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油杰第一次遇见五条悟是在一个闷热的周六。那会儿她逛了大半天的街，拎着大包小包拐进商场里的一家奶茶店点了杯去冰微糖的奶盖，一边刷微博一边喝。五条悟就坐在她背后，穿了条单薄的黑色吊带裙咬着吸管喝柠檬水。
点单付款的时候夏油杰还在想小年轻就是身体好，外套都不带一件，反正她是觉得商场里的空调冷的要死。
透过玻璃，她看到外面下起了暴雨——这座城市每年夏天的固定节目。
幸好开了车来。她一边摇晃喝了一半的奶盖一边想。不然今天新买的衣服也要跟着受罪了。
她看了一眼屏幕右上方的时间，下午六点半，是餐厅人最多的时候，不论去哪家都得排队，一眨眼一个多小时就没了。
算了，还是回家吃吧……
夏油杰拎起放在脚边的纸袋，顺手把空杯扔进一旁的垃圾桶就往外走。
“姐姐等一下！”
谁是你姐姐？
她转过头，看见那个穿吊带裙的女生欲言又止地站在她身后。
“呃……叫我？”
“是。”
女孩有一头叫人印象深刻的白发，戴着一副浅蓝色的美瞳，夏油杰刚才离得远没看见，这会儿才算是看清了她的真容。
“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
原来她在商场地下一楼的电玩城被人偷了手机，现在身上一分钱没有，回不了学校，只能在商场里窝着。
“姐姐你帮帮我嘛……”
女孩的声音逐渐变小，看上去可怜的紧，像只跟着你喵喵叫的流浪猫。
夏油杰心口一紧，觉得大事不妙。
“求求你啦。”她捏住夏油杰短外套的衣角轻轻晃，“帮帮我嘛，好不好？”
唔……
见她没有回应，女孩盯着她的眼睛，嘴角一撇，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夏油杰直接缴械投降。
“你别慌，先用我手机跟你室友和辅导员联系一下。”她掏出手机解锁屏幕后递给女孩，“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哪个学校的？”
要是离得近，我就开车送她一程好了。
胡思乱想的夏油杰并没有发现五条悟脸上称得上快乐的表情。

发现手机不见的时候五条悟正准备离开影厅的大门。她以为是自己把手机忘在座位上了，于是顶着清洁工阿姨奇怪的眼神趴在地上到处摸索。
“阿姨，你有没有看见手机啊？”五条悟拍拍裙子上的灰，站起来问到。
“没有。”
看来是真没在这里。
她开始回忆自己今天的行程：先是记错电影的时间，票都取了才发现还有一个多小时才开场，接着为了打发时间去了商场地下一层的电玩城……
坏了，该不会是在电玩城丢的吧？看样子是找不回来了，偷手机就该重判，烦死了。
她摸出包里仅剩的现金，抬头看了一眼面前奶茶店的价目表。
好家伙，只够买杯柠檬水。
坐在店里靠墙的位置上，五条悟并不慌张，只要随便找个人借部手机就能叫来接她回家的司机。她一边咬吸管一边打量来来往往的行人，有人悠闲有人慌张，甚至还有一对吵架的小情侣。
喝完这杯水就去问店员借手机吧……
正在这么想的时候，她突然眼前一亮——夏油杰走了进来。

很难解释刚才发生了什么。
作为当事人之一的夏油杰也很难理解自己在干什么。简而言之，她正载着一个认识不到半小时的女生……带她回家，自己家。
她把车停进小区地下车库的时候还有点恍惚。
反观五条悟倒是适应良好，在确认今晚不必流浪街头之后，她就明显地放松了，像只叽叽喳喳的小鸟一样，一路上问东问西。
“进来吧。”夏油杰打开门，对女孩说，“我给你找双拖鞋。”
五条悟欢呼一声跳过门槛，换上拖鞋以后跟在夏油杰身后探头探脑。
这姑娘心也太大了……幸好遇到的是她，换个心怀不轨的，这会儿人都不知道去哪儿了。
夏油杰用食指指节揉了揉太阳穴，为对方的活力和天真感慨万千。前些年还在学校里的她大概在别人看来也是这样，说得好听点叫天真，说得直白点叫缺乏社会的毒打。一两年的时间久足够996把人仅剩的生命力榨干。
有什么办法呢？要吃饭的嘛。
她取下脑后金色的鲨鱼夹，甩甩头，抓了抓头发，带五条悟去卫生间卸妆洗脸。
“你习惯用什么卸？我这里卸妆水、膏、油和湿巾都有。”夏油杰一样一样地指给她看，“眼唇卸妆液在这里，记得晃一晃再用啊。”
五条悟接过她手上的眼唇卸妆液和化妆棉，很熟练地摇匀了这瓶水油混合物滴在棉片上，然后直接上眼……
“哎，等……”你不取美瞳吗？
夏油杰剩下的话被卡回了喉咙里，一只眼睛被化妆棉遮住的女孩眨巴着一只蓝眼睛看着她。这回夏油杰看清楚了，那根本不是什么美瞳……
那就是五条悟的眼睛。

气氛现在有点尴尬。
五条悟按在眼皮上的化妆棉停留在原处快半分钟了，也算琢磨出了夏油杰说了一半的话是什么意思。说实话她并没有感到被冒犯，倒是对方看上去有点想夺门而逃的样子。
“是天生的哟。”
她快速擦掉右眼的妆，凑近了让对方看自己浅蓝色的虹膜。夏油杰有双细长的狐狸眼，睫毛纤长，眼睛乍一看是黑色的，要近距离细看才能发现不明显的紫色。
嗯，不愧是她看上的人。五条悟在心里肯定自己的审美。
“啊？嗯……”
夏油杰拿回她手上的眼唇卸妆液，大概是觉得尴尬，在卸妆的过程中一言不发，擦掉眼妆就撕开一片卸妆湿巾快速擦掉了底妆，直到拿起洁面慕斯的时候才艰难地再度开口：“洗面奶是这个，洗脸巾就在旁边，那边的柜子上有水乳。”
她一口气交代完，看上去随时准备跑路。她也确实这么做了。
五条悟有点灰心。我像是那种斤斤计较的女人吗？
灰心丧气的五条悟按了一泵卸妆油在手里，一边揉搓脸颊一边思考是哪里出了问题。
是自己表现得过于热情吓到她了吗？
是她不喜欢自来熟吗？
是……
她用带水的手心拍上脸来乳化卸妆油的时候还在胡思乱想，以至于过了好几秒钟才注意到走进来的夏油杰。

走回卧室，夏油杰才想起自己顺手把手机放洗漱台上了。这意味着她又要回刚才的社死现场，跟五条悟在一个相对封闭的空间里独处……真是想想都头皮发麻。
社恐是病，得治。
在做了足足一分钟的心里建设之后，夏油杰才成功说服自己推开卫生间的门。
她推门而入的声音让还在卸妆的五条悟转过头来看她。
乳化的油呈现出混浊的白色，那些白色的液体缀在苍白的皮肤上，流过眉梢和嘴角，挂在眼角和鼻尖。她眨眼的时候，几颗水珠从长而浓密的纯白睫毛滴落，有些滴在胸口的衣物上，有些落在瓷砖上，砸在地上的水声很清晰，好像它就砸在人的心上。她无辜得像个天使，又惑人得像个魔鬼。
夏油杰一瞬间脑子里只剩下一个疑问——原来卸妆油是这么糟糕的东西吗？
直到五条悟扯了张洗脸巾擦掉脸上的水渍，她才想起自己是来做什么的。她尽力摆出一张臭脸，抓起手机快步走回卧室。
晚上她整理了一下长期无人光顾的客房，等五条悟上床熄灯之后才去睡觉。年轻人总是喜欢熬夜玩乐，这一点叫夏油杰特别看不惯。
有时间不睡，等上了班有你后悔的。
所以她十一点就半哄半强迫地说服了女孩按时睡觉。五条悟气呼呼的样子倒是怪可爱的，她今晚也没得手机玩，夏油杰想想就觉得开心，终于体会到了一点“你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的快乐。
她有个坏毛病，心情一好就觉得自己无所不能，管不住嘴巴，啥破事都想找个人扯扯。
[硝子在吗？]
[我跟你讲个事儿。]
【有话快说】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但我今天捡到一个小妹妹。]
【怎么？】
【母胎solo终于想通了？】
【是什么小妖精打动了你这块石头？】
[去去去。]
[人只是手机丢了，离学校太远，没地方过夜。]
【真的吗？我不信。】
[真的，今天不是还下大雨吗？小姑娘伞都没带，我就让她在我家住一晚上。]
【啧。】
【还以为你铁树开花呢，白兴奋了。】
【亲爱的夏油女士，本人要去睡觉了，再见。】
[哎？]
[别呀？]
夏油杰按了好几个戳一戳，然而硝子根本不理她，让她郁闷地抱着手机在床上滚来滚去。
她想说的话好像还有很多，又好像根本无话可说，只觉得烦躁，恨不得当场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跳起来半夜蹦迪。这么说确实夸张，但她坚持认为自己该做点什么来发泄这股莫名其妙的情绪。
于是她坐起来，拿起放在床头的电子烟，背靠立起来的枕头在黑暗里吞云吐雾，放任自己的大脑发散思维。
从刚毕业离家几乎身无分文的窘迫到而今有房有车的稳定，中间的艰辛只有夏油杰自己知道。总是有人好奇她干嘛非得一个人到离家这么远的城市独自打拼，几年不回家不说，还不肯接受家里的资助。
长辈们总说，这孩子啊，犟得很。
这其中的原因也只有夏油杰自己知道，至于她的父母，好几年过去了，再怎么也该才到原因了。她很确定他们长期不联系自己的原因也在于此。
他们不联系我，那我也懒得联系他们。
结局就是一家人只能依靠微信步数确定彼此还活着。
有点可笑。
烟弹是讨人喜欢的薄荷味，这让沉浸在不愉快过去中的夏油杰心情好了一点。她打开微信看了一眼，在朋友圈看到了爹妈前几天跟团旅游时拍的合照。老母亲一如既往地热爱荧光玫粉色丝巾，老父亲则臭着脸站得端端正正，无奈肚子有点突出，身上那股退休老干部的味儿挥之不去，光头锃光瓦亮。
老头子要是知道她正在抽烟——老年人也分不清烟和电子烟——一定会顺着网线来揍她。
可是他现在看不到，也打不着，嘿。
又看了看她亲娘在没人说话的家庭群里发“震惊！xxx竟然危害这么大！”，几年如一日地转发这种朋友圈伪科普，老年人是真的有毅力。最近她亲爹也开始了：“百分之99的国人不知道！”“为了祖国的繁荣昌盛转起来！”。
她琢磨着要不要也发一个“震惊！百分之百的老年人不知道！”之类的，这样子看起来会比较合群。
当然回家是不可能回家的，打电话也是不可能打电话的，用再多“震惊！”来换她的回应都显得诚意不够。
夏油杰打了个呵欠，她有点困了。

隔壁的五条悟很明显没想这么多，没有手机她几乎是沾床就睡，梦里有跟她手挽手约会逛街的夏油杰。
她根本不操心自己会被拒绝，或者说她脑子里根本就没这个选项。哪怕最后发现夏油杰是直的，她也能多个朋友。
没有人能拒绝五条悟。
这是一条真理，就连她当着父母的面出柜也只是冷战了一个月。老头子当时气得暴跳如雷要冻她的卡又要她滚出家门，老母亲几乎当场胃病发作，场面完全能用鸡飞狗跳来形容。她只带了手机和充电器就跑去冥冥家住了一个月，事后要还钱这事儿先不提，总之她在那期间过得还挺滋润。
当然她的爹妈不是这么想的，他们很显然地脑补了她是如何忍饥挨饿流落街头，心惊胆战于她可能会被野男人骗走。于是一个月以后还是打来了电话，要她不管怎样先回家，别的都可以再商量，之后也就逐渐适应了独生女只能喜欢女人的事实。
她觉得她亲爹适应了之后甚至有点高兴，可能是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家宝贝白菜不用被猪拱了，还能拱另一颗白菜回家。
老母亲则是忧心忡忡地开始帮她物色对象，没有谁能逃脱相亲，出柜也不行。
而五条悟自己在这之后就更放的开了，以前还遮遮掩掩的，现在直接会告诉她爹妈自己要去女朋友家过夜了，不要太想她。
问题是她一个女朋友都没往家里带过，嘴里的“女朋友”隔三差五就变一个人名，根本没消停过。
这还是她高考之后的那个暑假，上了大学之后天天躲学校里，明明家跟学校在同一个城市，她回家的次数也少得可怜。
这学期开学前，她爹妈拉着她彻夜长谈，中心思想就是今年一定要带个女朋友回家。
这也不是她能决定的事啊！
一旦回家准又是一通催，这也是她脑子一热跟夏油杰回家的原因之一，真没想到对方不仅有符合她审美的外观，还是个罕见的好脾气。
五条悟，你要把握机会。她对自己说，揉了揉眼神清气爽地起床。昨天她已经记下了夏油杰的住址和电话号码，这是个好的开头。
只是夏油杰看起来睡得不是很好，肉眼可见的倦意围绕着她整个人，脑子好像也迷迷糊糊的，在厨房煎蛋的时候差点被油烫到。五条悟围观了她煎蛋的全过程，之前是好奇，后面则是安全起见。
两人沉默地吃完早餐，夏油杰就问起五条悟今天有什么打算，打算多久回学校，她很乐意开车送她一程。五条悟心里窃喜，表面却装得正经说午饭前就可以：这样还能请她吃顿午饭。
她脑子里的如意算盘打得噼啪响。

午饭前啊……那她收拾收拾就可以送这孩子回学校了。
夏油杰把两人的杯子和盘子放进洗碗池里，回卧室换衣服化妆，她想过要不要跟五条悟共享化妆品，但很快醒悟过来自己没有白色的眼部产品，只能作罢。
她一边上妆一边思考五条悟的白色睫毛膏是哪儿买的，她自己反正只见过那种coser用的便宜睫毛膏，贵的还确实没见过，哪怕是欧美的品牌，也是深色居于主流，这孩子上哪儿买的白色啊？
胡思乱想直到选口红的时候才戛然而止，她意识到自己画浓了。
夏油杰啊夏油杰，你不能因为自己是深柜，就看所有人都是姬，清醒一点吧你，对小孩子出手算什么人渣啊。
她在心里暗暗唾弃自己那颗想入非非的心。但是重新再画未免也太耽误时间了，人小妹妹还等着她快点送她回学校呢。
啧……
看来看去，她手上还是很诚实地挑中了一只蓝调正红，几乎是自暴自弃地涂满了全唇。就这一回呗，反正以后也不可能再见了。
她最后看了一眼镜子，拿上手提包推门而出。
“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五条悟在开心和遗憾之间反复横跳。
开心的是夏油杰为了送她画了精致艳丽的妆容，她喜欢她飞扬的眼线和鲜红的唇；遗憾的是从时间上来看，她可能没法请对方共进午餐了。
不过她很快就调整了心态。既然在同一个城市，那她们的时间和机会都还有很多很多，不急在这一时。
所以当车开到校门口，五条悟蹦蹦跳跳地下了车，开开心心地向夏油杰挥手告别。
回到寝室，她管歌姬接了手机跟家里打电话说自己手机丢了，电话那头的老父亲拍胸脯保证今天就让新手机到她手上，还保号。
一挂电话边上等着的歌姬就问她那昨晚上哪儿去了。
五条悟想了想说：未来的女朋友家。
歌姬缓缓打出一串问号。
之后的事情也确实如五条悟所想，她用手机号搜到了夏油杰的微信，厚着脸皮加了好友，时不时就想跟对方分享遇到的每一件趣事。
刚开始夏油杰大概有点不知所措，后来也就渐渐地习惯了，还会给出有意思的回复，再后来她还会分享一些自己在工作上遇到的事。她的朋友圈看起来很公式化，除了工作就是鸡汤，一看就是应付长辈和上司。
但五条悟还是会第一时间冲上去点赞，她希望夏油杰能逐渐习惯自己侵入她的生活，成为跟一日三餐一样的必需品。
她觉得自己做到了。
证据就是夏油杰答应这个周末陪她逛街吃饭——午饭连同晚饭，大半天的独处，这是什么？这是天大的胜利！
她哼着歌去阳台晒衣服，歌姬看她的眼神就像在看神经病。
约会都有了，老婆还会远吗？
哼哼，没有人能拒绝五条悟，没有人！

夏油杰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答应了五条悟的邀约，正如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在什么时候习惯了五条悟的碎碎念。女孩总喜欢跟她分享生活里的各种琐碎片段，带着一点孩子气告诉她自己又遇到了什么特别有趣的事。
不知怎的，一看到她的消息，夏油杰就会心情舒畅，傻逼上司带来的坏心情眨眼就能跑得无影无踪。
后来连硝子都问她：“夏油，老实交代，是不是脱单了？”
“啊？”
那时她刚看完五条悟的消息，很茫然地抬起头看对方。
硝子拿筷子指她：“对，就是这个表情，自己照镜子看看，像个沉浸在恋爱里的傻逼。”
“我……”她有点心虚，“有这么明显吗？”
她亲爱的老朋友挑起眉毛：“老实交代。”
夏油杰左顾右盼试图转移话题，硝子一把抓过她的手机，说：“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自己说，还是我亲自看？”
“别别，我说……”
她一点都不想当场社死，只能老实交代。
“嗯？还真就是当时那个小妹妹啊。”硝子把手机还给她，“动作挺快啊夏油女士，这才多久就要约会去了？”
“没啊……你少乱说，我还不知道人家是不是……”
硝子听着她的声音一点点变小，恨铁不成钢地敲她的头。
“哎，别，疼啊！硝子你干啥子？！”
“打的就是你这个木头脑壳。”
“啊？”
“只给我仔细想想，她那时候明明可以找室友甚至找老师来接她，干嘛非要跟你回家？因为你长得像个好人吗？明明回学校之后根本没必要再联系你，还天天跟你聊些有的没的，还约你出去吃饭逛街？
“夏油杰，你柜子里待久了脑子都缺氧憋傻了是吧？”
硝子每说一句就要敲一下她的头，夏油杰人都快被敲傻了。
“行行行，哎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求你老人家别敲了。”她连声求饶，“但人家还是个大学生呢，我这不合适吧？”
硝子摸出电子烟抽了一口，吐出的烟雾是好闻的柚子味。这烟还是她俩上个月为了戒烟一起买的。
“你也开始搞这一套了？我认识的夏油杰可不是这样的，她是那种把规矩踩在脚下用高跟鞋碾来碾去的女人。”
硝子的话点醒了夏油杰。
确实，她不是那种优柔寡断的人，否则也不会做出一分钱不带离家闯荡这种在常人眼里乱来的事。她一向不是守规矩的人，硝子说得对，是时候从柜子里走出来了。
她注视镜子里的自己，湿淋淋的头发还在不停地往下滴水。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瞻前顾后了夏油杰，五条悟都比你主动得多，去试试有这么难吗？
去试试吧。她对自己说。没有你想象的那么难，不会比你之前遇到的事更难了，你能应付得了。
她暗暗下定了决心。

周日上午，旁观五条悟在寝室里开了一小时时装秀的歌姬忍无可忍：“五条悟，要约会就快点滚出去！”
五条悟根本不在意，还嬉皮笑脸地问她：“别生气啊歌姬，看帮我看看这两条裙子哪条更好看啊？”
“都差不多啊……那就你右手那条。”
歌姬随便选了一条，五条悟换好衣服抓起手提包就冲出了寝室，门都没关。歌姬骂骂咧咧地替她关上门，心里祈祷着有女菩萨能早点收了这只孽畜。
五条悟根本不知道，也不关心她亲爱的室友在背后怎么念叨她，她只在乎今天能不能跟心选牵手成功。
她不想找自家司机，那个老间谍分分钟就会说漏嘴。这还没开始呢就要面对她爹妈的连环call，这谁遭得住啊？
地铁……算了周末肯定挤，我选择打车，路上还能再补补妆什么的。
夏油杰今天会穿什么呢？还会用那根正红的口红吗？她会见到一双黑色的细跟高跟鞋吗？
最后她下定决心：如果夏油杰今天用了跟上次一样的口红，那她就当场告白；如果不是，那就容后再议。
胡思乱想了半天，目的地不知不觉已经近在眼前，司机把车停在路边对她说：“到了。”
五条悟恍然从幻想里惊醒，这是她头一次因为“要见某人”而怀着这种忐忑不安的心情一点点走向目的地了。
她不知道夏油杰是不是先到了，因为她没敢在路上发消息问，这又是一个“头一遭”，可能夏油杰这个女人就是上天派来收她的。

夏油杰确实先到了，她怎么都觉得让五条悟等她就太不像话了，还是自己提前一点的好，大不了找个咖啡厅先坐一会儿。
她一边回硝子的消息一边小口小口地喝咖啡。
[我已经到了，在等她呢。]
【别怂啊夏油杰，怂了我会笑你一整年的。】
[真不会，放心吧老妈子。]
【你真孝顺，乖女儿。】
两个人开始互相阴阳怪气，一时间聊天框里刀光剑影。
叮咚。
[她来信息了，不聊了啊。]
【再见，重色轻友的东西。】
夏油杰点开消息，五条悟在问她的位置，还发了张自拍。
“我就在这里等你啊。”
照片上女孩的笑容灿烂得叫人挪不开眼，她几乎是贪婪地凝视着每一个细节。硝子是对的，她确实重色轻友。
硝子总是对的。
【我马上到。】

五条悟发完消息就开始扯头发。
啊完蛋，我是不是不该发自拍给她啊，这图我还没修过呢？不对我本来也不会修图。
她靠着墙壁站在阴影里，又确认了一遍底妆和口红。
【我马上到。】
哎她已经到了啊，不对是我来晚了吗？怎么办不会留下坏印象吧？五条悟急得团团转，完全忘记了自己其实也提前了十分钟的事实。
【我看见你了。】
她抬头，撑着遮阳伞的夏油杰正向她走来，嘴上是一抹她非常熟悉的蓝调正红。
阳光正好。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