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莲心予谁

澳门街头非常干净。虽然是个旅游城市，街上人头攒动，但却处处透露着井然有序。
王耀露出一个笑容，然而这笑容中层层叠叠地掩着感慨，连嘴角都透着一丝无奈。王濠镜已经带他转遍了这里的街头巷尾，带他尝遍了各色美食，也只能让他开怀这么片刻。
原因二人都知道。为了嘉龙，王耀已经很久没能好好休息了。那么多大风大浪走过，但家人始终是他的软肋。王濠镜只是尝试着建议，“大哥来我这里转转吧。我很想你。”
怎么说呢，王耀仿佛溺水之人，而王濠镜就是他的救命稻草。王耀有时反省，自己也许真的是处理不好和家人的关系。他总在想，是我欠他们的，怎么还都行。他有时候甚至偏心，为了照顾嘉龙的情绪，刻意放慢深圳的发展步骤。为了让晓梅接受他，他也软硬兼施，使尽浑身解数。可是爱意有多深，得到的苦涩就有多重。
只有看到王濠镜的时候，王耀才会感到些许宽慰。可他在这个沉默又沉稳的弟弟面前总是显得笨拙，感觉说什么都矫情。只能多给他一些资源，多一点，再多一点。

而在此时，在干净整洁的澳门街头，王濠镜轻轻唱起了歌，“你可知MACAU不是我真姓，我离开你太久了，母亲。”
他的声音不大，轻轻的，低低的，像呢喃，像耳语。像他本人一样，干净澄澈。
王耀微微颤动了一下，他觉得千言万语都哽在喉头。他低下了头，不想让弟弟看到自己眼中的水光。
王濠镜还在唱，“但是他们掠去的是我的肉体，你依然保管我内心的灵魂。”
他的声音有这么好听吗？为何能让自己灵魂震颤？
王耀心里隐隐约约地想着。他回忆起小时候的事。他回忆起自己临走前，把家里的存款全部交给王濠镜保管，那时濠镜还只有十岁，小小的手推了推眼镜，“你放心，大哥。”
而现在王濠镜用指腹摩挲着王耀濡湿的眼角，他说，“你放心，大哥，你还有我。”
过去与现在在王耀的眼前重叠，他终于流下眼泪。原来他还会哭，还会因为感动而哭。

王耀进游戏的时候才18岁，而王濠镜是25岁，现在看来，王濠镜倒像是哥哥了。他轻轻拥抱了一下王耀，然后立刻放开了。他一直恪守礼节，连放纵也有分寸。
连王耀都因为这样小心翼翼的举动笑了起来。谁能想到这样的人却是赌场大亨呢？或许他心里也有一个隐秘的角落藏着所有激情和勇气吧。
王耀看着王濠镜黑色眼镜下温和的黑眼睛，忽然想将所有的心声表达出来，“谢谢，幸好有你。”
王濠镜还是用那把柔和温润的嗓音说，“大哥，你知道吗？小的时候，我一直想成为大哥这样的人。温和又谦逊……”他像是想起什么，忍俊不禁地笑笑，“但又傲慢又护短。”
他问，“大哥，我有向你接近一点点了吗？我有变得更好吗？”

这个夹在暴躁弟弟和叛逆妹妹中间的孩子，极少撒娇，极少哭闹，也极少争抢。王耀从未像今天这样感受得这么真切，原来这个孩子对他怀有这样深的情谊。
王濠镜固执地为王耀保持着许多延续百年的节日传统，保留着所有下里巴人和阳春白雪。保留着所有能纪念王耀辉煌过往的一切，也坦然接受现实和未来。
在澳门的大街小巷，王耀看到了王濠镜的心，那颗只为他跳动的心。
“当然，你一直是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