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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级 大众 同性(男)
原型 鬼灭之刃 鬼舞辻无惨 , 灶门炭治郎
标签 无惨炭
状态 连载中
文集 若我来过你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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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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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2-25 23:52
Chapter 100 尘埃 2021.6.30更新
夜深了,街巷中来往的人群也慢慢散去,烟花爆竹绽放过后,留下的是一地的烟尘,各家各户的房梁上都挂着红丝带和红灯笼,等日出之后,扫去烟尘、擦亮灯笼,便辞岁迎新,又到了新的一年。
这样的岁月更替无惨和炭治郎不知道已经共同度过了多少次,长久的寿命让人世与鬼的联系变得淡漠,无惨也不例外,可却有一个炭治郎拉着他往世俗尘埃里跑。
俗话说,人活得久了,身上便带有神性。许多事看得多了,也就看得透了,接着就不会在意,而炭治郎不同,他乐得自在去做一个普通的人,人世间的种种琐事对于他来说都是生命的一部分,他感受着,同时热爱着。
无惨无法对此感同身受,曾经炭治郎也为此消沉过很长一段时间,但现在他想通了,没必要去要求无惨变得像一个普通人,只要他们在一起,一切就够了。
炭治郎带着这样的小心思睡着了,他趴在无惨的胸口,嘴角微微上翘,无惨不知道他在高兴什么,见炭治郎开心,也轻柔地笑出来,俯下身在少年的嘴角一吻。
右手环过炭治郎的后背,无惨有节律地轻拍着,直到炭治郎陷入沉睡。
他小心翼翼地撑起身体,脱离了炭治郎的怀抱,拉过一旁的被子,仔仔细细地帮炭治郎掖好缝隙,不让寒风饶了少年的睡眠。
随后,无惨从衣架上随意地披过一件外衣,半拉开门,侧身钻了出去,又在门外停留了片刻,确定炭治郎没有醒后加快步伐,朝着宅子后方的荒山走去。
风如同刀锋一般灌入无惨单薄的外衣,吹起他的衣摆,而无惨却对此毫不在意,他皱起眉,急匆匆地走到一片散发着恶臭的枯叶丛前,撑着树干俯身,“哇”地一声呕出一口血来。
将血从体内逼出的滋味并不好受,就连无惨也倒吸一口凉气,呛咳几声,难耐地闭上眼,靠在树干上缓了缓神。
“你这又是何必?”
一个声音从树林里传来,无惨睁开一只眼睛斜斜看去,见黑死牟双手抱刀,正站在他来的小路上。
无惨没有应声,他直起腰,准备返回。
就在他们即将擦肩而过时,黑死牟又接着开了口:“鬼不食人血便无法变强,这是你当初给我说过的话,今晚在厅上你的气息几乎要被我盖住,就算是这样也不愿吃炭治郎的血吗?”
“黑死牟,你管得太多了。”
无惨冷冷地侧目,和黑死牟数目相接,身上寒意迸发,刺得黑死牟一滞。
黑死牟顿了顿,道:“无惨,你向来最厌烦他人打探你的私事,但我跟在你身后一路,你都不为所动,这不像你,别告诉我你已经被炭治郎软化到了这种程度。”
“不食人血,不杀生灵,你要遂着炭治郎的心愿活,那再过不久,就连猗窝座和童磨也能凌驾你之上……”
黑死牟话音未落,就觉面前一阵劲风扫过,粗长的荆棘上猛然窜出一串倒刺,倒刺的尖端泛着猩红的金属光泽,在月光下看得甚是清晰。
哗啦一声,在黑死牟急跃撤离之处,荆棘扫过他脚下,竟翻起数层土壤,无数草植被那可怖的倒刺连根拔起,飞沙走石之际,黄尘迷眼,黑死牟连忙出刀,月之呼吸的剑气从身周激射而出,在半空中划出几道弧线,以不可挡之势从四面围攻向无惨的本体。
可沙尘之中,黑死牟并未听到意想之中劈断荆棘的闷响,反倒是交错传来几段清脆的当啷声,那几道剑气遇到荆棘,便仿若刀口锯铁,荆棘只些微一抖,便荡开了黑死牟的攻势,穿过迷沙,朝着黑死牟的面门突刺而去。
不似剑士们苦苦修习的呼吸法,无惨的攻击并没有什么技巧,用缘一的话来说,甚至是根本毫无章法,但就是这看似混乱的招式,却势不可挡地刺入了黑死牟的呼吸法领域。
无数的荆棘在空中交织成网,如同灭顶潮水,遮天蔽日地从黑死牟的上方笼罩而下,荆棘生出类似金属质感的倒刺,倒映在黑死牟的六眼之中。
明明无惨的攻击很缓慢,慢到黑死牟能够清晰地看到荆棘的动向,那尖刺从漫天的荆棘中覆盆而下,还未到身前,黑死牟已然感受到了上面散发出的森森冷意。
无处可避,无处可逃,属于强者的气息压倒性地盖在黑死牟的身上,他持刀站在荆棘的包围之中,眼可见,心可想,身体却怎么也动不起来,只能僵直地等待无惨的处决。
这根本不是一场你来我往的打斗,而是鬼王对其附属鬼的绝对碾压。
就在黑死牟心思飞转之时,深黑的荆棘在他的身周停下了,紧接着,无惨的声音在黑死牟的身后响起。
“我说过了,你管得太多。”
黑死牟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回刀入鞘,只听片刻的窸窣风声,面前铺天盖地的荆棘便一撤而空,只剩下一片狼藉的土地。
回过头,黑死牟若有所思地看着无惨,看来最近无惨的虚弱只是他装出来的假象,实际上的他,实力竟然不减反增。
鬼需要进食血肉才能获得力量,这是黑死牟亲身验证的事实,无惨的变化在黑死牟眼中是匪夷所思,但随即黑死牟转念一想,无惨本身便是所有鬼的起源,他血液中蕴藏的力量可能比他自己能够意识到的还要更强。
无惨没有理会黑死牟探究的目光,他顺了顺已经变得褴褛的外衫,道:“你跟上来不只是这件事吧,长话短说。”
“鬼杀队有了新的动向,这个地方待不长久了。”黑死牟恢复了往常的冷淡语气,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
“嗯。”无惨点点头,面上却毫不焦急,黑死牟见此问道:“你已经有了好去处?”
无惨嗤笑一声,道:“最近日本和海外商会交流过密,有些身居高位的人急得坐也坐不住,根据我得到的消息,也该换个地方做生意了。”
黑死牟虽然知道无惨在经营商会,但却从未涉足过这般领域,因此也听不懂无惨所说为何,只摇摇头,道:“鬼本不需要和人类打交道,你又何需置身在人堆里。”
无惨不答话了,他拍拍衣服上的灰尘,起身便走,黑死牟最后朝着他问了一句:“你打算去哪里?”
无惨下山的脚步不停,只随意地朝后摆摆手,道:“长崎,过阵子我先去看看,鬼杀队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Chapter 101 启程 2021.7.1更新
炭治郎这一觉睡了三天,直到大年初三,才被一阵嘈杂声吵醒。
他揉揉眼睛,从被窝中把自己拽出来,晕晕乎乎地叠好被子,穿好衣服,拉开门时发现外面已是日上三竿。
那吵闹声从庭院对面的屋子里传出,炭治郎打着哈欠走过去,扒着窗缝看了一眼,只见无惨坐在书案前,旁边站着吊儿郎当的童磨,对面几个商贾模样的男人各自占了一席,正在激烈地交谈什么。
炭治郎听了一会儿,发现是商会里听不懂的事情,便没了兴趣,摸去厨房给自己做了些简单的吃食。
等他慢吞吞吃完,又跑到庭院里给鱼塘里的鱼喂了一顿饱餐,那些人才陆陆续续退出屋子,被小厮领着走了。
炭治郎上前敲了敲门,还不等里面应声,就自顾自地推开门,走到无惨身旁坐下来,捞起他的茶水就咕嘟咕嘟地喝了个干净。
无惨拿起旁边的茶壶,为他添了些热水,道:“醒了?”
“嗯……”炭治郎双手撑脸趴在书案边,“你们忙你们的,不用管我。”
无惨听言便低下头做自己的事了,拿起笔在账本上勾勾画画,倒是童磨奇怪地盯了炭治郎两眼。
他是上弦中资历最浅的鬼,虽然早看出了无惨和炭治郎之间的猫腻,但后来从半天狗和玉壶口中才得知一些关于炭治郎的传言。
身为一个人类,却拥有无尽的寿命,身负绝佳剑术,种种道来,这个看似只有十多岁的少年竟然是能和鬼王比肩的人物。
不过这些谈资倒是没在童磨心中泛起多少波澜,他只是奇怪向来不关心无惨私事的炭治郎,今天怎么突然跑过来守着。
这其中一定有诈,说不定这个商会也要像自己的极乐教一样,被炭治郎一窝端了,童磨摇摇扇子,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
无惨从余光里看见他心不在焉的模样,知道童磨又在想些有的没的,冷冷地敲了敲桌子,童磨立刻苦着脸开始看手上密密麻麻的账目。
炭治郎没有理会童磨异样的目光,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无惨,看他笔下行云流水,屋子里很静,只能听见落笔的沙沙声,炭治郎眨了眨眼,突然觉得这个氛围甚是怀念。
在那个已经变得很遥远的过去,他和无惨也是像这样坐在房中,无惨处理产屋敷家的琐事,他便在一旁看着,往往一个下午过去,两人都没有一句交流,但仿佛只要知道对方在身旁,心中就已经满足。
无惨好似也察觉到了这一点,笔尖律动的速度慢了下来,笑着抿了抿唇。
那笑容很暖,炭治郎觉得被看破心思,莫名地感到一丝羞赧,他掩饰性地喝了口水,对着无惨的笔迹指指点点:“字好像没以前好了。”
“是吗?”无惨揶揄道,“连你都看出笔力有退步,那我真的得好好练练了。”
“诶诶诶,说什么呢。”炭治郎不服气了,“当年好歹我也是和你一起上过学的。”
虽然除了多背几首诗以外,其他什么都没学到。
当然这句话炭治郎不会说出来,他哼哼两声,决定偏过头不再看无惨,可过了片刻觉得脖子累,转头回来时见到无惨笑意更深,便又开始生闷气。
和两人同处一室的童磨被这气氛搞得老大不自在,跟个屁股着火一样坐立不安,要不是外面顶着个大太阳没办法出门,他可能早就溜之大吉了。
手里的账本翻来覆去都是那些繁琐的数字,童磨踌躇几番后,咳嗽两声,道:“不好意思打断一下二位,我能否插个嘴?”
此话一出,无惨和炭治郎齐齐转头看他,童磨心虚地嘿嘿一笑,得到无惨的答复后,将手中的账本递交过去,道:“这里数目有些不对。”
无惨接过来扫了一眼,立刻便发现了账目上的差池,他神情莫测地勾起嘴角,用指关节轻轻在那几行字上扣了扣。
“长崎吗……”无惨低声呢喃,随即哼笑一声,“看来不止我一个人得到了消息,竟敢在我眼皮子底下蠢蠢欲动啊。”
童磨在一旁摇摇他的扇子,道:“怎么处理?我去一趟?”
“我亲自去,你也一起。”无惨呷了一口茶,垂眼道,炭治郎听言拉住无惨的衣袖。
“我也去。”
无惨有些惊讶地看向炭治郎,以往他也常为了商会奔波,经营商会不仅仅是要借此支撑他和炭治郎的生活,其遍布全国的眼线也能帮助无惨探寻那彼岸花的事由,因此无惨每次出门都要个十天半个月,炭治郎也早已习惯,从来不多过问。
可这一次不知为何,炭治郎却执意要去。
“你们别那样看着我,怪渗人的。”炭治郎见无惨和童磨都面露诧异,于是打趣了一句,紧接着缓下神色,认真地看着无惨。
“无惨,我不是要插手你的事情,我只是觉得,嗯……”
炭治郎犹豫了一下措辞,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道:“我觉得吧,我应该更多地了解你一点。”
此话一出,一室寂静,炭治郎低下头佯作打理衣服上的褶皱,无惨则愣了愣,喉结一动,张嘴想开口,却霎时间大脑放空,什么也说不出来。
有许许多多的情绪涌上心头,理不清、看不透,最终只化为一声似有似无的“好”。
又过了许久,无惨才缓过神来,不自在地清清嗓子,朝童磨吩咐道:“那你去准备一辆车,我们慢慢行过去。”
“不用了吧……”
炭治郎见此想拦,却被无惨打断了,他斜斜地瞟了一眼童磨,语气坚决:“要的。”
童磨连忙上前打圆场:“要的要的,平日里我和无惨大人长途跋涉,走得脚都要断了,这一次总算能舒服一点,可不能再推脱了。”
炭治郎眼睛滴溜溜在两人中间一转,想了想,终于松了口:“那好吧,不过还是以你们的事情为主,我就是个顺带的,不用太在意我。”
童磨嘴上应着声,心里却因为无惨的一时窘迫而笑开了花,他得意洋洋地扇起扇子,早早地畅想起一路上的乐子。
冷风从童磨的扇子直直扇到对面,炭治郎忍不住捏着鼻子打了个喷嚏,再抬头时童磨手上已经空空如也,那扇子化作残渣,被无惨无情地抛在地上。
童磨脸上的笑容僵了,突然觉得有些后悔。
Chapter 102 洪流 2021.7.3更新
三人在两天后启程,纵使童磨寻来了牛车代步,但山路坎坷,并不好走,炭治郎刚开始还觉得新奇,一天过后便被颠得头脑发晕,直接趴在无惨身上呼呼睡去了,一连数日都没睁眼,看得童磨是啧啧称奇。
无惨拥着炭治郎,吩咐车夫一路向南前进,从大阪城中穿过,到城外渔村下车,租了船打算从内海沿着海岸一路行到九州岛。
炭治郎在东京郊外的山上长大,早年其实并没有什么大海的概念,长大后跟着鬼杀队东奔西走,在同伴的口中才大致窥得其中的一二。
因此,他分外憧憬大海,在这数百年间他走过许许多多的地方,其中便有靠着大海的村落,炭治郎每每停下,隔着清晨的层层雾气远眺大海,都会生出天地苍苍的渺小之感。
这种感觉在他和无惨登上客船后变得更加强烈,不顾船夫的阻拦,炭治郎从木窗探出头,惊奇地观察着眼前的一切。
船已经行了半日,到了午后的退潮时分,立春后天气多变,这几日刚好出了太阳,阳光并不晒人,却在海水间投下万般光彩,船行过,便激起叠叠水波,将那光荡漾开,荡在扑食的海鸥脚边,荡在渔夫的船桨上,天色明媚,连带着人和鸟也明媚起来。
“你不来看看吗,真的好漂亮。”炭治郎缩回身,拽了拽腰间缠着的荆棘,对着无惨道。
“不了,你看吧。”无惨笑着答道,炭治郎暖红的发丝被海风吹起,发梢是些微的透明,衬得他的眼睛没有那么亮,像是积淀在宝石里的红,又柔又暖。
靠在船舱的木板上,无惨定定地注视着前方,炭治郎看天,他便看着他,心中慢慢地涌起一股酸涩与羡慕。
曾经无惨并不认为那彼岸花有多么难找,他觉着既然有人到过花海,那一定是有迹可循,他起码能在漫长的年月中找到一些线索。
可命运无常,上天仿佛是在捉弄他,给了他长久的生命,却在最后的关卡掐断希望,在无数次和炭治郎分别又相遇中,无惨也感到过疲惫,也想过是不是应该放弃。
但最终,有一个执念支撑着他走下来,甚至已经变成了他的一个心魔。
如果有一天,哪怕只是一天,无惨也想在阳光下牵住炭治郎的手,和他交换一个带着热意的吻。
不知是不是感受到了无惨的惆怅,炭治郎揉了揉眼睛,又重新坐回到无惨身边,在童磨看好戏的目光中掰开无惨的胳膊,自顾自地躺了下去,还用侧脸蹭了蹭那坚实的肩膀。
“等日落再叫醒我。”炭治郎低声道,贴在无惨的耳边笑了笑,“这样就可以一起看了。”
说完,炭治郎便闭上眼,过了许久,才听无惨笑着答了声“好”。
三人在船上飘了数日,每两日上一次岸,找个驿站休息换洗一番,终于在大半月后到了中津城外,当炭治郎终于踏踏实实站在地面时,突然怀念起了大正时代的火车。
他叹了口气,认真地对无惨道:“你每次出去原来大半时间都花在路上了。”
无惨忍俊不禁,在驿站中等了一整天,店里的小厮才帮他们找到了一辆足够装下三人的牛车,听说是镇子里一个商人家不要的货车,被无惨买了下来。
就这么晃晃悠悠,在数日后的傍晚,一行人终于到了长崎地界,还未入城门,就有得到风声的达官贵人派小厮将无惨等人迎了进去。
“木下大人远道而来,实在辛苦,这是县里最好的驿站,劳烦大人先在此住下,明日我家大人一定在府上设酒席相迎。”
无惨“嗯”了一声,就算答应下来,随后道:“织田大人知道我的习惯吧?”
“知道知道。”那小厮点头哈腰道,“您向来只参加晚宴,白日不得打扰,这当然是知道的。”
无惨挥手让小厮退了下去,回头见炭治郎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口中戏谑:“木下大人?”
无惨笑了笑,道:“总要有个名头。”
“这已经是前任商会会长木下一郎之孙,木下江原了。”童磨在一旁打趣道,被无惨横了一眼。
“先休息吧。”无惨将童磨打发走,领着炭治郎到了二楼房间,见里面干干净净一尘不染,还算满意地点了点头。
炭治郎上去铺好被子,再一转眼屋内已没了无惨的踪影,只剩下一个又瘦又高,粉头白面书生模样的男人站在不远处,不由得微微一愣。
随后炭治郎失笑,他走过去扯了扯男人及腰的长发,道:“木下大人原来是这个模样。”
男人笑了一声,声音却是熟悉,是无惨独有的华贵声线:“先让你熟悉一下。”
“行了行了,变回来吧,我还能认不出你?”炭治郎打量着无惨的拟态,眼前人就连气息也变得不一样了,但他就是清楚地知道,这是无惨,无关皮囊。
第二日三人在驿站休息了一整天,炭治郎睡了个大懒觉,起床后觉得全身都轻松许多,接着跑到镇子上买了些特色吃食回来分给无惨和童磨。
坐在两人身旁,炭治郎隐隐约约地听到了一些谈话,当听他们说到当朝有意封锁国界线,只允许长崎对外通商时,开始不解起来。
“为什么啊?”炭治郎觉得嘴里嚼的东西都不香了,皱着眉道,“难道和海外人做生意不好吗?”
炭治郎还记得不久之后的大正,虽然他出生在深山,但也经常去东京城内卖炭,看到的都是欣欣向荣的景象。
外国的技术进入日本,带动整个国家的发展,炭治郎曾惊叹城市中发达的交通,也为外国人奇特的长相感到过惊奇。
如此种种,全都是与外通商而产生的新鲜事物,从深山去往城市,去接触那些人、那些事,这曾是年少时炭治郎最期盼的相遇。
童磨知道一些内幕,是和国外传入日本的宗教有关,他眼睛滴溜一转,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一句话也不说。
无惨却明白炭治郎在想什么,炭治郎是从开明时代来到这里的人,让他适应产屋敷的贵族思想都很困难,更别说这种极具争议性的政策。
“会好的。”无惨最后只能这样宽慰他,轻叹一口气,在炭治郎的头顶摸了一把。
时间如洪流,历史便发在此时此刻,无惨自诩可以改变很多事,但唯独世界的发展,他无能为力。
因此,也只能做一个长长久久的旁观者。
Chapter 103 宴席 BGM:amethyst 2021.7.7更新
晚上的宴会在太阳落山之后开始,当无惨带着炭治郎和童磨到时,厅中已是满座,只空下主宾的位置,在满堂宾客中分外显眼。
今日无惨穿了一身肃穆的和服,踏木屐,束冠发,木下的身形比无惨原本要瘦,更添了几分弱不禁风的文弱书生之感。
见到无惨到来,众人纷纷起身恭迎,无惨面上挂着得体的微笑,一一顿首谢过,在主人家的右手边坐下来,而炭治郎贴在他的另侧,隔在无惨和童磨的中间。
宴席上的座次最是讲究,炭治郎落座后,无数双眼睛便有意无意地盯了过来。众人都得知木下最近招了个得力助手,将商会的琐事管得井井有条,但听闻他是一个轻浮的男人,怎么看也不像是这个只有十多岁的少年,反倒是位次在那少年之下的黄发男人更加符合一些。
童磨感受到众人探究的视线,嘴角含笑,倒了一杯酒遥遥敬过去,认下了身份,而炭治郎只是淡淡地坐在那里,对那些目光不应也不理。
主人家见无惨没有介绍炭治郎的意思,便也笑笑将这件事揭了过去,三言两语换了话题,将众人的注意力转到了商会上面。
炭治郎无意让无惨难做,他只是实在难以对付这种应酬,尽管现在炭治郎已见多了世面,不似曾经那样不知所措,但要他说几句场面话,应付一下这些虚与委蛇的商贾,却仍旧是要了他的命。
无惨和童磨都知道炭治郎的性子,因此也不勉强他答话,一左一右帮他挡了不少想要攀缘附会的人。
宴会上众人聊的都是一些虚话,话里意思不知究竟要转几个弯,炭治郎最先还认真去听,结果许久也听不到关键,便觉得甚是无趣,侧头见无惨应答如流,口中说的七分假一分真,剩下两分就连炭治郎也判别不出来,心下又是佩服又是无奈。
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个扒着院门,倔强望着他的孩子,已经长成了如此成熟稳重的模样。
低下头戳碗里的鱼骨头,炭治郎再次微微叹了一口气,这宴会办得精致,菜的分量也是精致,炭治郎不喝酒,就只是吃菜,桌上小碟小碟的菜几口下肚,竟是半分饱意也没有。
再对比无惨和童磨的如鱼得水,炭治郎有些惆怅,在这繁闹的宴厅之中,他或许是最格格不入的那个人,炭治郎突然觉得旁边的无比变得遥远了。
自己是不是原本就不应该来呢……
就在炭治郎独自闷闷不乐之时,一双筷子从一旁伸过来,将一大块剃好骨的鱼肉放在他的碗里,炭治郎回头一看,旁边的男人正叹息地笑着看他,那瞳孔不再是熟悉的血红色,而是深棕,深得如同一口井,一瞬间就要将炭治郎整个人吸进去。
炭治郎呼吸一滞,缓慢地红了脸,他听见对面的宾客因为无惨的动作而起的些许骚动,紧接着又恢复了平常,他还听见童磨在旁边细细地笑了一声。
许许多多的声音和气息在顷刻间涌上炭治郎的脑海,唯独关于无惨的任何,他心乱到无暇顾及。
炭治郎抿抿唇,极快速地撇过头,不和无惨对视,用余光确定他又转头和主人交谈后,才小小地夹起一丝鱼肉放在嘴里。
不知为何,明明都是一样的酱料,炭治郎却觉得无惨这份吃起来,好像就是要比他的那份更甜一些。
晚宴吃过,主人还在楼阁中搭了戏台,领着众人慢慢行过去,到了目的地,炭治郎才发现这宅子竟然从海里挖渠引了一片人工湖,比寻常的池塘大数十倍,一眼竟望不到尽头,不由得心下震撼。
炭治郎自认跟着无惨也过了许久的富足日子,但他仍然无法想象那些有钱人家平日里过的是怎样挥霍无度的生活。
楼阁造在湖的正中间,白沙为底,楼阁目测足有三丈高低,分了上中下三层,飞檐上挂着数百个红灯笼,将湖面照得波光粼粼,走近一看,那湖岸竟是玉石制成,在灯光的辉映下闪着惑人的光彩。
众人在身后恭维着主人家,对这片湖水极近赞美之词,炭治郎侧头看了眼无惨,见他神情淡淡,对眼前景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感受到炭治郎的目光,无惨转过头来,仿佛是冰山遇春消融,倏然露出一个笑容,打趣道:“你喜欢?那我下次也找个这样的宅子。”
“不要不要,现在就挺好。”炭治郎猛然摇头,听主人家招呼船来将他们载过去,便要上前。
可他身边的无惨却抢先了一步,错在炭治郎的身前,与此同时,无惨的手从衣袖下伸出,牢牢握住炭治郎,他们在大庭广众、满席宾客前十指相扣。
无惨握得很紧,从手掌传来的,是温凉的体温和无限的安心之感。
炭治郎没有挣脱,随着无惨往前走,而童磨落后两步,帮他们挡住了些众人的视线。
等到了对岸,宾客们陆陆续续下了船,又进入楼阁落座后,无惨才把手放开,炭治郎则忙不迭地端起桌上的茶水,咕嘟咕嘟喝了个干净,才解了几分口干舌燥。
童磨见此在旁边笑他:“这茶哪是你这么喝的?连个底都不剩。”
炭治郎哼了一声,一句话堵回去:“你别管。”
“嚯哟,有人撑腰就是不一样啊。”童磨摇摇扇子,神情夸张,炭治郎斜斜地恨了他一眼。
宾客落座,舞妓便上了台,一声声琵琶音响彻天地,尾调微颤,拉开了大戏的序幕。
相比起晚宴,宾客们这时候坐得便随意许多,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童磨偷偷告诉炭治郎,说只有这个场合,才是最适合谈生意的。
炭治郎对那些商会的事不关心,也欣赏不太来戏台上的高雅,坐了不一会儿就困了,支着脑袋在那里发呆。
夜慢慢深了,主人家是年过六旬的老人,身体支撑不住,给众宾客道了歉,先一步离了场。主人家一走,无惨也不再待,谢拒了许多人的挽留之意,带着炭治郎和童磨来到了主人家为他们准备的客房。
这时炭治郎已困得眼皮直打架,无惨看得好笑,伸出手扶了他一把,将他梳洗干净后塞入被窝。
灭灯后,炭治郎缓缓朝无惨贴过去,迷迷糊糊地道:“明天还有这个晚宴吗?”
“有。”无惨轻声道,“你不喜欢就不去了。”
炭治郎软软地答应一声:“那我就自己去晚市了……”
话还没说完,炭治郎就靠在安稳的胸膛,沉沉地睡了过去,无惨帮他理了理头发,低头在少年嘴角浅浅一吻。
Chapter 104 渔火 BGM:Ever be my love 2021.7.8更新
炭治郎这数百年游历了不少城镇,而他每到一个地方,最爱的便是那里的集市。
人群往来繁复,小贩穿着和京都有别的服饰,用独特的口音吆喝着行人,如此种种,便勾勒出一番不同的风俗韵味。
太阳刚落,在长崎的一个海滩上,就搭起了一个个小商铺,炭治郎下午出门,一路问过来,当地人都说这个地方的夜晚最是繁华。
被问者不乏老人,老人没接受过什么教育,一口地道的长崎方言听得炭治郎是晕乎乎,他努力理解了一下方位,谢过老人后,突然低头笑了一声。
炭治郎觉得有些好笑,他是土生土长的东京人,口音也偏关西,却在最后和鬼舞辻无惨的决战中阴差阳错来到了一千年前,跟着无惨在京都生活了这数百年,说话早掺杂了关东腔调,而如今再到九州岛,却依旧听不太懂当地的说话方式。
日本土地面积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慢慢走过,每一天每一刻,炭治郎都能感受到不同寻常的新奇。
长崎的夜市便和京都大不相同,没有什么精致的小玩意,如今冬去春来,仍带着寒气,但商贩们都大咧咧地套着一层打渔时穿的的破旧衣服,露出健硕膀子,拎一串大蒸笼,里面层层都是蒸好的鲜甜海味,商铺前还准备了矮小的木凳木桌,买好直接就地一蹲,便是美美的一餐。
海滩上太阳刚落,就挤得人满为患,炭治郎买了些炸物,也不坐,就这么边走边吃,吃得满嘴都是油光。
他舔舔嘴唇,发现来这里吃晚饭的基本都是城镇中的苦力,和摊贩一样,穿得简单,端一盆海鲜,三三两两聚成一桌,也不分你我,膀子一甩就开始大快朵颐。
炭治郎爱极了这种市井的气息,比起昨日在那富商家见到的奇观珍馐,更显得真实而令人动容。
这就是普通人的生活,是炭治郎一直向往,想要回归的生活。
炭治郎真想让无惨也来看看,真想让一切都远去,只剩下最简单的他和他。
这样想着,炭治郎在沙土上坐下,也不顾衣摆沾了污渍,迎着微凉的晚风仰起头,然后闭上眼。
突然,一个冰凉的东西贴上炭治郎的脸颊,他昂首看去,随后笑了。
他一把将来人扑倒在柔软的泥沙中,抱着人在地上滚来又滚去,最后伏在无惨身上,头埋在颈窝,偷笑不已。
但尽管高兴,炭治郎还是装出一副淡淡的语气,道:“你怎么来了?”
“给你送李子。”无惨举起手里几个黄橙橙的果子,语带笑意,“刚从树上摘下来的,不要吗?”
“我要。”炭治郎从无惨手里拽过李子,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
李子外表很干净,一看就是无惨先行清洗过,炭治郎三两下剥开皮,咬了一口,清甜的汁水爆在口中,冻了他一个激灵。
“慢点,没人跟你抢。”无惨把他被海风吹乱的鬓发理到耳后,摇摇头拒绝了炭治郎投喂的另一半李子。
“真的不酸。”炭治郎嘟嘟囔囔地道,“你这人从小就挑食。”
无惨侧过头笑了笑,没有答话,炭治郎吃完水果,非常自然地从无惨怀里拽出一条手帕,擦干净手后又给他塞了回去。
“今天怎么想起要来找我?”
“那边有童磨就够了。”无惨道,他屈起一条腿,手随意地搭在上面,眺望着海岸,细长的眉眼在隐约的灯光中朦朦胧胧。
随后他转过头,认真地看着炭治郎,道:“我想了想,难得来一次长崎,还是你比较重要。”
炭治郎没料到无惨竟如此直白,一个气不顺,只觉得刚刚吃下去的水果汁水又反了上来,呛了他个措手不及,一边咳,一边笑,连眼泪花都出来了。
“咳咳,你好肉麻啊……”
炭治郎笑斥道,抬手正要拭泪,却被无惨握住了手,再然后一双微凉的手抚上他的脸颊,仔细地抹去了眼眶旁的泪水。
缓慢地,无惨手下的皮肤变得热了起来。
无惨没有戳穿他,见炭治郎眼睛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便拉着炭治郎起身,道:“走吧,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炭治郎迈着小碎步跟在无惨身后,举起另一只空闲的手,将手背贴在脸颊,只觉得一片炙烫。
就连嘴角也抑制不住地上扬。
他们手拉着手走过繁华的集市,蹲在街边的男人们见到,传来哄堂笑声,有些人打趣地吹起口哨,其中也不乏鄙夷的倒彩。
但这些都仿佛和他们无关了,世上已没有什么能够动摇他们,包括海岸的寒风,包括世人的眼光。
人潮如流水,幻化成光影,逆着流向,他们拽着彼此,从熙熙攘攘的街市中穿过,奔向属于他们的前方。
像极了数百年前,他们抛下一切从那个深宅逃离,亦步亦趋,一步一陷,唯独那双手,未曾放开。
最后,他们抵达了一个礁石群,远离了人世的灯火,只有月光柔柔地洒下,在海面上织成金纱,随着海浪一荡又一荡。
在无惨的示意下,炭治郎爬上最高的那块礁石,他的脚下就是深邃的海洋,风一吹来,响起哗啦啦的潮水击打声,同时也吹乱了他半长的头发。
“你拉着我到这里干什么?”夜里海风大,炭治郎不得不扯着嗓子喊。
无惨等炭治郎坐稳了,才一跃而上,贴着他坐下,道:“这里是当地有名的火礁石,很危险,夜里没人敢来。”
炭治郎的头发被吹得糊在脸上,他不得不举手挡着风,调侃道:“很危险你还带我来。”
无惨没有马上回答,数条荆棘从他宽大的衣袖窜出,瞬间延伸到数丈之外,在半空中编织成网,密密麻麻,连一点缝隙也没留下。
炭治郎不解其意,疑惑地偏头望过去,只听无惨笑道:“抱紧我。”
随即,还不等炭治郎反应,无惨便拥住他的腰,从礁石上一头栽下,炭治郎身体一轻,失重感陡然袭来,他本能地闭上眼,把自己往无惨的怀里缩。
没有传来预想的落地感,他们的身下一荡,紧紧缠绕的荆棘准确地将两人托住,在海浪上轻轻下陷,又缓缓弹起。
就如同从高空落入稻草堆,急速下落的刺激感之后,整个世界变得又软又轻。
炭治郎恍惚地睁开双眼,见到一片比大海还要辽阔深远的血红色。
无惨伏在炭治郎身上,手还轻柔地托在他的脑后和腰间,就顺着这个姿势低下头,衔住炭治郎微张的嘴唇。
这个吻很轻,只有舌尖的浅浅碰触,小心翼翼,仔细而绵长。
无惨的气息打在炭治郎的鼻侧,带着试探的温存,炭治郎恍然想到了离现在已经很遥远的,那个发生在人潮汹涌中的,他们的第一个吻。
在这一瞬间,仿佛时光倒流,光影错落间,炭治郎的心中升起一声叹息。
回头看时才猛然发觉,他们竟然一起走了这么远。
数百年时间,近三万个日日夜夜,那些流逝的、错过的,都不再记得清,唯独唇齿相碰时,那心跳急速律动的频率,从来没有变过。
炭治郎从来没有如此真实地认识到,原来,他们已经相爱了好几个百年。
荆棘随着海浪微微摇晃,拥着一对忘我的恋人,在无边无际的大海中航行。
不知过了多久,炭治郎才慢慢找回了神志,他喘着气推开无惨,见他们已飘到了快要看不见岸的地方,不由得有些急:“要飘到海里了。”
无惨低笑一声,道:“不急。”
随后,他朝远处遥遥一指,炭治郎撑起身往那边看去,只见刚刚他们坠下的礁石边缘缓缓亮起一道光,从海的一角开始,不断向左延绵,如同熊熊火焰,遇风而生,逐渐将整个海岸线都拢在其中。
炭治郎刚开始还以为是着了火,但仔细一看,那火焰竟没有倒影,只是虚虚地飘在海岸之上,仿若夜半篝火,串连成线,远远看去,竟像是连海也烧了起来。
“这是远处渔火倒映过来的海市蜃楼。”无惨凑到炭治郎身旁,低声解释道:“像这种海面起小雾的时候就有可能出现,当地人将这里称作火礁群,指的就是这个景象。”
“我们的运气还算不错,第一次来就看到了。”
炭治郎还陷在那渔火的震撼之中,他握住无惨的手,斜斜地靠在无惨肩上,低低地“嗯”了一声。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像他所知的任何辞藻都不足以形容此时此刻,此情此景。
他们飘在深海之中,面前却有光,指引着往回走的方向。
如此,便不必再害怕任何。
Chapter 105 花楼 BGM:瑠璃色の地球 2021.7.10更新
无惨计划在长崎逗留一个多月,等寒气彻底散去,再带着炭治郎和童磨慢慢返回京都,这样一路上便能看到和来时不一样的风景。
他们在几天后辞别了织田府,无惨和童磨是鬼,不能出现在阳光下,若是在府中久待,难免惹人怀疑。
于是三人辗转在城西租下了一间小宅子,当做暂时的落脚地。
平日里无惨和童磨常常不见踪影,昨日或许是熊本的山田带着小厮来商讨和海外互通丝绸的生意,明日则又变成了幕府外派使节的后代,操着一口不甚熟练的外国语前去拜访将军。
活过这常人的几辈子,无惨身上背负了太多太多的身份,有时候炭治郎看着改变了外表和声音的他,也会有一瞬的恍惚。
那种恍惚并不是对此感到陌生,而是炭治郎似乎开始慢慢地意识到,其实无惨本身,好像并不是他想象中那样远离人世。
人生短暂,芸芸众生都努力地活在这个世界上,无惨亦是同样。
鬼没有太多的感情,无惨对任何人都是冷漠的,可一旦他将自己伪装进人群,就等于是把生活寄托给了平凡。
尽管嘴上说着厌恶人类,但炭治郎猜测,无惨是渴望着人间的,就如同他那样渴望阳光。
人啊,总是越得不到,就越排斥,同时也越渴求。无惨从小没有接受过来自炭治郎以外的好意,敏感的心在一层层厚茧中封闭,他不知该如何去对待,也不知该如何去拥有。
因此,非常矛盾地,作为拥有无尽寿命的鬼王,他却活得比任何人都认真,又比任何人都拼尽全力。
面对这样的无惨,炭治郎既心酸又难过,但他没有办法将他的感受直白地告诉无惨,无惨并不会理解,无惨甚至不了解他自己最真实的想法。
于是炭治郎想,或许最好的办法就是这样一直陪着无惨走下去,等一个某天,他们幡然醒悟,再去寻找生命的新意义。
在他们暂住期间,长崎县城内还发生了一件大事,陆陆续续有青年男人在夜晚失踪,官府派人搜寻了许久,却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炭治郎在听说过这件事后,立刻将无惨和童磨关在了房间里,逼问是不是他们犯了事。
无惨皱了皱眉,道:“不是我。”
“也不是我。”童磨跟着声明,随即又补充道:“我向来只爱小美人,男的太难吃了,塞牙,这怎么能怀疑到我头上呢?”
炭治郎没有理会童磨的插科打诨,眼睛一转,审视般地盯过两人,随后微微松了一口气。
“不是就好。”
见事情说清楚,无惨挥挥手,把童磨赶了出去,独自拿起一旁的账册,埋下头写写画画,脸色看起来并不是很好。
炭治郎知道他是不高兴了,心下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这两人之前劣迹斑斑,如今又怎么能怪他怀疑错人呢?
但炭治郎还是清了清嗓子,趁无惨一个不注意飞扑过去,直把人撞得向后一栽,桌上的笔墨一震,墨水飞溅而出,沾染到了两人脸上。
炭治郎耍无赖似的趴在无惨身上,用鼻尖蹭了蹭他的衣领,放软了声音认错:“对不起嘛……”
此话一出,炭治郎顿时便感觉身下的肌肉一僵,随后缓慢地放松下来,无惨的一只手绕到他的脑后,安抚性地拍了拍。
“起来吧。”无惨叹息道,拥着炭治郎直起身,在旁边扯过一条手帕,沾了些茶水,仔仔细细地帮炭治郎擦干净了眼尾的墨滴。
炭治郎接过那手帕,胡乱地在无惨脸上一抹,却是将那墨水擦得更开,弄得无惨脸上深一块浅一块,活像刚从煤堆里钻出来一般。
“好了我走了,还要去隔壁婆婆家帮忙。”炭治郎小小地撒了气,把手帕往桌上一扔,撒腿就往外跑。
炭治郎是在哪里都可以迅速打入人堆的性格,搬来不久就和隔壁人家混了个熟悉,那家人是一对夫妇,侍奉着年迈的母亲,膝下还有一个不到两岁的孩子。
昨天晚上孩子突发高热,夫妇俩不敢耽搁,天一亮就抱着孩子跑去了城中的医馆,临走前千恩万谢地将老人拜托给了炭治郎。
丈夫还准备了些银钱,但都被炭治郎拒绝了,最后只送出去几个鸡蛋。
现在天色已晚,看样子夫妇俩应该是赶不回来,炭治郎担心婆婆一人在家不方便,便想着睡前再去把琐事理一理。
“我真走了!”
炭治郎前脚都踏出了门,却没听到无惨的反应,又扭身探了个脑袋进来,却不料无惨已站在了门口,鼻间直直撞上胸膛,疼得炭治郎倒吸一口凉气,眼中瞬间泛起了泪光。
无惨轻声一笑,伸手轻轻帮他揉了揉鼻子,俯身在他额头的疤痕上亲了亲,道:“晚上不太平,你万事小心。”
“啊……嗯。”炭治郎呆了片刻,愣愣地答应下来,随后快速地道了句“你也是”,便转身跑走了。
晚上,炭治郎在邻居家帮老人铺好床,扶着老人躺下,老人靠在枕头上,满脸慈祥地看着面前的少年,感叹了一句“真好。”
“现在啊,像你这么善良的孩子,不多了。”老人年纪大了,口齿不是很清楚,话也说得慢,炭治郎认认真真地听完,笑了笑。
“你家里晚上有人吗,城里出了事,现在街坊里传得沸沸扬扬,你也要多加小心啊。”
“婆婆放心吧。”炭治郎宽慰她,“别看我这样,之前也是习过武的,身体好着呢。”
老人笑呵呵地点了点头,继续道:“不过你是好孩子,不会去那种烟花之地,人啊,就是要管得住自己,少往那种不干不净的地方跑,不然早晚惹上杀身之祸。”
听过老人的话,炭治郎眨了眨眼,追问道:“婆婆这话怎么说?”
“哎,你们才来不知道,老身可是清楚得很,那些死的男人,没一个是好人。”老人啐道。
“最该死的就是那个第一个失踪的城西小子,那个人啊,吃喝嫖赌样样不落,还拿老婆的嫁妆当了去赌,家里只有他老婆日日夜夜去花楼弹琵琶赚钱养活,你说啊,怎么会有妇人家摊上这样一个丈夫。”
“第一个失踪?”炭治郎敏锐地捕捉到了什么,“婆婆您说其他人也是在花楼失踪的是吗?”
“是啊。”老人点点头。
突然,炭治郎想到了什么,猛地从凳子上窜起,“砰”地带倒了木凳,他慌慌张张地扶正,匆忙道:“婆婆你好好休息,我就先走了。”
老人惊讶地看着炭治郎的背影,高声提醒道:“诶,孩子你慢点,慢点,夜里小心啊。”
炭治郎回头挥了挥手,也不走正门,单手撑住篱笆,一个轻巧的翻身就落到了自家院子里,寻着亮光一把拉开童磨的房门。
童磨被那“哗啦”声吓了一跳,抬头见炭治郎神色焦急,不解道:“这是怎么了?”
“无惨他……”炭治郎急得话都说不顺,“无惨他今晚是不是去了城西的那个花楼?”
“是啊。”童磨回答道,随即惊讶,“不是吧,这你就吃醋啦?”
炭治郎心道不好,没有理会童磨的大呼小叫,转身就往暮色里奔去。
Chapter 106 无限城 BGM:時間旅行 2021.7.11更新
无惨面前的高台上坐着一个女人,女人长发垂地,手里侧抱琵琶,正一下一下地试着弦。
女人弹琵琶的方式很是特别,作为远近知名的乐手,她的手却不稳,纤细的手指在空中微微地抖,当拨弦时,便带起令人心悸的颤音。
起调是颤,尾调是颤,如碎玉落盘,飞瀑坠雾,世间万物少有规则,她的音律也是如此。
有人对这种弹法嗤之以鼻,有人却爱得发了疯,将女人的技艺捧上了天,每日花楼门前都是车马如云,将她接入富贵人家弹奏一曲。
在来到长崎的第二日,无惨就听过她的琵琶,那晚戏声咿呀,却只有那若有若无的琵琶声入了无惨的耳,此后几次,他都在不同的地方看见了这个女人。
她身着华服,跪坐在戏台的主位,周围的舞姬一转身,一踏步,便将她挡了个严严实实,只有她的琵琶声贯穿始终,飘渺无迹。
而今日不知为何,素无交集的女人竟单独将他从宴会上邀到了这里。
无惨端起桌上微凉的茶,浅浅抿了一口,被其中的苦意激得眯了双眼。茶泡太久便不易入口,人也是同样,心里的事情藏得越深,便越难以企口。
于是无惨先发了问:“你叫什么名字?叫我来又有何事?”
“我没有名字。”女人轻声答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大家只称我为渡边夫人。”
渡边,就是城中第一个失踪的男人,无惨隐隐约约听人说起过,而他也早在第一次见到女人时,就闻到了她身上被冲淡的血腥味。
这股味道是连炭治郎都分辨不出来的,但无惨却只一眼就看清楚,那个坐在高台上的女人,琵琶的弦上,手指上,全都沾满了鲜血。
无惨对此不以为意,过后便忘了,而今日女人找上门来,倒是进一步勾起了无惨的兴趣。
“所以呢?”无惨随意地往后靠了靠,手撑着头,眯起细长的眉眼,斜斜地望过去。
“你又为什么来找我?”
“快一点!”
另一边,炭治郎急切地催促着童磨,而童磨则懒懒地站在屋顶上辨别方位,他晃了晃扇子,道:“在看呢在看呢,你别急嘛,无惨大人怎么会就那么巧遇见那个杀人女,再说了,就算遇上,你还觉得无惨大人会落了下风不成?”
“你懂什么。”炭治郎低声喝道,急得皱起眉头,下一秒就准备跳下去抓一个陌生人问路。
“诶诶诶。”童磨眼疾手快地抓住他,指了个方向,“那边那边。”
话还没落音,身边的红色身影就猛地蹿了出去,只给童磨留下一道残影,童磨看着甚至展开呼吸法奔走的炭治郎,啧啧摇头。
炭治郎远远地把童磨抛在身后,心中焦灼,其实他也知道,正如童磨所说,无惨和那个女人相遇的几率很小,但炭治郎却不敢赌。
童磨的出现已是突兀,炭治郎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被卷入了极乐教,还在其中发现了无惨的秘密。
既然曾经的上弦童磨、猗窝座、半天狗和玉壶都陆陆续续被命运推到了他们面前,不管那个手握琵琶的女人是谁,炭治郎都不敢掉以轻心。
炭治郎自认无力改变注定,但他还是想要试一试,最起码,他不能对此视而不见。
“我杀了人。”女人从容地袒露道。
面对着惊人的真相,无惨的心里却毫无波动,他甚至困倦地闭上眼,叹了一口气,不耐烦地重复道:“所以呢?”
“这和你找我有什么关系?”
女人低下头,手指微动,拨出一段悠扬细颤的旋律,道:“大人觉得我这琵琶弹得可好?”
无惨没有应声,女人无意触怒他,便紧接着自问自答道:“在一个月前,我在家中杀死了我的丈夫,因为他把我最爱的戏服拿去当了。”
“他平日里最爱酗酒赌博,花光了我所有的嫁妆,甚至对我拳脚相加,我一直没有怨言。可唯独那一次,我不知道我是怎么了,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事情便已发生。”
“杀了人后,我将血迹清理干净,把尸体投进了海里,第二天当我换回这身衣服来到花楼时,手却开始抖了。”
女人说到这里顿了顿,似乎浅浅一笑:“那一晚,我弹出了我这辈子最满意的音律。”
“原来杀人之后,我的琵琶声竟能够达到如此水平,我分外欣喜,再也停不下手,那些男人,都被我诱去海边杀了。”
说着,女人把头靠在琵琶上,缓缓地露出一个痴迷的笑容:“无惨大人,我这种人,或许罪该万死吧。”
下一秒,窒息感来得比近身的风还要迅速,女人被无惨掐住脖子,双脚离地,手上的琵琶也当啷一声倒在地上。
“你叫我什么?”冰冷的声音在女人的耳旁响起,女人感受到无惨动了真怒,想要说话,却因为只发出“嘶嘶”的声响。
无惨盯着女人看了半晌,见她的脸逐渐泛起青紫,动作也小了下来,这才一把将人掷出去,女人的背脊撞上墙壁,发出令人牙酸的骨头错位声。
女人趴在地上不住地呛咳,她用余光看见了无惨的衣摆,无惨缓缓走近,在她的面前蹲下,用指甲掐住女人的下颌,将她的脸抬起。
“我给你半盏茶的时间解释。”
女人咳嗽得厉害,睁着泪光涟涟的眼看着无惨,断断续续地道:“无惨大人,您有万种面容,万种身份,但只有您,最懂我的音律。”
“每次您在台下,我都会感受到,有一个懂我的人,您了解我的一切,更包容着我的罪孽。”
“您每次的样貌都不同,和不同的达官贵人交往,而且只在晚上出现,我便想到了那个没人相信的传言。”
“鬼舞辻无惨大人,今晚我想请求您一件事,请您将我变成鬼,让我永世追随您吧。”
女人颤抖着说完,房间内有一瞬的安静,随后,无惨在她头上冷笑一声。
和那声冷笑一同到来的,是无比的痛楚,无惨在顷刻间贯穿了女人的胸膛,他低头俯视着女人濒死的模样,缓声道:“好啊,我就如了你的愿。”
当无惨的话音落下,便有剧烈的灼烧感从胸口泛起,逐渐延续到全身,女人挣扎着想要呼痛,张口却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来,“啊啊”地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
有什么力量禁锢了她的语言,女人不知道自己究竟如何惹恼了无惨,她摇着头乞求地看着男人,双眼却又传来刀割般的刺痛,像是有人将那整块肉都活生生地剜了下来。
“以后,不该看的别看,不该说的别说,不要自作聪明。”无惨冰冷的瞳孔竖成一线,在灯光下闪着血红的寒光。
他站起身,擦干净了手上的鲜血,将那手帕嫌恶地往地上一扔。
“我最懂你的音律?”无惨嘲讽一笑,轻蔑地看着躺在地上不断扭动的女人。
“你配吗?”
“无惨!”
就在这时,房门被一股大力推开,一个清亮的声音贯穿时空,将无惨濒临失控的理智一瞬间拉回现实。
他的心跳慢了一拍,缓缓地转头和来人对视,看到一双带着愤怒、却又悲伤的暖红瞳孔。
炭治郎还没来得及说下一句话,周围的气息便开始扭曲,脚下的地板陡然消失,他只觉得身体一轻,便连带着跟来的童磨一起往下坠去。
电光火石之间,一根荆棘在半空中迅速缠住了他的腰,暂缓了炭治郎的坠势,炭治郎闷哼一声,抬头想找到无惨,却被不断组合生成的楼阁阶梯挡住了视线。
房梁倒塌,木屑纷飞,无限延伸的空间之中,他们一同坠落,只靠一根荆棘连接着彼此。
却怎么也寻不到对方的身影。
Chapter 107 人之罪 BGM:part of Me 2021.7.12更新
他们的长崎之行在琵琶女变成鬼后,便仓促地结束了。
炭治郎不用再担心长途跋涉,不用再担心回程路上会遭遇的种种变故,通过无限城,琵琶女能将他们传送到世上任何一个地方。
无惨给她赐名鸣女,意在她那天籁般的琵琶声,而鸣女本身,则被永远地定格在了无限城中央的一个高台。
回到京都后,无惨将众鬼的聚集之地改为了无限城,这种做法在鬼的内部带来了小小的轰动,随着无惨和无限城的绑定关系越来越密切,众鬼也渐渐将无限城奉为圣地,甚至将鸣女看做是无惨的象征。
因为能力的特殊性,鸣女在无惨手下的地位逐步提升,虽无位份,却颇有凌驾部分上弦的趋势。
炭治郎旁观过这一切,心中是止不住的叹息。
他常常坐在无限城的底部,仰头看那仿佛是耸入天的楼阁高檐,灯光晃得他睁不开眼,只能隐约在一个角落看见那纤细的黑影。
那是鸣女,炭治郎在事情发生后,听无惨讲过了她的故事,无惨语气淡漠,炭治郎却听得不是滋味。
一个嫁错了人的女子,一辈子没过过什么好日子,在一次行将踏错后,更是无法自拔。
她以为台下的无惨足够理解她,足够包容她的罪孽,可殊不知对于无惨来说,曾经的那个琵琶女只是一个过路人,现在鸣女受宠,也不过是凭借血鬼术让无惨有了更强的力量,甚至是有了搜寻产屋敷所在处的资本。
炭治郎从心底里觉得她可悲又可气,而对于无惨的滥杀,炭治郎不论给自己做了多少心理建设,也依旧无法习惯。
为此,炭治郎专程去找过了半天狗,那个在锻刀村被他和伙伴一同杀死的上弦鬼。
他们的谈话无人可知,另一边,无惨却越来越坐不住了。
以往他杀了人,炭治郎的情绪都会很激烈,这一次却不同,除了在花楼,炭治郎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反应,他没有责怪无惨,更没有敌视鸣女,却像是被什么困扰般,话变得少了许多。
在炭治郎离开后,无惨将半天狗拎到了无限城,逼问他到底和炭治郎谈论了什么。
半天狗一天之内被两尊大佛找上,吓得腿一软,老态龙钟地跪在地上,颤声道:“炭治郎大人找小的,就是问,问小的之前的一些事。”
其实变成鬼后,关于人类时期的记忆会变得模糊,留下的只有执念,在漫长的岁月中渗透进躯体的每寸每分。
但半天狗却意外记得清楚,或许是他从不为曾经的罪行感到羞愧,炭治郎简单地听过他的曾经,便挥挥手让他说了些被判刑后蹲进死牢的所见所闻。
“炭治郎大人问小的,偷盗是什么罪,杀人又是什么罪,又需要如何偿还,嘿,小的在牢里待了那么久,这些事都门儿清。”
半天狗说着,语气有些激昂:“偷盗判监禁,杀人嘛,当然是一命换一命,当判死刑,这都是律法一条条写好的。”
“然后嘛……炭治郎大人又问我,问我……”半天狗慢慢消了声,试探性地看了看无惨的神色。
无惨冷着一张脸,厉声道:“说。”
“诶!”半天狗应和一声,话里透着虚,越说越小声,“炭治郎大人又问我,如果一个人杀了一个该杀的人,按照律法又该怎么判……”
“这,这……小的不好答啊。”半天狗讪笑道,抬起眼皮又瞟了无惨一眼,见无惨脸色不善,连忙低下头。
“但炭治郎大人也没等小的开口,就神色沉重地离开了,小的没有任何隐瞒,就是这些了。”
半天狗说完便住了嘴,他摸不透无惨的心思,跪在地上不停地发抖,无惨低下眼看着他,眼瞳闪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过了良久,才让半天狗告了退。
半天狗走后,夜已经深了,无惨从无限城中走出来,抬头看了看天色,径直去往了城东的那座神社。
如今的时节已到了初夏,不时有繁杂的虫鸣声从草丛间、树林里传出,扰得人心慌。
无惨沿着古旧的台阶步步而上,随着月光逐渐明亮,他看见神社上的一轮圆月里,住着一个红发的少年。
仿佛是天赐神迹,少年的头发被夜风微微吹起,侧身坐在神社的屋顶,他的面前有月亮,将他的整个轮廓都包圆在那束清冷的光里。
无惨在神社的门前停了下来,他仰头看着那个少年,直到少年转过头,对他一笑。
少年伸出手,无惨也一跃而起,搭上那只手,一个翻身在他的身旁坐下来,他们没有松开十指相扣的手,就这么紧紧握着对方,抬头看天上那月亮。
“真美啊。”炭治郎轻声感叹道,“曾经那些日子,我没有心情去感受夜晚,到最近才发现月亮的美。”
无惨知道炭治郎说的是在另个时空和鬼相搏的生活,而他没有机会参与,同样也没有资格评判,于是只能浅浅“嗯”了一声。
炭治郎听到他不情不愿的回应,侧头轻笑,眼波流转间,满满都是无惨月下的容颜。
然后他有些突兀地道:“无惨,你知道吗,我曾经手刃过半天狗,猗窝座也死在我的面前,还有许许多多没有出现在你生命里的鬼。”
炭治郎提起这些并不是没有缘由,这些日子他想过很多,为什么尽管知道了琵琶女杀人无数,看到无惨将她杀死时,自己仍旧会那样愤怒。
就如同他问半天狗,杀死一个作恶多端的人,是不是就可以逃脱刑律的处罚。
答案显而易见。
“我看见你杀死鸣女时,还是会觉得生气,但后来转念一想,我在气什么呢?有什么好生气的呢?”炭治郎的声音很轻,几乎是飘在空中。
“气你罔顾人命?气鸣女没有得到相应的惩罚?但她杀死的人也都不无辜,这条链细算起来没有头,又究竟该怎么办呢?”
风中,无惨似乎叹了一口气,叫了声他的名字:“炭治郎……”
炭治郎的笑容有些悲伤,他理了理头发,不确定地问无惨:“你说啊,我是不是不该总是想太多?”
“炭治郎。”无惨侧过身,捧起炭治郎的脸,手指在那柔软的皮肤上抚摸过,无奈道:“你不是想太多,你只是太善良了,在这个世上,善良的人会不好过。”
人世种种,因果相连,没有多少事能真的算出个有头有尾,可却偏偏有炭治郎这种较真的人,拼了命在一片浑浊之中翻找出个好与坏来。
心向阳光,共情他人,这些世上最最好的品质,有时却只会给人们带来疼痛和叨扰。
但是,这能有什么错呢?能怎样苛责呢?
不过是又生出一个寻不到根的因果罢了。
“可是我……”炭治郎抬臂握住无惨抚在自己脸上的手,眼睛一眨,便滑下一滴泪来,没入无惨的手掌,连泪痕都发着烫。
“之前在恋雪的家门口遇见猗窝座的时候,我就隐隐约约意识到了,这一次看见鸣女,我更是控制不住地要去想。”
“那些我曾经杀过的鬼,也是人啊,他们早在被日轮刀斩首之前,就已经死过了一次。”炭治郎的声音开始发颤,他靠在无惨的手心,从中找到开口的勇气。
“他们是人啊,无惨,我之前杀的,也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啊……”
炭治郎重重地哽咽了一下,他看着无惨的双眼,对自己的前半生所信奉的铁律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月光投在炭治郎的眼里,皎洁得如同透明。
他道:“你说,如果你杀死鸣女有罪,那我杀死他们,是不是也同样有罪?”
Chapter 108 偿还 BGM:part of Me 2021.7.14
那晚在神社,炭治郎哭着哭着,便靠在无惨的肩膀上睡着了。
无惨小心地将外衣脱下,披在炭治郎的身上,顺势将他抱起,就这么一路走回了他们的宅子。
少年清浅的呼吸打在无惨的脖颈,也进一步打在了他的心上。
无惨不是没有想过,是否会有一天,炭治郎能彻彻底底地理解自己,同时也接受身为鬼的他。
但这一天真正到来时,无惨心中却并不感到高兴,怀中少年的身体很轻,纵使他已活过了几百年,却仍旧是十五岁的体格。
正如他的心,许许多年过去,还保持一片如天空般的纯净。
炭治郎太过善良了,善良的人总会受伤害,这种伤害来自他人,也来自他自己。
世界真的很怪,施暴者不会去探究对与错,这些思考、这些理解,只有真正心怀大爱的人才会去探究。
见多了世上的不公与扭曲,有些人越活越淡漠,而有些人,却在感同身受中渐渐动摇,正如自己,正如炭治郎。
无惨打心底里不愿炭治郎深陷如此的困扰之中,他宁愿炭治郎还活得一腔孤勇,就算最初的那份信念和自己大相径庭,无惨也希望他不要改变。
改变自身的代价太大了,无惨曾在缘一的刀下重生,那种伤筋断骨的疼,那种被摧毁掉所有信仰,被迫重塑的挣扎与苦痛,他不愿炭治郎体会。
但如今,炭治郎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便再没有办法再回头。
无声收紧了怀抱,无惨用目光细细描摹过炭治郎的眉眼,声音又沉又缓。
“睡吧,会好的。”
这一次炭治郎沉眠的时间比往常更长了几天,当他醒来时,已过去了小半个月。
身上盖的是柔软的羽被,炭治郎整个人都陷在软软的床垫上,他懒洋洋地翻个身,发现了一旁的无惨。
无惨似乎是一直守着他,搬了个小桌在床边,正低头写着什么,见炭治郎醒来,默不作声地撕下那页信笺,揣进了怀里。
“藏什么呢?”炭治郎把被子拢在嘴边,闷闷地问他。
无惨笑了笑,把桌上的东西收拾好,掀开炭治郎的被子,给他理了理睡乱的头发,道:“给珠世的东西。”
炭治郎吃了一惊:“珠世?”
“嗯。”无惨答应一声,拍拍他的头,“起来吧,我们去找她。”
炭治郎蒙蒙地从床铺里钻出来,蒙蒙地去洗漱整理了自己,等到进入无限城,站在通往珠世那一侧的门前时,还觉得一切都不真实。
“喂喂。”炭治郎心里没底地拉住无惨的袖子,小声道:“你没骗我吧?你真的和珠世约好了见面?不要强迫别人啊……”
说完,炭治郎又脑子一转,急道:“诶,万一外面等了好多鬼杀队的剑士怎么办啊?”
无惨似乎轻笑了一声,炭治郎正欲抬手打他,就被无惨搂住了腰,面前光影有一瞬间的错落,再一睁眼时,已到了一个小小的木头房子前。
听到外面的响动,房门开了缝,怯生生地探出一个小脑袋来。
炭治郎还准备和无惨掰扯掰扯,就听一声清亮的“炭治郎哥哥”,随即,女孩推开门,跟个小炮仗似的撞入炭治郎的怀里。
炭治郎反射性地搂住,等到两人都站稳,才看清楚怀里的小孩。
女孩扎了两个小辫,穿一身粉红的夏装,笑意盈盈地仰头看着他。
“晴……子?”炭治郎有些不太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蹲下身,反反复复地确认这不是梦,随后用力地一把抱住了她。
晴子比起分别时长高了许多,已经能够达到炭治郎的大腿根,脸上挂着又甜又软的笑,和曾经那个失去母亲的阴翳模样相差甚远,以至于炭治郎都不太敢认。
就在两人抱着对方不撒手时,小木屋的门再一次打开,珠世围着围裙,拿了一条布巾一边擦手,一边吆喝道:“傻站着干什么,进来呀。”
“好嘞!”晴子活泼地回应道,然后拉起炭治郎的手就往屋子里跑,“炭治郎哥哥快来,有水果吃。”
炭治郎无措地“诶”了一声,下意识转头去看无惨,无惨也跟了上来,小小地扶了一把炭治郎的后背。
欢笑声中,几人陆陆续续都进了屋,那门才“咔啦”一声,将温暖的灯光锁在了里面。
面对炭治郎的到来,晴子很是兴奋,不断地埋怨他来得太晚,她和珠世姐姐已经吃过了饭,只剩水果可以招待了。
听到晴子对珠世的称呼,炭治郎觉得有些新鲜,他抬头看了眼珠世,眼带笑意,珠世收到他的目光,没有好气:“怎么了怎么了,就许小孩叫你哥哥,不许她叫我姐姐啊?”
尽管这么说着,珠世自己也憋不住笑了出来,晴子左瞅瞅右瞅瞅,不知道他们在笑些什么,胡乱塞了几口水果,就要拉着炭治郎去她房里看她画的画。
晴子的房间不大,却收拾得很整洁,小女孩从柜子里掏出一个小盒子,里面是一叠粗糙的纸,上面是墨水勾勒的线条。
在晴子翻找时,炭治郎坐在她身侧,问道:“晴子喜欢现在的生活吗?”
“喜欢!”晴子点点头,随后声音低了下来,“就是有的时候会想母亲。”
炭治郎抿抿嘴,心中涌上一丝伤感,正在想说些什么缓和气氛,便见晴子抽出一张画纸,兴奋地指着上面道:“炭治郎哥哥你看,我每次想母亲的时候,都把母亲画下来了。”
炭治郎接过那张画,指尖一颤。
那是连成一片的银河,像是一条柔软的丝带,飘在璀璨的星空,旁边是一轮圆月,月亮洒着光,像是为那条银河指明来路和去处。
小孩的画工还不成熟,只能简单地勾勒出一个意象,在一颗特别大的星星旁,女孩画了两个小人,是一位母亲牵着她的孩子。
“这就是母亲。”晴子靠近了炭治郎,“哥哥你说母亲会在天上,我怕只看到这一次就不见了,所以画了下来。”
女孩笑了笑:“但是,每次天气晴朗的时候,我都看得见。”
“不过对不起啊,我还是没找到哥哥的母亲。”晴子语气遗憾,转头见炭治郎神色不对,疑惑地问:“哥哥怎么了?”
“没事。”炭治郎仓促地笑了笑,眼眶有些发热,他不着痕迹地转头拭了拭泪。
“我只是,觉得高兴。”
小木屋并不太隔音,无惨在屋外将炭治郎和晴子的对话尽数收入耳中,脸色缓缓地柔和下来。
珠世为他斟上茶水,两人没有过多的交流,但气氛却不尴尬,就像是多年未见的老友,他们不必去问对方究竟又经历了什么,只要面对面坐下来,便觉轻松。
抬手将茶水一饮而尽,无惨从怀里掏出那张纸,铺在桌上递给了珠世。
珠世拿起一看,有些惊讶:“你……”
“换了吧。”无惨压着声音道,“我不需要。”
听无惨这么说,珠世便明白之前给炭治郎的补血药方终究是漏了陷,现在手上这副和先前调理炭治郎身体的那副药很相似,却又不太相同,换了许多药力过猛的药材,想来无惨也在这上面费了不少心思。
珠世收下,点点头:“我找个机会给他。”
“谢了。”无惨简单地道过谢,便又不作声了。
过了许久,炭治郎将晴子哄着睡了,蹑手蹑脚地走出来,见他们两人对坐着不说话,有点不知所措。
反倒是珠世笑着解了围:“行了,天也不早了,我现在要学着习惯普通人的作息,就原谅我要赶人了。”
说着,珠世将桌上没吃完的蔬果全部打包扔给了无惨:“都是自己家种的,吃不完,你们带走吧。”
“啊……”炭治郎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珠世连带着无惨一起推出了屋子,等夏天闷热的风一吹,他才缓过神,转头看了看无惨。
“走吧。”无惨用得空的手拉起炭治郎,和他并肩走在山间的小道上。
炭治郎低头,仿佛是思索了许久,然后抬头弱弱地问道:“我们下次……还能来吗?”
“过段时间她们应该就搬走了,暴露住址不是一件好事。”无惨侧头道,见炭治郎一脸失望,又补充了一句。
“不过,有了一次,再有机会也不难。”
听了无惨这句话,炭治郎瞬间高兴起来,他快走两步站在无惨的面前,认真地注视着他的双眼,道:“无惨,谢谢你。”
在这几个字说出口的顷刻间,鸣虫息了声,花叶止了风,就连月光也慢慢地藏进了云朵里。
他们站在彼此的对面,就这么宁静而安然地看着对方,一切都被隔绝,偌大的世界,只剩下他和他。
无惨微微俯下身,和炭治郎额头抵额头,轻声道:“炭治郎,你看,你已经向世间偿还了许多。”
“包括晴子,包括珠世,也包括我……”
“如果说你我都是罪人,那对于我来说,或许最大的惩罚,就是爱上你吧。”
无惨深深地看着炭治郎的眼睛,多么明亮,又多么澄澈。
早在数百年前,一切还未开始的时候,他便爱上一个如此透明的人,透过他,便将世间所有的光和黑暗都一览无余。
有罪之人,便为此甘愿背上枷锁。
Chapter 109 换位 BGM:无 2021.7.18更新
见过珠世之后,炭治郎和无惨的长崎之行总算是告一段落,有了鸣女无限城的加持,两人也不再需要跋山涉水,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只要无惨想,都可以通过无限城到达。
因此,在处理好商会的事宜后,无惨将大部分的事务交给了黑死牟和童磨,带着炭治郎从北到南,将整个日本都转了个遍。
而就在他们准备动身去往国外时,鸣女却带来了童磨和猗窝座将要进行换位战的消息。
无惨手下有十二位能力超群的鬼,被誉为十二弦月,其中又分为上弦六位和下弦六位,炭治郎早在另外个时空就了解了这一点,也曾问过无惨为什么要起这样的一个名字。
那时他们正在北海道东北的山区里看极光,那光如绸带,曲折蜿蜒地飘在天空上,将整个夜幕都亮成了蓝绿的色彩,和极光相比,其他的星辰月光都暗了,贴在昏暗的天际,像是油尽灯枯般,慢慢地熄了光。
无惨顺势指着那月亮道,鬼,就如被遮了的月亮,每分每寸都变得残缺,他们内心有需要填补的空地,但却不知该如何去填,最终,那走到尽头仍旧得不到的渴望,便成为对力量的无尽贪婪。
他道,我也如此,追着那虚无缥缈的彼岸花走了许久,但炭治郎,幸好你在。
炭治郎那时侧头看着无惨,又正如此刻他趴在无限城的栏杆上,遥遥地望向下方那身为鬼王的男人,转换了时间和空间,他的心情却是相同。
有些感动,又有些叹惋,而更多的则是无法表述的惆怅,闷在他心口。
鬼都有自己的执念,但他们找不到方向,更找不到路,接着便在寻求力量的路上越走越远,越走越偏,以至于忘了最初的心愿。
猗窝座如此,而童磨,炭治郎虽然看不透这个心思深沉的人,但想来他也不会例外。
炭治郎转头对黑死牟道:“你觉得他们谁有胜算?”
黑死牟双手抱刀站在阴影里,六目看似浅闭,身周的气息却一刻也没松懈,时时观察着下面的战局。
猗窝座的本事是从他师傅那里习得的,一招一式之间都是老练和沉稳,血鬼术展开后,炭治郎紧紧盯着他脚下的术式,眼中一涩。
那是恋雪发簪的样式,是他剜骨剖心,用身体留下的深刻爱意。
冰花随即遮了炭治郎的目光,在凛冽的寒风中,黑死牟缓缓地开了口:“童磨会赢。”
炭治郎深吸一口气,压制住内心的悲伤,低低地“嗯”了一声。
童磨会赢,赢在他的玩世不恭,赢在他的洒脱淡漠,而猗窝座的执念太过,便将他的肩膀压得重了、低了。
炭治郎早知道换位战的结局,见证过不可扭转的命运后,他不忍心再看,于是与黑死牟擦肩而过,转头离开了无限城。
出来时夜已经很深了,寒风打在炭治郎的脸上,像刀割般发着疼,他拢了拢衣服,向着那城东的神社走去。
又是数十年过去,神社几经翻修,终究还是破败在了岁月中,如今四周拉起护栏,除了炭治郎好像很少有人会再来了。
炭治郎在门前停下脚步,双手合十,闭上眼许了一个心愿。
随后,他睁开眼,转头对着身后的树林道:“出来吧。”
话音落下,只听窸窸窣窣的几声细响,一个纤细的身影从阴影中缓缓走出,在看清来人样貌后,炭治郎略显惊讶地挑了挑眉。
来人长得很是漂亮,眉眼间的风格和无惨有些相似,都是颇具锋芒的美艳,被那双细长的桃花眼一盯,便觉得连骨头都酥了。
堕姬,那个在花街将他们整个小队重创的绝色花魁,目前她身上属于鬼的气息还很弱,并不足以让炭治郎识别出她的身份。
此时堕姬刚刚被童磨捡回来,没有来得及被无惨命名,炭治郎理应不知道她的名字,于是索性只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堕姬往前走了几步,停在炭治郎的身边,她仰头看了看这座古旧的神社,道:“这是祈求姻缘的地方吧,炭治郎大人如今还有如此困扰吗?”
“没有困扰,但还是想来拜一拜。”炭治郎答道,有些意外堕姬居然识得自己。
“是吗……”堕姬低声呢喃,“我曾经也想在神面前求一段好姻缘,但终究是不配了。”
炭治郎熟知堕姬的性子,她的话总是虚伪,此时跟着他前来也一定有她自己的目的,但听着堕姬的话,炭治郎心中还是升起一股奇妙的情感。
他侧头看着面露悲伤的鬼,月光照在她的脸上,显得既脆弱又无助,炭治郎不可抑制地产生了怜悯之情。
非常矛盾,又好似顺理成章,经过这数百年的历程,炭治郎的心态也有了很大的转变,面对堕姬时,在最初的惊讶过后也能保持冷静了。
“别这么说。”炭治郎否定道,他回忆起堕姬和妓夫太郎在阳光下化为灰烬的场景,那是埋藏在记忆最深处的震撼和感动。
随即,他想起了祢豆子,想起了他太久没有见过的妹妹,低叹道:“这个世界上一定会有人对你好的。”
起码你的哥哥在生命最后,叫着你的名字。
堕姬短暂地愣了愣,随即笑了,眉眼间尽是锋利的冷意,她嗤笑道:“会有人爱我?炭治郎大人是在讽刺我吗?你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吗?”
“我叫梅,因为我母亲在生下我之前就得了梅毒,我从出生起就是脏的,人是脏的,就连名字也是脏的。”
说着,堕姬偏过头,咬牙道:“炭治郎大人,像你这样拥有一切的人,或许根本不能理解我的遭遇吧。”
堕姬这一番话说得有些狠,她反应过来后,心道不好。本来是听说炭治郎最受宠,想跟上来探一个究竟,说不定能够巴结一下无惨身边的红人,让她之后的路走得顺畅些,却没想到自己竟然在他面前失了控。
但堕姬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一点也没说错,她为了活命不惜变成鬼,再不能出现在阳光下,而炭治郎却接受着无惨的百般呵护,堕姬对此既愤懑又不甘,在看到炭治郎参拜神社后,心中的不平衡达到了极点。
凭什么他得到了那么多,却还不满足。
炭治郎将堕姬的神色尽数收进眼底,他没有感到意外,无惨手下的鬼千千万,这样莫名的敌意数不胜数,对于这种情况,炭治郎已经能够泰然处之。
因此堕姬发现,炭治郎好像并不在意她的顶撞,除了最初发现她时的一瞬敌意以外,眼神一直都是温温柔柔的,就这么不卑不亢地看着她。
像是一湖深水,堕姬看不见底,也摸不到其中汹涌的暗流。
只听炭治郎小小地叹了口气,转身示意堕姬跟上,道:“你要这么想的话,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吧。”
Chapter 110 梅 BGM:无 2021.7.20更新
通过无限城,炭治郎带着堕姬来到了三重县。
三重县位于京都东南,略有接壤,以风景优美、山势狭长为名,炭治郎爱极了那里的雪山和神宫,因此无惨经常和他一起前去,已经算是熟门熟路。
这个时间已立了冬,夜里的山风把枯枝吹得哗啦啦响,堕姬是鬼感受不到寒意,炭治郎反倒被冻了个激灵,把脑袋往领子间缩了缩。
自己这些年是真的被无惨养得金贵了许多,现在连这点风都吹不得了,炭治郎搓搓手,有些埋怨地想道。
又走了一里山路,就在堕姬明显表现出不耐烦时,炭治郎在一个破破烂烂的木屋前停了下来,也没有敲门,随手一推,门就吱呀地开了。
堕姬探头一看,被里面冲天的鱼腥味给闷了个头晕目眩,连忙捂住口鼻,转头怒视炭治郎:“这就是你要带我来的地方?”
炭治郎也皱眉低咳了两声,没有急着进去,把门敞开着散了许久的气味,这才先一步踏入了房内。
屋内没有点灯,月光从破落的屋顶照下,才让堕姬稍微看清楚了些里面的陈设。
这个房子好像并没有人住,连一张床也没有,几张长条木桌将房间挤了个严严实实,木桌上面散落着不少鱼骨珊瑚,有些被磨掉了一半,好像是在做什么工艺品,屋内令人作呕的鱼腥味就是从这些东西上面散出。
堕姬嫌弃地偏过头,正要发火,就见炭治郎蹲在一个瓷壶前面,弯指敲了两下,叫道:“出来了,有人找。”
“你在干什么啊?”堕姬觉得炭治郎的举动诡异极了,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而就在此刻,那足有半人高的瓷壶却从里面发出哐当哐当的敲击声,堕姬听到这个声音,瞬间觉得脊背发凉,警惕性地退后了两步。
那敲击逐渐快了起来,突然,一阵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声之后,一个全身覆盖着鳞片的丑陋男人从瓷壶中猛地窜出,再仔细一看,那男人竟是口眼反长,眼中刻着上弦伍的字样,在他出现的同时,身为高位鬼的气息也随之迸发而出,将堕姬压了个喘不过气来。
堕姬听说过这个男人,他的身体能够在壶中自由移动,精通追踪之术,是无惨的得力干将。
她惊疑不定地看向炭治郎,见他在上弦鬼的面前竟无一丝慌乱,连身上的气息都没一瞬的波动,反倒是玉壶恭恭敬敬地低下了头,道:“原来是炭治郎大人,有失远迎,不知有何事找小人?”
炭治郎点点头,道:“带我们去后山吧。”
玉壶答应一声,从壶中伸出一双枯瘦的手,一把拽住了炭治郎和堕姬,堕姬一个不察被直接拉进了壶中,惊呼还没发出口,就觉眼前光影一闪,他们已稳稳地站在了另一处平地上。
月光明亮,将眼前的景象一一铺陈开来,堕姬的面前是一片连绵的山脉,而他们正站在山顶,脚下踏雪,洁白得仿若仙境。
有隐约的花香杂在风里,堕姬辨别不出这是什么味道,只觉得好闻,不由得站在原地出了神。
等她再反应过来时,炭治郎已和玉壶告了别,她看着林间密密麻麻排布的瓷壶,心生恐惧,下意识凑到炭治郎的身后。
炭治郎被她的小动作逗笑了,他往前一指,道:“走吧,我们去前面看看。”
堕姬将信将疑地跟上去,不时回头看一眼他们来的方向,越往前走,越觉得花香浓郁,但那味道并不腻人,清清爽爽的,很是讨喜。
憋了又憋,堕姬还是忍不住问炭治郎:“这是什么花的味道啊?”
炭治郎弯眉笑了笑,故意卖关子道:“别急,快到了。”
听到这句话,堕姬有种被耍了的错觉,但心中实在好奇,只得耐着性子继续跟着炭治郎走。
这一次的路程并不远,顺着花香,当他们转过面前的小山头,只是一个眨眼间,眼前的光景便如帘幕升起一般,瞬间开阔了起来。
他们身处于一片望不见尽头的花林,遥遥看去,漫山都是雪的白、花的粉,月光恰到好处地落在上面,如同星辰,闪烁在茫茫的花海之中。
堕姬被这番景象美得失了声,她按捺不住地上前几步,钻入林中,抬手想抹那枝上的花,却不料惊动了卧雪,只听咔嚓一声,那细枝竟被雪压折,扑朔着就要落在地上。
“啊!”堕姬小小地惊呼,她还不能很好地控制鬼的身体,只能手忙脚乱地去接,但还是让那枝桠掉进了雪里。
堕姬弯腰正要去捡,就听炭治郎在她身侧开了口,道:“你觉得这花漂亮吗?”
炭治郎这话问得好似颇有深意,堕姬抬眼看向他,那双暖红的眼也同时注视着她,炭治郎的眼很深,藏着堕姬看不透的过往。
但堕姬感受到了,感受到了来自炭治郎的悲悯和同情。
这种高高在上的情绪一下子点燃了堕姬的怒火,她索性直起腰,面对着炭治郎,冷声道:“我喜欢又怎样?不喜欢又怎样?炭治郎大人有话不妨……”
“这花叫梅,开于隆冬雪深处,是最洁白无瑕的花。”炭治郎轻声打断了堕姬,他垂下眼,俯身捡起了那枝桠,递给堕姬。
“它也是你的名字。”
一阵风吹过,好似是吹落了树上的雪,那雪花飘在堕姬的眼睫,成了湿漉漉的一片。
炭治郎维持着抬手的姿势,可猝不及防间,堕姬却挥手打掉了那株梅,红着眼大喝道:“什么花,什么梅,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跟着你去神社只不过是想卖个惨,让我能在无惨大人的手下好过一点。”堕姬冷笑着抹了抹眼泪,道:“你不会还真的信了我说的话吧,这么天真……”
“对。”出乎意料地,炭治郎点了点头,道:“我信。”
为什么不信呢?
如果能够安安稳稳地活下去,又有谁愿意变成鬼,将自己全然抹杀,变成一个陌生的存在。
炭治郎看着堕姬,这个在另个时代作恶多端的鬼,她从出生起就背负了太多不属于她的罪孽,这些是不应该由她去偿还的东西。
梅,这个最纯净的名字,她理应找回来。
“够了……”堕姬捂住双耳蹲在地上,颤声道:“够了,你不要说了,我不想听,不要说了……”
她抽泣着闭上眼,把自己埋在冰冷的雪里,耳边响起无数种声音,那些无端的指摘,无端的谩骂,好似雷击一般打在她的心脏。
再之后,在某一个瞬间,世界陡然安静下来,而她,在这洁白无物的世界中失声痛哭。
等她睁眼,炭治郎已经悄然离去,只留下那枝梅花伏在她身旁。
粉白的花蕊被积雪托起,盛开在这凛冽的寒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