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年下，璃月难得下了一场大雪。冒着白雾的玻璃窗外，片片雪花扑簌而落，铺成厚厚白毯，天地间一切声音被尽数吞没，达达利亚的声音因而像融了回声，清晰可闻。

　　“先生，出门走走吧？”

　　钟离正伏案写着什么，见他忽然凑到眼前，将手中狼毫搭在笔搁上，吹干未晕墨迹，轻声应好。

　　抬手去挽年轻人的胳膊，欲遮宣纸内容，却被绕身看了个彻底。

　　“试问雪飘枝，年时岂肯，堪待人偷。”达达利亚看看纸上词句，又歪头看他，“先生总爱这些，新岁佳节在即，太过伤感可不好。”

　　说罢拉过莞尔不答的钟离，遮上一袭金墨相间的斗篷，牵着他的手步入漫天飞雪，“走嘛，外面热闹。”

　　屋外街巷红灯笼高挂，老树枝桠覆雪，圈一方翠色，房檐半掩，青砖聚白。萦空如雾，凝阶似花，眼中所见确实热闹非凡，耳畔却只余层层叠叠安静重复的落雪声，至多还有身旁人均匀绵长的呼吸，远方偶传来孩童嬉闹。大抵除他们之外，万物皆在赏景。

　　达达利亚只一件银色大氅，没走几步发梢眉上便沾满雪粒，几乎与皮肤融为一体，若不是脸颊冻得发红，像是要化作这万千雪花中的一朵飘然飞去。钟离颇为心疼地用衣袖拭去他发上的雪，“怎的自己不穿件斗篷，哪怕带把伞？”

　　“这算什么，老家的雪可比璃月下的大多了。”他确没说错，璃月的雪生来柔似琼花，比至冬冰刃自然和缓。只是扬唇笑着，原本蓬松的橘发微湿，显出几分年轻人的倔强。

　　素日繁华璃月港此刻路上商贩稀少，唯独各处飘香烟火昭示着四处繁华。二人穿行其中，这座港口仿佛独独为他们而设，此间空灵，闲适安眠。

　　第一位踏足璃月之人，亦是首次刻下雪中印记，钟离低头望整齐的脚印，心底不自觉地轻盈，握着达达利亚的手走了许久。满地新雪上两行足痕，踩遍松软街道。

　　卸下一身疲惫归家，鎏金眼瞳盈盈如波，生动婉转。达达利亚一把从背后抱住钟离，下颚抵在他肩上哼哼：“先生，头痛。”

　　伸手一摸，可不是，脸都冻成小冰块了。

　　“是谁说不冷？”钟离嘴上说着，还是带不懂事的年轻人窝在炉火旁，按揉头部缓解胀痛。对方乖巧地趴于他的膝上，柔软安静。他单是看着，心就渐渐化开，手上力道控制得刚好。

　　达达利亚舒适地闭起眼睛，待钟离按到发间某处时，蓦地惊呼：“啊，这里！”

　　“怎么了？”钟离蹙眉，连忙移开手，生怕弄疼了他。

　　“没什么，嗯…很舒服，还要，先生。”

　　他抬头弯起眼睛，透出揶揄的光，所有温驯不过是表象。

　　钟离知道他不怀好意，别开掩不住红晕的脸，“阿贾克斯，莫要闹。”

　　谁知达达利亚更得寸进尺，嘴里蹦出一串调侃言语。

　　“实话实说而已，先生在想什么？”

　　“是不是，那种事？”

　　“看来日久天长，先生也会不知羞。”

　　如此不饶人，嘴皮子倒是愈发厉害。钟离勾唇，手离了达达利亚，靠近暖炉旁烤着，悠悠道：“确为我的不是。不如即日你我便分床睡，相信不过十天半月……”

　　“先生，我开玩笑的！”年轻人瞪圆了眼睛，双手撑起身子，环上他的腰间。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这次轮到钟离不饶人了。

　　一双微凉的手贴在钟离两颊，达达利亚捧着他的脸，湛蓝眼眸清晰映出年长者轻浅笑意，皱皱鼻尖扁起嘴，作出一副委屈神色。

　　“璃月古谚说，‘他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我为此淋得头痛，先生也不疼疼我。”

　　“说着同淋雪，为何要我覆斗篷？难道说阁下不愿与我……”话音未落，唇上多了一只封印之手，他只好眨眨眼睛。

　　“我舍不得。”

　　年轻人一改适才扮可怜的模样，语气郑重认真，令钟离一愣。

　　“此话怎讲？”

　　舍不得他淋雪吗，也未免太多虑了些。

　　“先生不会变…的，在我心里永远这样好看。”

　　山河易改，曾为岩神的钟离自是容颜依旧。达达利亚没能坦然地说出“老”这个字，对他来说，或许还遥不可及，又好像咫尺之间。

　　四目相对，一时无声，任钟离巧舌如簧游刃有余，也难以填平横亘于二人之间的残酷事实。眼见达达利亚的脸越靠越近，缓缓合上双眼。

　　无论这孩子要做什么，他都会纵着。

　　没等到意料中的吻，耳边倒是传来达达利亚的一声轻笑。

　　“那你呢，先生，在你心里，我始终这般吗？”

　　橘发，碧眼，藏着对他的爱恋与痴迷。尖巧虎牙，握弓的手，恣意犷野中丝丝渗出柔驯。

　　他再次用目光爱抚年轻人的脸，“是的，阿贾克斯。”

　　“我会记住你想留在我记忆中的样子。”

　　“假如有一天我将此忘却，云腾致雨，露结为霜，雾凝作雪。璃月的每一片雪花，都会告诉我你的模样。”

　　眼睫相碰时，似越过千山飞雪，脉脉风语，化入绝对的寂静。微闻达达利亚唇齿窸窣一句“先生，眉上有落雪”。不待头脑反应便已印下第一个吻，随后颗颗下移，停驻唇瓣。

　　轻音吐息拂过年轻人的唇，钟离弯起嘴角，“落雪处处有？”

　　唇舌纠缠间，声音被悉数堵回，他不再能发问，达达利亚却在心底答：嗯，处处有。

　　窗外雪还在下。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