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日光照射的感觉恍若隔世，白魔等自己的视野从黑暗转为暗沉的橙色之后，才慢慢睁开双眼。
黑魔家的天花板和自己家的没什么区别，都是白色的，顶多只是吊灯的形状不同，有一阵陌生感，但并不抵触。
他把头埋进被子赖了一会床，直到黑魔洗漱完过来喊他，才再度从被子里钻出来。
白魔睡眼惺忪地坐起来，头发翘得七拐八弯，于是坐在床上甩头，既整理了发型，又能让自己清醒，可谓是一举两得。
黑魔拿了一杯温水过来让他先喝点，白魔接过杯子，眯着眼看黑魔站在边上换外出的衣服，上衣脱下来露出背上的几簇鲜红的挠痕，于是他一口水喷到了床边的地毯上。
黑魔转过头来，露出一个询问的眼神。
“没什么。”白魔讪讪道，“我……我指甲该剪了。”
黑魔笑了一声，继续换衣服，一边问：“所以，你想象中的我是什么样的？”
白魔回：“……啊？”
两个人无言相望，白魔使劲挠了挠头都没想起自己昨天晚上说过什么，只能说：“你怎么记性这么好啊！我都忘了！”
“哦，忘记了。”黑魔把他从床上赶下去，方便自己收拾床面，“那你还记得昨天晚上我对你……”
白魔抓起枕头丢到他头上，尖叫：“你闭嘴！！”
“行，关键的没忘。”黑魔顺手把枕头再丢回去，“快点收拾，出去吃饭。”
白魔看了看自己的手臂绷带，再看看黑魔。黑魔脑内过了一遍召唤的叮嘱，他也没说到底是第二天的什么时候拆，那应该就是现在能拆。
很快，绷带像旋转的丝带一样跌落到了地面上，黑魔把包裹的纱布也取下来，发现整道伤口已经变作淡粉色，新肉长势喜人，没有任何恶化的迹象。于是他给白魔换了新的纱布，让他试试胳膊能不能动。白魔来回甩了两下胳膊，发现基本不会再影响动作，就过去自己开开心心地换衣服了。
白魔很快地怪叫一声：“坏了，衣服没带！！”
他自己的上衣已经全部因为刀伤扯坏了，裤子则被黑魔丢进了洗衣机。黑魔站在镜子前一边整理头发，一边和他说你别急。很快，门铃的声音响起，黑魔过去打开门，接过了外送的袋子。
他把袋子丢给白魔，鼓鼓囊囊的一大袋，白魔拆开来，上到内搭、衬衫和毛衣，下到皮带、裤子。从外套到保暖内衣一应俱全，贴心得有点恶心。
白魔把衣服拖出来，却从里面又掏出一个精美的盒子，打开之后，里面是一条很有设计感的银色蛇头项链。他疑惑不解地举起来问黑魔：“这是……？”
黑魔看了他手里的东西一眼：“这个是我的，你放那边就行了。”
白魔朝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发现自己昨天被黑魔纹毯子吸引了目光，从而忽视了衣柜侧边挂着的一整排首饰架。
白魔出生二十二年从来没有这么无语过，他感叹道：“师哥可真好糊弄啊！”
希望召唤没有正在给猫狗做手术，在手术中途想打喷嚏可是有点要命了。
待白魔换好自己的衣服，黑魔已经光鲜亮丽地站在屋里了，白魔看看镜子里的自己，他的身上是一套黑魔选的衣服，但风格和自己昨天穿的类似，看来黑魔也对他的穿搭没意见，但他再看看边上的黑魔——
“……你是去吃饭的还是去走秀的，还是去给人火化的。”白魔感觉自己的太阳穴青筋直跳。黑魔从头到脚一身黑，身上再配一些银饰，好看是巨好看，就是站在色彩斑斓的自己身边有点像鬼。
“是吗，我记得有人说我不会利用自身优势。”黑魔扣上自己手腕上的袖扣，对着开始捂脸大叫的白魔扬了扬下巴，“出门。”


黑魔家附近的轻轨是1号线，就知道这里几乎算是九藤市的市中心。附近商圈密集，购物广场外有不少人举着长枪短炮进行所谓的“街拍”，本质都是偷拍，拍完之后再过来要求你加他的账号给你返图，但其实有百分之九十的普通人都收不到返图。
黑魔走路很快，白魔跟在身边蹭他带起来的风，倒也不算太费力。两人过了马路，刚走上购物广场，白魔就听到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余光都能瞟见一大堆黑洞洞的镜头对着他们。他一时有点恍惚，好像来到了明星的接机现场，不断有举着相机的人走过来要塞联系方式，黑魔头都没回，直接拽起白魔的手，带着他加快速度穿过人群离开了。
这下白魔跟在他边上只能一路小跑，大冬天又累又气，头都热得快冒烟。他现在终于知道了，有些人的平凡只是一种伪装，目的是方便自己的日常生活。
黑魔带他从商场侧门旁边的奶茶店进去，走到温暖的室内之后终于放慢了步伐，在柜台前停下了。
“喝什么？”黑魔转过头来问，就看到白魔在边上累得喘气，半天说不了话，只对着他竖了个中指。
“我喝，鲜奶茶……”白魔往店内的椅子上一倒，“你随便点个新品给我就好，我歇会，受不了了真的。”
黑魔点了单，到桌边陪他坐下，拿出手机问：“一会想吃什么？”
白魔扶额叹气：“我以为你这么周到的人应该已经定好位置了。双休人流这么大，现在去哪家都得等一小时起步。”
黑魔“啊”了一声，尴尬从他摸衣领的小动作里透露出来，电光火石之间，他在脑中迅速过了一遍所有可行的对策，最后选择一头靠在白魔的肩上。
“……行行行，我在家的时候就定了，现在前面还有4桌，预计等待18分钟，拿了奶茶上去刚好。”白魔摸出自己的手机给黑魔看，“5楼的日料，特色菜是金枪鱼大腹，就是人均有点高。”
黑魔看了一眼：“高吗？”
白魔很疲惫地收回手机：“好，不高。”
黑魔靠着他闭目养神，白魔看了看他伸在椅子外的长腿，又想起刚刚黑魔在外面走路生风，就问他：“你膝盖没事了？”
“本来就没什么事。”黑魔说，“从医院回家路上就不怎么痛了。”他伸出手，摸索着找到了白魔的右手，然后把自己的手盖了上去。
“等伤好了就能看你画画了。”黑魔轻轻地说，“说不定你能直接画出真相，我总有这样的预感……”
白魔没有回答，只是坐在那里盯着面前的柜员做奶茶的动作发呆。
“越像人的‘神’越不恐怖啊……”他喃喃地回忆黑魔之前说过的话，“你这么说，我好像也没有很害怕了。但我也很想知道为什么基路伯会攻击我，难道我是魔大战里做了什么错事的白魔法师吗……”
黑魔的手捏了捏他的：“你会没事的。”
梦里自己吞食白魔法师的情景又浮现在眼前，如果非要说的话，梦里那一头浅金色的头发着实亮眼，虽然现实里的白魔也是浅色的头发，但没有那样高的纯度，只是一个灰调的浅棕色。但抛开这点，两个人可以说是毫无差别。
他可以相信自己就是梦里那吞食白魔法师的妖异，但绝对无法想象白魔就是梦里的白魔法师。如果怨念深重到化为物质现象，他的灵魂又怎么可能转世。
可能只是因为长得像，所以被牵扯其中。或许那些基路伯就这样认错了人，为了保护白魔不再次被自己这以鲜血和内脏为食的妖异所害，才现世来复仇。
那他们又为什么会去伤害白魔呢，他想，是因为白魔想保护自己，所以被这没有灵魂的石像断定为无限城的叛徒？
奶茶店员开始叫号，黑魔从混乱的思绪里坐起身，去柜台拿白魔的奶茶，奶茶店员插了吸管，双手把奶茶递给他，黑魔说了声谢谢，回身的时候，却发现白魔正怔怔地望着自己，两行泪水从他的眼眶中流出。
黑魔被吓了一跳，赶紧冲上前去，从自己的口袋里掏纸巾，但越急越乱，包装半天撕不开，而白魔回过神来，自己用袖子把眼泪擦干了。
“好奇怪。”白魔垂着头说，“突然感觉有点悲伤，但不知道为什么。”
等他抬头看到黑魔关切的眼神，又说：“……可能就只是饿了吧。”
白魔接过奶茶，看到上面的标签写着：“五分糖，少冰。”昨天在闹鬼的商场约饭之前，黑魔也给他买了奶茶，那个时候两个人还毫无关系，但自己随口报给店员的甜度和温度，黑魔听到就记住了。
黑魔的记忆真好，他想，如果是他的话，应该什么事情都不会忘记吧。


两个人吃了饭，又去顶楼的电影院看了电影。近期的档期略显平淡，没有什么叫好叫座的大片，于是选中一部据说“镜头语言非常优秀”的文艺片。黑魔说你要考的专业刚好也是这一类的，就等于在放松的时候复习了，白魔说一提起考试我就头大，你能不能别说了。
在脑子里翻翻日历，离考研的日子也就只剩下一个月不到，其实大部分人在7、8月才开始复习，学到12月中也就差不多了，剩下的那几天时间拿去看书，真是想看也看不进去。
白魔自从认识了黑魔……其实根本也没认识多久，两个人一直深陷灵异现象之中，从他给黑魔开门起，到现在两个人坐在电影院里，期间留给他看书的时间连五分钟都没有。而他现在和黑魔坐在空荡荡的影院里，看一部“对考研有帮助”的文艺片，真是顶级的自欺欺人。
片子以悬疑案开场，警官男主不相信犯人已经被绳之以法，决心去找到背后的真凶。他在查案的过程中遇到了几位不同的嫌疑人，每个人的身世都毫无特征，但在平凡日常的背后却有许多不为人知的故事。
整个影院只有七八个人，一圈空椅子将两个人围在其中，像一个小小世界。
大雨袭来，冲刷了案发现场，所有线索湮入淤泥，再汇聚于河中，男主淋着雨，在雨中看到了幻象，再在夜色中开着车追捕自己想象中的犯人。
“要出事了。”白魔说，“红色在镜头语言里是非常危险的颜色，男主开着一辆红车，他的车在整个灰暗画幅里占据了大半的位置，这是一个警告。”
镜头切到男主的视角，一个人影从他的车前闪过，男主急刹车，车子一头撞在了墙上。
“厉害。”黑魔说。
“这都是很基础的内容，也就是说这部片子确实镜头规范，非常适合拉片学习用。”白魔在旁边喝奶茶，“一会儿我得记得把它推荐给我的师姐去看，她在大学里教书，应该用得上。”
黑魔说：“第一次听你说身边的人和事。”
警官举着枪，在手电的追光下慢慢靠近墙角，犯人正躲藏在其中，或者并不在其中，而是在……
“你想听的话，我可以一直和你说。”白魔说，“只是我在这边没有学校里的朋友，没办法像你一样把人叫出来玩。你想听什么？”
黑色的影子出现在荧幕内，有人从旁边走出，一个实实在在的，正在呼吸的活人。他长着一张警官魂牵梦萦的杀人凶手的脸，警官对着他连开四枪，击毙了犯人。
“我想听……你是怎么想我的。”黑魔偏了视线，余光中的白魔正在望向他。
“你是一个……”白魔被黑魔突然的转折逗笑，“你是一个我原来根本接触不到的人，好奇特，这种感觉好像是叫缘分。”
他偏过头：“太肉麻不说了，你是一个超级大帅哥人还聪明，说完了。”
剧情继续演绎，警官回到警局汇报，崩溃地诉说自己在未经许可下击毙犯人的所作所为，局长对此完全不相信，并让他拿出自己的手枪数子弹，如果开了四枪， 那么枪膛里只会剩下两枚子弹，而警官一枚接一枚，从枪膛里倒出了四颗完好无损的弹头。
“想起来了，还有一件事。”白魔转过身去，把黑魔的手捧起，放在了自己的脸侧贴紧，他垂着眼睛没有看黑魔，荧幕里时亮时暗的光线在他的脸上勾出漂亮的阴影色块，“遇到了这种事，我希望你不会太痛苦。”
“那你呢？”黑魔问，“难道你就应该痛苦吗？”
白魔摇了摇头，用自己的脸去蹭了蹭黑魔的手心：“因为我一点都不痛苦，无论事情的真相究竟是什么样的，我都因为认识了你而感到非常幸福。”


黑魔的手机疯狂震动，震得桌子狂响，他往桌面边上一看，又是召唤的电话。
他抬头看时钟，晚上七点，召唤这个时候一般还没下班，不知道什么事情这么急。
……不对。
黑魔咬牙切齿地在心里骂自己，只是半天没再被灵异现象袭击，就好像完全没这回事一样没了危机感，万一召唤遇到了什么危险怎么办？
他赶紧接起来，听到召唤在那头说：“我们来查一些事情，你现在在家？”
黑魔说是的，他和白魔在商场吃了饭看了电影，又逛了会街再回家，一路上都没遇到什么问题，现在白魔在浴室洗澡，他自己则刚好在电脑前坐着，想去游戏上面找找线索。
“行，那我就长话短说了。”召唤很轻松地说，“首先，我们在九藤市，但很凑巧呢，九藤在游戏里有对应的地名，你现在去黑衣森林看看。”
黑魔在传送的过程中顺手打开维基，直接输入“九藤”，就找到了对应的地图，在黑衣森林东部地区。
黑魔简直要被自己的愚蠢原地杀死在椅子上，他为什么从来没有想过游戏地图和现实地图的联系？就是因为自己从来不看剧情，只打高难是吗？！
“这不是一个秘密，其实早就有人玩过梗了。”召唤说，“你告诉我佳共镇在九藤的什么方位？”
黑魔搜出地图比对，发现指向南边，按游戏的地图来看，需要转向黑衣森林南部地区。
“好的。”召唤接着说，“佳共镇的地图有吗？”
黑魔在搜索引擎上找到整一片九藤市区域的地图，往南边去找佳共镇，再把它放大。他一边把游戏的地图切换到黑衣森林南部地区，两者一并点开之后，他周身一冷，整个人如同落入冰窖中去。
如果把佳共镇的地图稍微旋转一下方位，那其中的道路基本可以和整个黑衣森林南部地区的路径对上，只是佳共镇的边缘形状不会像游戏一样显示在地图里罢了。佳共镇立着大拇指雕塑的地方是“巴斯卡隆酒家”，一路直走后会路过公园所在的“恬静路营地”，而公园的深处，鸽子房所在地在游戏里正对副本“无限城市街古迹”的入口……
“无限城”三个字让他打了个寒噤，只觉得浑身的温度褪去，手指尖立刻发起抖来。
“我不知道佳共镇房屋的具体布局，就由你自己来看了。”召唤说，“之前一直想和你说，现在才有空……”
黑魔屏气继续看下去，从公园继续走，就来到了佳共镇的主街道，周遭的分叉连小区的个数都对得上，他家在位于游戏里“蛇蜕林”的左手边第一个入口，而白魔家在右手边的……
他的心脏猛地一震，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捏紧，狠狠拽出胸膛，再挤出其中酸楚的汁水，唯有一阵绞痛从中传达出来。要不是坐在椅子上，他现在已经腿软跪在地面上了。
他好像回到了那个石化后的回忆里，他在其中把佳共镇的路来来回回地走，来来回回地跑，他追着一只小花猫跑到公园，在期间经过了一片绿荫。
白魔家在游戏里所对应的位置正是——“无限城古堡”。
白魔拉开浴室门，擦着头发从里面走出来，看到黑魔呆坐在桌前，赶忙问：“发生什么事了？！”
黑魔没有回他，白魔就自己跑过去看他的电脑屏幕，看到两块地图之后也是倒抽一口凉气，他从黑魔的手机里听到召唤的声音，赶紧夺过来问：“师哥！你在哪？你在家里吗？？”
但听筒对面传来一阵电流音，白魔吓得手一松，手机就掉到了地上。
“佳共”……“佳共”，黑魔飞速排查最后的每一种可能性，先拆笔画，再拆拼音，笔画行不通，那就“jiagong”……他对着游戏地图细细比对，试图找到更多的共通点，而他很快就找到了。如果把“jiagong”打乱重组，就可以变成地图上的“高径”。
为什么呢，答案如此明显，自己却一直错过？他绝望至极，反倒笑出声来，我们是不是早就在一个虚假的世界了？
“看起来……滋啦……明白……”掉在地上的手机那头地电流声更大了，召唤的声音断断续续，像在信号很不好的地方，又像是正在淋一场大雨，“我……有……喀啦……不及……”
“学长！！”黑魔捡起手机，一把拉起白魔就往外冲，“学长我们马上……”
“家……咔……一起……”
“一起……喀啦……我带……咔……死……”


如果学医的初衷是挽救生命，那这个志向多半在面对医用实验犬的时候就会崩溃。
召唤想起自己读研的时候，偶尔实验室会轮班给实验犬洗澡。他把实验犬的爪子握在手心里，暖烘烘的，和其他宠物狗并没有两样，而自己抬起头，就能看到它们平静的目光。实验犬沉稳的性格并不是先天具备，而是从出生起就住在笼里，经历各种实验、不断地扎针而练就的，有些实验犬在抱到外面后，会发现他们甚至不会奔跑。
召唤把断了通讯的手机丢到桌上，人则往椅子上一倒，他的电脑屏幕还显示着佳共镇的地图和游戏的维基，而副屏上是最终幻想14的游戏界面。他的角色和黑魔一样，也是个黑发的猫娘，但穿着一身黑白相间的裙装幻化，ID就叫“小福”。小福在游戏里拿着绝巴哈魔导书，正在以拔出武器的姿势挂机。
真好，至少和他把这件事情查清楚了，虽然还有点话没来得及说。召唤想，但人生总是有遗憾的嘛，十全十美不可能。
他家的门铃从刚刚突然被连续摁响，也就是那个时候他和黑魔的通话开始被干扰。按门铃的人相当着急，几乎是以催命的速度在连续地按，而家中的可视门铃监控时亮时暗，能模模糊糊地看到有三座雕像正收着翅膀站在他家门口的楼道里，正对摄像头的石膏五官在黑白的画面里闪烁。
突然，门铃声停下了，而屋内的所有光源一并熄灭——电脑也关机了，在一片黑暗之中，召唤只听得到自己的呼吸声和时钟慢慢走动的声音，秒针的指针走过四下后，屋外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咚咚咚，咚咚咚！！
是黑魔吗？应该不是，他过来不会这么快。
咚咚咚！！咚咚咚！！！
敲门声愈演愈烈，很快就发出如同砸门的声音，就像当时敲击车窗那样发狂，但无论声音有多大，楼道内的声控感应灯都没有亮起。
召唤吞咽了口唾沫，按亮手机屏幕，慢慢转过身去，就看到一个白色的人影从天花板上垂下头，倒吊在自己的面前。
“……不管怎样，你好像真的没办法伤害我，至少目前不能。”召唤说，“我还有很多事情没有查清楚，也不想让你伤害她，但我……”
他看向角落的猫笼，小黑猫在黑夜中真是看不太清，甚至不知道她在不在笼子里，但她很快就发出一声“呜喵”来回应，那是呼唤幼崽的声音。
“这样啊，”召唤竟然微笑起来，“希望我的决定没有做错。”
他重新转过去，白色的影子已经贴到了面前，而可视门铃里是闪烁着的基路伯那死气沉沉的正脸。
它们靠得更近了。
“我们来做个交易吧。”无形的手扣上自己的脖颈，召唤最后说，“我不再干扰你的复仇计划，但我学弟他……必须得到一个能触及真相的机会。”
过了一会，他强迫自己笑了笑说：“知道了，代价就……用我的血。”


召唤家离自己家只有五分钟路程，唯有这点千万不能忘却。
两个人从出门起，就像被拽进一个无边无际的黑暗迷宫，熟悉的楼道和街道全然变化，根本找不到一条有任何熟悉感的路，从出门开始，就好像在遥远的陌生公寓楼里，这个地方甚至没有电梯，黑魔家在七楼，两个人从楼梯下去，跑着跑着却又回到原点。
随着时间流逝，整栋楼开始变得扭曲起来，地面和墙壁逐渐变软，脚踩在其中会往下陷去，像被橡皮泥包裹。
“它好像不想让我们过去，”白魔摸着墙，灰白的墙壁宛若活物，柔软得如同泥水，他的手在上面按了一下，竟然往外带出一团汁水，“哇，超恶心。”
黑魔蹲在一边的墙角喘气，刚才他已经拉着白魔尝试了各种手段，包括摸着墙走、闭上眼睛走、只进同一扇门……等等，但无一例外全部失败，从窗户往下看去，连街道都是陌生的。
“我们在这里浪费太多时间了，虽然它目前还没有杀过人，但是召唤他已经，他刚刚在电话里就已经……”黑魔抱住自己的头，“他被盯上那说明……”
要么是他成为了目标，要么是他阻碍了目标。
目前，从他给自己送了线索就出事来看，他是阻碍了目标。
黑魔让自己冷静，再静下来想一想，到底哪里不对。
如果它已经抓住了召唤，那为什么要阻碍自己过去寻找他？难道不应该把召唤的无论哪个部位，或者是幻象也行，像诱饵一样放在他看得见的地方，再让他跟着这个幻象去送死吗？就如同“拟声怪”那样，去勾引更多的受害者才对？
“不对，不对不对不对。”黑魔说，“从最开始就错了，我们现在看到的可能根本就……”
白魔扶着墙角避免自己摔倒，一边扭过头来听黑魔说话，但他的口袋突然连续震动了好几下，他从里面拿出手机“咦”了一声，赶紧晃过去递到黑魔面前：“你看你看，我收到短信了？！通讯恢复了！！”
黑魔赶紧看过去，屏幕上闪着一条新的广告信息，内容是：“您好，您是我行的优质客户，因此个人借贷限额为您提升至500000，详情请咨询……”
好垃圾的垃圾短信，但这辈子第一次因为收到垃圾短信而感到庆幸。黑魔想。
他拿出自己的手机，锁屏界面显示着一些不断刷新群聊消息，看起来有人正在大群里吵架，小群中正在疯狂弹消息让群友去隔壁看热闹。于是他拉着白魔回到家门口，再跟着导航，重新往召唤家走。
黑魔摸着墙，另一只手拿着手机，白魔挽着他的胳膊，在逐渐变得黏腻的地面上缓慢地行走。首先，从家门出去之后，转角处就是电梯……
那边现在是空荡的走廊，连一堵墙都没有，黑魔根据记忆，稍作比划了一下，就在虚空中摸索按键，很快的，半空中居然亮起一个向下的按键。
等按键灭掉，就说明电梯到了，这个时候就往里走。
两个人站在起伏的地面上等一台看不见的电梯，等按键灭掉后，就往前了两步，站到走廊正中间，紧接着视线一暗，直接陷入地面，向下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