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昂花了很大的力气才把眼睛睁开，而要把视线正确地聚焦在周围的环境上就更难了。一阵隐隐的头痛使他呻吟起来，他本能地想把手掌举到额头上，却发现自己被绑在了椅子上。他试探性地拉了拉绳子，却惊愕地发现绳子捆得紧之又紧，根本挣脱不出来，至少，自己根本使用不了巧妙的逃脱方法。

直到后来他才意识到，让抓到他的人知道自己醒着也不是个好主意，但他已经闹出了一点动静，所以他选择努力集中着注意力，看看房间里除了自己以外还有没有其他人。他听到原处鸟儿在毫无意义地放声歌唱，但就是不愿停息。距离他几步远的地方驻足着一个人，背对着他，似乎没有带武器。那人正在摆弄什么东西，但正当里昂想看看是什么东西时，他被一声突如其来的咆哮吓了一跳。

这声音也使这个人轻哼一声，他慢慢地转过身来，冲着里昂微笑。“哦,你醒了。”他又靠近了一点，把一只手放在一个被锁住的木箱之上——这只木箱放在一张椅子上，椅子的旁边似乎是一张餐桌。"如果我的朋友吓到你了，我很抱歉，里昂。恐怕复活他们并没有让他们恢复正常的礼仪。”

“复活——”里昂开口，随后又打断了自己。他睁大眼睛看着那只箱子，才意识到房间里每一把椅子上都放有一个一模一样的木箱——除了里昂自己旁边的那把。“啊，那不是很迷人吗。”他终于开口，尽管声音低沉而拖腔，他的脑子却在飞速运转，想要想出一个可行的逃跑计划。克里斯和瑞贝卡亲眼看到他被带走了，他们肯定知道要去寻找自己。除非他们不来——否则里昂根本不想考虑其他选择。

“很高兴认识你，”那人歪着头，从头到脚打量着里昂，好像在暗自评价他，“格伦·阿里亚斯。”他伸出手，好像是要和里昂握手，但他似乎意识到里昂不可能伸出手来，于是他换了个姿势，用戴着手套的手指抚摸起里昂的脸颊。“我们在一起会很幸福的，你和我。”

至少让人欣慰的是，里昂证实了这个抓到自己的人确实是他所认为的那个人。里昂立刻开始拼凑着他所知道的关于这个人的一切：他是一个军火商，克里斯在追捕他，他在世界上发布了新型的生化武器，他有……他在自己婚礼上发生的一场爆炸中失去了丈夫和所有的朋友以及家人。冰冷的恐惧攀爬上了里昂的脊柱，他小心翼翼地用眼角扫视着四周。是的，这时里昂才意识到，他并不没有穿着被绑架时的牛仔裤和皮夹克——他穿着一套整洁的白色西装，身着浅蓝色衬衫，甚至还系着天蓝色领带，这一想法让他局促不安。所以阿里亚斯不仅把他带到这里，还花时间给他脱了衣服，为他疗伤?太神奇了。

“我很感激你的提议，”里昂嘟囔着，又转了个身来测试起捆绑着他的约束。“但我必须走了，我还有……一个约会要赴。“

“哦，不，我想我已经把你在可预见的未来里所有的安排都清空了。”阿里亚斯一边说，一边靠得更近了些，溜到了里昂的椅子后面。他把两只手搭在里昂的肩膀上，一边说一边轻轻地捏着。“今天，我们将创造历史。而明天？世界将会截然不同。”

这些话让里昂的喉咙发干。“听着，我不——”

他的话刚一说出口就被无情地打断。灯倏地灭了，他们在黑暗中凝滞了几秒，接着对面墙的大屏幕上出现了一幅明亮的画面。

这是一张婚纱照，阿里亚斯对着镜头灿烂地微笑着，一只手搂着身旁的另一个男人。一个穿着和里昂一样的白色西装的男人，看起来……

嗯，非常像里昂。要再年轻一点，没错，但里昂觉得如果他能把他们的老相册带来，他可以找到一张和这结婚照里的男人几乎一模一样的照片。

“这一天对我来说停止了，”阿里亚斯轻声说。他用拇指轻搓着里昂的肩膀。仍然站在他身后，“肖恩，我的丈夫。你长得真像他。”他动了起来，绕过椅子，站在椅子前面，手一直不离里昂的肩。他蹲下身来，然后抬头，用一种怪异的绅士的方式朝里昂露出一个浅笑。“我们相的遇不是巧合，而是命运。老天给了我第二次机会。”

“第二次……机会?”里昂附和着，不愿意相信自己的所见所闻。

阿里亚斯的笑容变得尖锐了起来。“我要重新办婚礼，这次和你在一起。”他的手从里昂的肩膀滑到了他的胸口，放在他的心脏之上感受着跳动。与此同时，他把另一只手覆在了里昂的大腿上，贴得更近了些，好像是要亲吻他。但当他们的脸相距只有几英寸的时候，他停了下来；相反地，他把手从里昂的胸部移到他的脸颊上。"明晚，我们将永远在一起。"

里昂强迫自己保持不动，而不是在被触摸时吓得退缩。“真不想让你失望，”他说着，努力让自己听起来比感觉的要自信得多，“但我已经结婚了。非常幸福的婚姻，你迟到了快六年了。”

阿里亚斯并没有被这些话所困扰，只是发出一声怒笑。“明天这个时候?”他挺直了身，几乎是居高临下地拍了拍里昂的脸颊。“你将成为鳏夫。”

这至少意味着克里斯还活着，里昂如释重负。克里斯还活着，克里斯来找他了。他尽量保持着坚忍，毕竟，他不能向阿里亚斯展示出自己是多么受新消息的鼓舞，鼓舞到下定决心离开这里。他保持着沉默，看着阿里亚斯走向墙边的板条箱，小心翼翼地拉开箱闩。

“里昂，”阿里亚斯温柔地说，然后转身看着他，“来见见肖恩!”他举起了一只胳膊——那是一整条胳膊，在肩膀以下的某个地方被整根截断，已经半腐烂了，皮肤苍白，显然已经被多次尝试着多次复活了。

“你疯了。”里昂喘着粗气。他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是一个身负使命的男人。”阿里亚斯反驳道。他小心翼翼地把戒指从那根死去的手指上取下。“而我要去领取自己的奖赏了。”他温柔地、慈爱地把死者的手臂放在一边，然后再次靠近里昂。他为他举起了那枚戒指，甚至跪在了他面前，好像正在求婚。“我真希望现在能解开你的绳子，把戒指戴在你的手指上。但恐怕我们得等到典礼之后了。我不能冒这个险。”

“那就来冒冒这个险。”里昂厉声道。他知道这并不是自己最出色的台词，但是，嘿，他刚刚被打晕了，可能还得了脑震荡，而现在这个变态已经离自己太近了。既然阿里亚斯不再警惕，那他就碰碰运气。里昂迅捷地抬起膝盖猛击阿里亚斯的下巴，当这个人从打击的力量中踉踉跄跄地后退时，里昂又向他坚实的胸部猛地踹去。

阿里亚斯倒下了片刻，仰面躺倒在地板上。但不幸的是，里昂低估了绑住他双手的绳子的松紧度。通常情况下，他可以轻易地从椅子上滑下来，再把胳膊从背后伸到前面挣脱开，但现在他仅尝试了一下就给肩膀带来一阵猝然的剧痛，疼痛使他不得不停止行动。而这个停顿正是阿里亚斯所需要的。

下一秒阿里亚斯就又站起了身，向里昂的脸挥去狠狠的一掌，用力到就连里昂肩膀处的疼痛都再次加剧。一个耳光接着又是另一个耳光，伴随着愤怒的尖叫，在阿里亚斯揪住里昂的头发，把他的脑袋放在合适的位置前，他强迫着里昂将头向后仰，露出自己的喉咙，他滚烫的呼吸抵在里昂的脖颈上。“你会后悔的，”他发出了嘶嘶的低吟，“我保证。”

“去你妈的。”里昂从牙缝里挤出一声谩骂。

阿里亚斯似乎并不介意。他的声音夹杂着一种奇怪的语调，他几乎把鼻子贴在了里昂的脸颊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我们在一起会很幸福的，你和我。"他近乎虔诚地说，“只是时间问题。”

忽然，他松开了手，往后退去。一切又开始了，他小心翼翼地把戒指戴回他丈夫的手指上，轻轻地把手臂放回了箱子里。箱子一合上，他就把手放在了箱顶，转过身平静地对里昂微笑。“我希望你已经准备好做手术了。我向你保证，我只雇佣一流的外科医生，他们会好好照顾你的。”

“手术?”里昂噎住了，感觉整个世界都偏离了轴线，“……医生?”

阿里亚斯像看孩子一样看着他，然后居高临下地解释。”手术，是的。把你的胳膊换成肖恩的。”

他阐述的方式是多么的真实，就像这件事是既定的、所有人都应该知道一样。里昂毛骨悚然。他知道自己看起来很害怕，可能面色苍白如纸，他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表情，甚至无法掩饰自己的震惊。

“当然，为了让手术成功。”阿里亚斯继续说着，“我们会给你注射一种全新的、更强的病毒。我的意思是，”他露出了一个享受的笑容，“我们不能冒险让你的身体排斥这条手臂。”他又走近了，把他的手指顺着里昂的脖子往上游走，一直划到他的下巴，他轻轻碰了一下，合上了里昂欲言又止的嘴。“如果我们成功植入了病毒……就能控制你的一举一动。”

阿里亚斯得意地低哼着，转身离开。“是的。幸福地在一起，确实。”

里昂盯着他的背影，恐惧让他打起了寒颤。希望克里斯知道自己在哪里，并在制定着施救计划，他靠自己离开这里的机会越来越渺茫了。他闭上了眼，做了两次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克里斯，”他自言自语道，“你最好快点到这儿来。”

他不打算就这么躺下乖乖地任人鱼肉。不管有没有人帮忙，他都会想尽一切办法离开这里。

老实说，里昂不确定自己在椅子上被绑了多久，他盯着墙上阿里亚斯的结婚照，仍在努力着试图摆脱束缚——他不知道这根绳子究竟是怎么绑的——不管他怎么挣扎，他就是挣脱不下来。他连人带椅跌倒下去，头被撞得很疼。里昂花费了许多时间，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咒骂自己的无能。

紧接着，六名全副武装的男子走进了房间，一言不发地把他的椅子抬了起来。尽管他拼命反抗，但其中三个人还是按住了他，甚至还有两个人拔枪站在稍远的地方以待不测。最后一个人取出了一管注射器，把针扎进了里昂的脖子——那是里昂在昏迷之前记得的最后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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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里昂再次醒来时，他已经不再被绑在椅子上了。这次他被绑在桌子上，胸前和腿上都缠着安全带，右臂也被同样的带子固定在躯干旁边。他的喉咙上也紧紧地绑着一块，导致吞咽起来很不舒服，但却又没有紧到限制他呼吸的气流。他的左臂被分开钉住，一根吊针从他的肘部戳了进去，现在可能还连着盐水点滴。

里昂尝试着慢慢地移动，却发现他在自己的位置上动弹不得。他所能做的就是稍微扭动他的脚趾和手指，并把头转向一边。他仍然穿着西装裤，但由于上衣和衬衫被脱掉，他的躯干已经完全裸露。真正让他恼火的是他手臂上二头肌处画着的黑色虚线——让他的脊梁骨直发冷，因为他知道他们打算把他的胳膊砍下来，换上一条死人胳膊接上去。

不，他拒绝考虑这件事。

“哦，太好了。”不幸的是，一个熟悉又恶心的声音及时传来，“你终于决定加入我们了。”

“抱歉让你久等了，”里昂干巴巴地回应，声音非常嘶哑。“我可是脱不了身呢。”

阿里亚斯走到他身边，把手放在里昂的小腹上。里昂的肌肉绷紧了起来，试图避免这个触摸，但他无处可去，也别无选择，只能滞在原地，企图忽视阿里亚斯缓慢移动着的手指如同爱抚般的方式。谁知阿里亚斯甚至没有注意到自己在做什么，他只是注视着里昂的手臂和点滴。

“是时候了，”阿里亚斯对里昂视野之外的人说，然后转头对着里昂微笑，“病毒至少需要半个小时才能扩散，之后我们才能开始手术。”他解释说。他的手掌从里昂的腹部滑动到他的身侧。“做个好孩子，接纳它。如果你随它进入，就不会那么疼了。”

里昂难以置信地嘲笑了起来，但他的血管突然像被烈火点着了一般。嘲笑转变为了痛苦的尖叫，他毫无疑问被注射了阿里亚斯谈论的病毒。就像熔岩被注入了他的血管，就像从身体深处把他烧了起来，如果不是因为他被绳索死死捆缚住，他会在痛苦地挣扎时从手术桌上坠落。

然而最糟糕的是阿里亚斯将冰冷的手放在了他的额头上，那是一种扭曲的安慰。“你很快就会准备好了。”阿里亚斯咕咕哝哝，轻柔地抚摸着里昂的前额，甚至把一绺头发梳到了一边，"你这么勇敢，亲爱的。惊人地勇敢。”

虽然里昂很想冲他破口大骂，诅咒他祖宗十八代，往他脸上啐口水……但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咬紧牙关，忍住自己痛苦的叫喊。最后，剧痛逐渐消退，变成了隐隐的疼痛，但里昂精疲力竭，他不得不专注于呼吸，然而现在他就连呼吸也觉得疲惫不堪。他隐约感觉到阿里亚斯还在抚摸他的额头，他却甚至没有力气生气了。

他不确定自己是否只是在想象，但他可以发誓，他感到病毒在自己的血液循环中四处流动，感觉到它顺着动脉穿行而至别的小静脉里，扩散到他身体的每个部位。这和在西班牙时感染的plaga寄生虫并没有太大不同，一想到这里，他就感到一阵恐慌。他还记得亲眼看着自己试图掐死一个人的感觉，他还记得自己的自由意志被剥夺是怎样的滋味，哪怕只是暂时的。

这是他无法忍受的事。

他固执地拒绝表现出任何软弱的迹象，至少要尽可能地避免。里昂愤恨地收回了失意的，因为自己真的、真的很想挣脱而涌出的眼泪。他咽下了无能为力的恐惧，以及眼下无路可走的无助的愤怒感。然后他想到了克里斯。想到克里斯可能已经准备好把这个地方撕个粉碎来找到里昂了。这就是他紧紧抓住的生命线。克里斯会准时赶到，克里斯会找到他，然后他们就能拿到阿里亚斯自己研制的疫苗。

一切都会好的，都会好起来。

要是克里斯能来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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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昂!里昂!拜托，里昂，醒过来，别这样对我。”

这些话语就像从遥远的水底传来一样，模模糊糊，听不真切，里昂尽力把注意力集中起来想要听清它的疑似。为什么，一开始他甚至不能分辨说话的主人，因为每次阿里亚斯走进房间和他交谈时，他就闭上眼睛，尽自己所能不理睬他。阿里亚斯不停地对他咕咕叫，太烦人了，但他也不停地碰着自己，而里昂不想要那些手指触碰自己的皮肤，即使只是在他肩膀上轻轻擦了一下或轻拍了一下他的手指。

所以，当他感到有一只手抚在他脸上，托着他的脸颊时，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呻吟一声，想把这只手扭开。在呼唤他的声音掺着一种陌生的熟悉感，这使他终于强迫自己的眼睛睁开，在明亮的灯光下眨了眨眼睛，使久闭造成的一片黑花散去。

当他看清来人时的时候，他的心一下子放了下来。

“里昂”。克里斯试探性地笑着叫他的名字。他的眼眸里透出清晰的担忧，手放在里昂的脸上不住颤抖着，但他试图装出一副勇敢的面孔，而里昂却禁不住感到一股势不可挡的爱意涌动而上。“我会帮你解开这些带子的，好吗?然后我就带你离开这里。”

里昂费了很大的力气点了点头。感染一直在扩散，使他感到头部沉重，注意力下降。他觉得自己舌头很厚，说话很困难，当他把最紧急的问题说出来时，他也不知道自己说得到底有多含糊。“我的胳膊呢?我的胳膊还在吗?”

克里斯给他的眼神很奇怪，里昂顿时慌了。他们已经给他做过手术了，在他昏迷的时候，他的手臂被切断了，他再也回不去从前的样子了，再也回不去了。他哽咽了起来，克里斯立即回答他。“你的胳膊还在，里昂，两只都有，”他保证道，好像要为了强调这一点，他捏住了里昂的手，一手抓起一只，紧紧地握着。“你感觉到了吗？你的胳膊还在。”显然，他并没有真正理解事情的紧迫性，但他还是赶紧打消了里昂的疑虑。

他的握手起了作用，里昂深吸了一口气，接着又做了一次深呼吸。他仍然感到疼痛，一切都奇怪地像是慢镜头播放着，但至少他不再是一个人了。

也许是他抓着克里斯手的力道有点太紧了，即使克里斯轻轻地想把手抽出时也不松开。他感到如此震惊，他还以为自己早就被切去了手臂。很快，克里斯就解开了绑住他的安全绳，并开始帮助他站起来。

很明显，最初的两步，里昂根本无法自己走出。

克里斯用一只胳膊搂住他，支撑着他的体重。里昂竭尽全力挪动自己的双腿，迟钝的不仅仅是他的思想，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像在糖浆中缓慢挪动。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抓住克里斯不放，不想成为他唯一的累赘。

他们穿过大楼，上了屋顶，匆忙地走向克里斯所说的疫苗存放的地方。他携带着一个计时器，时不时向其上瞥一眼，但当里昂含糊地提问剩余的时间时，他只是给了他一个嘴唇紧闭的微笑，并拒绝回答。

在他们拿到疫苗之前，他们被射向他们的枪林弹雨挡住了去路。克里斯及时地抱着里昂从拐角处冲了过去，但火力的突然袭击还是让他们绊了一跤，有点痛苦地摔倒在地。克里斯咒骂着，直起身子，帮助里昂坐了起来，让他靠在了墙上。“你还好吗?”克里斯问。可是还没等回答，他们就被打断了。

“你真以为你能大摇大摆地进来偷走我的新郎!?”阿里亚斯隔着屋顶冲他们大喊，“不管你愿不愿意，婚礼就要举行了，雷德菲尔德!”仿佛是为了强调他的话，他向他们开了一枪，即使只是打在遮蔽着他们的墙上。

克里斯恶狠狠地抱怨了一声。尽管他的头脑很模糊，里昂还是能看到他正要冲向阿里亚斯，尽管他在这个过程中会中弹。于是他抓住克里斯的胳膊，用尽全力地将他压下。“克里斯，不，”他摇了摇头，希望克里斯明白自己的意思，“谨慎行事。”他知道克里斯能做到，知道他有能力而且有所需的一切扳倒阿里亚斯。但是，他不能不顾一切地仓促行事。

“相信我。”克里斯说着，往墙后面躲了躲，以便更好地躲避阿里亚斯的子弹，“我会小心的。但我也得把你留在这里。”他看着里昂，抱歉地皱起了眉。“你的身体状况不适合行走，如果我想背——

“我知道，我知道，”里昂急忙打断他，他试着举起手去捂住克里斯的嘴让他闭嘴，但最后他只能虚弱地朝他挥挥手。一切都很痛苦，他的思想也不配合自己。如果他跟着克里斯去打架，那他只会碍事。

“我很快就回来。”克里斯坚定道。他迅速地从枪套里掏出一把手枪，检查了一下弹夹，然后把枪递给里昂。“拿着，这样你就可以保护自己了。”

“不。”里昂说，他甚至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我就能控制你的一举一动。控制，一举一动。阿里亚斯的话在他的脑海里回响，他颤抖着把手向后一挥，仿佛那支枪非常烫手。“不。”

“拜托,里昂。”克里斯沮丧地说。他抓住里昂的手腕，这样他就能把枪握在手里。“我不能保证还有没有人为他卖命——或者是丧尸，或者是……我不知道。阿里亚斯比我强，拿着枪吧，我还有另一把。”

“不!”里昂叫了起来，他的声音那么大，以至于阿里亚斯也毫无疑问地听到了他。他扔下了枪，手捏成了拳头，当克里斯又想把枪递给他时，他疯狂地摇着头拒绝:“不，不，我不能，克里斯，别逼我。”他满脑子想的都是在西班牙，plaga寄生虫是如何让他攻击艾达的，他又是如何无法阻止自己伤害她的。如果他会那样对克里斯?如果他最后会因为阿里亚斯对自己的大脑动了手脚而杀了克里斯?在那之后，他将永远无法接受自己。

克里斯回给他了一个疑惑的眼神，他可能不明白。但谢天谢地，他也没有再逼迫，而是慢慢点了点头，把枪放回枪套里。“我很快就回来，匕首应该就在你身后。”他伸出手，捧住里昂的后脑勺，把他拉进了自己的胸前，在他的额头上印下一个亲吻。“待在那里，一切都会好的。”

说完，他从地上爬了起来，离开了。里昂瘫倒在墙上，紧闭双眼。他没能帮上忙，没能亲手一枪崩了阿里亚斯的头，这简直要了他的命。但他信任克里斯，他信任克里斯的团队，所以他试着专注于深呼吸来调整自己的状态。

病毒仍然在他的血管里燃烧，虽然他已经尽力了。他的意识维持不了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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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实在的，里昂不确定自己是否晕倒了，或者自己只是因为感染而迷失方向,但紧接着他意识到自己所躺的地面看起来像被一个黑暗的壁橱笼罩着,没有窗户,只有一个门是半开着，足以让一些光涌入。有人在他脸上戴着一个透明的面罩，让他吸入了一股恶臭的气体。考虑到自己所遭受的一切，里昂的第一反应就是挣扎，他虚弱地拉扯着，想把面罩从脸上摘下来。

“不，里昂，冷静下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是我，你现在很安全。”里昂的目光聚焦起来，认出了瑞贝卡的轮廓，她正对自己露出鼓励的笑容。他挣扎着想说点什么，但机敏的她已经猜到了他的问题，甚至在他开口之前就匆忙回答了。“克里斯正在做收尾工作，他随时都会来，放轻松点。”

尽管她听起来很平静，但里昂分辨得出这显然并不是全部的真相。但他早就决定自己要信任克里斯。所以他强迫自己深吸一口气，有意识地放松下来。他身上的每一个部位都还在痛，一种持续的疼痛像蚂蚁一样啃噬着他的骨头，让他想要用手指扎过自己的肉去触碰骨髓深处。

里昂躺在地上，瑞贝卡跪在他身边，把面罩放回他的脸上，轻轻地把她的手掌搭在他的肩膀上安慰他。这一触碰立刻让里昂想起了阿里亚斯，想起了他是如何用手抚摸遍自己的全身上下的。他无法抑制住像波浪一样在他全身翻滚的恶心的颤抖。突然间，他有种想呕吐的冲动，但他把双手攥成拳头，攥得紧到指甲都扎进了手掌的肉里里，让自己坚强地挺过去。

终于传来了响亮的脚步声，里昂看也不看就知道那是克里斯。

不出所料，过了一会儿，门砰地开得更大了，克里斯冲了进来。他几乎是跪到了里昂旁边，用手指轻轻抚摸着他的额头。“嘿，”他苍白的脸上带着微笑说，“抱歉让你久等了。”

看到里昂至少是清醒的，克里斯立刻抬头看向瑞贝卡：“他还要吸多久的疫苗？”

里昂直直地看着克里斯，即使从这个角度，也很容易看出他的脸是如何瞬间憔悴下去的。瑞贝卡什么也没说，但她的表情一定很有说服力，因为克里斯在半秒钟内从充满希望变成完全崩溃。“不,你不能——”

里昂鼓足了全身的力气，举起手来，扯下了脸上的面罩。克里斯试图阻止他，但他却拍开克里斯的手，笨拙地尽自己所能地坐了起来。“对我开枪。”

他嘶哑地喝道，声音却几乎听不见。他狂热地寻找着克里斯的眼神，不顾一切地想让他理解。“在我转身之前。”他继续道，声音仍然沙哑，但比刚才响亮了一点。

“不!”克里斯立刻哭了出来。他看起来十分悲怆，他一定在某种程度上知道里昂是对的，即使他不愿意承认这一点。

“开枪吧，克里斯，”里昂重复着，坚持着，“请。”

克里斯准备再次争论，但瑞贝卡抢先反驳。“没人会开枪!”她厉声道。她严厉地看了克里斯一眼，但当她继续说下去时，她开始怒视着里昂，谈吐清晰地向他说明。“没有人会中枪。疫苗似乎减缓了你的感染速度，至少。在我的实验室里，我可以让它的效用变得更强大。”

瑞贝卡和里昂对视了一会儿，谁也不愿意轻易让步。随后她的表情稍微柔和了一些。“至少让我试着拯救你吧。”

里昂像抓救生索一样紧握住克里斯的手，他花了一秒钟来处理这个信息。他非常、非常想要，相信她，相信她能在一切都太迟之前找到治愈方法。与此同时，他感到身体里的感染在蔓延，他已疲于与之抗争，身心俱疲，他不知道自己还剩多少斗志，但他坚持了这么久并不是为了屈服。

所以他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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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昂让自己的脑袋懒洋洋地靠在一边，盯着连接在他手臂上的静脉点滴，昏昏欲睡着。他现在至少是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而不是躺在阿里亚斯大楼的硬地板上。颈后的枕头堆积如山，将他的肩膀高耸着，使他的呼吸更加容易。显然气体疫苗已经足够逆转那些感染了初级版本病毒的人的感染。

里昂感染的是一种不同的病毒，就像阿里亚斯承诺的那样。即使瑞贝卡把疫苗变成了一种据说更有效的液体形式，但它所做的只是减缓了感染，病毒仍然对疫苗有抗性。这并不是一件坏事，但也确实意味着里昂正在稳步恶化，而不是逐步好转。

“嘿。”克里斯轻声说。他一直坐在墙边的沙发上打盹，但现在他注意到里昂已经醒了。他挪到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捏住了里昂的手，两人的手指交缠在了一起。“你还好吗?”

“还活着。”里昂回答，他的嗓音因为长期没有使用而变得嘶哑。点滴让他觉得头脑清醒了一点，但每一次呼吸仍很吃力，他觉得自己又热又冷，时而从内部燃烧起来，时而又极寒刺骨。

他不想死。但他很确定这就是他要去的归宿。

“听着，克里斯。”他叹了口气，用自己的目光寻找着克里斯的视线，“我知道这要求很多——”

“求你了，里昂，不要。”克里斯在他还没说完接下来的话时打断了他。他靠得更近了，如此热切而充满希望，以致于里昂不忍心再去争辩。

“如果有必要，我会这么做的。”克里斯说，显然对此很不愉快。但他们已经认识很久了，类似的对话也已经发生不止一次了，而且他们都知道，对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来说，最糟糕的命运就是屈服于一种他们一生都在与之斗争的病毒。“我会做的。”克里斯重复道。“但只有到那个时候，早一秒钟都不行。”

里昂缓缓点点头。他闭上了眼睛，疲惫不堪，但在他睡着之前，他再次强迫双眼睁开，试图把注意力集中在克里斯身上。“不要自责。”

“我没——”克里斯开始抗议，但他的话语戛然而止，尴尬地停住了。无论如何，对里昂撒谎是没用的。不管是不是被感染得虚弱不已，他都比任何人要了解克里斯。“我一开始就不该让他抓到你。我不是……我搞砸了一切，而那个混球——”克里斯一想到阿里亚斯就大发雷霆，他深吸了一口气。

“嘿，”里昂轻声说，声如蚊蚋。克里斯抬起头来，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冲他笑了笑。

“我爱你。”他不得不屏住呼吸，忍住再次侵袭而来的一阵疼痛，但他强迫自己继续说下去。“这不是，”他停顿了一下，喘了口气，“你的错。”他为克里斯心碎了，他怎么知道克里斯会因为这件事这么自责，即使这不是他的疏忽。

显然，被甩在后面的那个会更难。现在，克里斯看起来就很像那个角色。他的眼睛里已经噙满了泪水，尽管他竭力想把嘴唇紧紧地抿在一起，但嘴角还是不由地往下垂去。很明显他要哭了，里昂受不了了。他积蓄了力气，慢慢地伸出手，用手指抚摸着克里斯的短发。

“没事的，”他低声说，“放下吧，没事的。”

就像一根绳索倏地断了，克里斯向前倒下，把脸埋在了里昂的身边，他的肩膀因抽泣而颤抖。

里昂温柔地摸着他的头发，想要尽可能地给他一点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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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里昂睁开眼睛时，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一切都太亮了。

第二个想到的是他饿了，饿得要命，好像一个星期没吃过东西了。第三个想到的才是惊讶于自己竟然睁开了眼睛。慢慢地，他的呼吸变得越来越困难，每一次吸气都很痛苦，他甚至还没注意到瑞贝卡就出现在房间里给他换着点滴。

在那之后，疼痛变得更严重了。他一直在颤抖，以至于克里斯最终挤进了医院的病床边，紧挨着他，只是为了抱着他给予抚慰。里昂记得的最后一个清醒的想法是，被克里斯的手臂环绕着，就这样死去并没有那么糟糕。

现在克里斯正坐在床边，尽管他仍然紧握着里昂的手，他却悠闲地玩起了里昂的手指。当他意识到里昂醒着的时候，他朝他笑了笑，眼眶红红的，疲惫的表情在他的脸上表露无遗。“欢迎回来。”他说道。虽然声音沙哑，但显然松了口气，因为真正的解释只有一个。

“所以，”里昂慢吞吞地说，翻过自己的手以便自己可以恰当地抓住克里斯的手掌，将他们的手指缠绕在一起。“我不会再死了吧?”

“不会了，”克里斯证实了这一点，手紧紧地回握着。“你被正式认证不再被感染了。瑞贝卡尝试了三次治愈的方法，但现在她说你的生命体征正常，血检也很正常，再也没有感染的迹象了。”他变得有点严肃了，尽管他仍无法完全摆脱那挂在脸上的微笑，"别再这样对我了。"

他们都知道这是一个不现实的承诺，对他们来说不是，但里昂还是笑了起来。“我会尽力的?”

“他妈的没错，你会的。”克里斯点点头表示同意。最后，他从椅子上站起来，挪得离里昂更近一些，以便俯下身去注视着他。"我再也不会让你离开我的视线了。"

他用吻把里昂的笑声堵在了嘴里。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