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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级 大众 同性(男)
警示 过激/暴力 , 主要角色死亡 , 非自愿性描写
原型 黑塔利亚 费里西安诺,路德维希
标签 黑塔利亚 APH 独伊
文集 APH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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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76
4
2020-9-29 19:42
- 导读
- ●架空
●独伊,亲子分,意呆性转出现
00.
当费里西安诺被绑在火刑柱上时,突如其来一场雪。
男孩没有反抗,任疯狂的人群咒骂他、向他投来石块。
他静默地站在堆满干草和木柴的台子上,神情平静的像是雕象,纯洁无瑕的像是天使。
雪无法熄灭的温度,他的脸因为痛苦而扭曲,却依旧是带笑的。
他闭上眼睛,大火让他的声音也被焚烧成灰烬。
“多想让你为我戴上花冠啊……”他的泪也被蒸干了。
01
王国里的人从不认识费里西安诺和罗维诺,他们认识的是姓瓦尔加斯的教皇兄弟俩。
他们朝拜的神殿就在王城的中央,高大宏伟,走进时心生震撼。
他们的女神像由最洁白无瑕的石头在最好的工匠手中雕刻而成,她站在神殿的中央,低着双眼垂怜人间。
她戴花冠,由最新鲜的鲜花编织而成,她的两位教皇在露水还未干涸的时间采下它们,怀着虔诚的心把它们编在一起。旧的花冠被取下,用火焚成灰烬,埋在它们来时的树下。
接下来是祷告时间,在整个白天神殿的人都是络绎不绝的。
两位教皇和他们的教士们为所有到来或没到来的人祈福,女神是他们的信仰,也是他们的荣光。
平和的世界,平和的梦想。
02
那天来了一个他从未间过的男人,金发蓝眼,表情严肃到可怕。他在神殿中祈祷完后,忽然抬起头,皱着眉看向了费里西安诺。
“你手上有颜料没有洗干净,这是不合规距的。”他说,站起身来,军人的挺拔。费里西安诺在他的眼中看见了自己,慌乱地低下头去。直到他的哥哥拍了他一下后,他才镇定下来。
“只是因为创作了一些宗/教的画。”费里西安诺解释着,“是我的失礼,我会马上去洗干净。”
他看向他的哥哥,之后慢慢离开了殿中。
军人般的男人看着他离去,最后重新低下了头。
03
费里西安诺放下手中的画笔,把灯调亮,难得的烦燥不安。
他的面前是一副未完成的画,画面原本是柔和的,却因为后来涂错的几笔显得杂乱刺眼起来。
他看着这幅失败的作品,紧皱起眉头咬着嘴唇。
门被粗暴地推开,他的哥哥罗维诺走了进来,看见他的样子愣了,看着画布上的内容觉得自己是明白了什么,像是嘲笑般地安慰道:“笨蛋弟弟,不就是一幅画坏的画嘛,有什么好伤心的。”
“Ve,哥哥,他回来了是吗?”没等罗维诺回答,他接着说,“他一定是回来了!”
罗维诺觉得自己要去弄清楚这一切。
04
罗维诺没来得及去找到他。
——战争开始了。
平和太久的王国根本就没有还手之力,待消息流传开时,敌军已经到了城外。整个城中一片混乱,人们躲进了神殿中乞求女神的避护,向她祈祷,向她哭诉。
“救救我们……救救我们吧……”
抛开杂乱的声音,他站在花园中,准备着女神今天的花冠。细心地摘下一朵又一朵的鲜花,把它们编织在一起。那边白的玫瑰看起来也不错,所以也要摘下一些。
“笨蛋弟弟,他们真是吵得可以!”罗维诺的说这句话时声音很大,很远就可以听见。费里西安诺受了惊吓,手一抖,刺痛的感觉从指尖传来。
“Ve,今天为什么来这么晚呢,哥哥?”他把摘下的白玫瑰编在花冠上,含住手指,罗维诺看见白色的花瓣上有一片刺眼殷红。
“你的手流血了喂!”
“是呢好疼Ve……”
05
那个男人从敌军的营地中走出,走到了费里西安诺的面前,无人阻拦。他在他的面前仰起头,露出一个一贯的善意笑容。
“我们又见面了呐,土豆先生。”
“……哪里像土豆了。”金发的男人低头看着他,好一会儿后才说,“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费里西安诺?”
06
“女神已经背弃了我们。”几近癫狂的人群在殿中喧闹,他们推倒了神象摔成几块,女神的头滚落在地上,她的目光依然是垂怜的。
“女神的花冠都染了血,女神已经放弃我们了!”有着白玫瑰的花冠被丢在地上,费里西安诺穿过混乱的人群踱步过去,弯下腰拾起花冠,它已变得肮脏不堪。
07
“你一点都不害怕吗,笨蛋弟弟。”罗维诺不安地在屋中来回走着,“如果不阻止继续侵/入的话,这里就完了。”
“怎么阻止,去找敌军的国王谈吗?”费里西安诺坐在一旁,“我当然很害怕呢Ve……但是我们要作得只有先在睡觉,明天早上去采新的花来编新的花冠,然后祈祷……”
“我一个人去。”罗维诺说,狠狠地跺了一下脚,“听着,如果出了什么事,就他妈的给我跑,去找土豆混蛋,懂了没有!”
“女神的塑像已经没有了。”他接着说,“你不需要再去采花了,至少不要采玫瑰。”
“那就编好后为我戴上吧哥哥。”费里西安诺眯起了眼睛,“我依然会为每一个人祈祷,即使他们已然亵渎了女神。”
他拿出肮脏的花冠,亲吻着玫瑰上的血迹,虔诚地带在头上。
08
罗维诺在他们谈话的那个的夜晚脱去了教皇的华裳,不辞而别。
费里西安诺没有去想他的哥哥去了哪里,他像是不知道有人离来一样,看见他的时候笑得犹如平常。
他采下鲜美的花儿,有白的玫瑰红的蔷薇,尖锐的刺是为了更好地保护自己。他编织着花冠,双手血迹斑斑,花瓣血色涂满。那时的天空掠过一线阴霾,之后看见的是从未见过的干静的蓝。
他亲吻着今天的花冠,虔诚地戴在头上,流下一滴没有名字的泪。
09
有什么被焚烧了。
推搡着,叫嚷着,他不知道自己作错了什么,但事实是他什么错也没有,女神也不会救赎没有罪的人。
他们是癜狂的信徒,选择背弃者走向自我灭亡。
“你凭什么戴上花冠,女神永远不会拯救我们!当我们需要拯救的时候,她又在哪里!”
“能拯救你们的只有自己。”他从来不会生气,看着池水中倒映着他的脸,还有安静无声的世界。他听见有人叫嚷着“他们来了!”人群恐慌起来。
从混乱的人群中走出来的脚步声,他站在费里西安诺的背后。静默数秒后,为他扶正了花冠,发现男孩抬头看着他,扯出了一个微笑:“一切都结束了,费里西……安诺。”
王国的子民亡了国。
他的信仰成了灰。
10
“你不用再继续编织花冠。”当他把陈旧的花冠烧成灰的时候,路德维希再次出现,“如果把手伤到了,不会很疼吗?”
“路德是个温柔的人呢,本来以为你是硬邦邦的……”
“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
“Ve~”
他从费里西安诺的手里接过了花冠,举起手来想为男孩戴上,但不知道为什么又放了下来。
“这些会伤害自己的事情,以后不要做了。”
11
数天之后,有人送来了雕象,用华美的丝绸盖着,放在大庭里。有人说说:“掀开看看吧。”费里西安诺揭开后,看见那是一座女神的像。
她的神态如同他所见过的那般安祥,眼神如同他所见过的所有日子里那般垂怜。她的头上戴着花冠,花团锦簇,用无瑕的石头雕成。
他跪倒在神像前,感觉自己寻找到了救赎。
他心甘情愿地坠入深渊。
12
他在这里度过了又一个冬天。
当雪融化的时候,他又一次见到了罗维诺。他站在神像下抬头,不知是不是在端详女神的熟悉的脸。听见费里西安诺的声音,他转过身来,不再似离去时焦虑的瘦削,健康了许多。
“笨蛋弟弟。”他抱住费里西安诺几乎没有变化的身体,像是微怒地叫着他的名子,泪水流了下来:
“费里西……”
13
兄弟相见。
罗维诺只字不提他这些日子去了哪里,偶尔被迫谈起时总是用漫不经心的态度糊弄过去。费里西安诺觉得他心虚,心虚是因为他的不辞而别、还是他正在思念的?
“又走神了你这家伙!”
“Ve,哥哥好凶呢。”他回过神来,他的哥哥正瞪着他,费里西安诺惊惶低下头去,眼里闪烁着光,“就像是被什么人惯坏了一样。”
“才没有啊!”罗维诺突兀地站了起来,手中的餐具重重地放在了桌上。看见弟弟如同被吓到了般哆嗦了一下,才露出歉意的目光,重新坐了下来。
14
夜晚还是雪未化时季节的温度。
罗维诺躺了许久,直到费里西安诺只剩下均匀的呼吸声时,意识还是一场清明的混乱。
这样的混乱中,他几乎不知道自己是醒的还是陷入了一场真实的深眠。
他轻手轻脚地坐了起来,他的弟弟在梦中也是神色平和的--
他是没有烦恼的孩子,还是烦恼太多的少年?
他走出门去,一片凄冷黯淡的纯白月光。
他在月光中看到了,女神安静地站在花坛边,她拂开枯枝上残流的雪,动作轻柔。他眼里她是纯白的,是石的奶白,还是月光把所有的色彩消除?
她侧过头来,向罗维诺伸出手,他便不由自主地走过去。
“罗维诺,你后悔吗?”她说,“他给了你枷锁名之为自由,你从那一刻开始与他命运纠缠,越陷越深,永不能摆脱。”
“我不后悔,女神。”
“即使无法预知你的未来,即使路途坎坷?”
“我不后悔,女神。”
“那么祝福你,我的孩子。”
“女神,他们背弃了您,您会惩罚他们吗?”
“怎么会,他们都曾是我的子民,我依然爱着他们啊。”她低下头,在他的额上落下一个母亲般的吻。
不过是一场梦。
15
罗维诺真正地睁开了眼睛,闯般地冲出门去,甚至还光着脚。
他摔倒在女神的雕像之下,再次抬起头时已经满面泪水。他撩起裤角露出了黑色的环。
“给予我枷锁名之为自由,可是我真得真得是爱他的啊!女神!”他匍伏在女神脚下,几乎嚎啕。
环上有着一行金色的字:
安东尼奥'费尔南德斯'卡里埃多把自由给他最爱的罗维诺。
16
费里西安诺很久没有见到路德维希,而他的哥哥只留下一张“再见”的字条就不辞而别,如同他第一次离开在一个深夜。
“我哥哥又走了呢。”
“他有他想去的地方,我们不应该强留他。”路德维希安慰着他,男孩眯眼笑了起来,让人迷恋的温暖。
17
罗维诺的离去并不能影响他的兄弟费里西安诺多久,等到下一个春天到来的时候,他便已经完全从兄弟离开的失落感中逃离了出来。
因为有人取代了罗维诺的位置,那个人叫做——路德维希。
他陷入了一场莫名的爱恋中,这理应是背德的。
因为他是教皇。
——女神最后的教皇。
18
信仰开始崩溃了。
女神的教徒越来越少,婴儿出生不在需要洗礼,新人成婚不在需要向女神祈祷,费里西安诺能够做的事情越来越少。
他现在拥有了一个空旷的大厅,前来礼拜的信徒少之又少。甚至有一段时间是完全没有人的,费里西安诺发觉自己白色的教皇长袍下摆甚至沾了一层薄薄的灰,连同负责清洁的人也离开了。
费里西安诺找到了清洁工具,水井的使用却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手已被粗糙的麻绳磨破了一层表皮。他放弃了一贯所看到的程序,去喷水池里装了水。浸湿抹布,小心地擦着地面。
他身着教皇华丽白色长袍,金丝银线刺绣铺陈,边缘的污迹没有清洗,衣摆展开如一朵即将枯萎的白玫瑰。
指尖泡的发白,路德维希来时就看见这样的景象。最后的、唯一的教皇独自一人,手里拿着抹布。
这完全不是他,本应不是他,可现在是他。
19
“我想要一本书,如果可以的话。”他向路德维希请求道,一双干净的蜜糖色眼睛,连同语气都轻快了起来,“有关宗教的,可以用来画画的。”
夏季过了一半,一个月前,教皇费里西安诺被禁足了。
20
书是好的,书总是会让费里西安诺想起些快乐的日子。路德维希大概是很乐意见到费里西安诺的笑脸的,他很快就拿来了他想要的书。
“我说,你想要听我讲一个故事吗?”当最后的教皇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路德维希几乎要离开了,他站在门口,教堂彩色的玻璃被蒙上了厚厚的一层窗帘——漂亮的柔软的黑色天鹅绒,看上去堂皇极了。
21
没有人会听费里西安诺讲故事,罗维诺不会、路德维希不会,甚至连他自己都不会。当他放在心上的并不知情的恋人出现在他的面前时,已经是送过书的又一个季节了。
他封闭了自我,不仅仅是因为被禁止踏出教堂。事实上这里已然没有了信徒,即使费里西安诺整齐整夜哼着做礼拜时的圣歌去收拾去整理,这里也逐渐变得破败起来了。
猫轻唤着,这是一只黄白相间的幼猫。路德维希直在这里停留了很短的一个时间,他说自己要去更远的地方,他的军队里都是些骁勇善战的家伙,他们无止境的开拓着边疆。
“就在这里。”路德维希说,“我会回来的。”
教堂的大门被关上,费里西安诺伸出双手,声音柔和:“是困在屋顶上了吗,来,放心的下来吧,我接住你。”
即使他有着一颗如此柔软且善良的心。
22
猫是费里西安诺的好朋友。
这是一直可爱的猫,就算过去了用月计算的时间,就算他不再是那只需要费里西安诺用牛奶和米汤悉心照料的小奶猫,就算他不在会被困在屋顶上需要双手去抱。
当费里西安诺向女神祈祷的时候,猫就卧在他的身边,他看看跳动的数不清由多少蜡烛构成的一片火光,他看着女神低垂着头颅,她带着大理石的花冠。
他们的生活一如既往。
23
费里西安诺在等着路德维希的消息。
费里西安诺自然爱着路德维希,只是他有太长的时间没有见到过他了,他分不清自己爱的是这个人,亦或是过去。
或者他所深爱的那个路德维希,只是想象中的路德维希。
24
或许他去了很远的地方,远到信鸽无法抵达。
25
终于,落叶堆满小路的时候,门又一次被打开了。手握着竹枝扫帚的费里西安诺回过头,他看见人如同潮水一般,乌压压地涌了进来。
潮水侵蚀着顽固的海礁,潮水侵蚀着最后的教皇。
26
“现在不是参拜女神的时候”费里西安诺说,“至少、至少我需要整理干净这些落叶,是我的失职。”
“没有人再会参拜这座石像了,就像是没有人再回需要你一样。”他们说,他们在唱歌。
他们会跳舞,他们的舞蹈带走了费里西安诺的猫,又把猫咪留下了。
“多可爱的小东西啊。”他们都这么说。
“多么可爱的男孩啊。”他们都这么说。
27
费里西安诺确信自己应该好好的收拾一下庭院,把所有信徒参拜时的必经之路清扫干净,这同时则是路德维希回来时必须要走的路。
这个时候的教皇刚刚结束了一天教皇应该做的事,他清扫了女神的像,他读了书,他唱了圣歌,他一个人。
他甚至画了画,只可惜画着画着,金发的男人就出现在了纸上。费里西安诺想要烧毁这幅画,事实上他没有。
他给猫(甚至没来得及起名字)埋上了最后一捧土,小小的女神像用木头雕刻而成,缄默在坟头。
她像是所有的母亲,她像是唯一的女神。
28
枝头再也没有一片绿叶
教堂再也没有圣歌
秋天和冬天轮番不停地走着
他们在此留守
他们如此沉默
当费里西安诺觉得路德维希回来的时候,他悄悄打开了整年都不会被打开的故土。他看见所有的人站在街道两边,他看见很多人载歌载舞。
他看见马车和轱辘发出隆隆的声音,他看见路德维希,而路德维希的身边有着一个活泼可爱的姑娘。
姑娘笑着,她有蓬松柔软的发,她有一双棕色的明亮的眼睛,看上去如同蜜糖。就算费里西安诺认为自己同样有着这样的一双眼睛,可是他没有红舞鞋。
姑娘有着红舞鞋,爱丽丝有一双红舞鞋,费里西安诺没有红舞鞋。当她旋舞的时候,如同一只旋转的红色蝴蝶。
29
他穿他最华美的衣服,他最华美的是冷冰冰教皇华裳。纯白的丝绸疏于清理,水迹留下浅色的痕迹,大概唯一不会变得就是镶嵌和刺绣的宝石和白银。
费里西安诺哼着女神的歌,一颗一颗地扣好扣子,他整理自己的帽子,抬头看见深蓝色的天上将要陨落的月色。
他想要跳舞,但是不会像爱丽丝那个女孩一样去跳舞。热烈的舞曲,燃烧的火焰,崩裂爆炸的夜空,星辰一样的光影。
他可不会。
30
费里西安诺有时候会想,他的哥哥这个时候应该是怎么样的光景。
罗维诺一定比他过得好,罗维诺一定学会了如何去旋舞,罗维诺一定会放下这里的一切过去。所有的过去都是尘埃。
费里西安诺想自己想的太多了。
31
路德维希在费里西安诺见过他很久之后见到了费里西安诺,他坐在自己的屋子里,窗帘没有拉开。他把书摊在桌子上,蜡烛燃尽了最后一点光亮。
费里西安诺呼吸平静,他的脸上甚至还有着浅浅的笑意。他期盼已久的客人发出了一些响动,惊醒了沉睡的孩童。
他说他打了胜仗,他说他的庆功宴,他说爱丽丝是个好姑娘,他说他小时候最喜欢的那个女孩找到了,他们快要结婚了。
“听上去,似乎是很幸福的事情呢。”不一点也不。
“你需要我来主持吗?”没有人再会需要教皇,没有人再会需要费里西安诺。
他抬起一双海蓝色的眼睛,那真像是一片盛放的矢车菊,他有些迷离。路德维希说他马上要去更远的地方。有多远?在天边。
那天的路德维希喝了很多酒。
那天的教皇不再是发誓身心全都归于女神的教皇。
事实上他早已不是。
32
有些秘密只能装在心里,或者埋在土中。这些秘密像种子一样生根发芽开花,它可能变得到处都是,但永远都不会结果。
有些秘密,比如费里西安诺的秘密。
比如说是当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一直认为自己是个女孩。他穿漂亮的、有蕾丝花边的裙子,当他笑起来的时候,未过世的爷爷说那是阳光。他喜欢画画,带着画板去山后的那片花海,把那些光怪陆离的颜色都记录下来,他他以为自己会过这样无忧无虑的生活一辈子。
在某一个时间,是女神安排的巧合,他到今天还如此坚信。他的爷爷沉浸在午后阳光下的梦里,他的哥哥更对跳动的鱼感兴趣。费里西安诺觉得那天的自己一定走了很久,久到当他觉得自己要背不动画板了,抬头看向天空时,太阳竟然躲到了山后。
失去阳光的山涧投下一大片灰色的阴影,现在站在这样的阴影里,费里西安诺感觉到冷。当他回头去寻找自己的来时的方向时,他什么也没看见,没有爷爷,也没有哥哥。
他大声的喊,无果,想要哭。于是他就把画板放在一边,两只手环抱膝盖,坐在草地上哭了起来。知道他听见了另一个不属于自己的脚步声,费里西安诺抬起头,他看见金发的男孩从最后的一丝阳光中走来,他不说话,他的表情严肃得可怕。可他说:“需要帮忙吗?”他的手里拿着一束鲜花。
33
费里西安诺直到今天还会记得开满花的山坡,他确实是和路德维希第一次和最后一次在那里相见。孩子的友谊被时间和毒药变得奇奇怪怪,爷爷过世了,他们将要继承老人的位置。
他们说,你们的生活太自由散漫了。
他们统领着一切,在费里西安诺和罗维诺还是个孩子之前。所有的过去都应成为尘埃,所以接下来的生活里不再会有散漫随意的画板,也不会再有向阳的山坡。
他告诉那个男孩,他要走了,去很远的天边,也许不会回来,要好好照顾自己。
我会找到你。
我会回来找你。
34
他终于披上教皇的华裳,他终于端坐教皇的宝座。费里西安诺几乎想要把所有的花冠都归于他的哥哥,无论是那些玫瑰的、还是荆棘的。
他找到了小时候的地方,他找不到小时候的人。
所幸还有女神。
35
冬雪今年第一次落在地上,地表让它化为了水迹。这个时间已经需要穿上厚厚的大衣,费里西安诺不再每天去擦拭地面,因为从喷水池里打出来的水冷得刺骨。潮湿的气候让女神的雕像蔓延上一些青苔,冬季又让这些青苔褪去了。
“多好的日子啊!”他想,冬季有不同于其他三季的晴朗的天。这个季节的冷天更蓝、更蓝,蓝的让他以为抬头就能看见大海。流云如浪花,或者是海鸥,谁在乎,谁能说得清楚?
秋季最后一片红的枫叶被夹进了厚厚的典籍里,失去了水分,变得干枯,只有颜色依旧。从天边回来的人又要去天边,他们穿好他们的衣裳,他们拿起他们的武器,他们挥舞他们的旗帜,他们所经过的路上,可能会有鲜花载道,也可能会有战火燃烧。
这一段时间里,教皇终于等到了每天在特殊人员陪同下离开教堂的权利,他把这个权力用在路德维希将要离开的时候。爱丽丝(这个时候的她已经成为了路德维希的妻子,他们的婚礼很盛大,费里西安诺看见了点燃天空的花火,也听见的人们各种各样的祝福和欢呼)在为路德维希整理衣领,她做这些总是做不好,路德维希低头看着她。
费里西安诺走上前去,为路德维希整理好衣领,如同蝴蝶的女孩跌跌撞撞地拎着他所要带的行李从卧室里跑了出来。他们两个人的卧室,费里西安诺看着女孩微微隆起的肚子。
“我会回来的,你一个人要按时做事,小心谨慎。”路德维希对自己的妻子说,拥抱着她,在她的头上轻轻一吻,转过头来对费里西安诺说:“你也是。”他说完离开,没有拥抱没有吻。
被留下的两个人看着他们所爱的人从城中到城外,他们消失于道路之上,他们从心里到了天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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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以时常来找你吗?”女孩儿热情的样子让费里西安诺觉得有些不适应,特别是她非常非常快的抓住他的胳膊的时候。她笑起来的时候就连眼睛也眯了起来,她有双蜜糖色的眼睛,她说:“我们是多么相像啊!”即使没有穿红舞鞋,她也欢快地转了一圈,像是一只冬季里的鸟儿,只可惜她飞不上蓝天。
“可以,随时都可以。”费里西安诺交叠着双手,“毕竟我们是多么的相像啊!”
38
爱丽丝说道做到,她常常的来,她的欢声笑语为冷清的、废弃的教堂添了一些生机。仿佛她在的时间里,这里是春天。她是自己来的,她喜欢在下雪天堆起一个雪人,用胡萝卜当它的鼻子,用树枝当它的手,用水桶当成它的帽子。
费里西安诺看她在雪上旋转,她喜欢红色的衣服,看上去多么鲜艳。他现在一旁,他是在担心,担心那个小小的、还没有见过世界的孩子,担心路德维希,甚至开始担心爱丽丝。
是的,爱丽丝是个好姑娘。
39
他猜的没错。
女孩的肚子一天天隆了起来,这个还没见过世面的小生灵正在茁壮成长。曾经轻盈的女孩儿现在也不敢随意旋舞,她还是常常来教堂,费里西安诺会为她准备一把椅子,为她在自己的小屋里升起火。为她准备各种对身体好的热的饮料,女孩儿喜欢回忆她与路德维希的故事。
费里西安诺喜欢听这些故事,百听不厌。爱丽丝把这些故事讲了一遍又一遍,直到春天来了,花坛里重新开满了鲜花。他们从屋里搬到了暖融融的阳光下,费里西安诺又可以每天编织花冠,他编两个,一个给自己,另一个给爱丽丝。
这个时候的女孩——费里西安诺还是想称呼她为女孩——需要在两个女佣的陪同下来这里。她不能站得太久,她吃不下精美的食物,她整夜整夜的因为心悸睡不着觉,还没有出世的孩子折磨得母亲日益消瘦。
他们没有路德维希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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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
“路德之前总是和我说一个故事。”有一天女孩这样对他说,神色有些愧疚。费里西安诺坐在她的对面,合上了放在膝盖上的书,他侧过头去看女孩。
她抚摸着自己的肚子,低下了头,她的头发还是像以前一样梳成一个马尾,柔软蓬松的像是一朵云。
女孩眯起眼睛,她瘦削的只剩下一张小脸,脸色差极了,唯有那双琥珀色的蜜糖的眼睛还是甜蜜如同他们初见。
“这或许是祷告吧?”她用一个上扬的尾音掩饰着自己的不安,教皇点点头,站起来回了房间,从抽屉里拿出女神小小的雕像。
他用手帕细腻的擦干净上面的浮尘,把它放在花坛的边缘,向着女神的雕像行了一礼,才转过头来对瞪大眼睛的女孩儿说:“已经很久没有人向女神祈祷过了,她很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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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吗,路德维希把我认错了。”爱丽丝用这样的开头,她看见费里西安诺没有露出其他的表情。
“他总是对我说一个女孩在她小时候见过,他们相遇在一片开满鲜花的山坡,不过是在太阳西斜的时候。”爱丽丝用手指抚过离她很近的一小朵鲜花,轻柔极了。她把声音放缓:“那个女孩坐在地上哭,他帮了她。”
“可是后来那个女孩离开了,路德维希路德去了很多地方都没有找到她。”一大群鸽子从他们的头顶上飞过,自由的翱翔于蓝天之下。
它们纷纷在此停驻,如冬雷春雪之行于大地。
42
无聊的日子里,可以去看一看鸽子。女孩把鸽食捧在手心里,白色的生灵总会为此而挤成一团。
鸽子不像是麻雀,麻雀也喜欢挤成一团。它们叽叽喳喳,太过吵闹,吵闹得那么有生气,如同所有鲜活的生命。
可是这些鸽子,爱丽丝告诉费里西安诺,她知道这是教堂养的鸽子。
教堂的鸽子无一例外都是白色的鸽子,就如同教堂所种的玫瑰无一例外都是白色的玫瑰。这样的色彩中,他永远也找不到一个如同爱丽丝的红舞鞋那样燃烧起来的、让他可以把生命都燃烧的颜色。
43
所嫉妒的 六翼天使
淳朴的、羽翼高贵
用两个翅膀遮脸
两个翅膀遮脚
剩下的一对羽翼用来飞翔
费里西安诺把自己写好的信揉成一团,蘸着墨水的笔随意的放在了一边,余下的墨水在他所爱惜的书边留下痕迹。事实上,就算写完了这些信也没有用,因为没有人会替他去送。
爱丽丝许久没来了,她的身体不允许他再四处乱跑。费里西安诺在偶尔的外出中,看到了越来越多的伤兵。以至于无法完全收容他们,他们就躺在街边,躺在临时搭起的棚子里。
他们的伤口严重溃烂,以至于走在街上就能闻到臭烘烘的味道,就算这些狰狞的伤口全部隐藏在灰扑扑的衣服下。
44
他们有了更多的土地,可国王说还要更多,要让太阳再也无法从他的土地上落下。
45
阴霾笼罩着这片土地。
雨不止的下,这种程度的雨,如果撑伞出去会显得多余,不撑伞又会湿衣。阴霾的雨里,所能看见的一切都是朦胧。
穿白衣服出去很容易弄脏下摆,费里西安诺只能常常去洗他的衣服。例行祷告的时候挂在壁炉边,他从来没有奢望过它们能见到这个时节稀少的阳光。
沉默中的暗涌,如同深海无声咆哮,把费里西安诺吹的东倒西歪。
他收到了路德维希的消息,由哥哥亲自送过来,在一个如同过去一段日子里所有的黑夜一样的黑夜中。
46
他穿领口绣有金色皇冠的斗篷,坐在费里西安诺的椅子上,伸展两条腿以及胳膊。
罗维诺比他离开的时候黑了很多,或许是有时常在太阳下晒的因素。当他和自己的弟弟说话时,依旧是一种令费里西安诺熟悉的、带有些许专横意味的声音:“笨蛋弟弟。”
“如果我是你,我会选择快些离开。”他抬起下巴,烛光摇曳,在白色的墙壁上留下一大团深灰色的影子,没有影子的地方被映成了橘红色。
费里西安诺注意力放在哥哥的衣服上,他用了很长的时间才想出了一个回答:“为什么呢?”
对于弟弟不再听自己话这种事情,罗维诺很显然是没有料到的,他猛然站起来,抓住费里西安诺的肩膀拼命的摇晃着他:“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一直留在这里,这里不安全了,就算是我所在的也不安全,因为——”
因为太阳已经熄灭。
47
和我得到的消息完全不一样,他们说他打了胜仗,很快就会回来,战争快要结束了。
爱丽丝说,我想要定居在那片花海,我从未见过的花海。
48
他们选择了一个不合时宜的时间,毕竟进来的时间整日整日的下雨,山涧腾升起雾气,雾气笼罩着他们的眼睛。
就算山路泥泞,就算到达记忆里的地方用了很久的时间,就算今年的花开的晚,就算他们在这里也能感觉到战火的气息。
可是当看见那些柔嫩舒展的花瓣时,所有的苦闷都是值得的,所有的不安都会消散。
爱丽丝太喜欢那些花儿了,以至于忘记了自己不能跳舞,她像是回到了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她的裙摆缀有蕾丝,她扎着两条漂亮的辫子。
一条是自己梳的,另一条是费里西安诺。
49
太阳从云后勉强地露出一丝身影,但很快又要躲到世界的尽头,许久没有离开教堂这么远的费里西安诺和许久没有如今天一样活泼的爱丽丝坐在一起,早已有佣人为他们准备好茶点。
“真神奇啊,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在我还是个小孩儿的时候,爷爷带着我和哥哥……”杯子掉在地上的声音,草地让他没有破碎,只有装在其中的热可可散了一地。费里西安诺僵硬地回过头,爱丽丝一个字一个字地问:“是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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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蜡烛一根一根的点亮,高高低低的蜡烛,排成一排。一圈去圈,围满了他整个空旷的教堂。女神的雕像在中间,他用白玫瑰边起她许久都不曾编织的花冠,但是女神已经有了花冠,所以他为自己戴上,就像是曾经许诺过的那样。
他所做这一切不是虔诚的,他对女神说,他错了,可是找不到回来的路。
我身处于漩涡,任他朗诵一千遍女神的经书,也无法照亮他所坠入深渊的前进路途。费里西安诺蜷缩在地上,冰凉的大理石和铭刻在其上的花纹会让他的感觉好一些。
他的一摆摊开在地上,夜风吹得烛光飘摇,天鹅绒的窗帘被卷起。一点星火,万家灯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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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渴让他苏醒,费里西安诺发现自己躺在屋子里,那是他所熟悉的小屋。毕竟他在这小屋度过了不短的时间,失去了更多的东西。他睁开眼睛侧过头,许久未见的人也转过头来看着他,有着一双海蓝色的眼睛。
“真是漂亮的颜色。”他想这么说,可是发不出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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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上去没有自己那么高兴,费里西安诺把烧坏的窗帘拉下来,殿堂中留下了火的痕迹。唯有女神的像没有收到丝毫的侵袭,女神低垂着头颅,在她的脚边,白玫瑰编成的花冠只剩下了焦炭。
“你太不小心。”路德维希这么告诉他。
“是女神在惩罚我。”费里西安诺这么想,惩罚我的自私,惩罚我不再全心全意地忠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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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夏天已经到来,可人们似乎还要穿上厚厚的衣服才不会感觉到了,太阳整日整日地挂在天空上,散发着冷冰冰的光。
就是路德维希回来了,爱丽丝也没有看上去那么高兴,她的怀里抱着一个小小的婴儿,皱着一张脸。就算她笑着,费里西安诺也能感觉出来。
“快逃。”爱丽丝对费里西安诺说,“你不应该留在这里,路德打了败仗,所有人认为是因为你。”
费里西安诺确信在这里看不见路德维希,他可以看见爱丽丝背后的那片天,天是那么的蓝,看不到边界。
天空不再有鸽子飞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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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若身在光明中行,如神在光明中,就彼此相交。
我们若说自己无罪,便是自欺,真理便不在我们心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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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一个人陷入愤怒的牢笼需要许多的理由,让一群人陷入愤怒的牢笼很简单。甚至不需要一个说得通的理由,谣言是一缕风,风是无孔不入的。风吹起了新换的窗帘,换成了更为干净的白色,他们举着火把,他们暴躁的喧嚣的嘶吼。
他们看见混乱中的教皇放下了手中的水桶,他用手扶正了自己头上的花冠,他说:“是向女神祷告吗?”
有人抓住他的胳膊,给他套上铁链。他们丝毫不懂得怜悯,即使是去怜悯一个无罪的人。
他们说,我掌握了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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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几乎是被拖行,费里西安诺被带到了城的中央,这里有一个巨大的广场。曾经他们举行盛会的时候,这里挤满了人,人们载歌载舞;现在他们又要举行盛会,这里还是挤满了人,人们载歌载舞。
他被和地痞小偷恶棍锁在一起,但费里西安诺还是用他一贯柔和的语气对推搡着他的人说:“请让我穿上我的华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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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耻笑他们的同类,他们把肮脏的人推进干净的水。下沉与挣扎都是无罪的证明,执行人把尘埃沾染在费里西安诺的肩头。
“你这个信仰邪神的家伙,用了什么样的方法才让长胜的将军落败。”他的话说的冠冕堂皇,他的话如同雷鸣,他的话震得费里西安诺的耳朵嗡嗡作响,“你还想用你那愚弄世人的一套,来欺骗我们赦免你的罪吗?”
“然后我说,水将判断你是否如你所说的纯真无罪——如果你沉下去就说明你的贞洁天地可鉴,如果你浮上来,就将你处于火刑。”他说话的时候粗俗不堪,他有多毛的胳膊以及没有刷干净的牙齿,他浑身上下有汗味。
人都说变革后的世界有多么美好,却从来没有人告诉他们,在这其中的人性有多么卑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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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淹没费里西安诺的头顶,双耳听见模糊的欢呼。他睁大眼睛,看见光从水面通透而下。他看见金发,他看见海的双眼,他看见一小串从肺中挤出来的气泡盘旋升到了水的最上面然后一一破裂。
不断下沉中他伸出了手,有人抓住了他,从指尖开始蔓延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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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去边疆,他们战斗。
他们的家乡,有人烧死他们的亲人,以各式各样的没有名字的罪。
这是一场不是战争的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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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无论他们烧死多少人,他们觉得自己洗清多少罪孽,他们让多少无辜的灵魂遮蔽了看不见的天空,他们的军队还是节节败退,他们还是无力负担按照规定应上交的粮食,就算是他们用心耕种自己的地,可军队所需要的粮食越来越多,他们的年轻人被带走,越来越多的伤兵躺在街道上。
路德维希没有休完他的假期,甚至没来得及看他的孩子出生。天气一点一点地转凉,其实从未温暖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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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落叶积成了厚厚的一堆,没有雨,很容易点着,所有向往温暖的候鸟再也看不见身影,费里西安诺才又一次察觉,在他不知不觉中冬天重新回到了这片土地。
这并不是一个美丽的冬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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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是四面都有高高的围墙,也足够他听见哭泣;就算他想让过去的一切麻痹自己,也不得不面对真实的世界。
他有许久没有见过爱丽丝了,当他向女神许下愿望时,发觉夜晚的守卫松懈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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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过去常去的屋子点亮了灯火,他用过去的方式向过去的女孩问好,可出现在他眼前的人并不是费里西安诺所熟悉的。
他听见一些笑声,他听见餐盘与餐具相互碰撞的声音,他听见有很多人大声的交谈,他们说话的时候,皆是粗鄙不堪的。
没有那个如同蝴蝶一般轻盈灵动的女孩。
他们告诉费里西安诺,那个女孩儿已经死了。
她死去时的样子如同一小片燃烧殆尽的树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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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陆续续又有路德维希打了胜仗的消息传回来,爱丽丝的死直到现在还被隐瞒,大家也许是无法开口。费里西安诺想,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毕竟冬天之后是新的春天,甚至现在他还没有遇见过一场初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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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里西安诺写了一封很长的信,装在信封里封好,拜托他人带给路德维希。他想用不了多久就能收到,他想路德维希曾经说过——战争快要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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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被打碎的梦境并不能让他完全清醒,就算此时眼前所见的光影还是儿时花海的景色。他看见路德维希还是小时候的样子,有着一张认真的脸,手中拿着一束鲜花。
他同样也看见了爱丽丝,如从第一次见到女孩的样子。女孩跳着费里西安诺第一次见她时候的舞蹈,在她的舞蹈中,小时候的路德维希走来。
他把花儿拿在手里,天下着雨,费里西安诺听见很多喧闹的声音。就像是有无数个与他无关的喧闹的人在止不住地争吵,他看见路德维希做些一个口型。
他上一秒还在天边,这一秒已然到了眼前,他似乎是说着费里西安诺第一次见他时所说的话,他是不断地做着“需要帮助吗?”的口型。
可费里西安诺听见的是——快逃,快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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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告诉他,这是一封给你的信,你应该小心的去打开,不要让任何人看见,因为这是路德维希所希望的。
他打开信件,发现的只有白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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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听见这样的声音也没有任何的用处了,火光已经从窗的缝隙透进了他屋子。的确有许多与他无关的喧闹的人在不止的争吵,他们的声音越来越近,听上去就像冬天里的隐隐雷鸣。
火光终于映入他的眼底, 火光就像是肆虐的妖魔,然而火是没有错的。
错的永远是人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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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女神保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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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在不属于他们的地方翻箱倒柜,最后找到了费里西安诺夹在经中的无字信件。干枯的小花落在地上,脆弱本应被碾碎。可这些人就像是什么都知道,他们拾起这朵小花,他们质问不会质问他们的人。
“恶魔的花。”他们说,他们随意地下了结论。
他们把有着奇异芳香的液体涂抹在空白的信纸上,浓烈的芳香是费里西安诺从来都不想去触碰的那种。
但是有字迹逐渐显现,并不是费里西安诺所熟悉的路德维希的字迹。
但是他们说:你们反对国王,你们叛乱,你们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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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焰融化了雪,稻草和典籍只剩下了无法分清的灰烬。时间见证着一切,同它一起的,还有本就不存在的女神。
女神低垂着头颅,她的头上戴着花冠,花冠是用洁白无暇的石头雕刻而成的。她的大殿被焚烧,精美的壁画还是刺绣的窗帘都只剩下了灰尘。费里西安诺常坐的那张椅子被当成了柴火,煮了马夫的一杯酒,他祈祷时所用的垫子成为了流浪猫的温暖小窝,他所画的所有的画全部被焚烧了。
花坛里长满了野草,喷水池堆放了垃圾,他常常走过的小道以及两边的房间成为了藏污纳垢之地。曾经虔诚者所居住的卧室中男男女女赤裸地抱在一起,用金钱交换着短暂的肉欲。大殿坍塌后的断壁残垣被周围穷苦的做工人捡去,为他们破败的家挡住一些寒风。
即使是信鸽也无法抵达的远方,士兵本丢弃武器和盔甲,如同潮水一般地溃败。他们纷纷践踏过一包没有名字的低矮坟头。
山涧的花海,失败的画像埋在土中,他们相拥在一起,他们头戴花冠,他们连同画框和画布一起慢慢腐烂,最后只会剩下土泥。
他们说,这是一个新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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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