,转头将那封信接过去扫了一眼便收了起来“剩下的事我会处理,你先回去吧。”
虽然嘴上是这么说,回到住处后的凯亚却是直接把那封本该上交的信件随手丢到了一边。
羊皮纸上的内容并非什么密信,不过负责侦察的骑士读不懂却也很正常——就算是图书馆博学的那位图书管理员也不一定能完全知晓信件的内容。
因为那是早已覆灭的古国,坎瑞亚的旧文字。
他眼罩下的右眼隐隐有些发烫,那些附着在古文字里的符文在灼烧着他的血液,而这一切他绝不能让任何一个人知晓。除去当年和迪卢克摊牌的那个晚上,他的演技一贯很好,好到连相当有名的占星术士都只是从星盘里了解到蒙德城中有股霜雾在弥漫,仅此而已。
那封信的内容并不完整,上面只提到魔龙杜林的遗骸和某种仪式的准备工作,有头没尾的,很明显只是截获了一部分的内容。
信息缺失了太多,只能从头开始调查了。目前据他所知,深渊教团所用的文字虽然有些相似,但并非来自坎瑞亚。除此之外,被截获的信件似乎是已经被人捷足先登了一步,从提及仪式的名称之后的内容全都不翼而飞。
涉及到了坎瑞亚,看起来还是个大麻烦。早经被覆灭的地下王朝人人避之不及,从被独自留在蒙德的那个雨夜后,凯亚学会了被动的接受这个事实。
但这次不是他去找事,而是事找上了他,已经被历史吞没得连遗迹都残缺的时代怎么会突然出现一封来历不明的信件?深渊教团究竟想做什么,唯一的线索也只有来自坎瑞亚的古老仪式。蒙德和坎瑞亚,不管是出于哪一方,他都有逃不开的责任。
月色下的蒙德城十分的静谧,守着城门的骑士尽管有些倦色依旧尽职尽责,可这种程度的守卫对安排巡逻的凯亚来说想躲开简直易如反掌。为了尽量让自己的行动可以更加有效率一些,这次凯亚完全是准备单独行动,不消半刻,人已经神不知鬼不觉的出了城。
另一边,未被骑士团截获的半边信件正安稳的躺在迪卢克已经处理完的文件堆里,而完成了工作的人早已不见了踪影。
已经到地方的凯亚藏身在周围的阴影里,偌大的遗迹坍塌埋藏在废墟的地底,从被截获的地址往外走不远处便能看到几乎被时间磨损的无法同周围环境区分的遗迹入口。这里周围没有半点活物的影子,甚至连遗迹守卫也没有,荒芜一片。信件上所提到的杜林的遗骸应该被埋在龙脊雪山,所以单纯从外观来看,没冒险家发现过这里也很正常。
依次找到信上提及的触发入口机关,每个机关周围都漂浮了一圈深渊法师的符文,估计深渊教团在准备开启遗迹的过程中遇到了什么麻烦,这让他松了口气——如果可以在事情发生之前就把萌芽扼杀在摇篮里,那是最好不过的了。
刚这么打算着,地下遗迹的入口处突然闪起了幽幽的红光,有人在试图开启周围的机关。随手凝结起冰棱悬在身边以备不时之需,凯亚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准备应对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情——不过,在红光之后,年代久远的遗迹入口就没了更多反应,甚至连光亮都暗了下去。
“唰——!”
冲着自己来的冰棱破空声在夜间显得格外清晰,凯亚闪身躲过那道直愣愣钉在树干上的寒芒,周身瞬间暴涨了一倍体积的冰棱顺着刚刚的方向猛刺了过去,不远处的黑暗中照预想那样传出了被命中目标的惨叫。黑暗被周围亮起的火光驱散,废墟后被冻住的水法师姿式滑稽可笑,而冰属性的深渊法师被厚厚的冰元素盾笼罩着,刚刚攻击自己的应该就是它了。
“深渊教团打招呼的方式真是粗鲁。”
“失礼了,不知道原来是殿下来了。”漂浮在空中的冰法师没理会身边被冻住的同伴,反而对凯亚行了个礼,不过对方明显不吃这套。“既然你喊我殿下。”凯亚整理了一下被弄乱的衣服,腰间的神之眼顺着主人的动作,让周遭的温度又下降了几分“那这次你们又有什么打算,方便一起聊聊吗?”左手前摊作邀请状,一脸真诚的凯亚带着多年早已练就的职业性微笑绅士地“询问”着对面的敌人,右手上跟随指引出现的风鹰剑却早已凝结起一层寒霜。
如果不说,他有的是办法让它们开口。
况且......他不信躲在远处的那个家伙会至蒙德的安危于不顾。
“殿下,坎瑞亚需要您。”深渊的法师没有顾忌凯亚手中的寒霜,自顾自地讲了下去“坎瑞亚的意志从未磨灭,而您是我们最后的希望了。”它喑哑的声音似乎在恭维眼前的人,面具下的视线却死死盯着凯亚被遮住的右眼,仿佛带着刺。凯亚稍稍把头往右侧了侧,对方的态度让他感觉很不舒服“我听不懂你说的这些,不如先告诉我你们打算对这片遗迹做什么?”周身的符文光亮越发强烈,仿佛是受到了什么感应一般,右眼开始产生了些许轻微的疼痛感。
他猛的一抬手,月光下折射出银白色微光的冰棱唰的钉在深渊法师的厚盾上,将水法师打落在地上动弹不得“你们做了什么?”明明还是笑着的表情,凯亚的未被遮住的左眼瞳孔深处已是一片幽暗,周身的冰元素浓郁到几乎凝固,风鹰上的冰霜被火映照出了一层冰雾,纵使是带着冰属性的元素护盾,冰法师依旧感受到了彻骨的寒意。
像是被原本在假寐猛禽盯上了一样如芒在背。
“不用担心,我们只是在尝试开启遗迹,那只眼睛是已经产生异化的标志吧?果然哪怕是皇族的血,也抵御不住天理的惩罚,但……”冰法师操控护盾往前飞了一小段距离“您的身体里流淌着的血脉是最高贵的,也是开启历史遗迹唯一的——”
深渊法师的话并没有说完,凯亚的身后传来急促的风声。身边的冰棱听从主人的控制,哐当一下将偷袭而来的箭矢破成两半,凯亚撇了眼被折断的弓箭,材质十分普通“继续说,我的血是什么?”
眼看偷袭没有成功,冰法师也没有丝毫慌乱,压低了声音回答他的问题“是钥匙,开启坎瑞亚旧遗迹的钥匙。”它朝凯亚举起用地脉枝干制成的法杖,向他再次发出邀请“殿下难道要抛弃您的子民们吗?只要打开了这座曾经作为祭坛的遗迹,坎瑞亚昔日的辉煌将会重现于世!”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长长的刘海遮住了表情,火光下的阴影吞没了嘴角边最后一丝伪装,凯亚感觉自己像是一具被埋在冰层下的尸体,他无法呼吸,不过尸体也不需要呼吸“坎瑞亚已经灭亡了。”轻飘飘吐出的话语像冬日里哈出的白雾一样没有实感。
如果不去照照镜子看清楚自己右眼的样子,他甚至没有办法把那些曾经杀死的丘丘人和深渊教团当成自己的同胞。
“我明白你们打算做什么了,但是在此之前,我得先送你们一句话——历史可以重演,但已经发生的历史可没办法倒退。”当年的自己尚且年幼,他不知道父亲和母亲为了停止他的变异付出了什么代价,因为在他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之前,就已经被送到了蒙德城外的树林里。父亲的手无力的搭在肩膀上,从前一直稳健有力的双手竟是颤抖不已“你是我们最后的希望。”说出这句话来的时候,父亲浑浊的双眼看向的不是他,而是他们身后的坎瑞亚。
这段对话的声音被刻意压的很小,那人应该没办法听见。
言尽于此,凯亚将身边的冰棱一口气分成两批,朝着前后两边全部投掷出去“我们的暗夜英雄还打算看戏到什么时候?”他转身朝的身后的那方阴影下大喊,话音未落,轰然升起的火鸟已经向他俯冲而来——不管看几次,火鸟"黎明"都那么夺目“你们的话太多了。”猩红色的狼末燃起了火焰,迪卢克紧随着与凯亚擦肩而过的火鸟,迅速交换了两人的位置。果不其然,之前迪卢克呆的地方有几只火属性深渊法师在周围限制了他的行动。
难怪这人没从一开始就冲上来给他们一刀。
久违的合作默契不减,凯亚后撤的时候甚至还有心情胡思乱想。
“还有心情摸鱼不如赶紧结束滚回骑士团去?”迪卢克难得和他背对背站在一起,冰法师的盾在狼末的火焰下消融了大半,只消再来一刀这只深渊法师基本上就得和它的同伴水法师一起跳舞了“是,是~不要这么严肃嘛迪卢克老爷。”心情很愉快的凯亚将风鹰剑上的霜雪尽数招呼在了火法师的火盾上,虽然效果不及迪卢克那边来的那么快,但还是把围在附近的几只深渊法师逼作了一团,空气中的水凝结成了碎冰,极大的温差让呼吸都有些刺痛。
凯亚很享受这种感觉,霜袭的温度永远提醒着他要保持头脑的清醒,右眼的疼痛被低温压下了大半,无需在迪卢克面前隐藏实力,可以尽情战斗的快感还是让他忍不住笑了出来。背对着对方,在迪卢克看不见的身后,凯亚和善到有些奇怪的笑容看的和他对峙的火法师胆战心惊。
“还有什么事情的话,现在都现交代清楚吧?”
奇怪的纹路自被遮住的右眼蔓延缠绕,延伸了大半张脸,而凯亚对此毫无察觉。直到温度麻痹了痛觉,由古老血脉激发出的强大冰元素力让迪卢克感到呼吸都被压制得一滞,他将被火焰包裹的冰法师烧为灰烬,转身便看到风鹰剑刺进了一只被冰冻住的火法师不断抽搐的身体里,周围其他几只深渊法师被冰棱钉在了地上生死不明。
“凯亚?”迪卢克看不清他的表情。
“什么?”抽回刺出的风鹰,挽了一个漂亮的剑花收了回去,周身的骇人的温度随着神之眼的暗淡消融在周围的火光下“回去吧,晚点我差人把这里清理干净,今晚多谢迪卢克老爷来救场了。”凯亚笑的一脸贼兮兮“果然那封信是被你捷足先登了。”“骑士团做事的效率低是你们的问题。”还是说不上来哪儿不对劲的迪卢克决定先观察一段时间再说。
夜枭从远处飞落下来停在迪卢克的手上,凯亚伸手想去逗逗它,直接被迪卢克一巴掌拍开。呵,男人,对只鸟比对养了十几年的弟弟都亲,果然还是小时候可爱多了。
“再用那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我,这礼拜都别想在天使的馈赠买到午后之死。”
“没这个必要吧!”凯亚没心情去管温度回升之后又开始发疼的眼睛,抗议道“没想到堂堂的蒙德城的暗夜英雄也会这么威胁人。”“再这么喊我下下礼拜的也别想。”凯亚顿时像个被暴君统治的难民一样痛心疾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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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的闲聊并没有持续太久,没说几句话,夜枭又送来了别的急信,迪卢克的情报网不比凯亚的小,对此凯亚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只是看着那抹红色离去的背影心里总会有些空落落的,像是寒冬里火源逐渐熄灭消失,这大概是愧疚以外他对迪卢克唯一的特殊之处了。
距离天亮还有一会儿,右眼被重新牵动的诅咒没有一点要停下的意思,而父亲之前到底是做了什么才压制住诅咒的蔓延,亦或者是诅咒蔓延到最后他会变成什么样子,凯亚心里一点数都没有——那些曾经被他杀害的深渊法师和曾被屠尽的丘丘人部落,每次结束它们生命的时候那些不甘心的哀鸣一直萦绕在他的耳边。小时候,对坎瑞亚的回忆很模糊,记忆中仅有的画面就是在一片混乱中,父亲抱着年幼的他在黑暗中不停的奔跑,奔跑,身后无尽的黑暗仿佛在下一秒就要把他们吞噬殆尽。
在那场看不到光的逃亡里,母亲早就不知所踪,或许是已经成为那张黑色巨口中的食物?死亡的概念还来不及成形,一切都来得太仓促了。画面走马灯似的就到了那条小灯草点缀的深林小路边,他的右眼被父亲用从衣服上撕下布条紧紧遮住,父亲饱经风霜的孱弱身躯一时间苍老了不知多少。
“你是我们最后的希望。”
这句话的重量在他的肩上一压就是二十多年——希望?什么希望?形单影只的王和早已沦为罪民的怪物子民,要重建一个早已被覆灭的王朝。看见昔日的同胞变成了怪物,他能做的只有用手中的剑将他们的头颅斩下,任由他们化身的梦魇萦绕在自己的梦境里嘶吼呻吟。
“求求您别杀我们......救救我们…”
......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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