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id.1700425
作者 : 岸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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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级 大众 同性(男)
警示 主要角色死亡
原型 第五人格 谢必安 , 范无咎
标签 安咎 , 咎安 , 安咎安 , 咎安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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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2-5 23:07
一片浅色的泡沫将氧气吞噬殆尽,直到脑子变得一片空白,范无咎身体的本能才让他抬起头来,“就差一点。”他这样想,又若无其事般地用毛巾擦去脸上的水。
洗漱完毕,这个把窒息感当癖好的男子匆匆走向更衣室,似乎把刚才那样故意将头埋进洗手台溺水这种事当成每日清晨的惯例。
范无咎是一个旅行类vlog博主,当初随手拍的记录火了之后便走上了这条路。在网络这么发达的年代,既能旅行又能赚钱,而且恰好有这样的流量,任谁都会选择这条路吧?
不过一个人来规划、脚本、拍摄、剪辑实在太过繁琐,于是他便雇了一位专业摄影师,也是他的男朋友谢必安,来负责帮忙拍摄。
换了一身适合路途拍摄出片的衣服,范无咎带上一些规划好所需的物品下了旅店的楼。旅店老板还在迎送他出门时献上了一条哈达以表敬意。将其挂在颈上,范无咎道谢后便出门去找那辆约好的包车。
他现在在拉萨的旅馆,正打算去卡若拉拍摄冰川,拍摄这种地质里面缓慢又无声呼吸的浪。
卡若拉冰川,因气候变化现正以惊人的速度融化。据当地人说以前的冰川能延展至马路口,但现在的雪线不断上移,也许有一天卡若拉将不复存在,再不复往日的纯洁,如同对现在来说早已消逝得不复踪迹的古老而不知名冰川一样。
赶在离开之前,来看看它吧。范无咎这么想。
这是他们来第一次拉萨,于是便叫了包车。包车司机也很热心,看到范无咎走来,便下车帮范无咎把摄影设备放好到后备箱。范无咎上车时才发现谢必安早就等在后座,正笑眯眯地朝他招手。
两人高中时期就谈了恋爱,中间经历了一些挫折,但最终还是在一起,自然很是亲密。
车子发动,谢必安有意无意地把玩起范无咎的头发:“头发又长了。”
“嗯,忘了,很长时间没打理了,这次回来后再修。”范无咎心不在焉地回答着,用手机翻看着这次的规划路线。
“来抬头,现在这个角度——”谢必安伸手轻抬起范无咎的脸,“要不拍几段路途中的视频?”
车窗外,沿途的羊群、吃草的牛和远处连绵的冰川。
“好。”范无咎顺着谢必安的拍摄找好角度,就像之前两人一同去过的无数地方一样,配合的很默契,一路上虽下着小雪,拍出来的质量依旧很高。
路途之景总是相似,去年十月初,他们所同去阿尔山的途中也是牛羊成群,相较于西藏,那边的景色要柔和艳丽得许多。不同于眼前冰川的白和岩石显露突兀的黑,金秋时节的那边,山上抹抹灿黄。
“你看那头牛,像不像之前拱你的那头。”谢必安打着趣地问。
“牛不都是一个样?”范无咎阖着眼,“从来没听说过从呼伦贝尔跑到这儿来的牛。”
“对。”谢必安戏谑地笑着。
沿着越来越高的海拔,周围着眼之处是凸石与冰碛,大量的冰碛物堆积在一起,变成高耸的冰碛物堆,标志着一条条遥远古老的冰川脉搏的停止。像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谢必安闲聊着,范无咎感觉眼前越来越沉重,一股困意缠绕在他的脑海,一不会儿便靠在窗户上睡着了。
之后车载的旅途便显得有些枯燥,孤零零的车驶在茫茫的高原。干枯的空气和凛冽的风在车窗外嚣张地蔓延,似乎一下车就将人缠绕枯竭至尽。范无咎睡着后,车上一阵漫长的寂静,只有风刮过车窗玻璃的哗然。
驶过减速带,车身的抖动将范无咎唤醒,他缓缓抬起眼看向窗外,一片悠然洁白的无人之境。
望着窗外发了一会呆,然后他对司机说:“从这里下车吧。”
“我觉得挺合适的,这里看起来会很出片。”谢必安在一旁附和。
“小哥,可以倒是可以,但是从这里自己走的话得爬坡才能到。”驾车的速度趋减,司机将车停靠在路边,范无咎和谢必安便下了车。
“对了,这位小兄弟,你没什么大碍吧?”司机显得有些担忧地拍了拍范无咎的肩。
“没事的,昨天不小心熬夜睡晚了,刚才补了一觉,不必担心。”范无咎一边搬下摄影设备和氧气瓶等物资一边回答。
“那么我在那边停车场等你,小伙子嘛,不要因为面子太逞强了,实在难受往回走就行。”
范无咎点头默认,便随同谢必安一起朝远处走去。
下车后就可以感受得到,高原凛冽的风如同刀尖一样刮来,坡上碎石路很多,一些栈道坏了、一些好的栈道却被封了起来,走起来陡峭无比,连游历多处自认为身体素质很好的范无咎也高反头疼呼吸困难起来。
不过,就在五千多米海拔的卡若拉脚下,他们发现了一条窸窸窣窣的泉源。强忍着高反的难受,范无咎不禁蹲下细看这一股在周边无人之境中唯一的喧嚣,像是这片无人之境唯一的生命。不过,它终将随卡若拉的融化,然后同万条溪流一样汇入雅鲁藏布江。
“咔嚓”的一声,按下快门键,谢必安视线定格在范无咎身上,停顿少许,随后淡淡一笑,“这张抓拍构图很好。”
范无咎转过头来,看见谢必安举着相机在拍他。
“之前也是这样。”范无咎应,“在学校门口。”
“为什么那棵树叫蓝花楹?明明是紫色。”他自问自答着缓缓起身,继续小心翼翼地往前。
破碎的冰塔林,随雪花一起堆积的尘埃随融化的雪水结成冰,形成一圈一圈的污化层,只能见证着随融水流动而变形扭曲的冰川本身,却不能像树的年轮一样记录下来历史。
到了,就是这里。
海拔5560m的卡若拉冰川,我在此立起一座玛尼堆为你祈福,若有后人来访,请带上这条为你留下的哈达。消失的卡若拉,加速消融的你会不会留下最后的痕迹?还是像湖水里浅色的泡沫将氧气吞噬殆尽,如同从未存在过那样离开。
落水声。
随后,一片空白,沉溺的窒息感将范无咎包围。
“范无咎?你不能往前走了!”
谢必安看见范无咎跪倒在地,动作僵硬地垒起一堆石头,再慢慢地取下颈上的白色丝巾,系在刚才堆好的玛尼堆上。
又看见他用尽最后力气爬起,向前走。
谢必安上前去拦他,但范无咎却不管不顾地、直径地走去。
前面是一片湖,冰冷的湖水波光粼粼,像刀片一样反射出光来。
谢必安走过去想捡起那条洁白的哈达,却捡不起来。
范无咎从谢必安的身体间穿了过去,一头栽进了湖中。
……
“我跟你说,我刚刚载到一个很奇怪的人!”
“什么?”
“他坐我车的时候一直在自言自语,刚开始我觉得没什么,因为他事先告诉我要拍视频,我就什么话都没说!”
“然后呢?”
“但是我悄悄看了一眼,他在车上根本没拍,连手机都没拿起来!一直神神叨叨地对着没人的后座说话。”
“不会吧,这人有精神病还来这么高的地方?”
————
谢必安和范无咎第一次相遇就是在学校门口的那棵大花楹树下。
校门出去的街道上到处都是花楹树,阳光许许停驻,或深或浅的紫色通透又梦幻,风中秀蜜的甜让范无咎在最大的那棵花楹树下停住了脚,他俯下身去拾那片掉落的紫色尾巴。
“咔擦”一声,16岁的谢必安按下快门键,他从镜头里偷偷看着眼前的这个少年。
“好傻。”
这是谢必安对范无咎的第一印象。
许是听见了什么动静,范无咎扭过头来,便发现一位不认识的同学在偷拍自己,他一愣。
“眼睛…像蓝花楹。”这是范无咎对谢必安的第一印象。
为了缓解这份尴尬,谢必安先范无咎一步走上前去说:“你好?”
迎接他的是一个杵着的木头人。
“你好,我叫谢必安。”他将拍下来的照片给范无咎展示,“这张照片拍的怎么样?”
“...很好看。”范无咎连眼睛都没眨,,只是死死盯着谢必安的眼眸。
“我没让你看我。”谢必安实在忍不住,绽开笑意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那一双眼眸,比校门口所有的蓝花楹的紫色香气都要温柔,范无咎几乎心脏骤停般地和他对视。
“范无咎。”
也许正如命运交错,相片中这位蓝花楹树下的少年和谢必安分在了同一个班。
班里的座位也调的很有趣,当范无咎看见自己的同桌是谢必安时,甚至猜想老天是不是在捉弄他们两人。
不过谢必安开朗又大方的言辞,很快让这位不敢看他眼睛的同学和他熟络起来。
“这么巧,我们顺路。你看前面,我就住在那边。”谢必安指着马路对面的电梯公寓,对范无咎说。
于是,范无咎无聊的生活里又多了和谢必安一起放学回家的这件事。
“要吃冰棍吗?新同桌。”放学路上,粉色的余晖与蓝花楹相融,落日熔金,和范无咎的眼睛辉映,照耀着谢必安。
也不顾范无咎答没答应,谢必安就将他拉入路口的便利店买了两根冰棍和一根火腿肠。
“为什么要买火腿肠?”
“跟我来这边,”他拉住范无咎的衣袖,拐进了一个小巷子。好像早就听到了谢必安的动静,一只黑色的猫咪从巷子深处跑出来,安静地蹲在巷边等待。
谢必安先揉了揉它的头,后又揭开火腿肠包装,用手扳成一小节一小节喂给这只猫咪。
“你觉不觉得它和你很像?”谢必安笑着朝范无咎说,“那时候你也是乖乖地蹲在树下。”
“……”范无咎没说话,只是站在一旁看着他们。
范无咎不是很擅长和别人交流,再加之有点凶巴巴的外表,让很多人都避之不及,但谢必安居然说他像这只猫,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谢必安倒很喜欢和范无咎说话,虽然每次话头都由他来挑起,但是范无咎每次都会认真的倾听和回答。
“你看这里”谢必安在教室里指着地理书封面上冰川的照片,对他的同桌范无咎笑着说,“我还从没见过真正的冰川。”
“以后可以去。”
谢必安身上总带着一股很好闻的味道,是一种淡淡的肥皂味,离远了就闻不到了,但作为同桌的范无咎天天都能闻到。
有次范无咎的卷子丢了,不得不和谢必安一起看。谢必安把卷子放在桌子中间,两人之间的距离更近了,谢必安身上的味道更加浓烈。
“你用什么牌子的肥皂洗衣服?”
“?”认真听课的谢必安转过头来,疑惑他的同桌为什么在上课时间问出如此莫名其妙的问题。
高中的学习既繁琐又平淡,烦恼与快乐并存,像无数人一样,他们融入了彼此的生活,但又不一样的是,范无咎偶然发现的这份心情。
临近毕业,为了放松身心,学校组织了两天一夜的研学活动。他们俩像往日那样结伴走去学校,这次要和班上同学从学校坐公交车去往一个古镇。
车上很挤,班里的同学又在吵闹。把座位让给女生后,谢必安和范无咎并肩拉着车扶手站在一起,狭小的缝隙里两人靠的很近。
真的有些不对劲了,两人从认识到现在两年多时间,也不是没有肢体接触,递东西勾肩搭背什么的都有,但是这次范无咎感受得到,自己心跳得异常的快。
“热死了。”范无咎有些急躁地挠了挠头。
来到了这所谓的古镇,虽然明显重修过,好在氛围不错。一下车便逢小雨,更给人烟雨平生的感受。队伍集合好后就是自由活动,谢必安拿出一把伞,“走?我猜你肯定没带。”
两人在古镇里闲逛着,谢必安拿出相机四处拍摄,寻找合适的角度。范无咎为他打着伞,就像无数次放学时遇到下雨的情景一样。
“那里有座桥。”谢必安轻扯范无咎衣摆,意图让他跟过去。
走近,南台桥三个字映入两人眼帘。
“你打着伞去那边站着”谢必安举起相机,嬉笑着,“我给你拍一张。”
“你会淋湿。”范无咎回答。
“就一小会,而且这种小雨,没事。”
谢必安常常把范无咎当做他的无偿摄影模特。之前他参加了一次人像摄影大赛,他所提交的便是范无咎在花楹树下的那张照片,虽说是曾经的偷拍,居然还获了奖。
不知从何时起,他的相机里充满了范无咎的踪迹。前几天谢必安清理相机内存时,才发现不知不觉中拍了这么多照片。这张晚霞,这张街角,这张猫咪,每张的回忆里都充斥着范无咎。
南台桥伴雨,谢必安情不自禁地按下了快门,拍下这张范无咎的照片。
“谢必安,你有没有想过以后?” 许是气氛使然,范无咎问。
“……”
“要是可以的话,我想去各地拍遍日夜与山川。”谢必安一边翻看刚才拍好的照片,一边说,“要不要一起去?”
谢必安抬起眸,一泊琉璃、一泓水色,就这样直直地看着范无咎。
晚霞零落,雨初收。
谢必安很少这么认真,范无咎迎上他的目光,深吸一口气。
“好”,他停顿了一会。
“谢必安,我喜欢你。”
谢必安没有回应,不过拉起了他的手,用体温回应范无咎的心跳。
虽然这样,两人确定关系后,日常也没有多大改变。不过两人会在人少时牵起对方的手,在深巷喂猫时不由得亲吻对方的唇。
又是一个下雨天,像平日一样,两人放学顺路回家。沿着熟悉的路,先路过便利店,然后去喂猫,然后到范无咎的楼下。
谢必安从范无咎那接过伞,顺势偷亲了他的脸。虽然四周无人,但范无咎被这突然的吻吓到,愣了一愣,却见谢必安偷笑着说道“我走了。”便撑着伞淋进雨中。
范无咎刚回到家,便看到手机里发来一条信息,是谢必安发给他的一张图片。
电梯中18楼的按钮上贴着一张小小的“囍”字贴纸,下面亲切地放着一盒喜糖。
是谢必安同栋的居民结婚图喜庆,在电梯里和大家一起分喜糖。
然后,谢必安又发来两个礼炮的emoji示意恭喜,范无咎也学谢必安重复发了一个小表情。
————
次日,谢必安缺席了。
范无咎心里逐渐发慌,他没有收到谢必安任何一条短信来告知说明,谢必安也从来没像这样不告诉他就缺席。
又像上次那样半夜胃痛?发烧了?昨天不小心淋雨着凉了?
为什么不告诉我?
“这节课,需要告知大家一个消息。”班主任强忍疲惫的眼神,严肃地站上讲台,“在昨天晚上,谢必安同学因电梯冲顶事故不幸去世。”
“电梯事故是生活中不可预料的事故,死亡也是我们人生中避免不了的事情。”
“在相处的几年生活中,谢必安同学为人友善,帮助了大家很多。这件事的发生……老师也感到十分的突然。”
“我们为他默哀,但也希望大家不要太过于悲痛……”
死?谁……谢必安?范无咎甚至都不敢将这几个字眼拼在一起。自班主任进来说完第一句话后,范无咎眼前发黑,听不进后面说的一个字。
“……谢必安?”
班主任讲了一节课,大概内容就是安慰同学的心,和生与死是人生的常态等等。
但范无咎一个字也没听进去,一股沉重的困意莫名席卷着他。他坐在座位上,看见老师在讲台上嘴巴一张一合地讲话,观察到她撑着讲桌的手微微打颤,注意到座位里几个小女生偷偷地掉了眼泪。他呆呆地望着讲台,精神还停留在昨天放学的路上。
昨晚放学时有微微小雨,他和谢必安像往常那样打起了伞,顺路回家。他还记得昨天路过的盆栽上小小的虫子,还记得第三个路口的便利老板的招呼,还记得平日和谢必安一起喂流浪猫被淋了个半湿,还记得说好今天去买保暖的围巾。
对,秋天到了,蓝花楹谢了。
下课铃响了,才把范无咎拉回现在。这不是最后一节课,但是范无咎起身就想走。
“范无咎同学,你的脸色不太好……我知道你和谢必安同学关系很好,所以我有些担心……”班主任在门口拦下他。
“老师…我没事。”范无咎垂下头,“我现在可能就要请一周的假。”
出了校门,范无咎打开手机,翻到与谢必安聊天的界面,对话框还停留在昨天发来的那张“囍”字图片上。
范无咎双目无神,笔直地走过这条走过无数次的街道,他要去谢必安居住的小区。
只见谢必安那栋楼被一栏又一栏封锁起来,电梯口竖着大大的横牌——正在维修,又见周边的户主们在窃窃私语道,怎么刚好赶上新人结婚这事、真晦气。
谢必安呢?不知道,早就被清理了吧。还没有吃到他拿给我的喜糖。
什么也没有了,也没什么好看的,范无咎走回家。
范无咎住在9楼,平常也是搭电梯回家,但是他现在想吐,平白无奇地想吐,看到电梯就想吐。点亮楼层的按钮、隆隆的发动机声音、电梯门关上的咔呲声、残存的烟味、电梯间特有的闷热感、失重感——以及尸体的腐烂味。
电梯门打开的那瞬间,范无咎跑了,他强忍着呕吐感,从楼梯间爬上了9楼。
范无咎回到家中,先去厕所吐了个痛快。然后回到房间,一股恶劣的困意逼迫他闭上了眼。
范无咎心情沮丧的时候就特别嗜睡——因为可以逃避,睡觉是逃避现实的最好方式。
他接受不了,怎么可能接受的了。昨天还笑着要见面吻的人,今天怎么……?
范无咎只能一直睡觉,他不去想这件事,睡了醒,醒了就再次闭眼直到又一次睡去。他也不敢去想那件事,只能在睡梦中回忆手上牵过谢必安残留的余温,回忆他眼角的笑意,回忆他温润的话语。
又醒了,但这次不论范无咎再怎么闭眼也睡不着了。他已经睡了将近一天,即使是精神上有多疲惫,身体上也睡不着了。
他想去卫生间洗一把脸,至少能让自己清醒过来,他撑着洗手台,不知是不是有意使然,他将脸沉进水中。
胸腔里的氧气渐渐被排尽,“好累。”这是表面意思,范无咎还并没有想要自尽的想法,只是单纯认为好累。
手撑着洗手台好累、脑袋好累、眼睛也好累,于是他又想睡去。但是在水里并不能睡去,氧气被排尽,水进入鼻腔和口腔,窒息感将范无咎包围。
他看见谢必安了,他就站在那里,谢必安没死。
他看见,谢必安一边轻轻嘲笑着自己怎么沮丧成这个样子,一边将自己揽入怀中,轻轻在耳边吹气安慰着“一切都是玩笑话。”
“我们今天要一起去买围巾对吗?”范无咎问。
“对,我们现在就去。”
“我们还要一起去看山川河流对吗?”范无咎问。
“对,我来给你拍照。”
“你还活着,对吗?”范无咎问。
还没来得及等那边的人影回答,范无咎身体一抽搐,猛的抬起头来。
他从镜子里看自己,狼狈得就像从即将溺死的人被救上岸那样,贪婪地呼吸着空气。
……
“结果出来了,是臆想症。”精神科医生将资料递给范无咎身旁的家人。
而范无咎本人,两眼空洞,像双眼被挖去的木偶,麻木地对一旁的空气喃喃私语。
“需要按时服用药物,平时多关照患者状况,注意是否有自残自虐行为。”
————
自谢必安死后,范无咎休学了一年。他再也不敢直视电梯了,或者说,只要他看着电梯就想吐。他的父母带他搬了家,换成了小平房。
一年后,他曾试过再次行走这条熟悉的街巷,他去找那只黑猫,毫无踪迹,却听便利店老板说上次一辆轿车驶过后有很大的一声猫叫。
他仍然认为谢必安就在他的身旁,从未离去,虽然有过疏远,但是两人的关系并没有破裂。
范无咎在大学时期开始模仿着谢必安去学习拍摄,去游赏大江南北,去履行与谢必安的约定。他在旅途过程中尝试起了短视频,流量大好,于是开始做起vlog博主,他一个人做好了规划、脚本、拍摄、剪辑等工作。
范无咎去了好多地方,多到他都记不清楚自己曾经说过最想去的地方是哪里。
他去北海看海,夜晚的风吹起海水中的腥味,站在海边任海波拍打着脚面。远望天际,浪从月边来,远处的白澄澄的灯塔很刺眼。
他去呼和浩特,雨水淹没道路的泥泞,牛马成群,那绿与蓝色之间的粉红晚霞,不如放学路上的那一抹。
他去金沙湾看胡杨,踏在软绵绵的秋叶上,如同苍茫大漠里的一片金色海洋。
他也去天山看紫色的薰衣草花海,果然与学校门口的蓝花楹不同,也不同于你的紫色眼眸。范无咎双手祈盼,希望像16岁那年,转头是拿着相机的谢必安。
……
现在,范无咎孤身来到卡若拉,因为你曾经说还没见过冰川。
他在来拉萨前就计划好了,要在那里投水赴死。
当初约定和你看遍的万千河山,应该也已经实现了一半吧?
我们去听过大海的呼吸,跋涉茫茫草原,于山川与河流的血液交融,连接了沙漠与尘埃,血红的丹霞、堆积的沉岩、满天的飞雪都倒映在我们的记忆里。
在生命的最后,我们来到这里——这座同我们一起消失的卡若拉。
请原谅我这份狡猾的自私,在最后,我还能够选择自己喜欢的方式死去。
但是谢必安,我已经好久没看过你的眼睛了。
这片水下有我奢求的那份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