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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
端着咖啡杯从茶水间里走出来时,周明瑞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黄贝贝把音乐会门票拍在他手心:“你的票。今晚黄总请秘书处全员听音乐会。”她口齿清晰得让语气有点发凉,周明瑞想。好吧,可能也有她称呼自己亲爹为“黄总”的缘故在内。
他微笑着朝对方点头,应了声好。虽然黄涛是周明瑞在同乡学生会上认识的忘年交,但是家庭内部问题还是得让他自己解决——不对,现在重点不是这个。那张被捻在指尖的门票似乎快要融化成流动的旋律,音乐诡谲地钻进血管里,钝刀割肉般折磨着他的神经。
乘电梯下楼,走出公司大门,恍惚着登上大巴车,周明瑞在空荡的最后一排挑了个最靠里的位置坐下。他不由自主地回想起那首折戟于十年前的钢琴曲,只觉得心脏仿佛被紧攥,恶心感从灵魂深处向上翻涌,逼迫他紧依车厢壁,借助反复深呼吸来平复自己的情绪。
虽然很讨厌,可这的确是从小练钢琴留下的习惯。周明瑞匆匆别过脸去看窗外灯火,开始强迫自己思考要不要去听这场演奏;“别再让我想起以前的事了”,这就是他此刻思想中的中心主旨。当然,或许还要加上一句“我讨厌阿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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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地方,周明瑞平复好情绪,才大步流星地向车门出走去。靠在前一排窗边打盹的伦纳德慢半拍地醒来,和他一同跟在队伍最后下了车。
“……你好啊,我的好同事。”伦纳德睡眼惺忪着打了个哈欠:“怎么,心情不好?”
周明瑞下意识抿唇。
“看起来很明显吗?”他突然有些焦躁,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好吧,我在说废话……其实是因为想起了以前的事——音乐厅这种地方,会让我想起一些讨厌的事和一个讨厌的人。”
那种感觉,就像搬家时从床头柜的角落里翻出了尘封的小学日记本一样,带来的伤害微乎其微,但怪诞的情绪如同打翻的调色盘,直白鲜明地拍在白桦木的地板上,印出个嘲讽的笑脸。
有一些东西但凡被提起,周明瑞就会在心中咬牙切齿扳手指翻记仇本,计划出10086个在和阿蒙重逢的一刹那给他那张欠扁的帅脸来一拳的方案——
然后,在周明瑞和伦纳德踏进音乐厅大门的一瞬间,阿蒙那张脸蛋就在一张五米高的大海报上朝他们欠扁地微笑起来,引得小周同志心底幽蓝色的鬼火噌一下直冲天灵盖,直接带出一系列附加的生理反应。
哈哈,原来今晚来听的是你的演出啊。
伦纳德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看见周明瑞脸色煞白地顿在了原地。
“……你、你还好吧?”伦纳德突然牙齿打颤,战战兢兢地发问。他记得曾从某本书上看到过,当人气到脸红时,情绪引发的行为还在他本人的控制之下;如果对方脸色煞白,那就要小心了,这时只需一点小小的引燃物,对方可能就会突然失控,实施暴力行为。
小心翼翼地吞咽了口吐沫,伦纳德用余光悄悄观察同事。他觉得对方就处在这种状态下。
周明瑞双眼放空,低头转身向一侧的长廊走去。
“没事。只是我要吐了。”
无名怒火已经侵占了他的全部思绪。所以当他走向卫生间,看见阿蒙向水池甩了甩刚洗完的手并端起微笑向门外走来时,他冲上去对着对方的脸就是一拳——什么计划方案条理逻辑,已经被他统统甩在脑后。
这一拳当然没有打中。阿蒙轻飘飘地躲过周明瑞的拳头,慢条斯理地捏了捏单片眼镜,再抬头时,脸上已挂上了对方最熟悉的那种、灿烂又无辜的笑容:“久别重逢的见面礼居然这么暴力啊,好难过。”
“我刚刚才整理完衣领呢。”他仪式性地再次整理白衬衫的领口,抚平了西装外套上并不存在的褶皱:“明瑞,你又把它弄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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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很多时候,周明瑞总会一遍一遍地拷问自己:我到底迈错了哪一步,才会去学这见了鬼的钢琴,遇见欠扁的阿蒙,再蠢兮兮地把信任拱手奉上,让对方完成那场完美的奇袭?
阿蒙已在对面站定。周明瑞攥拳,做了个深呼吸。
“你总是这样不听劝。”他把骨节攥得咯吱作响——在和对方闹掰后他就学了跆拳道;黑带傍身时,破碎的心也在一次次击碎木板后完完整整拼凑起来。木板从中间断成两截时,周明瑞就会想,阿蒙的头盖骨又比木板结实多少呢?所以没什么好逃避的……
“我说过多少次了——”
他微笑,摆好起手式,在阿蒙还未来得及准备好第二次闪避的瞬间旋腰出拳!
“不要叫我明瑞!”
阿蒙在错愕间被重重击打了腹部。他略显茫然地望向已撤身远离的周明瑞,“嘶”了一声捂住中拳处,感到出乎意料:“……克莱恩,我原先以为你不是武斗派的。”
他真切地感受到由痛感体现出的怒火,有点怀疑自己的计划是否从开始就出了差错。
这不是我想象中的开局啊。阿蒙盯住对方的眼睛,试图捕捉到情绪变化。
周明瑞双手抱胸,近乎漠视地睥睨对方:“我希望你能张点记性。没有人能忍受你无休止的无聊把戏;认识再久、关系再好,也不能把别人的真心放在脚底下碾……”
“算了,也没必要跟你说这些。”
反正你我行我素惯了,也听不进去。
十几年前不也是一样吗:为了不被对方那一声声“明瑞”肉麻到直钻地心,他还特地起了英文名,专门让某外国友人以此称呼;每在捉弄他时,对方不还是要用一声“明瑞”开场,激起他一身鸡皮疙瘩?
他转身就走,不想再跟这个没心没肺的骗子浪费时间。阿蒙在背后一边痛得倒吸凉气一边笑,问他“怎么连叙旧环节都直接跳过”;周明瑞在心底回敬以冷笑:反正也不会有新的交集,那旧事自然可以甩进垃圾桶了。
从口袋里摸出纸巾抽出一张,他嫌恶地擦过每一段指节,恶狠狠踩开转角处的垃圾桶,把用过的废品丢了进去。力道之毒辣,动作之狠厉,皆让阿蒙瞠目结舌后又笑,最终直起身,向员工通道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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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明瑞:(捏紧拳头)你好恶心啊。
阿蒙:(笑)那可就太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