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备份】红眼的白发死神

                                 By 北一川

1.

在和子生活的村子里有一个故事，一个经常被长辈拿来吓唬爱贪玩的小孩子的故事。

故事的主角是一个白头发的死神。

“白发的死神佝偻着背，顶着枯树皮一样的脸，提着一把带着铁链的短镰刀，瞪着只有一只的红眼睛，把那些到晚上还在森林里玩的小孩子全部抓回去，”年龄稍大点的孩子讲的唾沫横飞，时不时还要用手比划几下，把他面前的一帮小萝卜头们唬得一愣一愣的，“剥了他们的皮，然后把肉喂给养的鬼吃。”

末了，大孩子张开手臂，做出一副要抓人的样子，并且张开自己缺了一颗牙的嘴，嗷呜地大喊一声“就像这样！”

成功地将其他小萝卜头们吓的鸟兽状退散。

真无聊。对可怕的故事充耳不闻，和子坐在不远处的一块石头上，百无聊赖地抬头盯着天空中的云彩，嘴里叼着一根草叶。

新长出来的门牙似乎要比之前的牙还要结实。和子用牙一点点地啃咬着草叶的嫩茎，清香的汁液沾上舌尖，满嘴清香。

刚满九岁的和子觉得自己已经是个大人，而那些绘声绘色的故事分明就是骗小孩用的，已经不能用来吓唬她了。

讲故事的大孩子比和子年长一岁，见她并不为自己精湛的演技所折服，便气势汹汹地走到她面前，仿佛一只鼓足气势的老母鸡。

和子瞥了一眼大孩子，依旧认真地品味着草叶的味道。

“这么没有敬畏之心，小心满脸褶子的白头发死神把你捉走哦。”大孩子双手叉腰，掷地有声地说道。

似乎是终于被对方惹恼了，和子转头吐掉嘴里被啃的只剩一半的草叶，鼓起一张包子脸，冲着对方吐了吐舌头，一脸的不屑一顾，“略，都是骗小孩的东西，我已经不是小孩子啦！”

“那你敢晚上的时候独自去树林吗，小 大 人！”大孩子一脸不屑。

“去就去！谁怕谁！”和子瞪起一双圆圆的眼睛，想让自己的气势不输对方。

“那你给我抓一只萤火虫回来，我就承认你是大人了。”大孩子转了转眼睛，像极了狡黠的狸猫。

只有夜晚的树林里才能看到萤火虫。这点和子是十分清楚的，但她自忖已经长大，这点挑战自然是难不倒大人的。

“好！一言为定！”和子一口答应，她从石头上跳下，向着大孩子伸出小手指，“拉钩！”

“拉钩就拉钩。”大孩子也伸出的小手指。

两个小孩子的手指钩在一起，盖下约定的印章。



2.

和子决定今晚就行动。

天气很晴朗，月光也因此格外的明亮，每一棵树的叶子都在月光的映照下格外清晰。应该不怎么吓人。抱着这样的想法，借口在朋友家吃晚饭的小丫头背着自己的小布包，里面装着几块包好的点心和一小罐水，昂首挺胸地走进了树林。

走了一小会，和子四处看了一圈，除了几只胖嘟嘟的猫头鹰咕咕咕地飞走之外，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也没有萤火虫。

为什么还没有萤火虫……还有那个故事果然是骗人的嘛。和子撇了撇嘴，往更深的地方走去。

树林比和子想象的要大，周围的树越来越高，周围的风也越发的凉，月光也渐渐地失去了它的力量——和子有些害怕了。

不过突然出现的光点让和子重新获得了勇气。

“……萤火虫？”

她弯腰捡起脚边的一根树枝当作锋利的宝剑，挥舞着为自己鼓气，像一个无所畏惧的勇士那般朝着亮光处前行。

远处的亮光一点点变大，从隐约的一点变成了跳动的光斑，散发着明黄的光芒——不是萤火虫，是火光。

和子愣住了。

不对不对，这种时候，树林里怎么会有人呢？她惊出一身鸡皮疙瘩。

和子第一反应就是白天大孩子里口中的白发死神，但又转念一想，觉得有些不对劲——死神怎么会点篝火呢？

和子稍微放下了心。

万一是忍者就不好了，而且这里肯定不会有萤火虫，还是朝另一边去吧。

她这么想着，转过身，抓着手里的树枝，打算走另一个方向。

然而就在她没走出几步的时候，面前突然出现一片黑影。

和子下意识抬头，首先入目的，是在不时透过树叶缝隙的月光下散发着不详的银色光芒的，白发。

那张一如白天大孩子描述的、苍老的脸就藏在这长而蓬松的白发下，和子隐约间能看见对方没有被白发遮住的一只眼睛——奇怪的是，她即便无法真正看清对方的双眼，却直觉那双眼睛一定是红色的。

和故事里描述的如出一辙。

“白……白发的……死神……”

和子吓坏了，手里的树枝就握在手里，却因为恐惧而忘记了如何挥舞，只是随着本能的恐惧抖成筛糠。

和子觉得头脑一片空白，心脏咚咚地仿佛要从嘴里跳出来。她下意识地担心着，要是真的跳出来了，会不会被面前的死神就那么捡走然后带回去呢？

身后突然传来陌生的声音，和子的身体也随之一紧，身上的衣服似乎被什么东西勾住，向上提了起来。

她侧头，只能隐约望见一只苍白到仿佛不是活人的手臂。

——是死神养的鬼！她确信。

这么确信了的和子更加害怕了，但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动弹，只得任由身后的鬼抓着自己的衣服领子，像村子里的屠夫抓待宰的小鸡一样将自己提着。

“斑大人，这个小东西应该怎么处理？”

“是个连忍者都不是的小鬼，没什么用，她扔到树林外就行。”面前死神没有温度的目光落在和子脸上，和子下意识同他对视着，只觉得那目光仿佛拥有重量，自己的脸皮几乎都要被刮掉一层。

“真温柔啊，我以为您肯定不会放过她。”身后的鬼仿佛恶魔低语那般碎碎念着。

“我看上去像那种和小鬼较真的人吗？”死神反问。

“是是，我知道您不擅长对付小鬼，那我就把她扔出去啦。”

眼前突然一片漆黑。我被放过了吗？和子有些迟钝地想着。她觉得自己的脑子一跳一跳地疼，就像生锈的齿轮那样，嘎吱嘎吱地转动。

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已经坐在了树林边的一棵树下，身上满是枯枝碎叶和泥土，仿佛刚从树上掉下来一样。

后来，和子在父母的打骂中哀嚎着度过了那一晚。



3.

和子因为那次的冒险而被禁足了。

她半跪在床上，裹着被子，满肚子的委屈无处可撒，几乎气成了一颗圆圆的小团子。

屁股很痛，还要被嘲笑；父母出去赶集也不带她，让她在家里反思，还要抄写卷轴。

“啊！生气！”和子呼啦一下子将身上的被子丢起来，一角将手边抄了一半的卷轴踢到地上，卷轴咕噜咕噜地滚到桌下，洁白的纸面散了一地。

杂乱的地面让和子更加心烦，她碎碎念着，“我就是看见了死神嘛！”

当时的恐惧迟迟无法散去——和子每晚做梦都能梦见那只红眼睛。

和子决定直面自己的恐惧。于是她拿起了笔，捡起手边的卷轴。

没错，把死神画出来，压在枕头下，每天都看看，就不会怕了。

她想。

于是一个歪歪扭扭的炸毛长袍单眼白发黑脸死神就这么呈现在了抄满“不准去危险的地方”的卷轴中央。

然而和子的直面恐惧计划不得不中断——就在她把这卷轴藏在房间的第四天时，卷轴突然不翼而飞了。

于是和子不辞辛劳地又画了一个，这次没有满是“不准去危险的地方”的字了，而是单独的一个更大的歪歪扭扭的死神画像。



4.

“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好像啊，斑大人，你看。”

“我不知道你还有画这个的爱好？”

“不是我，是那天那个小丫头。”

“你跑去她家了？”

“闲的无聊嘛，而且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您看这个字，‘不准去危险的地方’，配上您的这样子，真的好适合啊哈哈哈哈哈。”

“我和你说过别做多余的事吧。”

“没关系没关系，而且这样才更有生活情趣，啊，生活情趣这个词用在这里真的很合适。”

“同样的话我不想重复第二次。”

“放心，不会有事的，那村子的人连忍者的事情都不是很了解，更何况您呢。”

“哼，但愿如此。”



5.

和子已经不会再害怕死神了——在看死神画像的半年后，她终于不会因为梦见死神而感到害怕，甚至这次在梦里，她还买了寿司和死神其乐融融地一起吃。

和子觉得自己又变成了那个顶天立地的大人。比大孩子还要厉害的那种。

说到这个，她想起自己和大孩子的约定——她还没有为大孩子带回来萤火虫。

和子又有些生气，因为那次之后，大孩子经常指着她的鼻子说她胆小鬼。她才不是什么胆小鬼呢！她已经不会再怕什么白发死神了！甚至可以和白发死神做朋友！

于是和子又蠢蠢欲动了——去树林里抓萤火虫，为自己沉冤昭雪。

不过，万一又遇见死神怎么办呢？在准备的时候和子突然想到了这个问题，紧接着她想起了自己的梦。

带上一些寿司好了。她这么想着，于是溜进厨房，桌上正好有一些剩余的稻荷寿司——这是她最爱吃的。

和子盯着厨房桌上泛着在从厨房的窗户透过的阳光的照耀下，散发着金色光芒的稻荷寿司，咽了咽口水，圆溜溜的眼睛转了转，按住自己即将伸出去的手——不行不行，这是到时候遇见死神时用的，她不能嘴馋。

万一她能和死神交朋友呢？对了，那天见到的死神似乎是个老人的样子。

和子想起自己已经去世了多年的爷爷，那个总是佝偻着背、整日笑呵呵的老人最喜欢的食物也是寿司，顿时觉得心里酸酸的。

打起精神来！去抓萤火虫啦！和子拍了拍自己的脸。

和子收拾好了自己的小行囊，毫无畏惧地又一次走进了树林。



6.

这是和子第一次见到死神杀掉别人的场景。

她不是没见过尸体，她曾经不止一次地在村外见过死去的忍者，但亲眼见到鲜血淋漓的战斗则是第一次。

但与其说是战斗，不如说是单方面的收割性命。之前被她称之为死神的老人行云流水般挥舞着手中的镰刀，用她看不清的动作转眼间就让围着他的忍者们悉数倒下。

和子不知道自己害怕不害怕，但她确定自己是动弹不得的——直到她看见死神身后的一棵树后，一名奄奄一息的忍者，用沾满鲜血的手举起了苦无。和子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发出的声音像极了收到惊吓的麻雀，“后面！”

死神的动作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身后的袭击者，他微微侧头，目光与身后的袭击者对视，那忍者突然就停止了攻击的动作，最后任由对方夺走自己的性命。

和子看着杀掉最后一名忍者的死神放下手中滴血的镰刀，缓慢地转过了身，面向了自己，依旧动弹不得。

“小鬼，你不害怕了？”死神低沉地问。

和子第一次听见死神说话，张了张嘴，却觉得自己的舌头似乎有些迟钝，“不，不怕。”

她看了半年的画像，她仍然相信自己不怕。

“说谎的孩子一点都不可爱哦。”身后响起另一个轻佻的男声，和子想起这应该是上次的另一只鬼的，苍白的鬼的声音。

她的手垂在身体两侧，就在自己的装着寿司的小包裹旁。想着包裹里的寿司，和子突然打了鸡血一样，她捋直了舌头，说话也有了底气，“我才不害怕！我来抓萤火虫！”

“嚯，看到这样的场面还这么精神，胆子真大。”苍白的鬼做出一副惊讶状。

“那是，我已经长大了。”和子拍了拍胸脯，她虽然仍能觉得自己的小心脏在扑通扑通地跳着，但早就不像第一次那般害怕了。

苍白的鬼却没有再说话，诡异的目光直视着前方，应该是在看着白发的死神。

和子适时地闭上了嘴。自己也许就要被杀掉，像那些忍者一样、脑袋和身体分家了。

“这里不是你这样的小鬼该出现的地方。”死神发话了，严厉中带着凶恶，仿佛要拿着柴火棍打自己屁股的父亲。

和子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脑袋，确认它还好好地呆在脖子上。

没有立刻死掉的和子突然觉得，死神似乎其实挺好说话的。

“我不想被叫胆小鬼。我和同伴约定好了要抓萤火虫给他。”和子举起了小手指，另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死里逃生之后她和子觉得饥肠辘辘。

“比性命还重要的约定？”死神的语气里带着嘲弄，“小鬼，你应该庆幸我没有立刻杀死你。”

和子放下自己的小包裹，将里面的寿司拿出来——她觉得眼下什么约定什么性命都不如填饱肚子更重要，“我知道。但是，我现在真的很饿，能让我吃饱了再杀掉我吗？”

面前的死神似乎是因为和子的话而愣住了。和子身后的白鬼被她的话逗笑了，“宁死也不要做饿死鬼吗？”

“不做。”和子拿起一块寿司塞进嘴里。

“斑大人，现在的小孩子都这么胆大吗？”看着鼓着腮帮子仿佛松鼠一样的和子，白绝一脸发现新大陆的表情。

斑没有回话。

和子觉得面前的白发死神的目光似乎落在了自己手里的寿司上，于是停止了吃的动作，她将手在身上蹭了蹭，然后抓起一块寿司向前伸了过去，“要吃吗？唔……死，死神爷爷？”末了的称呼带了些小心翼翼。

斑似乎是因为和子最后的称呼感到好笑，默认了她的称呼，但没有回她的话。

见死神没有回话，和子的胆子愈发大了起来，甚至有那么点话唠的样子，“您不吃吗？那我吃了，我好饿啊，”和子收回了手，将寿司塞进嘴里——她虽然依旧紧张，但发现自己确实已经没有任何害怕的感觉了，半年画像的威力不是吃素的。甚至她都将自己的梦变成了现实——那个大孩子做得到吗！

“您终于把她吓傻了吗？”白绝吐槽道。

斑没有理睬白绝，而是突然就和子之前提到的事说了一句，“这里可没有什么萤火虫。”

“诶？真的假的？我听说这里有啊？”和子一愣，差点将剩下的寿司丢在地上。

“现在是冬天，不会有萤火虫。”

“……怎么这样！”和子一口寿司噎在喉咙。

“所以赶紧离开这里，在你一命呜呼之前。”

“……唔……”和子低着头。

回去的话，又要被骂胆小鬼了。可能还会被叫大笨蛋，可能还要被打屁股。

和子突然不想回家了。

但是又不得不回去。

小孩子的情绪总是阴晴不定。觉得自己已经走投无路的和子在心底藏起的委屈突然决了堤，怎么补都无济于事了。

于是她嘤嘤嘤地哭了起来，毫无章法地道起了歉，“呜……对不起……”

小孩子尖锐的哭声将不少野兽飞鸟吓出了窝，一时间树林里鸟兽虫鸣不绝，倒和和子的哭声交相呼应起来。

白绝头疼了。斑脸上的表情凝固了。

和子却不管那么多，哭地打起了嗝，“呜……我不想被他们叫胆小鬼…嗝…被父亲打屁股也很痛……呜…我也不想脑袋掉下来被当成球踢……”

“放心，我们没人有踢球的爱好。”白绝瞪着眼睛，一字一顿地说。

和子的哭声却鬼使神差地弱了下去——她低着头，刚才自己的哭闹让膝盖上的最后一块寿司掉在了地上，洁白的米饭从金黄的豆皮里散了出来，沾上棕黑的泥土，不能再吃了。

“……我想爷爷了。”和子噙着眼泪，突然这么喃喃着，又转过头，哭得红彤彤的眼睛看着斑，随即蹲下了身，声音软软的，“……他最喜欢吃豆皮寿司……总是很爱笑……会拦着父亲不让打我的屁股……”一面絮絮叨叨地念着，和子伸出手，慢慢地在地上刨着。

很快一个小小的坑便挖好了，和子小心翼翼地将手在身上蹭干净，这才捏起掉在地上的寿司，“后来我们搬家……爷爷就不见了……”

白绝看着在地上挖了个小坑的和子，同一边的斑玩笑道，“您有孙女吗？”成功换来对方一记眼刀。

斑看着颇为虔诚地将掉在地上的豆皮寿司埋在坑里、正在填土的和子，突然一反之前的沉默，苍老的声音回响在寂静的树林里，“大概是他突然想吃了，所以寿司才会掉在地上吧。”

拙劣的逗小孩开心的技巧。白绝忍不住扑哧笑出了声。

和子却抬起脑袋，开心地笑了，“嗯！谢谢死神爷爷！”

“赶紧离开这里。”斑重拾了自己之前的话。

和子点了点头，拍了拍早已脏兮兮的衣服，站起了身。

正往外迈出几步，又转过了身。

就算是死神，也不愿意被直接叫做死神吧？

“那个，我可以换个称呼吗？”和子眨了眨眼说，绞尽脑汁地想着好听的称呼，“唔……独眼爷爷？白发爷爷？兔子爷爷？”

斑听了，嘴角上扬着，“就叫我死神也挺好。”

“那好吧……死神爷爷，再见。”和子撅了撅嘴，用回了自己之前的称呼。随即脚步轻快地钻进了树丛。

虽然很惊心动魄，也没有抓到萤火虫，还差点掉了脑袋，但她就是特别的开心。



7.

那之后的和子，用斑的话来说，就是变成了彻底不怕死的傻大胆。

她经常跑到树林深处去找死神爷爷玩。

斑也不知道为什么经常出现在树林里，和子不知道为什么，当然也不关心就是了。

虽然斑总是对和子爱理不理的样子，和子也丝毫不在意——小孩子总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阴晴不定却又无忧无虑。她习惯于自己一个人玩耍，在死神拿着镰刀，用刀柄在地上写写画画着什么的时候，她便拿着树枝在一边的泥地上画着画，至于画的什么，她也不知道。

白绝看着两人勉强算是其乐融融的气氛，也拿起了树枝，加入了和子的艺术事业。

和子把脑袋凑了过去，看着白绝在地上画的乌龟，好奇道，“大王八？”

“你看出来了啊，看来我的绘画技术还不错。”

和子撇撇嘴，“哼，比起我画的还是差了一点。”

白绝凑到和子画的画旁边，满脸问号，“你画的是豪猪精吗？”

“是死神爷爷！”和子拍了拍胸脯，满脸自豪。

“……哦，”白绝悄悄看了看不远处继续认真做研究的斑，松了一口气。

经常这么一画就是一天，和子也不贪玩，太阳落山了就准备回去。

她看了看太阳西斜之际就会变的一片昏暗的树林，又瞧着仍旧在写写画画的斑，打算往家去的步子又踱了回去。和子走到斑身边，她揉揉眼睛，却怎么都看不见斑在地上到底画了些什么，便问道，“为什么死神爷爷会一直住在这么黑的地方啊。”

“因为我是死神，”昏暗的环境让她无法看清身边死神的脸，和子只觉得他的语气似乎带了点嘲意，“漆黑一片的居所更适合这个称呼不是吗。”

“但是不会看不清路吗？死神爷爷年纪也很大了……会不会不方便呀？”

“不过这种程度，和真正的黑暗还差得很远，而且，”白发的老人停下手里的动作，垂眸，另一只手捂上了被刘海盖住的右眼，“我是不会看不见的。”

和子觉得死神爷爷说的不仅仅是看不见路，但她也说不上来那其他的到底是什么。

大人总是会说一些让人半知半解的东西，和子已经习惯了。所以她没有继续说话，而是有些兴趣缺缺地拍了拍身上的衣服，“那我回家啦！”

说罢，便丢下手里的小树枝，在白绝的挥手道别中离开了。





8.

和子口中的死神爷爷偶尔也会问她一些问题。

“大乌龟？”和子想起之前白绝在地上画的大王八，“死神爷爷想找大乌龟吗？”

“可以这么说。”斑语气平静。

“这附近有片很大很大的湖，父母从来不让我去那，而且说那里有很多忍者守着……这附近也没有别的地方有水了，也许那里有大乌龟？”

“是吗。”斑点了点头。白绝朝着和子竖起大拇指，“小和子，没想到你竟然知道这个。”

“哼，我知道的可多了。”和子得意地笑了笑。

她看向斑。死神爷爷依旧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红色的眼睛不知道在看向哪里。

死神爷爷每天都在想什么呢。和子有些好奇。

于是她就这么问了出来，“死神爷爷为什么想要抓大乌龟呢？煲汤？”

这么问了之后，和子难得地看到了死神爷爷的笑容——虽然笑容不能缓和那股凌厉的气质。对方只有嘴角保持了上扬，眼睛却没有任何的笑意，但和子仍然很开心。

死神样的前宇智波族长这么笑着，未被刘海遮住的眼睛微微眯起，“为了真正理想的世界。”

那一瞬间，和子以为死神爷爷是在很认真地开一个完全并不好笑的玩笑——毕竟“一个祈求和平的死神”，听上去就像个笑话。

和子觉得，死神爷爷又在讲大人的话题了，但她觉得自己已经长大，所以不能只是听着了，于是她这么问道，“真正理想的世界里是大乌龟造的吗？”

似乎是因为谈到了感兴趣的话题，这次斑格外的耐心，“不是。但是它是基石，也就是，基础，就像树的树根。”

“啊，我明白了！”和子点了点头，“那死神爷爷要加油抓大乌龟！”末了，和子挥挥自己

的小拳头为斑打气。

“自然。”斑点了头。

一旁的白绝兴致勃勃地看着他们互动，忍不住用只有他和斑才能听见的声音揶揄道，“你们来越有祖孙俩的感觉了。”

于是，又挨了一记斑的眼刀。



9.

小孩子对于时间向来没有什么概念，但他们又似乎总是会在一夜之间长大。

在短短的数个月中，和子长高了不少，不过仍然只能用仰视的方式和死神爷爷说话。

然而对于斑来说，他们认识的时间已经足够长，再久一点的话，就有一些过了。

白绝倒是很喜欢这个开朗又多话的小丫头，亲眼小孩子的成长也让他感到神奇，“这么看来，小和子长高了不少呢。”

被夸了的和子更开心了，“我迟早会长的比你高。”

“那有一点点困难。”白绝挠了挠下巴。

和子一直不知道面前这个白皮且面部扭曲的家伙叫什么，但她不在乎——因为对方也不在乎，“哼！肯定会的！”

这么气鼓鼓地跺脚的时候，和子悄悄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死神爷爷。

对方没有在看向这边，而是侧着头，红眸看向的方向是树林深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死神爷爷又在发呆了。和子想。

她想起，爷爷去世前也总是喜欢发呆。

这让和子感觉不太好。于是她啪嗒啪嗒地走到了斑身边，想了想，没有伸手拉住他的袖子，“……死神爷爷也会消失吗？”

斑看了一眼和子，颇有几分冷硬地说道，“自然。”

心里有一点点酸涩。和子撇了撇嘴，“那……我之后找谁去玩呢？”

“找你的同龄人。”斑说。

“我不，”和子倔强地抬起头，“大家都是笨蛋，都只会嘲笑我。”

“你如果变得强大，至少会没人敢当面这么做。”

“……对哦，”和子恍然大悟，随之又不屑道，“哼，我也不需要会嘲笑我的朋友。”

听到和子这么说，斑似乎是笑了笑，“你这么想就对了。”

“那，死神爷爷也有朋友吗？”和子歪了歪头。

“有啊……很早以前有，”斑下意识地抬手，按上自己的胸膛，声音沉了下去，“曾经有。”

“唔……是什么样的朋友？”和子看着死神爷爷鲜少露出这样的表情，下意识地追问。

“是个让我成为了死神的朋友。”

斑嘲讽地笑了，猩红的眸子在树梢的阴影下隐约地泛着红光。

“哇……”和子觉得自己似乎听到了什么非常不的了的故事，下意识地惊叹着。

“你该回家了，”斑低头看向和子，“回到你应该去的地方，小鬼。”

和子抬头，这是她第一次清楚地看见死神爷爷红眼睛里的图案，很漂亮的三只勾玉排成了圆圈的样子，“我不是小鬼了。”和子不满道。

“你还是个小孩子，”斑说，“小孩子向来都没什么注意力，也许你过不了多久就会忘记这里的事。”

“我才不会忘呢，”和子气呼呼地说道，直视着斑的眼睛，“死神爷爷是我的朋友。我想帮助死神爷爷实现愿望，然后让死神爷爷开开心心地成佛。”

留在此世的灵魂由于过分执着的愿望牵绊而久久不能前往彼岸，最终化为了死神。这是和子对死神爷爷的理解。

“……是吗，”斑似乎是因为和子的话而愣住了，“你想帮助我？”

“嗯！”和子用力点了点头。

“那可不行，”斑突然话锋一转，“你不能记得我。”

“？”和子愣了一下，眼中死神爷爷的红眼睛里的图案突然仿佛活了一样，三枚勾玉旋转着，泛着诡异的光芒……



10.

“您可真是一点都不和蔼，老人家不应该都比较喜欢小孩子的吗？”白绝看着对和子使用了写轮眼的斑，半真半假地斥责。

中了幻术的和子软软地倒在了地上，落在一堆落叶里。

“你把她搬到树林外面去。”斑没有理会白绝的话，一如既往地命令道。

“哎呀呀，之后我是不是就见不到小和子了，”白绝慢悠悠地走到和子身边，将和子如初见那般地抓小鸡一样提在手里，“整天对着斑大人也有一点点无聊哦。”

“那我再给你找个好伙伴好了。”斑笑道。

白绝看着斑的笑容，冷不丁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对，他没有这个生理功能，嗯，是精神起了鸡皮疙瘩。于是连忙岔开了话题，“话说回来，我本以为你会杀掉她来着。”

“没那个必要，”斑看了一眼白绝手里的和子，“好歹她也帮了我们——关于三尾的位置。”

“什么啊，斑大人果然还是很温柔的，”白绝笑的虚情假意，“这是把她关于我们的记忆都消除了吗？”

斑沉默了一会，这才在白绝的目光下慢悠悠地说道，“算是吧。等她醒来之后，那些经历过的实感都会一扫而空。”

“哦哦。”白绝有些兴趣缺缺地提着和子准备离开，“那我之后会顺便把她家里那些您的画像都拿回来以防万一。”

“……随你。”

“好嘞。”白绝带着和子一头钻进了树林。

斑看着他们的身影完全消失在树林里，自言自语道，“这种和死神玩耍的经历，以梦醒作为终点再合适不过。”





11.后记·二十年后

“妈妈，我和妹妹出去玩啦！”

“嗯，天黑了记得回来呀，天黑之后还在树林的话，会被白发死神抓走的哦。”

“不会啦！前段时间我听村子里的大伯说，那片树林里的树已经被砍光了，只剩一些矮矮的树丛，不会有白发死神啦。”

“……是吗？”

“嗯！妈妈放心啦！”

“好好好，早去早回吧。”

——是吗，死神爷爷已经不在了啊。

已经结婚生子的和子将手里的寿司放在便当盒里，浅浅地笑了。

——嗯，也许是实现了梦想，成功成佛了呢。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