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id.16262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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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级 大众 同性(女)
原型 无期迷途 罗睺 , 瑟琳
状态 已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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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2-20 19:36
- 导读
- *是魔女集会的梗,祝小情侣圣诞节快乐★
*其实就是一个双向误会的小甜饼。有一点点寿命论。
*希望你能喜欢这个故事!
——
瑟琳长叹了一口气。
坐在对面的伊琳娜嘲笑她:“你像个空巢老人。”
“我们都是老人了,伊琳娜。”瑟琳平静地承认。
两位魔女对坐着,正在玩时下最流行的药剂对对碰,具体规则为摆一桌材料,然后选到哪个放那个,想放多少放多少,主打一个随机,谁的药剂瓶先爆炸谁就输了——非常经典的闲得发慌的有钱人的游戏,对于寿命漫长、财富数不清的魔女们来说,更是一种无聊的消遣。
伊琳娜随手拎了个长满刺的裂口果子,旋即为这微妙的味道皱起眉,食指和大拇指捏着尖刺整个扔进了眼前咕嘟咕嘟冒泡的药剂瓶,然后把沾了味道的手套摘掉。
药剂沸腾得更剧烈,砰的一声,不是爆炸,药剂变得清澈透明,散发出一股清新的果香。
伊琳娜用另一只戴着手套的手把药剂瓶从架子上拿起来晃了晃,轻轻哼笑了一声,有些满意:“到此为止吧瑟琳,这游戏有够无聊的,不过正好配出了想要的东西。”
“这是涤味剂,可以把任何东西变成和它一个味道。”瑟琳微微一顿,“是要送给你那个喝不惯血的吸血鬼吗。”
伊琳娜把药剂往旁近一放,懒懒地支起下巴:
“我从他那里打听到了一些有意思的事情哦。”她眼角弯了弯,异色的猫瞳流露出点狡黠,“怎么样,要做个交易吗?”
瑟琳只是微笑,表示洗耳恭听。
“娜恰可比你有意思多了啊。”伊琳娜摇摇头,轻一挥手,绒布的黑手套融化成浓墨似的暗能量,在半空中勾勒出一只立着耳朵的小狗。
瑟琳把眉一挑:“我认为罗睺的形象应该更接近人类口中的德牧。”
“得了吧,你捡到她的时候她也就这么大。”伊琳娜又点了点手指,小狗啪得炸开,缓缓得重新汇聚成一对铃铛。
“知道三天后是人类的什么日子吗。”
“圣诞——对于魔女而言或许称之为新年更加合适,因为魔女们并不信仰上帝——别这样看我伊琳娜,我不是真的空巢老人,我总会知道我想知道的一切。”
“哦,我以为你已经心灰意冷决定不问世事了呢。”伊琳娜换了一只手支脸,“显然,这对人类而言是个相当重要的节日——尽管你的那个小鬼是个人狼混血,但活得比人还像人。总之,在平安夜那天,她决定开个派对。”
“……我会向克里斯蒂娜确认 这条消息的。”
伊琳娜愉快地打了个响指,“那么这局就是我赢了。”
瑟琳痛快地向她一颔首。
两个都太聪明的人聚在一起的时候往往会失去竞争的欲望,但偶尔的高下之分会让人的心情相当愉悦。伊琳娜抓起药剂瓶子,披上自己的大衣,漫无目的飘荡着的暗物质一分为二,重新变回魔女精致妥帖的黑手套。
“既然如此,我就再送你一条线索。”
“商人让利,我的荣幸。”
伊琳娜笑得意味深长:“派对是有邀请函的,你猜是谁没有收到请柬?”
请柬。
罗睺长叹了一口气。
她的非主流人类朋友坐在对面头也不抬,手柄按得啪啪作响:“叹什么气,现代科技这么发达,哪有请柬送不出的道理。”
罗睺有苦说不出。
其实她的真实身份是狼人和人类的混血,而她要送请柬的对象是个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魔女,在她们两个月前彻底断了联系以后她再也没能找到对方的任何踪迹,现在她很想化悲愤为食欲一口把面前的牛排吞了——太过于西幻纯爱小说的情节只能出现在绿江这样的网络文学城,更大的可能是她成为当地奇葩新闻的代表人物。
“莓丝!”罗睺忍无可忍地……切下了一块牛排狠狠送进嘴里,“你之前说有解决的方法,方法在哪呢!”
“哎哎哎别急。”莓丝手忙脚乱地磨掉了BOSS的最后一滴血,心满意足地咽下一大口小蛋糕,然后眯眼看向窗外。
“这不就来了嘛。”她突然一招手,罗睺顺着那个方向看去,一个金毛扎着小辫从门缝钻进来,短上衣收脚裤,嘴里吹着泡泡糖,下一秒就要去街头争霸,不愧是非主流的朋友。
对面一个紫毛麻花带挑染,一个金脑袋熠熠生辉,简餐厅里不多的视线全集中了过来,罗睺崩溃地捂住脸,万一遇到熟人,体制内的名声可全败坏了。
“来来,罗睺,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艾米潘,我的游戏搭子。”
“你好你好。”艾米潘熟络地伸出手,“我知道你,罗睺队长,之前见义勇为上了电视,帅飞了!我认识不少跑腿的人,一定可以帮上你。”
往事休要再提。罗睺深吸一口气调整了心态,跟着伸出手来。
混血的能力却在此刻突然表现了出来,她鼻尖一动,嗅到了一股和人类不同的生命气息。
对方的手也骤然停在半空,一下瞪圆了她的眼睛。
“你……”
“啊哈哈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事没处理我还是先……”
罗睺一把拉住了艾米潘的手,斩钉截铁地说:“你一定能帮上忙的莓丝你先回去吧下次新游戏的账单发我邮箱就行!”
不明所以的莓丝发出一声欢呼。
“早知道你是个狼人,我就不接这单委托了。”艾米潘发出一声哀嚎。
“是狼人混血。”罗睺纠正她,“我也没想到会碰见一个精灵,这样正好。”
“狼人的嗅觉可真恐怖啊……”
“……其实也还好。”罗睺没忍住,“呃,恕我冒昧,你的耳朵不用遮一遮吗?”
艾米潘摸了摸自己的尖耳朵,无所谓地抖抖肩,“没关系,人类只会以为你是基因变异或者在Cosplay,我非常欣赏现代人接受现实的能力。”
日暮西沉,她们一前一后走过两条街,拐进了一条小巷子。
“喏,就是这里了。”艾米潘指了指里面唯一装修还像样的独栋小平房。
罗睺一抬头,这房子竟然还古色古香地挂了个匾,上书"白记实业"四个大字,张牙舞爪,十分夺人眼球。
罗睺刚要说什么,指针拨过了某一个点,四位大字蹭一下亮起了红灯,这下显眼得有些过分了。
“……”
艾米潘也有些失语,只是临到阵前不能输了气势,于是大力拍了拍罗睺的背:“去吧少女,真正的勇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里面虽然是一群人类,但通晓三界大事,人脉四通八达,绝对能解决你的烦恼哦!”
“……我谢谢你。”
罗睺深吸了一口气,目送艾米潘溜之大吉以后,敲开了这栋集团大楼的大门。
“欢迎光临白记实业,上达杀人放火穿越异世界,下至外卖跑腿出门丢垃圾,白记实业竭诚为您服务!”扎着高马尾的女人穿着紧身皮衣长筒靴,埋首在每日八卦时报不可自拔,唯有翘在桌子上的脚尖点了点,权当向进门的客户打了个招呼。
罗睺:……
身侧的小门一开,端着水杯的鸭舌帽懒洋洋地走出来,约莫是刚睡醒,然后看见了上门客户罗睺,竟然转头就想走,被紧随其后的另一个女人紧急拦下并怒吼:“这个月水电费还没交呢倒是给我打起精神来啊!我都说了把门口的红灯关了别浪费钱了吧!”
“不不不。”桌前看报的女人一下坐起来,像是被触到了奇怪地逆鳞,“绝对不行,多引人注目啊,多有艺术感啊,诶,这位小姐你说是吧。”
被点名的罗睺:……
“人家没被你那灯牌吓跑就不错了。”唯一靠谱女性长叹一口气,扯住趁机想溜走的鸭舌帽的领子,转向罗睺,“你好,我叫蔻蔻,这里是白记实业,你有什么委托需要我们办吗?”
……现在走还来得及吗。
罗睺硬着头皮迎着桌前高马尾饶有兴致的目光坐下了,用局里某位来自东方的朋友的箴言“来都来了”劝慰自己,艰难开口道:“我听说你们这……能把信送到一些,嗯,比较奇特的地方。”
高马尾眼睛一亮。
未待罗睺反应过来,她一下握住罗睺的手:
“这么说来,你应该很有钱吧!”
“啊?其实也……”
“没问题没问题!我叫白逸,白记实业的负责人,你要什么时候送什么东西?一切包在我们身上!说清楚前因后果就行!”白逸热情得像马上要把罗睺全身上下扒个精光去建设伟大的白氏帝国,罗睺竟然一时没法挣脱生意人没钱时的手劲。现世报来的太快,她立马就体会到了艾米潘的心酸……
“好、好的。”罗睺在半晌后选择放弃,破罐破摔地开始以这个有点变扭的姿势开始讲述她的故事。
罗睺不知父不知母,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瑟琳。
混血会在不同的年龄段表现为更适合生存的形态,罗睺小时候就是一只小狼——但她怀疑瑟琳是把她当狗养,看魔女书架子上新添的《如何和狗狗好好相处》《训狗一百式》之类的就知道了。
不过无所谓。
小崽子没有常识没有概念,只知道跟着这个有美妙气味的人有香甜的奶和美味的肉吃,还有很大的房子温暖的窝。饲养员脾气很好,在她控制不住力气咬坏枕头的时候也不在意,只会摸摸她的头,再摸摸她的尖牙,笑着说罗睺长大了。
等小狼崽到了最活泼的年纪,瑟琳便每天带她出去逛逛。
那时候她也不知道瑟琳做的是多么了不起的事:她们有时早上在林间漫步,傍晚就到海边看落日;今天在山巅看漫无边际的飞雪,明天在沙漠的尽头数旅人留下的脚印。罗睺被倾盆大雨淋湿了毛,而瑟琳连发尾都水汽未沾。小狼崽会悄悄的不高兴,在她们回到她们的大木屋时,她会库噜噜地猛抖,把瑟琳也甩得一身水。瑟琳也不生气,只会在她们一起洗澡的时候捏一个泡泡,把罗睺装进去,然后隔着软绵绵的泡泡壁戳小狼崽软绵绵的肉垫,直到狼崽在半空中张牙舞爪地炸毛,她才会笑着把泡泡戳破,任凭罗睺扑进她怀里,漫整个浴室遍地是水。
在小狼崽的世界里只有瑟琳,只要有瑟琳就好。瑟琳是一个无穷无尽的奇迹,无所不能的神祇,小狼崽生命的底色。
她就这样慢慢长大。即使是混血,她的幼年期也长达百年之久,百年之后她的元身已经是条和瑟琳齐高的大狼了,仍然保持了小时候的习性,喜欢低头在瑟琳身上蹭,一定要瑟琳定期摸摸她的脑袋。只可惜浴缸太小,没法和瑟琳一起洗澡,只能委屈巴巴地自己舔毛,然后再乐颠颠地跟着瑟琳出去晒太阳。
瑟琳的魔女朋友笑道:好好的一匹狼怎么真养成了狗。
做我的小狗不好吗。瑟琳淡淡回她,指尖拂过狼吻上突出的尖牙。
友人只是摇摇头。
和平年代,各个种族都逐渐放开,也越发重视子嗣。狼人族后知后觉地听说有魔女养了头巨狼,赶急赶慢地过来要人,被瑟琳一个结界挡在门外,连个面都没见上。
代表的狼人族长老形容狼狈,又忌惮魔女的实力不敢撕破脸皮,只能好声好气地讲道理:“您看,瑟琳大人,她现在连狼人最基本的狩猎和变身魔法都不会,即便是混血,也该接受狼人族正统的教育啊,您说是不。”
瑟琳笑了一声。传闻中这位魔女几乎从来没有翻脸的时候,但这声轻笑让长老平白起了身鸡皮疙瘩,打好腹稿的词一下子忘了个精光。
魔女正陷在她用变异树菇的伞盖做的懒人沙发里,脚埋在罗睺毛绒绒的肚皮里取暖,笑完以后她写了个咒传音,也不避着当事人:“在她成年后她自己会选择以什么形态存在的。贵族用来原始生存的技能多半是用不上,当然,如果贵族能出一个靠魔法打败、唔,就打破这个结界的家伙吧,我可以考虑把罗睺送回去让你们教育。”
狼人长老被羞辱得脸都青了,但他还真奈何不了瑟琳,只得变回原型恨恨踩坏了门口种的灯笼果,跑了。
罗睺完全没有同族被嘲讽了的同情愤慨,只是悄悄掀起眼皮打量把她养大的魔女。
从那双修长光滑的腿、被绸布裹起的曲线、色泽浅淡的嘴唇小巧的鼻尖,直到和那双深灰色洇着石榴红的、似笑非笑的眼睛对上视线,她才猛地往下一趴,全当自己还在酣睡。
只是心头的热意止也止不住,尽是欢喜和憧憬。
她不想永远这样。
她想成为和瑟琳一样的存在,可以像瑟琳的朋友一样站在瑟琳的身侧,可以用手指勾起她的手指,用额头贴着她的额头。
她想成为一个“人”。
在成年的那个月夜,她终于如愿以偿,成为了一个人。
“这样不是很好吗?”橡木匣微笑着看着对面的瑟琳,“于你而言,陪你的是条狗还是个人都没有差别吧?”
“是狼。”瑟琳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这位引渡死亡的魔女住的地方连个活物都没有,阴寒逼人,她已经开始怀念罗睺温暖的肚皮了。
“在意的人可不是我。”瑟琳缓缓道。
“哦?”橡木匣表情未变,表示洗耳恭听。
常年听亡魂倾诉的魔女表现出了十足的耐心和优良的姿态,这也是瑟琳在克里斯蒂娜那里确认了确有此事而自己又确实没有收到邀请函以后径直来到这座高塔的原因。
“月圆夜,她成年了,这是好事。但我把她养得太好,所以……她有点失控。”
被人形的狼崽扑倒在床上的时候,瑟琳花了三秒来思考自己是否应该反抗。
于理,罗睺是受到月圆时魔力溢出的冲击而失控的,这是否是她本人真实的意愿还不可考;再者,瑟琳作为她的监护人,扮演一个类似父母的角色,此刻她们的姿势若是放到人类社会是要被放上法治新闻批判不伦的。
于情……
瑟琳看着罗睺满是红晕的脸,发出了一声轻叹。
魔法生物的生长或多或少会受到身边强大的魔法体的影响。罗睺被瑟琳随身养了那么久,大概潜移默化受到了影响,这张脸长得没一处不合魔女的心意。
罗睺急不可耐地俯下身来,交颈间传来熨帖的体温,瑟琳彻底放松下来。
漫长岁月中带上理性面具的太久,倒是没什么人记得瑟琳最初被魔女们调侃叛逆的时候了。
“乖乖的小狗是需要奖励的,对吗。”
她抬手拥抱身上这具有力又柔软的身躯,声音被烧得低哑。
她们会有一个美妙的夜晚。
罗睺哀嚎一声趴在了桌上。
周围三个人正听得津津有味,当即不干了,拍着她的胳膊让她快说。
“我是来提委托的啊!为什么要说这些前尘旧事!”素来冷面的警官涨红了脸。
“那些大人物们多厉害啊,我们小小人类送信必须得保持万分警惕才是。”白逸振振有词,“必要的情报怎么能少呢——快说快说,你们这样那样了然后呢?”
“……然后,呃。”罗睺似乎有点难以启齿。
白逸似乎想到了什么,满脸震惊地问:“你不会跑了吧?”
“跑了?”橡木匣坐直了一点,双手交叠放在桌上,不动声色地感兴趣了点。
“是决定搬出去。”瑟琳再一次纠正她,“当然,我可以理解,小狗长大了,需要一些自己的空间。我们还做了一些超出原本关系界限的事情,给予彼此一些思考的空间还是有必要的。”
“我认为这不是你的真心所言。”
“不要用你的能力揣测我,橡木匣。”瑟琳微微一顿,“不过确实不止这个理由。”
当时罗睺跪坐着抬起头,脸上写满了惊惶的迷茫,汗湿的鬓发贴在脸边,给她平添一分稚气,可怜巴巴的,睁着那双漂亮的银色眼睛。
瑟琳坐在床边,腿没能完全合拢,垂眼看着她,目光掠过那具赤裸匀称,线条分明的身躯。
……魔女发现自己确实没法拒绝这样的罗睺发出的请求。
倒不如说她从捡到罗睺起,就没有不满足她的时候。
瑟琳舔了舔自己被咬破的嘴唇。
“事实证明确实是我太纵容她了。”
罗睺在人类社会里拥有了自己的一套住所,并且找到了一份相当不错的工作——特管局的警务员,相当于人类的编制铁饭碗,上司瓦尔纳也对她照顾颇多,使得她能在社会里迅速立足。
原来离开瑟琳生活也没有那么难。
她拎着楼下超市买的菜抬头眺望,看见自己小小的、晾了衣服的阳台,突然有些惆怅。
她还是定期回去看瑟琳,只是这个期限从三天变成五天,五天变成七天、十天、半个月……有时身体习惯做出动作,大脑却将反应遏止,于是她低头看着掌心悬浮的联络码出神,由这串符文想到她的主人,想到光滑细腻的肌肤、圆润优美的曲线,柔软的皮肉和精致的脸庞;想到那双眼睛,动情的时候会泛起玫红,像是神明染上鲜血,动了凡情;会想到瑟琳叫她的名字,叹息着,微笑着,平静的或是不悦的,在她们朝夕相处的上百年里谱成曲,夜夜陪着罗睺入睡。
“罗睺。”
罗睺深吸一口气。
不要这样。她近乎苦涩,身侧的手指微动,然后被用力攥紧。这样触手可及却好像遥不可及的距离,实在是太难忍受。
她回去的时候越来越少。
像个真正的人类,在凡人的生活里进出。但把她养成这样的人并不在。她有很多朋友、有和蔼的上司和可靠的战友,可更多的夜晚她独自坐在床头,看着云里若隐若现的月亮,想一个不该想的人。
后来,在她再一次挨不住想念打开联络码时,她发现联络码失效了。
罗睺愣了很久。
直到魔力不济符文消散,她才如从一场大梦中惊醒,好像无事发生一般收起僵硬的手指,两步往房间里走,一头撞在房门上。
哦对,还没到休息的时候呢。
她小声嘀咕着,努力像往常过日子一样,看了眼墙上挂着的钟,秒针依然兀自诉说着时间,她却听不见嘀嗒的声响,只是习惯作祟着让她披上外套下楼,拐进她总是采购的小超市里,却没有买菜,而是买了一箱酒。
除了瑟琳带她周游的时候让她尝过几口,她还没有自己正经喝过酒。
瑟琳,又是瑟琳。
罗睺扛着酒上楼,幸好脚步还算稳当,不然要叫人怀疑她已经醉了。客厅只开了一盏小灯,她举起喝了一半的酒瓶看着透明澄澈的酒液,晃悠悠的又让她想起那间木屋里硕大的浴缸,水波悠悠荡着,藏着一个人。罗睺一下把剩下的酒一饮而尽,于是泡影碎了,人也醉了,她的意识陷入一片纯白——一个终于没有瑟琳的地方。这是她希望的,她好过了,要得意地站起来显摆了,人却却怦一下变回了缩小版的狼,好歹记得不能把房间弄坏。
明明没有瑟琳了,为什么还这么生气呢。她蜷起来咬着自己的尾巴,不解。吃也吃了,喝也喝了,工作一天也该累了,大概是睡得地方不对。于是小狼颤巍巍站起来,颠颠不是往房间去,而是从柜子里叼出一个褪了色的垫子。
“用咕噜鸟褪下的绒毛填充,加上北方巨熊的皮毛,可以先给你睡一段时间。”
她还记得自己稚嫩弱小的身体刚好能枕在上面,嗅到经手的那人指尖残留的香气。
“罗睺。”
她记得那双手拂过自己的头顶,拂过狼吻和尖牙,最后有柔软的唇,在她的鼻尖上落下柔软的吻。
……
瑟琳。
狼已经长得太大了,委委屈屈地把自己缩起来,却无论如何也不能完全枕在旧垫子上了。她只好把自己贴在冷冰冰的地板上,迷离的眼睛盯着空气中的浮尘,被骤然涌上来的酒气一呛,眼泪落下来,把皮毛打成一撮一撮的绺。
原来她还是在想念,只是想念无法有回音。
“……所以你为什么要换联络码?”
“很难理解吗?”瑟琳微笑着说,“我在尝试生气。”
她翻遍了人类的各类书籍才最终敲定的选择。
“……其实你才是叛逆小鬼吧。”
“至少,我没法给她找任何一个三个月都不来见我的理由。”瑟琳把茶杯放下,抬起头看着橡木匣身后的碑尖,“有时候这份对时间的自信真让我难以置信。”
橡木匣的表情突然变得有些古怪。
她好像终于抓到了对面人的一丝破绽,支着下巴,身体前倾:“承认吧瑟琳,长生的魔女们总是这样傲慢,即使是你也无法摆脱。”
“哦?”
“你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可关于死亡,你仍然是懵懂无知的。”
“我并不在意寿命的长短。”
“但她会怕的。”橡木匣竖起一根手指,“——这就是你的傲慢。”
瑟琳:……
“不是么,你们中间横亘了太多东西,这只是其中一点罢了。当然,你总是懂她的,她的顾虑和胆怯让你’生气’,所以你决定做出小小的惩戒。”
最后橡木匣把手一指,几乎要点到瑟琳的鼻尖。
“你在等她?”
“这是她应该做的。”瑟琳不闪不避,只是淡淡道,“而且她现在确实愿意承认错误了。”
“可你从来没有告诉过她。瑟琳,大多数的物种都并不聪明。”橡木匣的手落下了,带起瑟琳鬓边的一缕头发,“当死亡宣告来临的时刻,你觉得她会以什么样的方式来铭记你,你又以什么身份来怀念她呢?”
瑟琳扣住她的手腕。
橡木匣的异瞳里像是蒙着雾,微微弯起。
她们静默地对视片刻,瑟琳没再回话,起身告别。
橡木匣在她身后懒洋洋地说:“看在你的面子上,可以优先引渡她的灵魂哦。”
“不劳费心。”
瑟琳只是一笑抬手,被召唤的黑石英解构旋转,迸发出耀眼的光芒,让橡木匣垂落的长发飘起又落下。
“您请自便。”
“竟然这样。”白逸唏嘘。
蔻蔻皱着眉沉思,颇有些不赞同,“我认为你还是应该把握住机会……”
罗睺:……
她记得她是来找人跑腿的而不是做情感咨询的。
“所以呢!”老板娘兴致勃勃地抢走了在座唯一一位男士的茶杯一饮而尽,顶着对方怨念的眼神八卦道,“又是什么让你回心转意、非得亲手把请柬交给对方才行?我跟你讲啊,太主动的示好有时候会起反作用的……”
“瑟琳……会想要我这么做的。”
“啊?”
“没什么。”罗睺吸了口气,转移了这个话题,“刚开始几天我觉得,大概就这样了吧,也挺好的,她没必要接受这段超出的关系。”
“后来……”
罗睺刚下班,心不在焉地走在街上,突然听到了奇怪的动静。
树荫下的角落,一对男女正在拉拉扯扯,另一个女孩似乎正在皱眉劝阻,却被男人一把推倒在地。
警官的眉心掠过一道阴影,正要上前,却眼尖地在男人手中看到了雪亮的白光。
她当机立断上去一个飞踢,将刀踹远,同时将人反剪在地。
惊恐的女孩们看见刀尖,一下尖叫出声,不远处的路人顿时围了过来。
眼看歹徒被热心群众制服,罗睺舒了口气,转头去看看受害者的情况。这一看不得了,在纷扰人群的隐秘角落,女孩们紧紧拥抱着,正在接吻。
罗睺一下子愣住了。
还是那个稍矮的女孩察觉到了视线把人一推,白皙的脸涨的通红,却大方地冲罗睺笑了笑,“不好意思啊警官……”
“没关系。”罗睺赶紧说,一时分不清自己是害羞、慌张,还是心底隐约的失落艳羡,耳根微微发烫,“祝、祝你们幸福。”
女孩笑起来,像是看出了什么,牵住自己对象的手,绚烂如日光:
“你也要幸福啊,警官。”
……
这句话像个甜蜜的诅咒,烫得罗睺深夜在床上辗转反侧。
现在的日子当然没什么不好的,倒不如说好过了头,好到这样一辈子过下去她也不能再挑出什么毛病了。
所以呢,所以她就可以把过去的一切抛之不顾,把一生切割成两半,在朦胧的回忆里安度余下的时光吗?
她曾这样想过的。但时间如海潮卷过记忆的海岸,却从未能将上面印刻的画面抹去。
那是瑟琳。是瑟琳在她每一次很突然地回到那间木屋时,永远安坐在门后的小沙发上,然后微笑着喊她的名字。
被自然偏爱的魔女生命近乎永恒,时间的流逝在这间木屋里好似停滞了,无论罗睺何时推开房门,那里永远是她回忆里的样子,架子上令人啼笑皆非的书目,角落里被玩开线的毛球,唯有柱子上爬的魔藤越长越长,会被瑟琳随手捻断,扔进咕噜噜的坩埚里。
她就在那里,抬起浮上玫红的眼睛,始终如一。
那么现在呢?
瑟琳换了联络码,也没有派任何人来找她。她曾向同族的克里斯蒂娜打探,只得到含糊不清的回复,似乎其他人并不知道魔女瑟琳和她从小养大的狼人分道扬镳了。
她未曾挽留,但也从未拒绝。
那么……
罗睺捂住自己作祟的心房,挡不住加快的心跳。
瑟琳现在也会在等她吗?
罗睺从前并不敢想。她对瑟琳,从孺慕崇敬到爱欲交织,一夜荒唐后进退两难,愧疚得无以复加,瑟琳越是平淡温和,她越是惶恐不安,每一次回到那间木屋,那高悬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就好像更落下几分。那可是瑟琳,永恒而睿智的魔女,笑容是她对待世间万物的面具,全都如一,谁能得到她的一丝偏爱、一点青睐呢?
但今天的人类似乎一下子给了她莫大的勇气。
她后知后觉地开始审视她和瑟琳的相处,怀着一点小小的窃喜,心想瑟琳待她是不是还是有那么一些不同。那个失效的联络码,是真的要将她完全抛弃,还是一种隐而不宣的不满呢?
罗睺猛地坐起来,被自己发散的想法吓了一跳。
但思考是一旦开始就停也停不下来的,更何况是大脑最乐见的发展方向呢。
她开始坐立不安,干脆下床开始在客厅转圈,转着转着就开始出拳——训练是她最常用的打发时间和排解情绪的方式。可惜她的下意识忘记了现在正当半夜,敏锐的听觉捕捉到楼下邻居的破口大骂后她这才讪讪停下。可心啊它跳得太快太快,罗睺静不下来了,只好变回半大的狼收着指甲,靠肉垫走路没声的优势开始跑圈。
一圈两圈三四圈。
五圈六圈七八圈。
……
她突然刹车,一边小声喘着气,一边低头去看落在了柜子脚边的日历。
原来已经要十二月末了。
她已经一个秋天没见到瑟琳了。
她不想再等一个冬天,或者更远的以后。
毕竟,狼人族的祖训是勇敢。
“所谓的圣诞派对,其实只是个拙劣的借口。”罗睺有些自嘲道,“我现在联络不上瑟琳,但也不想……那么随便地把请柬送出去。”
白逸拍了拍她的肩膀,表示理解。
“你放心。”她信誓旦旦,“我觉得那个魔女对你肯定有意思。”
罗睺深吸了一口气。
“我说真的啊!”白逸一拍桌,“别说什么联系不上她,我觉得她肯定是个隐藏的占有欲爆棚的家伙,说不定就在哪里看着你团团转来满足她的恶趣味呢!”
“希望吧。”罗睺呢喃着,“我只是想见她一面。”
然后无论如何结局,告诉瑟琳,她很想她。
罗睺很想瑟琳。
她放在桌上的手下意识要收紧,却突然觉得底下一空。
她定睛一看,本来压在手下的请柬竟然凭空飞了起来,在半空中彬彬有礼地旋转了几圈,再优雅展开显示了上面写的邀请对象,最后在所有人的目瞪口呆中,缓缓化作碎裂的晶华消失不见。
中途几乎没怎么说话的澈在此刻,终于发出了一声低但字正腔圆的“卧槽!”。
罗睺眨了眨眼睛。
她突然笑起来,半边眼睛里滚出一滴眼泪。
“我很少反思自己。”
罗睺走上天台的时候,恰好听见瑟琳的这句话。
当作借口的圣诞派对最后还是请了不少人,好在最后大家在此刻都极有默契,没有任何人有理会主人家的意思,全在自己玩自己的。罗睺一面无奈,一面实际上紧张得要死,堂堂混血警队标兵,走楼梯的时候腿都有些发软。
但这一切在看到瑟琳的时候,都奇异地散去了。
她没有回话,只是沉默着听瑟琳往下说。
“但我已经为你破例很多次了,也不差这一次。”
罗睺那不争气的心又开始自顾自地怦怦加速。
她听见瑟琳从栏杆上跳下来,落地鞋跟发出声脆响。罗睺本能要担忧一下,但瑟琳脚步很稳,一步一步,直到罗睺低头就可以呼吸交错的距离,悠悠地叹了一口气。
“罗睺。”
她终于听见了那熟悉的声音再一次喊她的名字,像是魂牵梦萦的美梦终于成了真。
罗睺终于忍不住往前一步,一把抱住魔女相对她而言娇小的身体。
“……我以为你不想见我。”她闷闷地说。就像她还小的时候那样,想要把头埋进瑟琳的肩窝里。
瑟琳鼻尖动了动,含笑道:“喷香水了?”
“她们说见你应该正式一点。本来还让我换了裙子……但我觉得不太合适。”
“是不太合适。”瑟琳抬手抱住罗睺的脊背,感受着手下紧绷着的有力的弧度,发出声满意的喟叹,“——你的衣服一直都是我挑的,裙子也该是。”
“……嗯。”罗睺觉得自己耳尖又开始发烫。
“还跑吗?”
“我没有。”
出乎意料的是,瑟琳回答她说:
“我知道。”
“你很勇敢,罗睺,勇敢的人总该得到奖励的。”
就像那个月圆之夜,她拂过罗睺黑色的长发,轻轻地给失控的小狼一个亲吻。
她只是从未言说。
魔女的时间太过漫长,于是连爱都束之高阁。因为一切都太理所当然,所以她竟然也会忘了言语可以表达,心意可以明说。
不过没关系,魔女总是乐意承认自己的错误。
更何况是对着自己从小养大的小姑娘呢。
面前的狼人似乎已经傻了,她仍抓这魔女的肩,眼眶有一点点的红,像是洇红的干花,非常非常的美丽。
“我……”罗睺没有想到自己会那么轻易地得到答案,猝不及防地把自己预设的方案ABC忘了个干净。她好像又变回了那个跟在瑟琳身边懵懂的小狼,一下得到了世界上最珍贵的宝藏,生怕自己捧不住或含不住,可怜而又可爱。
好在,这次不是她一个人的前进。
一束硕大的烟花在她们身后深蓝的夜空炸响。
“我听说,人类之间确立关系需要一些浪漫的仪式。”瑟琳抬手贴上罗睺的脸侧,眼底像汪了一池温柔地水,“如果你也喜欢这些转瞬即逝的东西的话。”
罗睺反手握住她。
“我也会是转瞬即逝的吗。”她沉静而平稳的声音下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但她的手心是滚烫的,连着魔女的手也被熨帖着热起来。
“那也没有办法啊,罗睺。”瑟琳靠过去,于是罗睺会意低头,她们额头相贴。
绚烂的烟火在身后网织成五彩斑斓的海洋,明灭闪烁的火星和着楼下此起彼伏的欢声笑语,人们在惊叹,在欢呼,在相互祝福,在期待明天。
这样就很好了。
罗睺听见瑟琳说:
“没关系,就算是转瞬即逝的瞬间——”
“我有无限时间的爱。”
魔女点起脚尖,给了她的小狗、她的骑士、她的爱人一个吻。
圣诞的钟声在光辉璀璨中敲响。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