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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MC/VD】如常

作者 : 亦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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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级 少年 同性(男)

原型 鬼泣5 DMC5 Vergil , Dante , 维吉尔 , 但丁

标签 DMC5 , vd

166 7 2023-2-8 19:57
导读
·鸽子王告诉自己dmd死一次写半个小时,于是把这文弄完了(
·五代时间线,很随便的日常捏造,崽子出没,1w2字左右一发完
·角色属于卡普空,ooc属于我,希望您能喜欢
【DMC/VD】如常



距离上一次打开事务所里所有的门窗通风透气已经过去多久了?


尼禄提着几大袋刚从沃尔玛买回来的打折日用品一脚踹开了紧闭的大门,要给但丁的东西太多太重,以至于得用那双挂在肩膀上的莹蓝色魔人手臂才勉强全部带回来。


偌大的事务所简直像刚掘开的坟茔重见天日般,捆着不易察觉的一团团腐气,连空气中浮动的尘埃都因为门口透进来的阳光才能开始到处翻飞,年久失修的墙面上黑色的灰尘像发霉的菌落丛一样渍染至视线可及的每个角落,就连挂钟都好像停留在死亡的那一瞬间,来来回回地滴答同一个时间。


“嘿,但丁?”年轻的斯巴达试探性地朝楼上喊了一嗓子。


没有回答,空旷得几乎听到了这个单词的阵阵回响。


男孩叹了口气,把沉重的超市袋子放在大厅迎客的茶几上,掏出特价抢购的新鲜草莓和几盒冰淇淋还有一打啤酒,强硬地塞进事务所里那个快被速食披萨盒子装满的小冰箱里。


身为事务所的主人,这个空间里面到处都是但丁留下的痕迹与气息,还有那些但丁收集回来的战利品的存在感——这里的卫生环境似乎遭到了长久的忽略无视,闻起来实在糟糕得像隔了夜的鱼腥草炖恶魔烩肉,都让尼禄难以立刻判断但丁还在不在事务所里。


于是他愤愤不平地踏上楼梯,故意把木质的板子踩得嘎吱作响,尼禄伴随着这阵强而有力的脚步声飞快走向二楼的卧室门口,气势不比他冲向歌莉娅时差多少。


尼禄下意识想到小时候养父母教导他的礼仪,非常不耐烦但又老老实实地敲了三下主卧室的门,得到了里边迷迷糊糊的几声回应他才拧开生锈的门把手。


“但丁,”尼禄抱着胸,站在那团高高隆起的松软被子旁的床头柜边上,“你要不要看看现在到底几点钟了?”


一头乱蓬蓬的银发不安分地在枕头上蹭来蹭去,摩擦产生的静电让偏长的发丝根根炸起,午间柔和的阳光浅浅照在但丁的身上,尼禄极佳的魔人视力能看清出但丁眉眼上舒展着细小的绒毛。


“拜托——孩子,”但丁懒洋洋地眯着眼睛,仰视眉头微皱得像极了他老爹的男孩,抱怨的语气被他吐露地像若有若无的调侃,“我要是没记错的话,今天貌似是周六。而且事务所的钟早就坏了。”


“钟坏了可以去修,而不是被你拿来当偷懒的借口!”尼禄毫不留情地反驳道,他的手伸向被子的边缘,准备用最快速直接的方式把但丁从这个狗窝一样的床上赶起来。


“诶诶诶——”但丁猛地拍开尼禄的手,装作惊恐地对他说,“别乱掀被子啊,你叔叔我还没穿衣服呢。”


尼禄非常无语地咬了咬后槽牙,这让他的咬肌微微鼓动了几下,他根本不愿意顺着但丁要逗他趣的意,也不愿意继续看那抹欠揍的微笑挂在这胡子拉碴的脸上。他转身要走,拉上门之前告诉还在赖床的但丁,冰箱里有他买的一些新鲜食物,同时,挂钟今天就能为他修好。


但丁覆着一层均匀肌肉的结实手臂从被窝里伸了出来,他对着已经离去的人影送上一个热情的飞吻,朝着往楼下走的年轻人隔空大喊了一声“乖侄子我好爱你”。


果不其然得到了一句中气十足的震天吼声。


但丁一边无奈地微笑叹气,心里默默念着尼禄都是快要结婚的人了脾气还是这么暴,一边换上了舒适的居家服,把双脚挤进原本是买给兄长的长耳兔棉拖鞋里。


一转眼过去这么久,但丁觉得自己都快要忘记上一次联系维吉尔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他本以为失而复得的兄长终于有机会停下脚步留在自己身边,没想到维吉尔仍然像一阵无可阻挡的暴风一般捉摸不住,他的态度就算软化了也不代表他是一个好说话易妥协的人,何况他跟其他两个人乃至于整个人类的生活都亘横着数十年的光阴岁月,彼此都实在是无法磨合接纳。


与其每天都因为各种鸡毛蒜皮滋生矛盾甚至大打出手,不如隔山间水自得其乐距离产生美。于是,这一次的但丁真就向所有人宣告他已经疲于追逐了——自己以为永远失去的人最后又原原本本安然无恙地回到他的面前,他已经不敢再不知好歹地奢望哪怕一丁点附赠的事情发生。要知道,短暂的陪伴对知足的人而言是礼物,对贪心的人而言却是惩罚。


反正,在分道扬镳之前,斯巴达家的三人已经达成了共识:无风无浪的日子就由着大家各过各的,但丁继续在Devil May Cry事务所过着做一休六有啥吃啥的养老日子,尼禄继续帮女友姬莉叶一起照看孤儿院并时常接接分所的委托,而维吉尔继续将早已产生惯性的长久漂泊作为生命中的常态。


在洗漱的时候,但丁看到了一个摆在架子上的蓝色杯子,它还是那么固执地待在那里,几乎没有被人使用过,却在还如同全新的模样中落了灰泛了旧,而属于自己的红色的那个已经被牙刷的底部磨出大小不一的划痕,恍惚间匆匆一瞟但丁还以为是杯子不经意间就爬出了皱纹——简直像他本人一样。


吐掉满嘴的泡沫,他鞠了一捧水泼在脸上,打湿了额间略长的刘海。但丁有意无意避开跟镜中人的对视,以免某种不可明说的念头像被火燎了原的野草一样潜滋暗长——尝试把头发捋到脑后吧,也许你也有可能再见见你想见到的人。


或者是一具和自己拥有相同面孔的尸体。


他最后还是没有这么做,二十年前没有,二十年后也没有。


但丁对着那该死的反光,对着那熟悉的脸庞,露出了同平常毫无差别的微笑。


“早上好。”









“尼禄,为什么要带这么多东西来?多不好意思啊,你能来看望看望我已经很好啦。”


但丁慢慢悠悠打开一盒冰淇淋的盒子,用包装内侧紧贴的勺子把那些还凝着冰渣的甜美固体搅在一起,顺势捏着几颗侄子洗好还去了蒂的新鲜草莓扔了进去,木棍碾破娇嫩的果皮,殷红的汁水四溅,就像他缓缓且坚定地揉碎了几颗心脏。


“没看出来你有多不好意思。”懒得跟半魔人叔叔再唠叨什么刚刚起床就吃冰对肠胃不好之类的废话——但丁看起来就像是饮食再混乱也不会得胃病的那种人——尼禄提着一个保温桶往更深处也更无人光顾的厨房走去。


事务所陈旧的空气中弥漫起一股温暖氤氲的食物香味,就像在冰谷里小小跳跃的火焰,驱散了那些荒凉的寒意,又像是乱山背后的落日随之悄然融化进了水面的影子里,没有实体却又清晰地挤开原本的沉沉暮色,取而代之的一些类似于“家”这个词含义的柔和。


“柠檬,欧芹,洋葱和……嗯,应该还掺了一点迷迭香。老天,你家的女孩手艺可真不赖,我敢打赌市中心那家餐厅绝对不会把小羊排做得这么迷人。”但丁从大厅蹿了过来,与生俱来的灵敏嗅觉令他捕捉这些美妙的味道不会比捕捉冬日雪地里狐狸的脚印更简单,不然你以为小时候是谁总能比哥哥抢先一步发现母亲偷藏的焦糖布丁呢?


听到长辈的真诚夸赞,尼禄从心底为女友感到非常骄傲,他上扬的嘴角压都压不住,于是年轻的小伙子咧开嘴笑着替但丁多盛了些鲜蘑虾仁奶油汤,说道:“姬莉叶总是很擅长做这些,为了不辜负她的好心我还特意把车开得很慢,避免汤汁洒得到处都是。”


“好孩子,你们都是。”但丁迫不及待舀了一口尝尝,柔滑浓郁的热意裹在他的喉咙之间,一直熨帖到他向来无坚不摧的冷酷胃部,这让他少见地感觉到了类似普通人的饥饿感,好像在此之前吃过的那些都仅仅是拿来维持生理机能的东西,而不能称之为饭菜一般。


厨房的灶台根本打不着火,尼禄没办法把经过长途跋涉后已经略冷的食物二次加热,他抬头扫了一眼撕着干面包沾烩肉吃得不亦乐乎的长辈,问:“但丁,你愿意将就一下的吗?”


但丁在快被美食噎死之前狠狠地咽了下去,薄薄的唇被油水润得透亮,一口漂亮白牙正对着侄子笑得得意洋洋:“没事儿,它们依然非常完美。倒是你,尼禄,再不吃我可要全包了。”


尼禄咂了一下舌,警告但丁不要再用没洗过的手指拎着煎鳕鱼进满满当当的嘴里了。


“本来就是姬莉叶特意做的,没人跟你抢。”尼禄熟练地铺好桌布摆好餐具,“反正我回去也不缺这顿。”


但丁眯起眼睛对着侄子笑,蓝中点翠的眼眸此时像经由光线折射的欧珀一样熠熠生辉,充足的睡眠,无可挑剔的佳肴,被人装满的冰箱,以及周末家人的陪伴,组成了但丁此刻绝赞好心情的一切。


要是还能再多一个人就好了。


幽寂辽远的心声和盘托出得有些不合时宜了,还好只要没说出来就不至于让场面难堪,但丁只得低垂眉眼才能掩去那些破坏气氛的肖想,想象勺子里的那匙奶白色是维吉尔的脸,他恶狠狠地将其咬进嘴里。


尼禄沉默着将但丁奇怪的反应尽收眼底,他总是要比看起来细腻得多,故没再说什么,只是在吃完最后一个蜂蜜芥末烤可颂之时张了张嘴,对着在旁边坐没坐相却不在桌上掉半点碎屑的叔叔说:“昨晚维吉尔打电话给我,说过两天会回来一趟,我都还没问是去福图纳还是你这里,那个混蛋就直接挂掉了。”


年轻人每句话的发音都念得一清二楚,可但丁那简直被棉絮塞满的脑子在短时之内还是难以把这寥寥数字的信息拆分处理干净,就好像事务所吃灰的角落里那台时不时短路的唱片机一样,刚放出几个字就又卡回开头,如此反复重来,颠三倒四地播放着走了调的玩意儿。


谁能想到过去这么久了,维吉尔的名字落在但丁的耳朵里,却还像是条痊愈没多久的缝合疤呢?蜈蚣状的白色长痕——正正好的六个英文字母——在半魔人数十年新陈代谢的皮肤上蜿蜒着,扭动着,盘旋着,总归是要在某些下着阴雨的天里阵阵地发麻发痒。


但丁尝试说点什么,奈何一开口那些违背本意的喑哑就令他烦不胜烦,于是他又干脆地闭上了嘴,继续咀嚼,把恼人的情绪啃碎然后全部囫囵下去。


无所谓了。他想。反正他们都还活在这个世界上,反正他们都没能成功地干掉对方。


他记得,他死,在那一天之后的无尽悲伤,他心动到惶恐。


一切如常,都没差。









“所以呢,”但丁两条并不安分的腿交叉架在面前的办公桌上,跟着摇滚乐一下一下地摇晃着,“难不成我们还得准备好为那家伙接风洗尘?鬼知道他能有多挑剔,我才不干。”


尼禄面不改色地从工具箱里掏出了替换的新零件,转动着手里的小螺丝刀把已经偏离轨迹的生锈簧片灵巧地抠了出来,又慢慢撬开外边的铁壳把5号电池精准地塞了进去——这活他干得实在细致,反正但丁可是没有这么好的耐心在这堆上了年纪的破铜烂铁之间挑拣出什么是坏掉的、什么又是还能继续使用的,毕竟,斯巴达可没教他暴力以外的解决方式。


看着挂钟下面的摆杆又开始顺着分秒的节奏动起来,尼禄满意地拍了拍它表面的薄薄玻璃面,直接一个轻跃在蓝色小翅膀的帮助下把挂钟钉回了原处。


“看,这其实没什么难的,”尼禄朝向但丁用大拇指往后比了比墙上的时钟,“你以为坏了的玩意,修修补补之后还能接着用上好几年。但丁,你和维吉尔差不多也这样。”


被叫到名字的男人没说话,他把头往后靠了靠,便意味深长地看向不远的年轻人,但是尼禄发现但丁的眼神并没有聚焦在他的身上,简直就像是透过他紧盯着一团纠缠不休的空气似的。他无话可说,舌尖抵在上牙的里侧顶了顶,他猜但丁又开始陷入自己的世界里了。


“不管他会去哪,到时候你能通知我就行。”尼禄提起工具箱,往大门口走去,那里明丽灿烂,他得向着那里离开,“我先走了。”


但丁对着门口的柔软微笑被关进了事务所里,尼禄依稀看到他并起两根手指贴近眉边,最终朝他扬了扬,他便读懂了这是再会的意思。


这人总是有点让人搞不明白他在想什么,尼禄关上车的后备厢。但丁那个标志性的微笑总是恰到好处地挂在他脸上,富有感染力的表情嵌着那双冷冰冰的蓝绿色瞳孔,不可避免地令尼禄想到夏日里默不作声但荒草丛生的崖径。


刚发动车子,女友的电话便打了过来。


“我会马上回家。”尼禄简单地聊了几句后便启程前往那个海边小镇。


穿越市中心的时候尼禄下意识扫视了一圈,不出意料地看到了但丁说的餐厅,只是它的装潢比自己想象得要高雅得多——花费自然也昂贵得多,他一边洋溢着甜蜜的自豪感,一边小小地好奇着但丁哪来的钱走进这样的地方。


跃跃欲试一般,尼禄暗自摩拳擦掌,下定决心要更加努力地接活挣钱好让姬莉叶能去这里过一次难忘的生日。车载音响的电子音乐狂敲鼓点,贝斯的低音重重地砸在尼禄的心脏上,他不由得将油门踩得更紧一些,让这辆旧车像往常一样,赶在日落海岸线之前迫不及待地载着他去见他想见的人。









摸索着从裤兜里翻找出家门的钥匙,尼禄穿着鞋在门口的地垫上蹭了蹭才把门打开。


“姬莉叶,我回来……嗯?怎么是你?”


客厅里端坐着的墨蓝色身影正慢条斯理地抿着热茶,明明只坐在一个不显眼的角落里,那种随心所欲就能撼山动地的强大气场倒是没收敛半分——实话实说,要不是这人手里还稳稳拿着姬莉叶以前买的漂亮瓷杯、双脚都还踩在厚实柔软的二手羊毛地毯上,真的有那么一瞬间尼禄扭头就要去找自己的绯红女皇和湛蓝玫瑰塞在哪里。


“你好,尼禄。”维吉尔淡定地放下茶杯,“好久不见。”


根本顾不上寒暄两句,尼禄一个箭步就冲上前去,咬紧牙关才忍住没有拎起父亲的竖领,他面色不善地微微敛起下巴,恶狠狠地直截了当质问对方:“姬莉叶去哪里了?!”


“那女孩说还要出门买点菜做晚餐。”尼禄动不动就要炸膛的愤怒撞上维吉尔时,被针锋相对的另一个年长者还是和往常一样无动于衷,“我已经告诉过她没必要这么费心,但她还是马上就走了。”


于是尼禄的火气就像碰上一堵高墙般悻悻地减弱下去,他知道维吉尔没有说谎的理由,也知道姬莉叶的热情大方很难劝得动。于是他往维吉尔旁边走远了一些,一屁股坐在家里那张弹簧塌陷的单人沙发上,掏出旧手机开始浏览今天的新闻。


看着尼禄整张脸都写着不满的表情,维吉尔把视线移开了。他想起这个家的女主人离开之前露出的腼腆笑容,有些不好意思地让他不要对尼禄的倔强脾气与口是心非计较太多,又想起这个小家是儿子跟女友尽心竭力经营的地方,而他不过是临时探访的客人,维吉尔决定不再作声。


“……”


这样剑拔弩张的空间里坐着两个身高腿长的成年男人,于是再大的客厅此时此刻也显得逼仄狭窄,只剩尼禄的电子设备嗡嗡作响,以及维吉尔的杂志翻动出声。


被细小动静衬托得更压抑的环境里,终于还是年轻一点的男孩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以表示他要打破这个僵局,他无趣地把跟好友妮可抱怨不成反被取笑的聊天界面关掉,尝试着不让自己的话听起来句句带刺:“今天我才去看了但丁,把你要回来的消息告诉他。”


“他还是老样子。”尼禄说,“事务所还是像个垃圾堆一样,厨房的灶台还是没打着火,留给你的房间还是没有被但丁说的那样改成杂物室。”


维吉尔不置可否地颔首,挑了挑眉要尼禄继续说下去。


“谁都应该料到你总是会打得人措手不及。”尼禄没忍住阴阳怪气地这么说到,“只是这次也太突然了吧,冰箱的菜对付我们几个的晚餐绰绰有余。”


没想到维吉尔听完这些抱怨之后只是微不可闻地勾起唇发出轻笑,也没想到他这样的人会说:“是我没有提前打招呼,欠考虑了。”


尼禄脸上顿时青一阵白一阵的,他像是被堵得说不出话来,难以置信地瞪着他久别重逢的亲生父亲,用眼神在维吉尔身上搜刮为何与往常不同的蛛丝马迹。


他还年轻,洞察半辈子都待在魔界的父亲没这么容易。


更何况之后在人间四处浪迹,维吉尔掩藏自己的本事早就登峰造极。


“……”


尴尬到顶点的时候,是姬莉叶钥匙插进锁孔的响动解救了在内心哀嚎的尼禄。他就像听到开门便立刻开始兴奋的大狗狗一样从沙发上蹬起来,恨不得调动全身的爆发力大步冲向玄关,这架势落在维吉尔的目光里跟逃命没什么两样。


替女友提起所有东西的尼禄得到了他应得的奖励——笑容美丽动人的长发女孩抬起手,当尼禄心领神会般配合着弯下腰时在那毛茸茸的头顶耐心地抚摸了几下,碍于家中还有客人在只得悄悄在尼禄的脸颊旁落下羽毛般的轻吻——这已经足够令纯情的男孩心花怒放了。


把这对相爱小情侣的互动全部看在眼里的维吉尔识趣地默不作声,难得地当了一回隐形人。尽管手中的娱乐杂志毫无营养实在得令人厌烦,他还是再看了一遍某个离但丁事务所不远的甜点店即将推出新口味圣代的花哨广告,记下地址跟预订电话对斯巴达之子来说简直轻而易举。


姬莉叶身后的尼禄正在为她系好围裙,于是她一边绾起头发一边对着客厅里的长辈说:“伯父,虽然都跟平时吃的一样,但还是希望您能喜欢我今天准备的菜。”


维吉尔又喝了一口放凉的红茶,缓缓说:“已经很好了。”









走之前维吉尔送了一份礼物给尼禄和姬莉叶。


尽管这次不请自来的临时拜访是突如其来的,可这份礼物看上去倒是已经准备了许久,就差亲自将它赠到对方手中。


流光溢彩的两颗矿石被打磨圆滑,好比星光折射到海洋,它们细碎的冷蓝色在潮汐之间呼吸起伏,简直像是有某种沉甸甸的魔力在其中流淌,才能使其绚烂得如此与众不同。


衬着这两颗宝石的长条形盒子材质似乎也很特别,尼禄暂时没能看出是什么,他只注意到维吉尔优雅纤长但有些粗糙的手指稳稳地托在下面,于是他才发现父亲的露指手套已经被磨得破旧,断裂的织物挂出了细线,连五个指套的部分都拉扯得变了形。


他突然间就不知道该怎么收下它们了。


维吉尔的手又往他面前推了推,这个人就连送礼都一副不容置疑的模样,好像天生就不懂得什么叫做人情世故——或许早就知道,只是他本人不在乎。


“呃……谢、谢谢?”尼禄有些不知所措地挠了挠头。


站在一旁的姬莉叶则知仪识礼地替他双手接下了,她落落大方地表达了自己的感激:“谢谢伯父,这份礼物真的非常特别,我们都会好好珍惜的。”


维吉尔朝着温婉的女孩点头致意,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襟抬脚就往门外走。


他向来就是这种不爱多说废话的性格,想要做什么就会立即去行动,所以他的处事风格自然也就像他的刀法一样干脆利落,拔刀与纳刀之间不会停顿,既然能达成目的也就无所谓那些拖泥带水的华而不实。他一直都是如此,既冷淡也干燥,命运多舛的颠沛流离让他雷厉风行,但同时也不可避免得使他现出几分不近人情。


长长的风衣在夜晚寒风的侵袭下被吹得猎猎作响,孤星一样的凛冽,是还没点亮路灯的黑暗中唯一燃烧的东西,尼禄不得不小跑着才能跟上维吉尔的步子。


他也不明白自己还想对维吉尔再说些什么,可他还是不紧不慢地走在高挑男人身后的半步距离里,他们父子之间的相处总是像这样,言语永远都不是第一个想到的那个选项。


尼禄送维吉尔走到更容易打到出租车的主街道上,正想着要帮他叫一辆,年长的男人便凭空掏出一把修长的武士刀,他熟稔地握住刀柄往空气划了两下,一个闪动着异样光芒的十字便随之缓缓拉开其中的缝隙,很难说清楚这道割裂空间的门究竟会通向浩瀚寂静的深空宇宙还是会通向放好热水的干净浴室。


维吉尔收刀入鞘,他准备离开的样子就跟他出现一样,但是这次他并没有像之前的重逢那么混蛋地背对儿子,而是风平浪静地拂过尼禄已经跟他同样宽厚的肩头,力道不轻不重地拍了拍,跨过了阎魔刀打开的传送门。


“谢谢你们,再会。”


湛蓝色的光粒子短暂滞空了一会儿,然后消失在尼禄眼前。









数十年如一日的睡不着,这重复千百次的无梦的夜,本质上也接近死亡带给人的幻灭了。


但丁任由自己陷在纯洁无害的被褥之中,说不清道不明的疲惫感始终如一阵模糊的阴云笼在他的身体里,但他清醒的大脑偏偏要跟自己作对,迟迟不肯释放褪黑素赔给他一个安稳的睡眠。


不管是睁开眼还是闭上眼,看到的景象都没差别。虚无缥缈得有点无趣了。


还不如趁现在赶紧从床上爬起,摸进今天刚被人填充完毕的食物库,找找看还有没有什么东西适合这可怜的失眠者可以代替思考的黑洞肠胃。


冰箱一打开就如约亮起的橙色灯光简直像儿时母亲的怀抱那样有求必应,但丁的手在一罐低度数的啤酒和一盒高热量的蛋糕之间逡巡,游鱼般左右不定,因为他也不知道现在是应该选择清醒的微醺还是甜蜜的苦涩。


“睡觉之前还偷吃东西的毛病到现在都没改掉。”


一道清冷低沉的声音冷不丁出现在这黑黢黢的房间里,魔力的光闪了又灭,和但丁同生同源的血脉产生了小小却难以忽视的共鸣,这刀锋般的身影边说边朝半跪着弯腰拿东西的弟弟走过去。


啊,是维吉尔。


但丁眸子暗了暗,不以为意地抱着没吃完的残羹剩菜和小块法棍站起身走向沙发。嘁,真可笑,这么多年狗血淋头的教训,他怎么可能还会被那些恼人恶毒的幻觉欺骗?


蘸着番茄蛤蜊汁的硬面包啃起来甚至有些磨牙,但丁锲而不舍地用后槽牙碾着这充满小麦香气的食物,能一口咬断猎物颈动脉的尖齿被他拿来撕扯能立刻拿去打仗的长条面包,沙司一样的汤汁如血液般浓稠,吃得他满嘴都是艳红。


但丁在维吉尔面前进食的样子都和但丁让恶魔断气的样子一模一样。


维吉尔坐在他的斜对面,整个人非常放松地向前倾,于是上半身的重心都倚在他微微叉开腿的膝盖上,还带着手套的掌心自然地合拢在一起,心情还算不错地敲着特定的拍子。


第六次抓住弟弟装作不经意瞟过来的视线,像是当场捕获炸了毛的猫尾巴一样撩晃着溜出维吉尔的控制,他想,这么久不曾见过面的胞弟依然蠢得纹丝不减,连偷窥这种事都学不会大大方方。


因此维吉尔向窝在沙发角落的那个男人伸出了一只手,并没有开口表明来意,用无声的默许把赋予此举具体含义的理解权交给了但丁。


很显然,这个行为吓到对方了。


不然但丁那双水蓝色的雨雾眼睛怎么会下意识就变成了倒竖的金色瞳。


维吉尔这只手既不介意下一秒拿刀再跟弟弟闹一场惊天动地,也不介意下一秒收获一只弟弟略长胡茬的下巴。


他看得出这个但丁的精神状态谈不上有多健康——也好,反正他一向看不惯但丁动不动企图靠插科打诨来逃避现实的荒诞做派,亲眼目睹这样的弟弟只会让他想起那个同样懦弱无力的自己。


年长者鬼使神差地模仿了脑子里那些不应该存在的记忆,试着摩挲了一下但丁有些扎手的下巴,他不能不承认手感不错。而当熟悉的气息带上实打实的热度真正触上但丁这个敏感不已的地方,被撸的那个白发半魔才彻底地从方才将信将疑的迷幻朦胧里挣脱出来,好似一滴浓墨猛然掉进水汽缭绕的池子里,仅在顷刻间深深浅浅的黑便不容抗拒地四散晕染开,不亚于给那些若有似无的幻觉来了一场小型爆炸。


此时此刻终于回过神的但丁全身的汗毛都要倒立了,他马上就从哥哥灼热的手掌里抽离,已经不知道是该厌恶自己无法忍耐试图对着不存在的幻觉发情,还是该咒骂自己竟然能当着朝思暮想的人的面头脑不清醒地发疯。


思绪的斗争失败,他开始佩服自己这种能轻轻松松就将那些痛苦的欢愉混为一谈的能力。


简直就像被亲哥哥看了个底朝天的但丁彻底举手投降,这一次是维吉尔赢了。他狼狈不堪地从地上爬起来,扭头回看过去,没吃完的法棍已经被扔得满地都是,面包碎屑混合着黏糊的红色汤汁壮烈牺牲,让场面变得更加异彩纷呈。


好家伙,这下谁都别想照常拿食物当幌子撑过今晚了。









维吉尔没有出手帮弟弟收拾残局的打算,他翩翩然起身,甚至故意在但丁面前抖了抖肩上并不存在的灰,明明什么话都没说,可是但丁还是从那个疑似威胁的眼神里读出“限定你在我回来前就把这里打扫干净不然有你好看的”的意思——相信我,这一刻没人比他还讨厌双生子之间绝不会出错的心灵感应。


这下好了,维吉尔不仅先得一分还能潇洒地上楼享受一个慵懒的夜间泡澡。但丁愤愤不平地从厨房拽出了一个拖把,完全没留意这个非常不乐意做家务的自己看起来有多高兴。


大致搞定了地板,但丁伸了伸懒腰,难得地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如此理所当然到他自己都诧异了。


今天可真是一个神奇的日子不是吗?他想,食欲与困意一齐在他强韧到恐怖的半魔体质里轰然觉醒,可是这样的一天不过也是但丁漫长生命之中无数个昨天、今天和明天之一罢了,它凭什么就跟往常不一样,它凭什么突然就如此特别?


神经兮兮的但丁跻着毛绒拖鞋胡思乱想,这般纵容思绪漫无边际,他眨眼之间就踱到了属于维吉尔的房间门口。


如果这还敲门那他就不是这人的弟弟了。但丁踌躇满志地准备突击。


然而门内的声音早见怪不见:“你还站在门口想做什么。”


但丁直接闯了进去。


只见维吉尔还坐在床头,左手调动魔力慢慢烘干头发上的水珠,右手还翻着一本封面甚是眼熟的精装诗集,他哥哥眼神在字里行间跳跃着,没分给但丁半点。他脚上穿着一双表层人造绒都被人踩扁的短毛狗拖鞋,标志性的红让但丁完全移不开眼睛。


“我……只是来……对,我是来告诉你我之前不小心穿错你的拖鞋了。”魔人的反射神经让但丁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面不改色地接话。维吉尔差点没嘲笑出声,这家伙难道真以为自己有这么擅长说谎?愚蠢,但丁,愚蠢。


“所以,你想换回来。”


但丁摊着手,浮夸地耸了耸肩:“毕竟你穿的这双更合我的脚。”


维吉尔吸了一口气,又轻吐出来,才说:“如果你想要的话……”


“‘就得自己来拿’……对吧?我都记住了,后面是‘这规矩你早就懂了。’”简直像关键词触发成功,但丁立马就抢在维吉尔之前把这句话补全,还故意压低声音学老哥说话的语气,极其刻意的气泡音像煮沸的水一样咕噜咕噜响,烦得维吉尔觉得自己的脑子都在嗡嗡地吵。


如果这时候生气反倒正中但丁下怀了,可维吉尔还是没办法不对着这个没有一刻不试着作死犯傻抖机灵的亲兄弟紧蹙眉头——除此之外他也找不到其他途径跟这种蠢货划清智商方面的界限。


“既然你都把我的台词背完了,那为什么还站在这里碍手碍脚的。”维吉尔收回了自己坐在床边沿的腿。的确,这双拖鞋并不符合他的审美,也不贴合他的足底,该凹陷的地方难受地鼓成一团,而该突起的地方别扭地瘪了下去,才穿了不到三分钟就让人难以忍受了。


维吉尔想,与其费精力跟一双完全踩出别人脚型的执拗拖鞋磨合半天,不如现在就换双新的从头再来,让它乖顺地被驯服,让它从里到外都锲上自己的名字。


但丁慢吞吞地待在原地把鞋子脱了下来,蜗牛爬似的凑近,赤裸的双足脱离了毛绒温热柔软的包围,不论是粗糙的还是光滑的全都站在冰冷的地板上,他小心翼翼地拎着穿了两天不到的新拖鞋蹲在维吉尔的床边,把应该属于维吉尔的这双整齐地摆在他一下床就能踩到的地方,而本是自己的这双被他的指尖拽了回去。


他当然感觉得到维吉尔一直在看着他,或者说,观察他。毕竟那些视线滚烫炙热得仿佛要将他身体里同对方血肉相融的部分燃烧殆尽一般,他早在二十年前就感受过好几次了。


所以他应该算得上是习惯了。


一个普通的晚上第二次看到但丁如此怪异,维吉尔觉得自己也应该算得上是中大奖了。这并非是他对但丁有多刻薄,但恕他直言,怎么会有人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打翻了装食物的盘子后毫无知觉、嘴上说着换鞋但光着脚半天才想起穿上另一双的?


更别提此前无数个唐突插入的发愣发怔的片段,它们像不会反射的玻璃板一样把但丁原本连贯流畅的生活隔档得不伦不类,向后看是黑暗的,向前看又没有光。你要说他正常,但丁会笑着告诉你一直都是这样,所以不知道什么是反常;你要说他不正常,但丁又会笑着告诉你一直都是这样,所以也没有什么是反常。


维吉尔无话可说。


将手上的书放在一旁的柜子上,他看着但丁走出房间,没有像往常一样还恋恋不舍地转过头来对着维吉尔道一声或揶揄或甜腻的晚安,但丁离开前只记得带上门。









维吉尔果然又走了,没打一声招呼,这是他惯常的做派。


那道股熟悉得刻骨铭心里的魔力源经历了波峰与波谷,最后销声匿迹,可惜还是吵醒了但丁。他的脑子无知无觉,只是安静地望着天花板,想象着这一次维吉尔又会去哪里开启自己新的旅程,说不羡慕这样的兄长必定是假的,毕竟维吉尔想回来了立刻就能朝着自己事务所或者尼禄家的方向出发,但丁想回去了却只能思考还有没有穿越时空的古老法术。


他也想过要不要死乞白赖地跟在维吉尔身边同他一起看看山与海,浪尖还是雁群,夏季野花斑斓的北极或者冬天大雪纷飞的沙漠,只是觉得当维吉尔坐在歌剧院富丽堂皇的音乐厅里时,会嫌弃自己对交响乐的一窍不通与庸俗聒噪的喋喋不休,他还是像无数次打起主意那样又无数次放弃主意。


一直待在原地也挺好的,还在干雇佣兵那些卖命活计的时候但丁就已经跑遍了这颗小小的星球,他已经在外如雨打浮萍般飘摇了大半辈子,还没成年的时候就已经学会了刀尖舔血与狼共舞,既泡在无边无尽的酒精和药品里,也混在并不交心的人群和硝烟中,当过亡命之徒自然也做过无耻之辈,用过利刃剥下任务目标的脊椎也拿过大剑保护过度受惊的小孩,目送亲近的友人咽下最后一口气,迎接疯狂的仇家掏出最后一把枪。


而如今,但丁靠着莫里森的人脉拥有稳定的赚钱机会,买到超大份草莓圣代和没橄榄奶酪披萨的餐厅也近在咫尺,脾气有些易怒的侄子时不时会带着未婚妻和一群孤儿院的小家伙来探望他,两个多年同行的老友会偶尔结伴来看他的笑话并分享着最近的见闻,曾经的委托人也会寄给他远在地球另一边的风景明信片,催着还款的账单还能继续堆在邮箱里。


总而言之,现在的一切看起来都像是最好的安排。


还想再要求些什么呢?


那些清晨时分混乱的眼泪,洗漱途中破碎的伤痕,都会被时间一点一点蒸发掉,也会被光阴一条一条痊愈好。所以,这就是但丁全部的人生了,他本该习以为常的。


还能再要求些什么呢?


无非是曦光扰人迷梦后帮着拭泪的掌心,或者水雾令人窒息时替他包扎的绷带——这些小部件都不起眼得可以直接忽略了,怎么可能把维吉尔这个人的存在拼凑得完整呢?


算啦,还是向枕头被子这两个好兄弟互诉衷肠吧,毕竟它们可不会抱怨但丁又做了什么值得他一惊一乍的噩梦,也不会追问但丁又看到什么不会出现在他梦里的人。


这么想着,但丁美滋滋地钻回了床的臂弯里,他像八岁时的自己那样安然闭上眼睛,就像听到伊娃低吟浅唱的La La Land。


“但丁,你最好看看现在到底几点了。”刚睡没多久一道清冷如霜的声音就在房间里打断了一切美好,这人的蓝色魔力就像突然涌来的海洋泡沫般四散溢开。


他的哥哥跨过随手丢在门边的棉衣,走过恣意扔在地上的长袜,毫不温柔地一把揪住弟弟柔软的被子,用极其大的力道将其掀翻。但丁感觉许许多多的温暖从自己好不容易窝住的洞穴里仓皇出逃了,于是他生气地跳了起来。


“嘿!维吉尔,你是不是不知道人类有个词叫‘隐私’?!我可不想一大早被吵起来就是为了跟讨厌的老哥打一架。”


维吉尔冷酷地举着自己的爱刀,苍黑的刀鞘精准凶狠地对准了但丁胸膛最脆弱的地方,细滑的皮肤因为冷兵器的低温激得一阵颤栗。


“你光着屁股也好意思跟我谈判。”就像每一次维吉尔都会做的那样,他非常不屑地微微昂起头向下俯视但丁,仿佛一眼就看穿他所有的欢呼雀跃都被包裹在气急败坏之下。


“来吧,维吉尔,”但丁也像每一次那样得心应手地召唤出与自己同名的大剑,他夺目的灿金色竖瞳燎起太阳般的烈焰,“让我们稍微解决一下这件事。”


“哼,求之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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