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扰了，女王大人，”欧鲁特加敲了敲虚掩着的门，在得到允许后推开门走进去，“还有一个半个小时出发，您准备好了吗？”
随行的侍者们都不在，两位早就有过事实婚姻的新人相拥着坐在梳妆台前，女王也没来得及换下他那条勉强遮到腿根的吊带睡裙，裸露在外的脖颈上印着浅浅的吻痕。欧鲁特加不用猜都知道自己搅了谁人的好事，但他像装作没看到一样走上前，单膝跪地在女王还没有来得及戴上手套的手上轻轻落下一个吻。之前那个朴素的戒指应该是被收起来了，他瞥了眼穿着他那套黑色经典款衣装的蜃楼，人形恶魔手指上也干干净净。
复活后的这么长一段时间已经让他学会了如何在恰当的时候无视某位恶魔可以杀人的眼神，欧鲁特加起身后退半步，从西装内口袋里取出那张烫金的深红色纸卡。“我来最后一次和您核对一下婚礼的流程，首先是从天鸽行宫出发到亚拉拉特广场，届时会有民众在那里欢迎您，如果您需要的话也可以把迎接的马车换成威尔文[1]……”
“骑着那些牲口可不是什么亲民的举措。欧鲁特加，女王的宴会礼服什么时候送到？”
“已经送到亚拉拉特了，需要的话我这就叫人给女王大人取来。——十点整在中央大教堂举办第一场婚礼，证婚人是Fenix现任司令官，也就是您提拔上来的那位。所有入场政要的身份已经核对过，不会出现冒名顶替的情况。十二点开始的午间宴会安排在教堂附近的酒店，麻烦您务必参加对媒体的致辞和开场舞；按照您的要求第二天在神社的婚礼一切从简……”
“说重点欧鲁特加。”
“请不要随意打断我蜃楼先生，”欧鲁特加语速飞快，“宴会中途只有两个小时的休息时间，如果不是两位急着在这个时间办婚礼或者考虑换一个人来做策划, 想必不用这么，手忙脚乱。”他越说越有一股咬牙切齿的味道，和前些日子毕恭毕敬的模样有些不太一样。“原谅我的失礼女王大人。”
“辛苦了。”在外保持亲民形象的恶之女王猫儿似的慵懒地半躺在爱人的怀里，看起来这一个上午被折腾得不轻，欧鲁特加述职的时间里他几乎没怎么睁开眼，此刻也只是招招手让这位内政官靠近一些，伸出裸露的足尖轻轻点了一下欧鲁特加的膝盖，穿着一身绀色西装的衣冠禽兽模样要比以前那身绿毛乌贼的样子要顺眼很多。
“我的荣幸。”欧鲁特加心领神会地俯下身和女王交换了一个深吻——当着蜃楼的面——这是他应得的奖赏。末了这个得寸进尺的下属还意犹未尽地补上一句，“祝您新婚快乐，女王大人。”
“滚出去。”人形的恶魔平淡、或者说又不那么平淡地开口，欧鲁特加瞥见他藏在女王睡裙下的手又向上移了点，“一个小时后再派人过来替女王大人梳妆。”
“是。”还算有点自觉的内政官立刻行礼离开，却在走到门口又突然转身，他的君主此刻正被以下犯上的前亲卫队队长按在天鹅绒质地的沙发上亲吻，也只有那位恶魔敢这么做。“对了女王大人，明天您要邀请您以前的家人吗？”
回答他的是恶魔随手扔过来的价值不菲的花瓶。
“那个混账在试探你女王大人，”蜃楼一边说一边将大二的裙子下摆撩至胸前，另一只手自然也没闲着，在身下人的两腿之间徘徊，却故意避开了敏感地带，“要不还是把他……”“别这么叫我。”大二打断了恶魔的危险发言，懒洋洋地轻哼叫着，顺着蜃楼的动作将双腿分得更开了一些，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他才会格外在意称呼。
“大二。”恶魔从善如流，将对方的腿架在自己肩膀上，掐着大二没什么肉的屁股要去舔他淌出不少液体的秘密花园，已经被压着做了一上午的女王大人不耐烦地啧了一声，踩着蜃楼的肩膀一用力，两个人双双倒在柔软的地毯上，摔下来时大二还注意用膝盖撑住了一点，他暂时还不想把将要结婚的恋人给蒙死。
“快点解决。”女王居高临下地命令道。

放纵的结果是他们不得不在路上继续替女王上妆。
三位人类模样的女孩跪坐在车内，一个在已经换上纯白婚纱半躺在座位的女王脸上涂涂抹抹，一个在为他整理发型，还有一人只是跪在女王面前捧着放有冠冕的软垫。
蜃楼一向不喜欢除了大二以外的人碰自己，就算是化妆也不行，反正他一向自带半永久，只要把那头被蹂躏得乱七八糟的卷毛稍微定一下型就可以了。
外面是吵闹的人群，从昨晚开始这条路就已经禁止通行，一路上也都拉好了隔离带，但还是有不少亢奋的民众试图翻越护栏跑到马路上去，被站岗的护卫拦了下来。按照女王的吩咐车队的行进速度并没有很快，十二辆一模一样的黑色长车两辆并行，除了几位亲近的部下没有知道他们在哪辆车上。坐在前座的内政官告诉他们还有十多分钟就要到达亚拉拉特广场了，问女王有没有准备好。
“你们还要多久？”“就快好了，蜃楼先生，”其中一位胆子大的女孩回道，随着她起身去换化妆刷的动作，隐约可以看到她裙摆下蜷着一条蛇一样的尾巴，“女王大人，麻烦您抬一下头。”她一边换了一种色度的液体抹在女王脖子上深红色的吻痕上，一边小声嘟囔道：“只是遮瑕费了点时间而已。”
女王身后拿着卷发棒的竖瞳女孩赶紧冲对面的化妆师小幅度地摇了摇头，用余光觑着恶魔的神色，比起这位安静温和的女王大人她们更害怕阴晴不定的蜃楼。
“在人类这边记得要叫首相，别一口一个女王大人的，少献媚两句又少不了你们什么。”蜃楼没好气地呛道。
三人一齐开口：“是。”
对于爱人的坏脾气这位准新娘也见怪不怪，只是稍微偏过头看了他一眼，示意对方不要没事就给侍者挑刺。
找茬未遂的蜃楼坐直了身子去看女王，大二本就面容清秀，今天也选的是较淡的妆面，不知道是女王的要求还是化妆师自己的想法，面部的轮廓被修饰得更加柔和，几乎模糊了女王的真实性别。新打造的结婚冠冕也是纯银制的，只是在顶部十株百合的花蕊中心都用钻石点缀罢了。五十岚大二，他的妻子，整个人都素净得不像是新娘出嫁，反而更像是虔诚的圣女前往教堂祷告，浑身上下只有锁骨上那条黑欧泊项链有些许暖色。
至少婚纱选得够华丽。他的女王实在是太瘦了，撑不起鱼尾或者是抹胸的版型，三周前临时被请到行宫的设计师最后提供了半袖和蓬裙的方案，背后的深V开口系上了绑带，之前试衣服的时候就能透过那段长达3米的头纱，看到女王背部若隐若现的脊骨曲线。这不比那次假结婚好看多了，蜃楼忍不住在心里暗暗计较。
“这个唇色不适合你，跟贫血一样。”他低下头扫了一眼几乎堆到他脚边的化妆箱，从中抽出了一管唇釉，“用这个。”
“我这就换……”蜃楼无视了化妆师伸出的双手，自己走上前，其他三人自觉让出位置。恶魔单膝跪在女王的面前，姿势不像是要替他化妆，仿佛此刻就要把戒指戴在对方无名指上。他听见大二轻笑了一声，像索吻一样闭上眼睛微微抬起下颌，蜃楼看到他的嘴角还是上扬着的。
蜃楼熟练地替他描摹唇型，不得不说这位的审美十分在线，选的颜色也没有饱和度过高，介于蜜桃色和珊瑚色之间的色号让这位亲民的女王兼首相从出嫁的少女变得更有成熟韵味。“现在还没到新郎亲吻新娘的时候啊……”恶魔故作可惜地叹了口气。
“你想要的话，什么时候都可以。”
“那也不能弄花了这么好看的妆容。”
等到一直安静跪坐着的侍女将冠冕和头纱戴在女王头上，黑色轿车也正好停在了亚拉拉特广场。仪式的一切都在按照在行宫排练好的流程进行，他们在小镇的广场换乘马车，在外人看来的六匹白马其实都是恶魔的化形。女王的亲卫队一路护送至教堂门口，大二一手拿着一束铃兰捧花，另一只手挽着蜃楼的手臂下车，等候已久的花童们在后面为他提着头纱。远处是欢呼的人群，温柔的女王大人微笑着向他们挥手致意，人们呼声变得更加激昂起来。随着教堂厚重的大门缓缓关闭，乐声逐渐取代了人群的喧闹。
你在紧张吗？蜃楼在心里问他。
没有。大二很快回答。
你掐得我有点痛。等等别松手，我开玩笑的。
回答他的是大二微微侧头的一个嗔怪的眼神。
他们一同走过红毯，一排排的客人起立鼓掌，对两位新人而言不过是一群形态各异的背景板。证婚人是大二以前在Fenix最为信任的下属，很幸运活过了人类与基夫的战争，现在也不过是一个没有实权的傀儡司令官。没有神父，因为女王本人就是恶魔的信仰又怎么会去向神明寻求庇护。婚礼选在教堂特也只是因为场地合适，而且相当有仪式感，算上是稍微符合蜃楼的审美。
他们对着彼此宣誓，誓词早就烂熟于心，彼此的爱意又何必流于表面。蜃楼不会去探寻被大二有意隐藏起来的他复活前的那段记忆，女王大人有不愿回首的小秘密，他也有，只不过是清除了一些试图靠近女王幸运而不幸的人，仅此而已。恐怕也不会人知道这两位在结婚前连表白都没有诉之于言语。
“我爱你。”交换戒指的那一瞬间，大二突然开口，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他的表情看起来和恶魔在他面前复活时一模一样。
蜃楼只是稍稍愣了一下，那句羽毛一样轻盈的话语被教堂内的乐声吹到不知何处去了。
他摘下爱人右手的礼仪手套，将全新的银色圆环戴在他的无名指上。
“我也爱你。”

“真的要这么做吗？”大二从比人还高的梳妆镜里看向自己的新婚丈夫，微微蹙着眉问道，“这可是我们的婚礼。”他刚换下那套造价不菲的婚纱，换上了过会儿午宴上穿的藕荷色单肩礼服，下半身从右腿上方高开叉设计让大二有些不太习惯地并起了膝盖。
“正因为是我们的婚礼，女王大人，”新晋为女王丈夫的恶魔回答，或许现在应该叫他亲王大人了，“想做什么都可以。”
好吧，蜃楼不愧是蜃楼，连他心里那一点点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负面情绪都发觉了，虽然已经习惯在各种媒体的注目下面露微笑，发表那一套早已准备好的说辞，但今天不一样，今天是他的婚礼，出于现在的身份他没有邀请任何一位五十岚出席。原计划今明两天的婚礼本来就是对外进行的一次大型戏剧表演罢了，但没有得到家人的祝福还是让他有些……小小的失落。他不明白既然他有能力让人类同时获得和平与自由，为什么他的家人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在这个人与恶魔和平共存的新世界里他几乎摒弃了人类的身份，取代了基夫成为了真正的恶魔女王，除了蜃楼之外没有人知道他付出了怎样的代价。
于是他的爱人，前直属骑士兼女王亲卫队队长，也是他的恶魔，现在正在邀请他离开婚礼现场，而现在距离他们入场致辞还有不到十分钟。新婚夫妻相约离开宴会能算逃婚吗？不算吧，他们刚才已经宣誓过了，碍于蜃楼恶魔的身份暂时没有办法在政府登记而已。反正他早就计划着修改民法了。
看出了大二的顾虑，蜃楼俯下身在他的眉心吻了一下。“没关系的，在那个混账内政官读完客套的贺词之前，我们再赶回去还来得及。”
没过几秒他就听到了大二心中肯定的应答，心情甚好的蜃楼将爱人拦腰抱起走至早就被打开的窗户前，毫不费力地翻越了出去，下一秒一双巨大的蝠翼在他身后展开，像是从天而降的恶魔劫走了被困于高塔的公主。
而所谓的公主殿下正饶有兴致地低着头，看向飞速远去的人类世界。
他们轻而易举地突破了停战前就设于空中的空间屏障，再向上重力就会颠倒，而在那最高处就是恶之女王倒悬于穹顶的高塔，人类的头顶的达摩克里斯之剑。头顶是被划定为只属于恶魔的世界，而脚下则是这个国家最为繁华的城市，女王的利剑悬于心脏之上，也许今后不必有此孤塔，但战争刚刚结束，他们需要通过一些手段来维护来之不易的和平。
女王的权能让他们可以轻而易举地站在那看不见的透明屏障之上，仿佛立于云端，不用担心坠落人间。
“女王陛下，”蜃楼将爱人轻轻放下，后退半步，弯腰做出邀舞的动作，“我能邀请你跳一支舞吗？”
你要选哪一面作为舞台呢，五十岚大二？
“把我带出来就是为了跳舞？”大二上前一步搭上他伸出的手，飘在空中让他穿着系带高跟鞋的双脚不会感到难受，“明明过一会儿就得由我们去开场跳舞的。”
“不一样，这里只有我们。”
两个人都只会简单的交谊舞步，之前请过的几任舞蹈教师都是没上几次课，都被蜃楼以各种理由辞退了。不过这都无伤大雅，这场舞没有音乐，没有观众。
该庆幸宿主与恶魔的默契让两位避免了踩踏事故，不过就算踩到脚了也会因为没有重力不会造成疼痛。一人向前，一人后退，丝毫没有节奏与韵律，随心所欲地将两副躯体紧紧靠在一起，他们贴得太近了，这才不是正确的舞姿。女王自顾自地松开一只手向后仰倒，体贴的恋人顺着他的动作，原本轻轻搭在腰间的那只手一用力，两人的鼻尖只留下了一个吻的距离。
连风都静止了。

“……对于两位已婚人士而言，确实不必出席一场补办的婚礼。”实际上距离他们原定的出场时间已经过了快二十分钟了，在酒店找人找得一脑门汗的内政官欧鲁特加看见两位从窗户飞进来，花了点时间才重新组织好语言，就算这样还是有些许冒犯，不过没有人会在这个欢乐的日子里去惩罚这样一个小小的、言语上的失敬。
“不过是出去透了口气……”“您不需要向我解释什么，蜃楼先生，我已经找了个理由把那群难搞的客人们打发过去了，”这次轮到欧鲁特加打断蜃楼的话了，连整理发型的世界都没有留给两位新人，他几乎是推搡着将他们送到电梯里，“在您的亲卫队想不出什么新的表演节目前，拜托了，麻烦您先回到宴会上吧，女王大人。”

[1]Wivern，双足飞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