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啊啊啊～新来的，你再不好好唱的话，我的公司就要倒闭了！”

      朱樱司隔着录音室的玻璃，向坐在外边抱怨的月永Leo瞥了一眼，敌意和委屈交织着，无法抑制地从心底溢出挫败感。这是今天第几次被责骂了。他摘下耳机，一只手扶着另一只，悄悄叹了口气。月永Leo的严格，他早就有所耳闻，如果不是这般对音乐吹毛求疵，凭借Leo作为制作人在业内赫赫有名这一点，是绝无可能将公司经营到奄奄一息的境地。现在，他总算理解那些被Leo气跑的人是怀着怎样愤怒的心情离开这家公司的。

      司推开录音室的门，走到Leo所在的房间里。Leo坐在那把黑色的椅子上，神定自若地侧过脸，目光锁定在司的身上，宛如在说，无论如何也不会叫你溜走的。

    “我想，休息一下……”

      司被Leo炽热的视线盯梢着，脸颊两侧染上淡淡的红晕。天气不热，室内的温度也刚刚好，他只是有愧于那对翠绿色的眸子折射出来的期望。

      回想起当初，在他走投无路，准备放弃梦想、回去继承家业的时候，Leo跳了出来，朝陷在低谷里的司大喊，“就是你了，多么美妙的歌声啊！只有这样美丽的音色才能完美展现我的音乐！”那时，司完完全全被惊愕的情绪所吞噬——“月永Leo”，这个闪闪发光的名字的拥有者，居然就是眼前这位距离自己不到十公分的橘发男子。年少成名的作曲天才，出道便爆红的人气偶像，沉甸甸的头衔和褪了色的光晕依然环绕在Leo的身上，尤其对正被喑哑的梦想所困扰的司来说，有一种令人炫目的非凡魅力。何况，他一直爱着Leo的音乐，在Leo转身离开舞台前，多次到现场观看过他的演出。作为统摄着舞台的王者，Leo对自己的音乐向来保持着百分百的信心，只要进入了他的领地，就一定会因为旋律变得幸福。

       谁不喜欢那样的Leo呢？司一边问自己这个蠢问题，一边因为和Leo过分贴近的距离而加重了呼吸。

   “加入我吧！你天生就应该属于更广阔的舞台嘛！我的公司很需要你——”

    司竟然在萌生退意的时候得到了偶像的赏识，还被赋予那么重大的使命。他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对方握了握他的手，兴冲冲地嘱咐他：“记得明天来报道！”，就扬长而去。

       Leo发出邀请的第二天，司来到了Leo所给的地址。这家规模不大的公司，坐落在闹市里，有着简洁明亮的装潢和崭新的味道，却出奇的安静。他战战兢兢地踏上白色的台阶，怀着忐忑的心抵达了Leo的办公室。Leo闭着眼睛，戴着耳机，正享受音乐，嘴里还轻哼着小曲。
  
      “月永さん……”司见Leo沉浸在音乐里没有注意到自己，便想要唤醒对方，细微的声音根本不起作用。“月永さん！”司提高了音量，Leo还是置之不理。

     “不好意思！打扰了！！”

      司向Leo行了一个鞠躬礼。Leo依然专注在音乐上，没有一点回应。司暗暗有些恼火，又不好立刻发泄出来，只能忍气吞声在原地等待着。藉由这段沉默的时刻，司细细观察着Leo的一举一动，从那张俊脸上浮现的满足神色到他随着音乐摇曳的白皙的手，司感觉到皮肤之下有一些不真切的躁动在隐隐约约地侵蚀着他的冷静。他无法分清这种躁动，源自亲近Leo的喜悦还是即将爆发的恼怒。就在他的脾气到了某个临界点的时候，Leo骤然睁开双眼，一下子便扯下耳机，定睛在司的身上。那炽热的视线穿透了空气，将司的身影紧紧地拥在狭窄的眼眶里，透露出为之倾心的讯号。在司看来，Leo着迷的目光反而凸显出一种令人不安的困惑，Leo好像根本忘记了今天的约定。
      
     “你是谁啊？长得真好看！是来应征歌手的吗？”Leo笑道。

     “什么……我告诉过您，我叫朱樱司，是您昨天邀请我今天来公司报道的吧。”司因为被Leo忘记了名字而愤愤不平，又极力克制不满的情绪，平静地向对方叙述缘由。

     “朱樱司，朱樱司……很可爱的名字嘛！你就是昨天梦里来找我的音乐天使吗？你居然真的出现了！我不是在做梦吧？”

     “我不太懂您在说什么……”

     “总之，这是我的曲子！你看看吧！”

      桌子上摆放着一沓沓写好的乐谱，象征着Leo绝对权威的音符和优美的歌词一起推到了司的跟前。

     “我的曲子，加上lukaたん的歌词，真是完美的组合啊~♪这样的歌我是不会随随便便交给别人唱的！除非是音乐天使——你明白吧，音色很好听的新人？”
      
     “您就不能好好喊我的名字吗？Leoさん…我可以这么称呼您吧？”

     “名字什么的不重要！称呼也是！随便你怎么叫好了，只要别让我失望！要是和那些落荒而逃的人一样，记住他们的名字又有什么意义呢——”

      司拧开矿泉水的瓶盖，试图躲避Leo越来越紧迫的目光，喉间滑过的清凉无法消除他的怒火——既是对Leo的埋怨，也是自责。变成被Leo遗忘的名字，离开这里也不失为一个选择。始终注视司的Leo，脸上忽而闪过恐慌，接着从椅子上弹起来，直冲到司的面前，毫无预警地揽抱住司的腰，大嚷道：“不要离开我～新来的～我爱你啊！”

     司怔在原地，红润的面颊急速升温，缓缓低下头，见Leo蹭着他的肚子，摆出一幅楚楚可怜的样子。这就是那个曾经站在舞台上触不可及、不可一世的月永Leo吗？喉咙热辣辣地在发烧，他马上又喝了一口水。说什么“爱”啊！一点都不害臊的人！他急欲摆脱Leo突如其来的肢体接触，生怕怦怦直跳的心脏被对方听了去，当做威胁他的筹码。司轻轻推开Leo，抱着臂，嘟囔道：

     “您…还是先记住我的名字，再说吧！”

      Leo自觉已经扼杀了司想离开的念头，扬着唇角，装模作样地哼起小曲。司恼怒万分，向Leo甩下一句狠话：“您等着瞧吧，我一定会得到您的认可的！”
        
     “就是嘛！就是要有这样的觉悟！随随便便就认输是做不出好音乐的！新来的～你不是那种受到一点点挫折，就举手投降的人吧？”

      司点了点头。他的自尊心确实不允许他轻易放弃，毕竟当初是违背了父母的意志踏进了演艺界，要是灰溜溜回去，自己和父母都会沦为社交场上的笑柄。况且，从他不小心闯进Leo支离破碎的音乐王国开始，他想要实现的，就不仅是自己的梦想，还有Leo的梦想——Leo楚楚可怜的眼神还倒映在他的脑海中，应该说，他要赌上两个人的尊严。热血在胸腔中涤荡，司信誓旦旦地向Leo说道：

     “让我们并肩作战吧～Leoさん～！”

       Leo早就坐回了椅子上，趴在桌子的一角，倦意缠绕着眼皮，手里闷闷不乐地玩着混音器的按钮。

     “帮我去楼下买一杯咖啡吧，新来的～”

     “为什么要使唤我跑腿！！”

     “新人就不要老是抱怨了！”

     “难道您没有assistant之类的吗？”

     “对啊！以后就麻烦你帮我处理那些工作了！”
      
       嘴巴上说着 “抗议！”，司还是屈服于Leo的“暴政”，乖乖下楼，心里犯着嘀咕，终有一天要炒掉这个任性的老板。

     “司君~下午好~！”

      甜美的呼唤将他的思绪拉回了现实。月永Leo的妹妹，他的大学同学，月永Luka正巧来看望他们。如果不是Luka的缘故，他也不会认识Leo，这的确就是人常说的缘分了。至于这缘分是好是坏，目前还无法断言。他朝女孩笑了笑，看着Luka那对和Leo一样翠绿的眼瞳从欣悦变成愠怒，满怀正义感地询问他：“哥哥又欺负你了对不对？”

      司急忙否定说没有，难道在旁人眼中，他对Leo完全束手无策吗？不需要假借他人之手，他会找到和Leo之间恰当的相处方式。

    “买咖啡的事情就交给我吧，真是的，哥哥再这么任性，连我也会生气的。司君~不好意思啊~”

      没有人能够拒绝接受女孩诚挚又可爱的道歉，那双泛着氤氲的眼睛，又让司想起Leo抱着他发出请求时楚楚可怜的神情，连同那声语气粘稠的“爱你”一起，牢牢地占据心里的某个位置。他和Luka一同去买了咖啡，路上还交换了学校里的消息。因为忙着录制唱片，他已经好一段时间没有去学校了。兼顾学业和演艺工作要耗费不少精力，但只要是他心甘情愿去做的事情，他就会乐此不疲。

      司和Luka回到公司里，进门后就看到Leo躺在办公室的沙发上无精打采，像脱了水的鱼，口中软绵绵地念叨着：“你怎么去那么久啊~新来的~你是不是在趁机偷懒！”司刚想回嘴，Luka就抢先一步站到Leo的身边，双手叉腰对他娇嗔道：“哥哥！你又在欺负司君对不对！”

     Leo听到妹妹的声音，喜出望外，立刻从沙发上坐了起来，恢复了活力。

   “Luka~我的天使~！你来了啊~！哥哥好想念你啊！”

      Luka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将咖啡递到Leo手上，Leo高兴地收下了。司在一旁观望着兄妹俩的互动，说不上是落寞还是羡慕，默默地咽下一口咖啡。他是独生子，没有任何兄弟姐妹，自然对这种由血缘构筑的奇妙关系充满了好奇。Luka来了之后，只有他们两个的公司变得生气腾腾，只是没有了司和Leo的斗嘴，好像又少了一点什么。

      能趁此少费一些口舌有什么不好的嘛！然而，司感到慰藉没多久，Leo再次把注意力引到了他的身上，“我们要继续工作了！”，说着，就窜到他的面前，拉起他的手腕，往录音室里拖去。Leo的掌心如此灼热，无法抗拒的牵引力烧红了司的脸，在通向录音室的走廊上，他向Leo交付了全部的意识，任由他拉着往前走，周遭的环境变成忽明忽暗的抽象画，他见到Luka向他们挥手告别，然后，昏天暗地的训练剥夺了一天里剩下的时光。小小的失败，不会割裂他们行进的乐章。司戴上录音室的耳机，Leo的音乐又如同潮水般向他袭来，他淹没在封闭的房间里，仔细感受旋律中隐秘的情感，仿佛手中的歌词和玻璃后面神色笃定的Leo，就是世界的全部。

    “再来一遍吧，新来的~！”      

      司从Leo满怀期许的目光里找到了信心，敞开歌喉。一次又一次的训练，磨炼了司的技巧，他不是被动地接受着Leo的教导，而是在演绎Leo的作品时，反客为主，烙上了个人的风格。

      琉璃般纯净无暇的歌声传到了Leo的耳机里，Leo激动地咬着唇，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不会错的，这就是注定为他的音乐而生的歌喉，他最甜蜜的音乐天使……！此时，一个蛮横的念头盘踞在脑海中：无论如何，他绝不允许司离开他的身边！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