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 [一辉]

虽然对于五十岚家勤劳能干的长男来说，劳动打工必然不成问题，但此刻一辉仍然有露宿街头的可能。他急需一位家人的接济——尽管现在他还要低着点头来和他弟弟说话。

毕竟眼前的五十岚大二，还正穿着小学的校服。

01 [一辉]

几小时前，一辉还在为了蜃楼的事情和狩崎博士讨教。这一问就勾起了某位狂热科学家对自家产品的极力赞美，可一辉本人听得心不在焉。

“这是新出炉的腕龙印章！里面凝聚的是超越时空，汇聚灭世魔王的骑…”

“可是啊，人家的样子还是很土哇狩宝！”

“WHAT！？”室内的温度似乎伴随他的语调一起骤降了下来。

注意力没在对话上的一辉自然没来得及阻止vice的快嘴，只好一边懊恼，一边哈腰陪着笑。

“狩崎先生…请不要在意他说的！很帅气！…但是这个真的可以打败evil吗？” 

“就是就是！上次狩宝给的螳螂印章就…”vice后半句话硬生生被一辉摁了回去。

已经晚了，实验室内一片死寂。

一辉僵在原地。说实话他并没有什么心思去追究上次战斗的得失，也没有时间去和科学家探讨骑士的战斗力。所有的思路全然被温泉旅馆的意外搅得一团糟，只能堪堪提出一些求助于人的计划。

可是就算拿到更强力的印章又能怎么样呢？如果对手是大二的恶魔，自己就不知道怎么做才是最好的。

“我说过了，螳螂印章已经足够打败evil，而它的使用者，完全没有战斗的觉悟啊！”狩崎博士看一辉躲闪的眼神，继续指着他教训。

“现在的大二已经完全被恶魔控制了，五十岚一辉，眼前除了彻底消灭他之外…”

“绝对不行！”

“拜托你听我说完！我是说除了消灭之外，还有别的办法——这可是拥有时间王者的印章，你就用它的力量回到过去，消除五十岚大二的恶魔...”狩崎博士的笑总是不怀好意的，对未知狂热的眼神在浅橘色的镜片闪烁着。“从根源解决问题吧！”

“当然，请珍惜时间哦？”没有任何质疑和拒绝的时机，狩崎自顾自地在五十岚一辉身上按下印章，开始了他的实验。

02 [大二]

小学时期的孩子普遍对美好的童话故事没有抵抗力，这其中也包含五十岚大二。

五十岚一家刚看完一部怀念经典的电影《匹诺曹》，正兴致勃勃地讨论着其中的情节。自己的哥哥正对奇妙冒险故事如痴如醉，甚至连不怎么看懂情节的小妹都在跟着嬉笑。

而大二注意力一直集中在跟随匹诺曹的小蟋蟀，比起神秘高贵的神仙，一个活泼快乐，永远陪伴匹诺曹左右的小家伙更讨人喜欢。关键时刻那么可靠，带小木偶做出正确的决定，成为他良心的引路人。

要是有这样的小精灵引导的话，我也会得到大家的认可吧。大二这样想着。

只是没想到，两小时后他就迎来了他的蟋蟀。

准确来说，是捡到了。

大二原本只是单独出来买点食材，走出超市后却被一个戴着口罩，鬼鬼祟祟的人一路跟踪。起初，小学生大二紧张到头皮发麻，所有绑架小孩的新闻都突然浮现出来，思绪全都绷在如何快点逃跑上。

可这个家伙在之后的路途中，掩饰功夫半点没有。甚至和自己对上眼后，居然还笑起来打招呼——尽管隔着口罩，从眉眼的弧度看来，大二分析认为他就是在笑。

不知怎的，五十岚大二的不安就被这样的笑眼卸下。思虑片刻后决定趁着行人还很多，直接走到他的面前对质。

“你好……你，你为什么一路跟着我呢？”大二鼓起勇气拦住了跟踪者。小小的脸庞还因为一些害怕而打哆嗦。

“你好...”很显然，犯罪嫌疑人回答的也很扭捏，局促地挠着头。

“啊…原因……啊原因。”大二的心也随之被提起来了，原因是什么呢？

“可能是因为，我是被派来引导你的，蟋蟀？”语毕，嫌疑人还摆了一个可爱手势。

03 [一辉]

说完这句妄想症晚期的句子，一辉自己都恨不得给自己一拳。他说这话也并非没有依据。记得十年前的今天，是全家人一起看电影的日子，大二说最喜欢的是影片里的小蟋蟀。为此，兄弟两个回家后没少跑去草地上抓蟋蟀，甚至踩花了草坪惹妈妈生气。所以一着急，就脱口说出了这个看上去最最童话且无厘头的理由。

大二虽然还是小学生，但这理由……

“蟋蟀就是蟋蟀。不会变成人的！”果然，小大人给出了最理智的回答。

一辉挫败地垂下了头，就算回到家里，告诉父母自己是穿越而来的，恐怕也只是徒费口舌。跳过这些不切实际的情节，一辉捂着咕噜叫的肚子，开始认真考虑缺少身份证件就工作算不算非法雇佣的问题。

“但是你不是坏人，我感觉...”一辉听到这一句激动得点头附和起来。“而且，可能还需要点帮助......”大二秉承着电影教导的善良与助人为乐，小心翼翼地递上刚买的食物。这对于一辉来说都能排上感动家人事件的前三名了。

吃过大二买到的熟食后，五十岚一辉又被带到了大二的秘密基地——他也是现在才知道弟弟居然偷偷构建了这般天地。它位于废弃的独栋工程楼，据大二介绍，是他试探蹲点了两个月才确定到最好的基地，仅仅是每天打扫护理，都要花掉他一个小时。一辉紧随其后，听着他对基地的物件一一介绍，如数家珍，谈起某些有故事的物品，小小的脸蛋似乎都燃起了光芒。

这份的热情，他很少以长兄的身份看到。

一辉专注听着，给予每一个器物评价，顺便还帮忙修理了几个东西。记忆中的大二，一直都是稳重懂事的模样，虽然有时候会和他一起调皮捣蛋，却也很有分寸。在长辈面前极少主动开口说话，就算说起来，也是乖巧又沉稳的发言，这归功于他细致入微的情感。但也让一辉渐渐忘记了，他也只是个小孩子。

会为了找到童话里的蟋蟀翻遍一个又一个草地；
像每个孩子一样找自己的秘密基地；
和所有稚子一样，想要成为独一无二的自己。

不愿承认，一辉有一点点，能认可蜃楼的话了——五十岚大二，根本不必活在任何人的阴影之下，他本就应该以自己喜欢的方式自由地生活。

“其他的都修好了。只是这个钟表，可能要换个电池。”一辉没有停下手里的活，捡起角落里的一个被擦拭干净的钟表，想要拆开它的后盖。

“不用了！这个就，不用修理...”大二突然着急地跳起，从他手中夺了下来，还不放心地盯着盘面看了看。因为缺少电池，时针和分针已经不走了。只有纤长的秒针还在依靠剩余的一点点电量，倔强地一次次向上挪动着，每每前进后又会受重力而退回原位。

大二摸索着表盘，不知在对谁说话：“这样就很好了吧...”

一个拼尽全力，但只会在原地踏步的时钟。五十岚一辉明白了大二为什么保存着它。

04 [大二]

秘密使人快乐。

五十岚大二自从捡到那个不肯摘口罩的男子后，就隐隐感觉一切都仿佛神明施展魔法，世界大变样。他终于拥有了两个兄长一定没有的好东西——他的秘密基地和他神秘的蟋蟀先生——他自己给取的名字。

匹诺曹，有自己的小蟋蟀，可以和他聊天，陪他上学，帮助他做出决定。
大二也拥有自己的蟋蟀先生，一个只为他一个人降临的蟋蟀先生。他们约好了每天傍晚时候会在秘密基地碰头。聊天的时间只有短短一个小时，但面对他，大二感染了魔法，平日里克制在嘴边的吐槽，滔滔不绝地说了出来，一天里好的事情和不好的事情琐琐碎碎怎么都说不完。因为也只是外人，就能坦言自己面对哥哥的自卑，甚至偶尔装生气，就能轻而易举地获得蟋蟀先生更多的关注与宽慰。

他的声音清亮爽朗，每次都不厌其烦地听他讲完所有的琐碎，然后说道：“大二这样活着就很好！”就算带着口罩，蟋蟀先生漂亮的琥珀色眼眸在废楼中闪烁，整块土地都随之明媚。这时的夕阳下沉的总是特别快，要是大二愿意，可以流露出一些害怕的神色，求他护送他到城区，迈小步走就能再多相处十五分钟。蟋蟀先生个子很高，臂膀宽大结实，大二暗自又放慢了步调。

撒娇是小孩子拥有的权利，这份从来没有品尝的的滋味，五十岚大二在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里得到了补偿，以至于每天的相处一小时都成为他一睁眼便开始的期盼。

今天到基地时，蟋蟀先生不在，或许是因为下着大暴雨而迟到。五十岚大二劝说自己，坐在基地的角落里等，固执地数着秒。

不会前进的秒针也没有什么计时意义，五十岚大二不太记得自己数了三千下还是四千下。只是集中精力地看着，避免自己胡思乱想一些别的事情。

会不会遇到事故了...会不会迷路了...不行不行，他说过要好好呆在原地。

乖乖遵循着教导的孩子，全然没有注意到，因为受潮已经开始松动的天花板，伴随着秒针的来回摆动，逐渐从吱呀作响，直至轰然掉落。

05 [一辉]

五十岚一辉因为暴雨的关系，被老板劝阻，停留在打工的地方。但是快半个小时了，雨势丝毫没有衰减的意思。他不由得有些着急。大二一定还在等他。索性直接脱掉外套罩在头顶，一头扎进了瓢泼大雨中。

阴沉的雨天，郊区的路变得泥泞难行。隔着雨帘，隐蔽的秘密基地变得非常的遥远。熟悉的不安感涌上一辉的心头，羊肠小道走起来让人头晕目眩——不只是路，整个世界都在旋转。这是印章能力耗尽的预警，可是大二还没有找到。一辉不由得加紧了步伐。

赶到时基地的环境令人触目惊心，挡雨的木板和草席早就脱落，无序地散了一地。平日里珍爱的物件也在风雨中饱受摧残。本就破旧的墙面没有半点防护作用，其中一个支撑梁不堪重负，摇摇欲坠，落下的石屑落在了透明雨伞上——大二最喜欢的一把，坍塌随时都有可能发生。

“大二！”一辉想都没想冲了进去，依照记忆找到了大二当时藏身的地方。木板后却没有回应，一丝异样的感觉钻入五十岚一辉的脑子里。“大二！大二你还在里面对不对。”使劲拍着木板，尽管他已经快要看不清眼前的东西，尝试几次都无法挪动它。

里面隐隐传来的是大二的抽泣声，却没有什么回应。就算是平日里最懂事的孩子，遇到这样可怕的事情，也会吓到手足无措，四肢瘫软，全然顾不上听外面的声音亦或者求救。

过了良久，一辉才能依稀听到断断续续的低语。

“呜...呜呜呜...木板太重了，我...我会死在这里......果然，我...一直什么都做不好...秘密基地，不应该做...死在这里...呜...”吓破了胆子的孩子，瞬间将全部恶劣的情绪爆发了出来，在狭小的空间内，像是撕破了口子一般疯狂倾泻。

“我的表，已经停止了，蟋蟀先生。我的生活也，也要就此停止吧.......”

“果然...不管怎么努力，都...都只是自作聪明...妈妈爸爸知道了，一定，一定也会说我...呜呜”缝隙中的声音同秒针最后的颤动声，飘散在寒气里面，逐渐湮灭下去。

小孩子的抱怨，总是让人听着哭笑不得，却又最为真挚。即便被困在这里，大二只认为是自己偏离了父母与兄长的轨迹，所以才会遭此不幸。

无法相信自己，就永远缺少了前进的动力。长男忽然明白了他这时候最应该做的事情。

“大二，大二你听好了！”一辉将额头顶在木板上，把声音抬至平生最高。认真无比地盯着眼前的障碍物，穿透它，仿佛就看到了那个蜷缩在角落里发抖的孩子。

“如果钟表停止了，那就是电池没有电了！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一定明白的对吧！”

“如果你觉得眼前的生活，已经没有继续的意义的话，那就去寻找新的奋斗的意义吧！”一辉总觉得眼睛失去的聚焦点，但是还是咧开嘴，露出五十岚一辉最招牌的笑容。

“出来之后，再一起去找一个更好更安全的秘密基地吧！这一点如果是大二的话，一定会找到更好的！”

“出来之后，一起去找爸爸妈妈抱怨吧！就直接比个猪鼻子，再告诉他们‘我不要再和哥哥比较了！’虽然听起来真的很胡闹，但是小孩子就是有这样的权利不是吗？”大二似乎被幼稚的话逗开心了，哭声听了下来，打着嗝却还迎合着回答好。

“出来之后，出来之后...大二就是从危险中脱身的匹诺曹了，有没有别人认可都没有关系，你已经找到了你的勇敢...”一辉被自己的话弄的有几分不好意思，哈哈笑了几声，他很久不曾用哄小孩的口吻鼓励弟弟，欢乐的气氛逐渐蔓延开来。“想成为什么，就成为什么吧，木偶也好，小男孩也好......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现在也好，以后也好。从废墟里获救的你，一定也可以从那名为关爱的阴影里逃出来吧。

“如果听到了的话，就弄出点响声吧...我好像有点听不到了...”五十岚一辉失去了站起身的气力，却咬牙坚持到远处嘈杂的脚步声与呼喊声不断靠近。

响起的拍击木板的声音，一下比一下响亮。

“当你的诚实与勇敢展现出来时，你就会成为真正的小男孩。”一辉压干净肺部所有的空气，喊出了这句电影中的台词。

06 [一辉]

再醒来时看到的是坐在床边有些焦急的弟弟。自己稍有所反应，他就激动地呼喊着家人。

“哥，你从博士那里回来就一直在昏睡，都睡了快一天了！这是要当睡美人吗！？”一些带着担忧的嗔怒，还有几分玩笑的语气。

一辉像是睡了一个过长的午觉，脑袋昏昏沉沉。但听到声音之后，赶忙爬起来看着弟弟。他还有点难以相信这是事实——自从温泉旅馆打了一架之后，大二就再也没有回来过。而现在他就站在窗下，衣服不是格子衫也不是恶魔的黑衣，而是温暖的米色毛衣，搭配着浅色的牛仔裤。借着橘黄的暖光看过去，大二的刘海似乎短了很多，看上去更加清爽。印象中一直轻微拧着的眉头也舒展放松。被注视的人不明所以地眨眨眼睛，歪歪头，微微瘪着的嘴唇像是孩子撒娇一般。

真的改变过去了。五十岚一辉惊觉到了这并非梦境。时间的印章改变过往，影响现在。

他的弟弟，好好的站在身边。家人们听到了声音，也纷纷跑进屋子来。窗外还能听到澡堂来往客人的谈笑，周遭的空气都被温暖融化。

只是大二的性格似乎发生了改变，一辉知道这并非坏事，但却说不上是更好。仅仅是与他所知的大二不同，只是不同。

“我没事的，大二！”

大二回以一个开朗的笑容。傍晚染红的夕阳照在他可爱弧度的眉眼上，像是一股清甜的橙香隐隐飘来。

“诶呀，哥哥再不赶紧起来吃的话，今天的寿喜锅就由妈妈、小樱和我吃个干净吧！”

“诶！爸爸好受伤！今天的肉是我费了好大劲切的……”

吵闹而温馨的氛围让一辉彻底放松下来，从床上跳下来搭上弟弟的肩膀，一同笑着走向餐厅。

温泉旅馆的战斗，就像是一场噩梦一样，一觉醒来就烟消云散。

没有恶魔，没有分离。没有眼泪。这样，就足够了。我要守护的，就是这样的时光吧。

07 [大二]

晚上一家人胡闹着，收拾结束后已经十一点多了。一辉哥早就一头扎入床里，和往常一样，只是一沾枕头就会沉沉睡去。

大二轻轻走进房间带上门。跪坐在床头边上，抬手整理好兄长的碎发，覆上额头。温暖从掌间传入神经。接下来是漂亮的眉眼，没有吵闹时，五十岚一辉的眉间总会微微紧绷，长男的责任感与自己爱管闲事的天性，让他笑脸的伪装下总是一幅自苦模样。纤长的睫毛在指尖抚摸下颤动，轻细如羽。窗口透入街区的灯光打在兄长白皙的脸庞和结实的臂膀，就算只是配色土味，闪烁扎眼的劣质LED灯光，在他身上都变得温柔圣洁。

和那时候真的很像呢。五十岚大二勾起嘴角，随后捧着身下人的脸颊，缓缓低头吻住他的双唇，柔软而温热，和平时并无不同。舌尖探出，沿唇线描摹，非要用这样的方式把他的每一寸都记住。

“哥哥大人...差不多该醒了...”大二呢喃着，咬住一辉下唇细细摩擦，手也逐渐从脸颊滑至双肩，固定到他无处可逃。

当大二再抬起头来时，就正撞上兄长惊恐的双瞳，琥珀色的眼眸就算在黑暗中也如此明亮。

“大二...你...你在干什么。”对方声音中的紧张与颤抖落在耳朵里只会徒增爱意。大二笑了起来，靠近耳畔认真地回复着：

“吻我的蟋蟀先生，我的神明。”

我们不是说好了吗？每天都要在一起。

08 [一辉]

睡梦中半梦的脑子里像是扔了一颗炸弹，体内血液瞬间涌上头脑，导致一时间无法组织语言。五十岚一辉本能想坐起来，却早早被钳制住，只知呆呆地望着他陌生的弟弟。

“哥哥大人真的好狠心……”虽是一样的音色，大二的语气里面充满了假嗔和戏弄，调笑的语调和称呼只会来自一个人，或者说一个恶魔。五十岚一辉倒吸了一口冷气，四肢瞬间绷紧到了极限，只能听着他说话。

“明明说好出去一起回家，最后却悄无声息地走了……”

“明明说好是我的蟋蟀先生，还是没有引导我走向正确的道路……”

“明明是你自顾自地闯到我的眼前，改变了那个胆小又懦弱的我，带给我希望……”一条条，如同细数着恶囚的罪状。

“却还要给我最恶毒的惩罚！”五十岚大二的声调忽然变得尖锐，穿破了耳膜。他又猛地撞上兄长的额头迫使两人只能直视彼此。

“在我终于有了崇拜的和喜欢的人之后再悄无声息地走掉。我都以为你就会这样消失。消失了也好...”

“但为什么要让我认出了你。”大二的笑明明和下午别无二致，高饱和的光色打在脸上，眼底却没有半分笑意与色彩，磁性的声音像是来自古井底层，诉说恶魔最未知最恶毒的咒语。

虽还是夏末，一辉刹那间却像是被丢入寒冰中，手脚上逐渐失去了温度。

09 [大二]

大二最早是在某个高中时期的清晨，认识到这件事，哥哥起床后照例打招呼。变声期的声音已经脱去了稚嫩，稍显沙哑与稳重，轻笑时满是温柔。

和蟋蟀先生，一模一样。

在那之后，偏偏要五十岚大二死心一样，兄长日益拔高的身材、变浅的瞳孔、甚至穿衣的风格都与那人越来越像，直至背影交叠在一起。

找到了。

五十岚大二笑不出来。一个戏剧又狗血的剧情就这样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他视为救赎的神明，就是他以往嫉妒的长兄。
他千方百计寻找的人，就是他身边朝夕相处的家伙。
他朝思暮想的白月光，就是与他同父同母，血缘相同的哥哥。

所以，他早就知道吧，我是他的弟弟。
所以，在被拉出深渊的一刻，我就被推入了另一个无底深渊。

想到这里，五十岚大二嘴角忍不住地抽动。“看到了吗？我是最不值得被拯救的。哥哥大人。”

五十岚一辉注意到，大二的眸色是一片浅灰，像无法穿透的厚重烟雾，一片来自地狱业烧尽后的雾霾。

“虽然哥哥大人这么过分…”大二，或者说是蜃楼，此刻正撕扯着兄长的衣服。但一辉已经没有什么气力反抗了，他还没有理解，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没有关系，我会原谅哥哥，原谅你逼我做的一切。”一边说着，大二一边舔舐着眼前漂亮的脖颈，终于得偿所愿。这份由他的神明赐予的荒谬，他尽数承受就好了。“哥哥之前说过吧，我只要活成我想活着的样子就够了。”

“我现在就只想要你。”

以前的蜃楼，诞生于对一辉的嫉妒与憎恨。
而这次，他却滋生于对长兄病态又无望的爱慕。

一辉的衣服已经破碎得不成样子，T恤上的“幸福汤”却依然很刺眼。澡堂，据说是神让人们洗清污浊和罪恶的地方。

大二不以为然，如果神明真正存在的话，就连人类的罪恶与丑陋，都会一并深爱的吧。

“在这个就算说谎，鼻子也不会变长的世界。我不再需要你引导我变成的诚实勇敢……”

小木偶不再固执地追寻变成人类的道路。它被最邪恶的狐狸诱拐，头也不回地走上最不堪的一条路。

“再见，我的蟋蟀先生。我找到了…真正活下去的动力。”大二细语罢，扯下最后一片布料，用一个深吻开启漫长的后半夜。

这次，不会再让你逃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