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id.15204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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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级 大众 同性(男)
警示 主要角色死亡
原型 诡秘之主 克莱恩·莫雷蒂 , 格尔曼·斯帕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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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8-29 17:18
- 导读
- Summary :告别、遗憾和遥远的天堂。
死去的乌鸦尸体倒挂在树枝上,黑云积在树梢。疾病已经蔓延到大多数村落,黑衣的巡逻队戴着面罩巡游着,时不时停下来移走挡路的尸体。河里漂起一具一具的浮尸,秃鹫在头顶盘旋着叫,荒凉的坟场沦落为它们的觅食地。腐烂、战乱,濒死的气息盖过这片死亡的土地。春天不会来了,克莱恩这样想,将薄被又裹紧些。
邮递员的铃铛声在门外响着。他从床上翻坐起来,猜到可能是格尔曼寄的信件。格尔曼·斯帕罗,他的新婚丈夫(或许是妻子),上个月瞒着他整装上了前线,留待克莱恩一个人困在疫病和孤独的囚笼里。他时常思考自己是否应该答应那场婚礼,尽管仪式只是新人宣誓和神父祝酒。可格尔曼的眼神极为认真,甚至虔诚地可怕。在克莱恩的记忆里这是格尔曼自相识以来第一次忤逆他的话,褐色眼瞳的爱人将手心的暖热渡给他,然后靠在肩上否决了他关于延迟婚礼的提议。可是我们没钱。克莱恩这样讲着,试图用理智去冲洗两人因恋爱而发热的脑门。但格尔曼只是埋着头,说什么也要结婚。现在想来只觉得那是阴谋。克莱恩看着无名指上那人打猎赚回的银戒指,摩挲起粗糙的边缘。
邮递员披着黑风衣,躲躲闪闪地将那封信塞到他手里。抱歉,他的声音随着他骑行带起的风飘散在充溢灰尘的空中。为什么要道歉?克莱恩的思维尚停滞于刚刚的回忆里。他揉揉眼端详起那封信件,瞳孔猛然皱缩——那是封三角形的信,摸起来像包着小盒子。是的,就是这样。格尔曼从出走、上前线到受伤,始终没有开口要求哪怕一封家信,直到今时今日被装在这份窄小的信件里送了回来。克莱恩感到那封信如此沉重又如此轻盈,幻想中的疼痛和热度从信和手指的接触地传来,灼烧感迫使着他捏着信转回屋内,门铃被撞出叮铃铃的脆响。
三角纸皮包裹着的小袋确实不重,恐惧夹杂着些许怨恨还有别的情绪促使克莱恩打开它。那会是格尔曼的骨灰么?不,他见过那些军队统一配给的骨灰盒,方方的,上面刻有姓名和部队编号。这说明格尔曼如此凄惨地死去了,竟连完整的尸身也没能被找到。痛苦?从心中涌起的似乎不是名为痛苦的情绪,痛苦太激烈太尖锐,此时此刻明了真相的克莱恩只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平静。格尔曼似乎注定要这样死去,包括他也是,为了哪怕一线的希望也要奋不顾身地将自己的血肉填入缺口,格尔曼就是这样的人,或者说,因为克莱恩就是这样的人,所以格尔曼就这样做了。
拆开纸皮剥开布包,落入眼中的是一小节手指骨。很容易就能分辨出那是小拇指,垫着的是军官手写的道歉信和格尔曼获得的荣誉勋章。看起来还不错,格尔曼?克莱恩数了数那些勋章的数量,对着书桌上那截骨头笑出了声。信中提到他的爱人被敌方投入的炸弹炸成碎块当场死亡,队友只来得及找到这一小截骨头,还可能不是格尔曼的。好吧,格尔曼,你为什么要这么零碎地来见我?克莱恩将叙述的腔调转为了平缓。他抓起那截骨头将自己的戒指挂了上去,银质的戒指环在过细的骨上,依循重力很快坠到书桌上。
格尔曼的死亡带给他的,不是破堤的悲伤亦不是撕心裂肺的痛苦,他就像开始那样平静如水地读完军官的信件,甚至从其中抓出了几个语法错误。窗外开始下起雨来,莫名的烦躁感抓挠着他的脸。似乎已经开始习惯格尔曼不在,菜篮里的蔬菜只够一人食用,毕竟买多了就会发霉。然而格尔曼总会反驳他励行节约的古老观点,轻声说您应该吃点好的,然后在某个湿热的夏夜带着一身血气闯进家门,吓得克莱恩抓出长久不用的医疗箱连声问有没有受伤。
格尔曼一定会回答没有,然后假装没事人似的笑笑拒绝他的包扎。然而他也定会在交给克莱恩不少的钱后独自躲到房间里,压抑着的吸气声传到门外克莱恩的耳朵里。似乎两个人都心知肚明的,但却从来不戳穿这层纸。好了,现在不用担心格尔曼会因为捕猎而弄得满身是伤,因为他也没办法再出门了。克莱恩脑海里闪过上述堪称地狱笑话的语段,然后往干燥的脸上扑了些冷水以追求清醒。他现在需要思考的事情首先是午餐,其次是怎么处理屋外堆放的树枝,然后是腐烂的动物尸体,最后是格尔曼的葬礼。格尔曼需要一个葬礼吗?军官的信里完全没提到。也许他愿意死后呆在那片被秃鹫占领的坟地里晃悠,也许他不愿意克莱恩花费多余的钱在不值得的葬礼上。但是克莱恩没法知道,除非他能快速学会邻居家崇尚的通灵术。但那显然是无稽之谈。
洗过蔬菜之后,克莱恩的视线转到了窗外,雨又大了些,往路上披着长衣的行人一顿淋。他们步履匆匆,被巡逻队吆喝的声音催促着前进。是呀,疫病感染了这片悲哀的土地,许多无辜的生命被名为时疫的魔爪钳住拖曳至地下。去地狱还是天堂?克莱恩不知道,克莱恩也不会知道。他向来不信仰耶稣,分不清天堂和地狱的区别,但格尔曼的虔诚告诉他这世上真有如此虔诚的信徒——除了他宣称信仰的神明是克莱恩之外,一切正常。
他们的感情像蜘蛛网一样交结着,混杂着信仰、爱情等等各种各样奇怪的东西,复杂地,凌乱地,将克莱恩整颗心脏紧紧缚住。格尔曼还在的时候,那张网显得如此轻薄,以至于他从来都感觉不到那是束缚。但现在,网收紧的窒息感催促着他赶快忘记格尔曼存在过的这个事实。午餐是简单的炒青菜,盐放的很多,大概是克莱恩在炒菜的时候望着玻璃窗上挂着的雨珠发神造成的。那些落下的雨珠掉在窗沿,摔成一个又一个小小的水珠。就像洪流里不得不牺牲的人们。于是他再一次把视线投射到书桌上那根小指骨上,呼吸急促、嗓音嘶哑。
格尔曼、格尔曼。他长久压抑的情绪终于破堤,抓着那截手指骨直到指关节发出痛哼。理智已经顺着那些掉落的雨珠消散了。大雨砸在窗棂上,风再次刮起,门上挂着的风铃发出破碎的玻璃碰撞声。
秃鹫仍然在行人的头上盘旋着。
黑衣的人们隔着距离行着,路上的死尸险些绊了克莱恩一跤。他抿抿唇,用戴着手套的手小心地将尸体搬到杂草里埋了,然后怀抱着那个小方盒继续前进。公墓已经沦落为食腐动物的觅食地,所以这里连守墓人也没有,只有一群乌鸦在树上嘶叫。他看了看那些乌鸦,看了看头顶的黑云,然后挑了个还算干净的地方将盒子埋到地里。没有墓碑,显而易见他没有多余的钱去置办一方石质的碑,如果有的话也是人们听说了就要笑上两声的。死亡已经麻木地成为了一种常态,在疫病和战乱的黑雾之下,人人都是乌鸦,人人都那样缺乏感情地活着。因此克莱恩也只好活着。
泥土盖过了小方格,不知道属不属于格尔曼的骨头和他的衣物放在里面。克莱恩还是想要一个墓碑,他翻找半天,在阳光照不到的角落拉来几片藓类。看吧,格尔曼,你应该会喜欢。他指的是下辈子格尔曼可以做一颗靠近地表呼吸的草,尽管得不到充足的阳光但却能好好地活着。算了,转世什么的也是神秘学的东西。
一只乌鸦飞过来,落在不远处的地上,啄食着什么。
地狱也许倒翻过来成了人间,天堂无踪无影。只有思念的锐痛是他曾经活着的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