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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策藏】渔乐

作者 : kornblu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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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惜泽醒来时没见着卢岱钦,他起身洗漱后去屋外站了会儿,家里的侍婢过来,对他行礼问好:“小郎君起啦,二娘子在院里等你过去。”
“好,我这就——”叶惜泽突然回神,叫住侍婢,“我阿爷在吗?”
“主人天未亮便出去了。”
叶惜泽登时有种不祥的预感:“那……卢都尉呢?”
侍婢笑道:“正要对小郎君说哩,主人带着卢都尉一道走的,说是昨夜下过雨,今天钓鱼最好。”
我的阿爷!叶惜泽额角都缀了汗,卢岱钦哪会钓鱼,父亲还不如叫他进林子里打兔子!
他本想出门去找人,然而二娘又催他过去,藏剑心里捏了把冷汗,只期望父亲不要太过刁难他这“儿婿”。

前两天卢岱钦随叶惜泽到“老丈人”叶濯家小住,虽说打照面时叶濯不曾多言,可卢岱钦记得叶惜泽提过,他这“岳丈”似乎不太待见胡人——哪怕只跟胡人沾了点血脉关系,他也一视同仁。
——再说那天叶濯上门逮儿子时恰巧撞上他俩折腾大半宿后的“惨状”,叶惜泽差点吓掉魂,回家途中更是乖巧得不似平常,简直就是正襟危坐,对着父亲有问必答。
卢岱钦倒显得镇定自若,本来他这趟回来就是要去见叶惜泽家里人的,叶濯手头不缺钱财,天策便花了点心思,从熟人处讨了件钟繇真迹拓本,再备了些长安时兴的香料给叶濯家中女眷。他这礼说不上太贵重,但也算是有心,叶濯许是见着他没瞎折腾,态度才稍有缓和。
卢岱钦习惯了军中作息,平日里都起得早,练功跑步后用饭,看时辰差不多了再去唤叶惜泽起床。今天他正要去叫叶惜泽,老丈人却亲自来小院里见他,叶濯也不客套:“卢都尉今日有空?”
卢岱钦先见礼再点头:“父亲有何吩咐?”
叶濯往小院外看了看,又越过天策的肩膀望向厢房,略一沉吟:“那随我来。”
他见卢岱钦下意识回头去看厢房,皱眉道:“看他作甚,家里又不是没人伺候。”
天策自是不会在此时与老丈人顶嘴,况且叶惜泽无事时往往睡到日晒三竿才起,无端搅他清梦还得先挨一顿起床气——卢岱钦识趣地拜了个礼,跟着叶濯出门去。
叶濯早年跟随老庄主,后来手头又接着藏剑山庄外面的一些生意,常年在外奔波,只得把唯一的孩子放在师门叫人看管。叶惜泽的母亲原是江南士族之一陆家的女儿,如今虽说家门衰落,然则文士门风犹存,与叶濯的婚事也称得上一句门当户对,可惜陆氏诞下儿子后气血亏损太多,在叶惜泽不到三岁时便撒手人寰。因此,叶濯对着发妻和自己唯一的孩子难免娇惯,好在他也不是一味溺爱,叶惜泽幼时调皮捅娄子后该挨的训一个都没落下,他固然喜爱父亲,却也惧怕父亲威严,所以在叶濯面前收敛得很,倒让卢岱钦看出些别样的乐趣。
叶濯原想把儿子培养成陆家先祖那样,堪为国之栋梁的人,但很快他就发现叶惜泽压根不是读书考功名的料,就连武功都是被逼着架着才练好,叶濯终是长叹,放弃了最初的打算。
他在叶惜泽十四岁后就在物色儿媳人选,家世、性格、样貌、品行、身体状况等等条件逐一筛选考量,哪知叶惜泽某天突然对他道,阿爷,我不喜欢女子,我喜欢男人。
叶濯也不是非要留什么香火的人,可喜欢男人这种事对他而言只在史书记载中见过——昏君奸臣才好南风不干正事,叶惜泽哪怕说自己终生不娶,也比说喜欢男人来得好。老父亲闻言大怒,叫他跪在院里打了一通,那会儿叶惜泽一边哭一边与他争,说阿爷就算是打死我,我也喜欢不了女子!
叶濯无可奈何,他到底只有这么一个孩子,还是故去多年的发妻所留,怎么也舍不得真打坏了。他又气又急,心里更是凄怆难过,想着愧对发妻临终嘱咐,最后扔了戒鞭,抱着儿子痛哭流涕。
后来叶濯接受了儿子对男人的喜好,但只有两点——一是早些安定下来,二是不准把胡人领回家。
叶惜泽答应得头头是道,可叶濯每每催他成家时,前者不是东拉西扯搪塞敷衍,就是抓着朋友假扮情郎堵老父亲的嘴——而后叶濯把儿子的朋友认了个遍,也懒得再吹胡子瞪眼,直到叶惜泽那天格外殷勤地给他“鞍前马后”,叶濯再三逼问下,这小子才吞吞吐吐地承认说,阿爷,我那个……算是个胡人吧。
要不是步入晚年后叶濯便开始休养脾性,他能给自己这混账儿子气得呕血三升,再提重剑把他揍到再也不能出门厮混。
“阿爷,你做什么看重胡汉之别啊!”叶惜泽那会儿边躲老父剑锋边喊,“他待我好不就行了吗?!再说了,他书读得比我多,还、还是长安那个卢家养出来的——”
“你要气死我吗?”叶濯怒道,“跟你讲过多少次,当年祖辈南迁,就是因为八王之乱后的胡族入侵!”
叶惜泽不甘示弱:“都几百年前的老账了——那照父亲的说法,大唐干脆把胡商胡人通通赶出去好了,把胡人和汉人生的孩子也赶出去好了,届时父亲再看长安城,还是不是人人向往的那个长安城!”
叶濯骂不动他,打过几下就被叶惜泽溜之大吉,老爷子顿感心中疲惫,最后只能妥协,叫叶惜泽把他那胡人相好带回家——到底都得见大人,更何况叶惜泽把卢岱钦吹得天花乱坠,就差给他塑个像放庙里天天拜上几回,叶濯生怕他给情爱迷昏头,定要自己把把关。
卢岱钦虽是初见岳丈没惹到好,不过样貌倒是让叶濯心里点了点头。他自是不会显露出来,只叫卢岱钦跟着自己出门,又叫后者像侍从那般背东西提物品,两人徒步走了一个多时辰后来到一条溪流边,叶濯让卢岱钦放好胡床,开始倒腾他的青竹鱼竿。
卢岱钦能张弓射飞禽走兽,能提枪战草莽敌寇,就是没怎么钓过鱼。他幼时曾在草原尽头的大湖里捉过鱼,后来进了天策府也顶多是蹚浅水里捞过几条,像叶濯这样做足准备往水流边一坐就是一整天的垂钓倒是只手可数。叶惜泽那性子也不爱钓鱼,要他在一个地方蹲一天比叫他三个月不准见卢岱钦还难受,既然心上人不喜欢,卢岱钦也没什么垂钓的兴趣,眼前他老丈人这架势摆明是要磋磨他,卢岱钦想了想,随后置好鱼篓,在叶濯旁侧安静坐下。
昨夜下了雨,水里气闷,鱼群便会浮水换气。叶濯兴致与斗志昂扬,仿佛他挥杆不是要钓鱼,而是要降龙——不过这时候也不算渔季,咬钩的小鱼多,叶濯一边钓一边放,带着卢岱钦沿溪岸辗转,天策倒也乖顺,不仅耐心十足地静声陪同,还将物件都收拾得非常妥当。
两人在溪边搬来搬去,晌午时只吃了点备好的干粮又继续朝水中放鱼线,眼见日头渐斜,叶濯的鱼篓里不过一两条不肥也不瘦的草鱼,煮汤都嫌塞牙。
卢岱钦再好的忍耐力,此刻也有点腿脚发麻。他思索一番,觉得无论怎样都是干坐,索性取了另一条鱼竿,学着叶濯先前的法子缠线上钩放饵,“咻”地一声将饵抛入流淌的水中。
叶濯自钓鱼起就没与他说过话,其间卢岱钦本想问他要不要喝水,都被对方用眼神制止,叶濯宁可自己轻手轻脚地蹭开水囊,也不愿出声惊扰试探的鱼儿,卢岱钦见着心里好笑,想起叶惜泽有时为某件事执拗要强的模样,暗暗调侃着“有其父必有其子”。
也不知道叶惜泽现在在忙什么。卢岱钦不禁想,要是叶惜泽得知自己和叶濯出来钓鱼,多半要惊掉下巴……他没出来寻,大概是在家里陪他二娘说话。叶濯并不是个枯守回忆的人,诚然他深爱发妻,但逝者不可追,生者还要继续在世间奔波,甚至是结上新的缘份。
那时叶惜泽年幼,除了藏剑山庄,能照顾他的就是陆氏带来的一名陪嫁侍女,当年叶濯本想给她钱财叫她回家,侍女却婉言拒绝了。
她说,陆氏待她情同姐妹,还教她识字与诗文,如今陆氏不幸离去,留下叶濯与年幼的儿子,她不能眼见恩人的丈夫幼子孤苦而自行离开,她想留下来照顾父子俩。
于是叶濯同意她留下,待到叶惜泽十四五岁后,她便跟随在外忙碌的叶濯,女儿家的大好年华就这么蹉跎过去,她也无怨无悔。叶濯起初是觉得愧疚,后来为她的真心和善良动容,与陆家谈过几回,将她迎入家中。
他一开始还担心叶惜泽不肯接受,不想叶惜泽道,我正想说呢,阿爷要是再不动身,我就去与外祖他们讲,把桃姑许给你!年轻人说罢又笑,补上一句,或许我应该改口,叫她二娘——阿爷,你别担心,阿娘给我托梦了,让你别固执,二娘好得很呢!
陆氏有没有给叶惜泽托梦倒也难说,但那时叶濯知晓,他的儿子并不是什么都不关心,什么都不在乎。叶惜泽对他身边的人都千万珍重,他失去过也孤独过,叶濯不在他身边时,有许多人或当面或背地里讥笑他是“没娘的孩子”——他太理解孑然一身的滋味,也因此爱着每一个怀揣善意向他伸手的人。
他明白父亲正在逐渐老去,而自己并不能时时刻刻守在父亲身边,如果有人能与父亲彼此扶持走到最后,他自然是万分欣喜。
卢岱钦并没有过多询问叶惜泽二娘的事,天策的想法很简单,叶惜泽真心看重的人,他也会以真诚相待。
天策手里的竹竿顶端略略下沉,卢岱钦屏息凝神,待它坠下时猛然提竿——
“哈哈,”叶濯见他钓上的鱼儿,终于开口说话,“年轻人,姜还是老的辣。”
卢岱钦哭笑不得地拎着那条活蹦乱跳的小鱼,道:“父亲说得是。”
天策把那鱼苗抛进水里,再度坐下。
“坐得无聊吗?”叶濯看着水面,悠悠地问。
“还好,”卢岱钦笑了笑,“我好像明白父亲为什么喜欢垂钓了。”
叶濯像是嗤笑,但话音里却没有刻薄之意:“卢家三郎,你还早呢。”老人提起鱼竿,自鱼钩上解下鱼儿,“往后啊——”他把那鱼扔进鱼篓,“有你等的时候。”
“我知道。”卢岱钦也不恼,温言道,“父亲还有其他话想问么?”
“之前有,现在……”叶濯手指点点鱼竿,“先钓晚上的好菜。”

叶惜泽被他二娘拽着比划了一天的布料,妇人问他有没有喜欢的,要给他赶几身新衣裳——顺便她还叫叶惜泽给卢岱钦挑身料子,念着总得给卢都尉还礼。
藏剑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累得眼神都僵了,听到家里侍婢说主人和卢都尉回来了便忙不迭往外跑。他紧张得手心冒汗,哪想出了院门,看见叶濯和卢岱钦气氛颇为轻松地在聊天,天策手里还提着条二尺多长的大白鱼。
“看看,”叶濯望着儿子,得意地炫耀,“阿爷钓的鱼王!”
什么“鱼王”啊!叶惜泽心里奇怪又好笑,这时他二娘出来,招呼家中仆役把“鱼王”带去厨房,妇人扭头一看,惊道:“啊呀濯哥,你这裤腿衣摆上尽是泥,快来屋里换身干净衣服。”
“哎,”叶濯走到她身边,还不忘叮嘱,“别都烧了,鱼头先熬汤……”
“晓得,你和九儿爱吃嘛。”
她这话蓦地又叫叶濯想起什么,老人转身几步迈到儿子跟前:“手伸出来。”
叶惜泽惊疑不定:“阿爷?”
叶濯瞪他一眼:“伸出来!”
叶惜泽不情不愿地伸出右手,生怕挨他父亲一掌,然而叶濯只是握住他的手,牵引着放入卢岱钦掌心。
“卢三郎,”叶濯注视着天策的眼睛,缓声说,“我家小蜻蛉便托付于你了。”
卢岱钦心头微热,他郑重地对叶濯点头:“父亲,儿子知道。”
叶惜泽转头去看父亲离开的背影,不觉眼眶泛红。
“阿泽。”卢岱钦柔声唤他,藏剑回首抬头,便撞入一汪深邃的蓝。
天策捉着他的手掌,用指腹挠过他手心,笑道:“原来你乳名是这个。”
“……哎,不许乱叫啊,”叶惜泽气势微弱地威胁,“我阿娘起的,只能让我阿爷这么喊。”
“好——”卢岱钦笑着俯下身去,碰了碰叶惜泽的额头,“我还是喜欢叫你……”
他在对方耳边轻声说过,叶惜泽面上因此掠起薄薄的绯色。藏剑用手指抵住男人的嘴唇,似是有些赧然地别过脸:“好了卢郎,快去换衣服——”
卢岱钦吻了吻他的指尖,眼中笑意盈盈:“好。”

——他说“唐苏合思”。
在天策亲族的语言里,这个词的意思是“珍宝”。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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