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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要男妈妈
房间里的窗帘是拉着的,透进来的光是青黑色,秦一恒说小鬼在阴气重的地方才不会警惕,所以我把门都锁了,门外还撒了狗血,灯泡也拧下来,因为确实会有电影里那种灯光突然大亮的情况,可以理解为那是喜欢玩儿灯的鬼进来了,一般这只是吓人,并不会真的出问题,但它要是把我们等的鬼给吓跑了,那就不太好。
我依旧扒拉着秦一恒的手,上半夜跟他闹已经闹累了,此时我们都不太想说话。我一晚上没睡,而且是闭着眼睛还不能睡,这无疑是对我精神上的折磨,再加上那两个鬼婴,近八个小时就没停过,他妈的,都4点半了,我肚皮还是凉的!
我说,老秦,救命,别等它们自己走了吧,这两个祖宗玩完了再走,恐怕我也快走了。你能不能去弄个循环大悲咒,直接给它们超度了?秦一恒把手抽走,起身去拉窗帘,那窗帘奇厚,移动的时候发出沉重的沙沙声,微弱的天光从窗子里透进来,照在被子上。秦一恒回头对我说,现在感觉怎么样?
不怎么样。我没有任何改善的感觉。秦一恒看见我依旧像个死人一样缩在床上,面色肉眼可见地变得难看起来,他想了一会儿,说,他算错了,这两个小鬼的执念太深,不是找错人就可以消解的。
完了,我想,秦一恒翻车,死的果然是我。
他又低头思索了一会儿,说解决的办法倒是有个的,只是有些麻烦,可能会有很长一段时间的后遗症,如果我不介意这个后遗症,他可以给我试试。
我问是什么后遗症,严重不严重,会比现在更糟吗?秦一恒说不会危及性命,“至少不会比现在更糟了。”
秦一恒说完这句话露出一个匪夷所思的微笑,如果我当时看透了他表情的含义,我是宁愿做鬼也不会答应他的要求的,但是当时我别无选择。虽然我觉得他的笑很危险,里面应该有我不知道的坑,这件事却也因为秦一恒的一笑而变得不那么严重,这说明它至少在老秦能解决的范围里面,而且他说不定还准备利用此事耍我一通,来给他14天的隔离生涯画上一个可乐的句号。
但我也只能硬着头皮撞上去,咬咬牙说那你赶紧的,在我后悔之前先做完吧。
秦一恒说好,然后走进了浴室,在里面捣鼓了半小时,拿着一个碗出来了,碗里盛着黑色的液体,他叫我把它喝下去。我不想知道这碗东西是哪里盛出来的,越去想它只会更加恶心,只是在喝之前问了一句:“这里面不会又有屎吧?”
问完我又安慰自己,应该不会,昨晚的马桶应该是没有屎的,除非秦一恒那半小时是钻进下水道掏屎去了。接着我看到秦一恒又意味深长地看着我,一口闷完的食道中隐隐有反酸的趋势:我操。没有他可以现拉。
“没有。”秦一恒笑得更开心了。要不是他手里还托着个空碗,他已经在拍大腿狂笑了。我心里有一千个不信,但是喝都喝了,万一真是......嗨,我也不是当初那个什么都没经历过的年轻人了。
秦一恒观赏了一会儿我的表情,才悠悠地说:“哪有吃人屎驱邪的。”他把被子掀开,问我还冷不冷了。
我从恶心感里回过味来,发现这碗黑水还真的有效,困扰我一晚上的小鬼竟然真的消失了。我高兴极了,问秦一恒这是什么好东西,以后咱们可以常备一点,居家旅行驱鬼,见效好快。
“这东西可常备不了。”他说,“你就不问问那两个鬼是为什么走的么?”
“为什么?和你说的后遗症有关系?”我刚把衣服穿上,就后背发凉,我有预感秦一恒说的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事。秦一恒这个人,假笑可能很灿烂,真笑可能很隐蔽,他刚才开始一直在微笑笑,笑得发自内心,像明天就要和他强抢的良家妇女结婚而没有人可以抓他似的。
秦一恒说:“关系可大了。”他进浴室端出一个大盆,给我看里面的符灰:“黑狗血和水一比二,画符喝下去,保护人,加了当归白芍淮生地枣仁陈皮远志,我上网查的药方,保胎备孕。这符是几百年前的偏方了,叫什么已经无从查证,唯一的作用就是给人肚子里幻化一个胎影,这个胎影是只有那些东西才能看见并且认可的,它们看到你肚子里已经有孩子,自然不会再纠缠。”
这乱七八糟的中药总不能也是秦一恒心血来潮,在那神秘的半小时里从马桶掏出来的。我在这曾经充满温暖与安逸的房子里,嗅到了一丝经年累月的秦一恒味儿的阴谋气息。
窗外的货车卸完货,轰隆隆地开走了,秦一恒说完后,饶有兴味地看着我。我脸上阴沉,一时竟不知从哪里开始吐槽:“那你说的后遗症......”
他说,哦,后遗症就是怀胎的你本人会有真实的孕期症状,少则一个月,长则一年。知道兔子假孕么?——“我叫它假孕术。”秦一恒说。
我......
我操你妈秦一恒!我抄起枕头往他头上爆扣:“折腾一晚上,到头来不还是要我当孕妇!”
他也不躲,挨了一锤,颇有些理直气壮地说,怀两个鬼和怀一个假的,那能一样么?
能一样吗?
能不能一样我是不知道,反正我没怀过鬼,但一个正常男性也不太可能会有这种相似的经历,故而我也无法比较那到底能不能一样。但是常识告诉我,怀孕第二天是没有半点可能出现胎动这种情况的吧?
略去接受已成定局的事实的这万分草泥马的一天,我僵躺在沙发上玩手机的时候突然感觉肚子有些不对劲,眼睛向下一瞟,隔着衣服看见一块凸起。那凸起从左滑到右,从右滑到左,发现我在看它,还转了一个圈儿。我当时就大叫,秦一恒,你他妈的快过来看看你干的好事!
秦一恒从厨房里出来,手里不知道为什么还拿了个打蛋器,他从沙发后面探出半个身子,问我出什么事了。我把衣服掀开,让他看在我肚子上花样滑冰的胎影。那胎影竟还是个人来疯,看我们俩一起关注它,动得更快了。我双手把它按住,说这玩意儿不会出啥问题吧,这才第二天就这么大动静,看着怪瘆人的,伤不伤身啊?
秦一恒皱眉,说,他没见过这种情况,可能要去医院检查检查。说得倒挺像那么回事儿的,我差点就信了,你家医院能检查出来这么玄乎的东西?况且我一个大男人能挂上妇产科的号?秦一恒却用一种颇为老道的眼神看我,说他有个朋友就在市医院妇产科,挂他的号,他连剖腹产都能给你做。我们之前还给他转手过一套房子,就在隔壁县,人家也是信这种东西的,交给他绝对没问题。而且他刚才又去查过了,这胎影虽然记载少,但仅有的案例里没有致人受伤的记录,它完完全全是只与宿主一人有联系的,相当于一个位面在另一个世界的投影,如果它不想,甚至和我的健康状况都不会产生关系,带我去医院只是想办法调理身体,因为胎影一旦想要生长,就要消耗我的能量,抢我的饭吃,他得给我加点对抗胎影的资本,免得我半路被饿死。
秦一恒掏出我的手机给我挂了个市医院妇产科的专家号,短信很快就发过来提示我预约成功,他把手机还给我,时间是下周三。然后秦一恒转身回了厨房。这会儿不知道为什么那胎影突然安定了,我就起身跟进厨房看看他到底又在烧什么奇形怪状的招鬼小菜,没想到入眼是一锅真的蒸蛋。我头一次看到秦一恒和正在制作的食物出现在一起,而且这食物看起来还是人吃的,说实话,我有点惊讶,但一想到这些破事都是他搞出来的,我就觉得秦一恒给我做饭那是天经地义。
我站到他边上,看到秦一恒托腮很认真地往成形的嫩黄色蒸蛋里加水,顿时又觉得不妙。我问他什么时候会做蛋了,他把玻璃锅盖盖上,蒸汽凝结,锅里的景象变得模糊,秦一恒又用半张搓成尖尖的餐巾纸,把锅盖唯一的出气口堵上,拿抹布擦了手,才说,这不是普通的蒸蛋。
我吞了一口口水,如果他下一句话说,这是专门给我吃的,我一定打死不吃。
秦一恒把视线从手表移开,揭走了锅盖,一股白色蒸汽升腾,香味扑鼻而来,但不仅仅是蛋的味道,他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个亮闪闪的勺子,从蒸蛋下面挖了一勺出来。那一勺直捣碗底,挖出的东西自然分层明显:黄色的蛋只是最上面一层,下面还有一层果冻一样的黑乎乎的固体物质。
这是专门做给你吃的。秦一恒把勺子递到我面前说。
哦我的老秦啊,我说,你让我先缓一缓,我昨天才吃过男人大肚子药,就算咱经历了很多事情,你觉得我接受能力再强,四十八小时之内也经不起你这样折腾。我一边说一边后退,退出了厨房,秦一恒步步紧逼,举着勺子追出来说,这是药,补药,熬了一晚上的龟苓膏和昨天买剩下的保胎药,他混一起蒸蛋了。
这能蒸一起?这能蒸一起?我不断发出疑问,秦一恒却没有放弃的意思,我像一只被抓狗大队逼到墙角的流浪狗,被从东面撵到西面,最后缩在沙发角落眼看就要被用强,突然一声我的手机响了。
我如释重负地接起电话,那头是市医院打来的,说我约的专家下礼拜要出国交流,问我今天下午有没有空,我开了免提,当即请她再问一遍,柔和的女声传遍房间的每一个角落,我回答说有空有空,我现在就过去。她说好的先生,号已经排上了,今天随时都可以,我眼睛盯着秦一恒,道:“我一定尽早。”
对不住了,妇产科朋友。我催秦一恒放下蒸蛋赶紧去开车,美名其曰回来再吃,他妈的钥匙在我手里回来我立马把门反锁了给这碗龟苓膏蒸蛋全倒花坛里。五个秦一恒也别想拦住我。
这么想着那胎影又踢了我一脚,我清晰地感受到我的肚子被从里往外锤的痛意,人刚坐进副驾驶就嗷了一声,秦一恒站在外面准备给我关门,听见声音问我怎么了,我说它又动了,它踢我,它想弄死我。秦一恒恋恋不舍说,要不你先去把药给吃了,我想到那碗不知道什么成分的食物,竟让老秦如此钟情,探出身子自己去关了车门,心里无由生出怒气,他真以为那玩意儿能治好我的幻想子宫,一心一意地威逼利诱我吃它,究其原因不就是为了满足他自己的欲望——他从来没有考虑过我愿不愿意。
而且我本来在这里住得好好的,这幢房子除了天花板有点漏水,别的地方基本没有瑕疵,是秦一恒突然闯进来叫嚣乎东西隳突乎南北,才把鬼都招出来往我身上扣。我越想越觉得委屈,抬手一擦脸才发现满脸都是泪水,秦一恒看见了就递给我一张餐巾纸,叫我不要哭了。
我从前不至于为这点儿事哭,他说是因为我怀孕的关系,胎影会模仿人类的胎儿给我施加压力,让我像孕妇一样敏感。我们到了医院,他亲自给我开车门,问我感不感动,还想不想哭了,我真是一点话都说不出来。
那时候没有等待的患者,我们很快就进入了诊室,秦一恒说的那位朋友坐在里面,见到我们,站起来打招呼,然后他问,孕妇呢?
当时是网上预约,填的是我的身份信息,他可能以为我是丈夫,要带老婆来看病,没想到我他妈的就是那个孕夫。秦一恒简短地解释完来龙去脉,专家果然不一般,点点头就接受了这个事实,并且承诺不会把这件事说出去。他请助手去搬了一个巨大的机器过来,一人多高带滑轮的,进门的时候都看不见助手在后面推,卡在门框上咔咔响,秦一恒过去帮忙,总算把那玩意儿弄了进来。我问他这是什么,他说这是X光机。
哇不愧是专家,X光机还能搬到诊室里用。
专家说:“把肚子贴到机器上去,给你照照孩子。”
我照做,贴上去的时候转头去看秦一恒,发现他和专家正凑在电脑屏幕前面聚精会神,专家鼠标点点,说了句准备要开始了,我有那么一丝疑虑升上心头:“你们不用出去的吗?”
没人回答我,X光机突然嗡嗡作响, 发出了巨大的碰撞声,一道白光穿透了我的身体,然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我再次睁开眼,看到秦一恒抱着一团被子,对我说恭喜你生出来个女胎影,他把被子往我怀里塞,裹着的东西眼看就要露出全貌,我大叫一声不想看,忽然心神震颤,整个空间扭曲破碎——
我深吸一口气从床上弹起来。
——梦醒了。
天还没亮,秦一恒的手还在我怀里,被我这么一拉他也扑棱坐起来,迷糊地挠脖子。我们俩面面相觑了好一会儿,我把他的手狠狠往他胸口一甩,用被子蒙住头,重新睡了下去。
*梦里的设定都是江烁一己之力脑补的。江烁在自己的梦里也要被玩,想不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