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们说这个陌生的年轻人叫伊路米，我和青年雾蒙蒙的黑眼睛对视，在某一瞬间我透过这毫无生气的瞳仁看见日落大道旁安迪·沃霍尔的艺术品，一层艳丽的塑料脆壳包裹起来的树枝，它们都是把自然的某些特质抹去后得到的产物。



我并不信任他，但是我说好吧，让他加入我们。于是我和伊路米握了握手，他修长的手软而凉，我几乎要担心他会在八月份的天气里融化。



我们去参加地下演唱会，乐队的歌手最近才崭露头角，我们的老朋友唐纳德·罗斯里。唐过去总对我们说，第二个皇后乐队将会从这个破旧的车库里崛起，我当时就提醒他，Queen只有一个，就算他能找到一个伦敦帝国学院毕业的天体物理学博士来当吉他手也没法再重现奇迹。



唐纳德不听。等他一得到唱片公司的邀请，他就得意洋洋地给我发来邀请信息，他要在过去驻场的地方进行最后的演出。现在想要见这位明星人物可真不容易。



我并没有告诉这个蠢货唱片公司多半看中的是他的姓氏。



伊路米跟在我身后，好像他是我的一个义务，我应该在这个车库里照顾好他。他娟秀的黑色长发从肩头披下来，充作会场的车库从顶棚砸下来迷乱碎裂的彩光，一晃一晃的，他苍白的脸被照的一会儿红一会儿蓝的，青年在震耳欲聋的音乐里微微眯起眼睛。他突然拉起我的胳膊，推开拥挤的人群走到门外去，不知道他怎么做的，我们没有受到一点阻碍。



“有什么事？你是想吐吗？”我问他。



“不是哦。”伊路米像是没察觉我的刻薄似的，视线落在我脸上，“唐纳德是你的前男友吧。我想他会专门来找你聊聊天。”



“怎么？你找他有事？”



“与其说是有事，我得让他配合我完成工作，这个说法可能更准确一些。”



“罗斯里家的人派你来的？”



“唔，这样说也对。”



“不关我的事，你们要发生什么我都不想知道。”



“你被威胁过？”



“就差拿着支票叫我滚了。”



一时无话。



和室内震天响不同，外面一片寂静，毕竟这个点良好市民们都睡了。偶尔漏出来的些许声音也没入沉寂的空气里，反而使夜的寒凉冷漠越发刺骨。



为了解闷，我硬着头皮和伊路米讲话。



“伊路米，你长的有点像女人。你是不是和你的母亲很像？”



“嗯。经常被家里人这样说。除了阿奇以外的其他弟弟都和妈妈比较像。”



“阿奇？”



“是让我非常费心的孩子。最近我也在想也许过去我不应该太放任他—— ”



伊路米自顾自地说起来，他意外地话很多，语调却是诡异的平淡无起伏，我把他的话听得云里雾里，他却好像认定我懂了似的，下了个结论：“你也觉得小孩子不应该有太多自由吧。家里人对阿奇太宠溺了，才让他那种个性发展起来，现在都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他。不过阿奇肯定会回家的，嗯。”他自顾自地点了点头。



“虽然我不认识你说的阿奇，但是小孩子听家长的话应该也没什么不对的。”我随口敷衍他，心想唐纳德怎么还不过来处理自己的家事。



那个蠢货顶着一脑袋舞台效果残余的彩纸出来，抱怨我：“你居然后半场都在外面——”



噗。



很小但切实震动了一下耳膜的声音。



是什么声音？



血？唐纳德？为什么在流血？



血液黏液滑液从胸口被插入的地方甜汁似的汩汩冒出，肉体在蠢动，肉体在颤动，谁在发颤？要逃，要走，我得离开这儿，但是脚拔不动步子，反胃感从肚子的中心升起，我想吐。



很快，刚刚还在蠕动的身体不再动弹。一切都在一瞬间进入一个充满黏液的气泡里，扭曲，迷幻，失真，心脏扑通扑通发出巨响好像这颗脏器长在了耳边——够了，我想停下来！我一定是在做梦！



我呆呆地看着伊路米优雅地从尸体里拔出手，让人牙酸的声音。那些血液一丝都没弄脏他骨节分明的苍白手指，滴滴答答落在寂静的夜里，好像错乱的钢琴声。他修长的身影剪开昏昏暧昧的夜，见我说不出话来，歪了歪脑袋：“真乖。我不想杀你呢。”



“你本来是想要杀了我的吗？”



“嗯。留下目击者很麻烦呢。但是你不会说出口的，对吧？”



我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