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启强看着瘫倒在他面前,已经完全失去意识的安欣,表情比被逼着向某位惹不起的保护伞交投名状还要严肃,紧绷的下颌更显得刀削一样锋利。捏着手机的右手逐渐无意识地用力,安静的空气传导出背盖被捏错位的咔嗒声。
“我,让你们好好关照安警官,不是让你们把他搞成这样。”
“强哥,可是您的短信……我们以为,是‘那个‘意思……”唐小虎委屈。高启强的“关照”,除了“那个”意思,还能是哪个意思?
高启强额上的青筋一阵一阵地跳。他调理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把想抽唐小虎大嘴巴子的欲望压了下去,咬着后槽牙尽量心平气和地让唐小虎陈述他们到底对安欣做了什么。
“都给他吃了什么。”
“就…灌了酒,洋的和白的一起。还…可能还喂了他点药,不,不是毒品……就是普通的迷药,然后…揍了几下,没用家伙。”
迷药配酒,还袭警,刑,可真刑啊!
高启强被气得脑子嗡嗡的,但他心里知道,这事儿说到底,也不能全赖唐小虎他们。
好巧不巧,今晚他请香港来的地产商陆大老板吃饭喝酒,推杯换盏喝得正上头的时候,手机嗡嗡地响起来。这边陆大老板正招呼他再干一杯,高启强不敢怠慢,赶紧把电话给掐了。后来,等陆大老板去洗手间的功夫,高启强摁开手机,才看见收件箱里躺着一条来自唐小虎的未读短信,说安欣正一个人在声越酒吧,鬼鬼祟祟形迹可疑。
声越酒吧是高启强在今年新开的场子,暂时比较干净,没什么需要遮掩的腌臜事,甚至连警察都不知道这个酒吧的幕后老板是他高启强,安欣就算是来明察暗访,这里也没有小辫子等着给他揪,这点自信高启强还是有的。
高启强正看着短信,两个小弟一左一右搀着陆大老板跌跌撞撞地回来续摊了。高启强没空想太多,顺手打了几个字发了出去:好好关照安警官。
再后来,高启强就完全把这件事抛之脑后了。待到饭局结束,将陆大老板稳妥地送上去酒店的专车,他才又接到了唐小虎的电话。电话那边的唐小虎像是刚运动过一样,气喘吁吁:“强哥,关照得差不多了。人要处理到哪儿去?请您指示。”
……?
高启强的酒一瞬间醒了个通透。他着急忙慌地赶过来,就看见了眼前这一幕。
气压低到了冰点。
高启强一个眼神招呼唐小虎靠过来,随即一把捏住他的脖颈,手腕上下了狠劲,掐着肉往上提溜。唐小虎忍不住嗷嗷叫了两声,随即吃了高启强一记眼刀,又把憋在喉咙里蓄势待发的哀嚎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罢了。
“把安警官,送到我那儿。”
唐小虎吓得够呛,点点头默默应了,伸手招呼了两个小弟来抬安欣。高启强无比嫌弃地看着唐小虎叫来的两个愣头青,安欣这薄薄一片的小身板,明明轻轻一抱就能抱起来(高老板,抱人和抬人能一样吗,您别太荒谬。再说了,您抱过啊?←_←),这二人换了好几个姿势都没能把安欣顺顺当当地抬走,反而还把安欣脏兮兮的衬衣揉得更加皱巴,安欣的手机也从裤兜里滑了出来,掷地有声地摔了个嘎嘣脆。
仆街仔啊。
唐小虎不敢看高启强的表情,闭着眼怒吼道:“滚!我来背!”
等唐小虎终于把安欣放倒在高启强家主卧的床上时,已经是后半夜了。京海的天亮得很早,滨海那侧的天空已经开始发灰,再过半个小时,海上就该起雾了。
高启强用冷水洗了把脸,酒劲和困劲也早都给折腾过了。他进屋看着床上衣衫凌乱的小警察,一贯远离风月事的他也忍不住想到一些奇怪的暧昧场景,不禁讪笑着自嘲:“安欣啊安欣,他们总说我应该远离你,怎么我却阴差阳错地把你搞到我床上了呢。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要把你怎么样呢。”说罢,又弯腰凑近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眼神从安欣的眉骨、鼻梁以及破了的嘴角依次划过:“不过么,你这人啊,真是只有在灌倒的时候才乖巧。呵呵。”
清晨的海雾被灼热的海风吹散的时候,安欣醒了。
“高启强!!你……嘶……”清醒之后,一瞬间全身堆叠起来极富层次感的疼痛让安欣连一句囫囵话也说不出来,也顾不上去关心自己现在何处,只管冲着目力所及之处能看见的唯一一个人——高启强兴师问罪。
“安欣,醒啦。对不起啊,昨天的事是个误会,我向你赔罪。我叫了早茶外卖,等会就送来了,你就在床上吃,我伺候你吃,你一边吃,我一边给你解释,好不好。”
安欣觉得自己出现了幻觉,高启强的身后像是长了一条毛绒绒的大尾巴,而那尾巴此时已经快摇到天上了。
“我不吃。你…你袭警,你以为我会放过你?”
安欣注意到高启强的尾巴忽然不摇了。他又表现出惯常应对警察的那副样子,自信又危险,八百个心眼子若隐若现,谦和恭顺中呲着锋利的獠牙:“安警官,我也不瞒你了,声越是我的地方,合法,干净,没有监控,没有证据,所有人都能证明是你自己喝醉了寻衅滋事,才被同场的客人打的,客人也喝了酒,我们的服务员可拦不住呐。”
“高启强,你混蛋……”安欣挣起身来想下床把高启强就地擒获,但他的身体仿佛灌了铅,努力了几次,只能把上半身勉强撑起来,根本挪不了窝。
吃瘪的小警察让高启强的心又软了下来。
“安欣,如果我故意找人害你,我绕这么一个大圈子,除了暴露我的产业,还有什么意义?这种亏本生意你什么时候见我高启强做过。小虎他们真不是故意的,我已经狠狠教训过他们了。安欣,相信我一次吧,算我求你,嗯?”
幻视里高启强的尾巴摇得安欣眼晕,他也确实是想不通高启强无缘无故的找人折腾他这么一顿是为了什么,只能先行作罢,先想办法能起来再说……
“46。”
什么?
高启强忽然凑了过来,弯下腰,双手以环腰的姿势抱住了安欣。
安欣的头本来昏沉沉的还有点隐隐作痛,拜高启强所赐,这下就像连脑浆子都被清空了一样,一片空白。直到高启强身上淡淡的古龙水味从鼻腔传至端脑皮质,才让他回过神来开始脸红。
“……高启强你做什么!”
“63。”
高启强放开了安欣,动作却没有停止,双手从腰上往下摸到胯骨,虎口打开,轻轻地握了一把。
……安欣觉得,今天,在这个屋里,他和高启强,必须得死一个。
“97。量个尺寸而已,安警官别紧张。我的人把你的衣服搞脏了,我过意不去。我让小虎去买套新的,也当是我赔罪的一部分吧。”说着,一手拨通了电话交代唐小虎:“给安警官买手机的时候顺便买一套衣服,嗯,肩宽46,腰63,按这个尺寸买。欸,等会儿再去,先来我这里一趟。”
以安欣目前的想象力,他很难想到还有什么是比高启强当着他的面给手下人报他的身材尺寸更诡异的场面,以至于他没有注意到,高启强除了目测了他的肩宽,抱他测了他的腰围,还摸了他的胯和屁股,但这个数字,高启强并没有报给唐小虎听。
“对了,安警官,我记得你们公务员请假,需要写纸质假条吧。”高启强挂了电话,笑眯眯地提醒道。
京海市公安局刑侦支队。
“你们别以为干了刑侦,就可以随心所欲为所欲为!年初工作会、季度工作会、警风警纪学习会,强调了多少次,啊?!省里今年非常重视地市单位的警风警纪建设,要严管理,立规矩,最最起码的,外勤要先报备,请假要打假条!结果呢,一个个的都给我把会开到狗肚子里啦!做咩啊,等着督察组来抓典型全省通报啊!更有甚者,啊,没有任务就直接翘班失联啦!这是什么性质,这是……”
李响正拍着桌子训话,忽然听见外面一阵吵吵嚷嚷的声音逐渐逼近。
“欸你别进去,不能进——李队,李队!”
李响肝火上涌,一把将手里攥着的圆珠笔猛摔在桌上。老子倒要看看是哪个小兔崽子一大清早敢到支队来触老子霉头。
……唐小虎?
……我这个暴脾气。
“做什么,替高启强自首啊?”
一屋子黑压压哭丧着脸的刑警让唐小虎感觉很不自在,加上昨晚才被高启强骂了个狗血淋头,让他没什么贫嘴的心情,只想赶紧把高启强交待的事办了。他从兜里掏出一张叠好的信纸扔到李响桌上:“喏。强哥让我来送安警官的假条。安警官在强哥家,人没事儿,就是手机坏了,等会儿我去给他买新的。强哥让你们别担心。”
李响:……
刑警们:……
没有人搭他的话,唐小虎也不介意。横竖假条和高启强的话都带到了,他还得抓紧去给那位躺在他强哥床上起不来的安大警官,不,安大少爷买手机和衣服呢。
不过……唐小虎边往外走边琢磨,总觉得李大队长今天的脸色比平时还差,不仅黑,黑里还透着绿。他不禁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被高启强骂傻了,眼神都不好使了。
人的脸色怎么会是绿的呢。
小小彩蛋:安欣警官去声越酒吧做什么呢?
“安欣,念在我们家两辈人深厚的情谊上,也念在我们俩青梅竹马的情分上,我第98次提醒你,你自己想想清楚,你到底是没有找对象的心思,还是喜欢上了什么不该喜欢的人。你要是对谁有私心,你可小心别犯错误。”孟钰挺着肚子,难得小口小口嘬着咖啡,口气倒是一如既往的泼辣又直爽。
“你…你别瞎说,我哪有什么私心!我做梦都想把他们一网打尽,还京海一个太平。除了工作,我现在什么都不想。”
“哟。这是要把谁一网打尽啊?”孟钰的声量直接提高了三度,眉毛都要挑上天了。
……
“怀孕了还喝咖啡,你你你可小心我给孟叔打小报告。我走了,账你结。”安欣知道孟钰打小就聪明,这种针锋相对的局面除了让他丢盔卸甲承认一些他一点都不想承认的事实,再无其他结局,他只能开溜,能躲一天是一天。
然而今天算是他被孟钰把话套得最明显的一次了,安警官心里烦。
干,管他什么组织纪律,找个酒吧喝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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