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缚红缰

作者 : 甜羊

分级 少年 同性(男)

原型 崩坏:星穹铁道 , 应星 , 景元

标签 刃景 , 景右

状态 已完结

3446 203 2024-1-10 07:06
导读
含ds因素。
01、
被卷轴折磨得最无法忍受的时候,符玄曾揉着额头,对坐在桌边笑而不语的景元说:“将军,尽管说出这话叫本座心有不甘,但本座依然想讨教一二,将这些麻烦事打点得有条不紊,你是如何做到的?”
“符卿言过了。”景元替她端上磨好的墨,眉梢一挑,“不过是在细节处下点功夫。今日还学吗?不如休息一会儿?”
“继续,本座不累。”
符玄从他眉梢中看出些调侃意味,忍不住抱起手臂,揭他的底:“你看起来很得意。喜欢这种掌控一切的感觉?”
“这感觉的确不错。”景元笑笑,“排烦忧于分寸之间,允许一切可能在视线范围内展开,亦有应对紧急情况的十种备案,在其位谋其职,这种掌控是我本就该做到的,我当然也得从中汲取乐趣,不致因案牍劳形而郁郁寡欢。符卿,你也应该学会获得这种安全感,并且享受它。”
他一笑,日影便偏移几寸,在他的金眸中流转,晃出一竿翠竹沙沙的影,这是一对会说话的眼睛,符玄早就知道,暗处看深邃冷淡,明处看爽朗宽和,笑有千面百态,忧亦非十足纯粹,恰如景元这个人,产生亲近感很容易,真正走近却很难。
这样的人享受掌控一切,似乎也不奇怪。
但符玄注视这对眼睛,却并不认为其中含着的情感是惬意,不然它为何不是全然明亮,而闯入些不清不楚的影子?
她举起笔,说:“但你并不似享受的模样。”
景元研墨的手指顿了顿,含着笑意问:“很明显?”
“勉强吧。”她敲敲笔管,颇为得意地掀起眼皮瞥他一眼,“不妨和本座说说?”
“见笑,不知我先前是否同符卿提起过,我少年时的事?”
景元说这话时放下了砚石,将手搁在膝盖上,摆出促膝长谈的架势来,符玄也不由得在砚台边搁下笔,前倾身体,点点头:“你几乎不讲,但本座有从街坊闲谈中耳闻一二。”
“我年少时,被民众赠了不少虚名,因着这些虚名,军中做决策时,鲜少有站出来与我争论对错的士兵,不是不能,而是不愿意,或者说,因为信任我的决策就是所能做出的最好的决策,所以觉得没必要再进一步讨论。当时的我时常会想,若我的方案出了差池,能否有人站出来将失控的事态掰回正轨?答案是没有。于是我只能更努力地盘算,抽离自己真实的想法,做出更加万无一失的决策,但符卿,你觉得,这样的局面当真好吗?”
符玄几乎听入迷了,这些思考从景元本人口中说出来,比街坊闲谈要吸引人千百倍,侧着脸望向窗台的景元,比日光更夺目千百瓦。
她坐得更近些,思考半晌,说:“兴许士兵们的信任,亦是出于对你能力的笃定,正如太卜司卜者对穷观阵的信任,穷观阵的结果并不总是正确,经过推演和运算,却也能无限趋近于命运。但有一点你说得对,人非器械,他们不该因你的能力出众,就自行放弃思考的能力。”
“这正是症结所在。”
景元的手指在膝盖上敲了敲,不疾不徐续上话头:“有时候我也觉得,全然地掌控一件事情真没意思,无人领先你一头实在乏味。所以,站在如今这个将军的身份,我喜欢将一切细节打点妥当,让一切态势朝最有益于罗浮的方向发展,但站在当年那个景元的立场……”
话音到这儿忽而中断,如一束红缰鞭挞马背。
符玄一愣,抬起头。
她本想端起接班人的架子,若无其事地问问,那本座呢?本座能力出众,亦不轻易听信你的决策,本座可否同你交流一二?但她忽然问不出口了,因为景元侧着的那弯唇角勾起来,并不是她所熟知的意味,那竿竹影如墨点入池般扩散,不消多时便将那对熠熠的眸浸染。
他……在想什么?
她莫名收住话头,跟着沉默下来,那红缰鞭挞的动静太大,将她震住了。

景元望着窗边,似是走了会儿神。
再转回头来时,他已收敛了面上的神情,对符玄露出个与以往无异的笑,缓声打破沉默。
“站在当年那个景元的立场,他更喜欢一些,出乎意料的,无力控制的,不循常规的事。”


02、
最初是怎么开始的呢?对展露自己的智慧感到兴味索然这件事。
也许是从他在众目睽睽下提出方案,佯装无意地抬起脸,眼神从眼尾到眼头一寸寸地剜,却再一次只剜出一众云骑信赖崇拜的目光,底下知交竖起的大拇指,和将军饱含赞赏的点头开始的。
他原以为能听到些不一样的声音。
结果还是一个样。


“景元,你心绪不定。”
啪的一声,景元被剑鞘打在手背上,才反应过来自己竟想直接用手去接刚烤出炉的红薯,白珩吓得手一抖,忙把红薯举回嘴边细细地吹,镜流收了剑,目光往景元面上一扫:“方案被采纳了,不值得高兴?”
“……无趣。”
景元趴回桌面,他如今正是最抽条的时候,个子窜高一截,身上却没添什么肉,向来笑盈盈的脸蛋失了表情,竟显出几分冷淡的陡峭来。
桌上四人对视几眼,不知这小子突然是怎么了。
景元自顾自地走过半晌神,才像想起来不该没头没尾地说这种扫兴话一般,扯起嘴角补充:“我的意思是,就算不用脑子想也知道,只要我提了建议,最后用的那版方案就一定会按我的框架来,这种早就知道结果的事情,有什么好高兴的?”
“这也是对你能力的认可呀。”
白珩把剥好皮的红薯推过来,顺便在景元脑袋上拍了拍:“再说,将军也不是每个方案都会采纳的,定是你的方案比其他的几种都更全面可行,将军才会定你的方案吧。”
“这不是其他云骑放弃发言权的借口。”景元摇头,“他们至少应该发表自己的看法,这样我才知道大家对这个问题是怎么看的,很多时候新的观点不也正是在这样的碰撞中产生的吗?白珩姐,我并不觉得自己是天才,没有一言堂的资格。”
“你要知道,唯有思维在同一层面的人,才能达成共识。不同层面的人,只有提出与听从一种关系,至少在云骑里,无人能在智谋上胜你一筹。”
镜流啜一口杯中花茶,不咸不淡地说:“或者说,你渴望有人指点你?”
这话落在桌面,啪嗒一声响。
丹枫拾起话尾来,接了一句:“你若希望,可以把观点与我们说,不过镜流有一句说得不错,单论智谋,不仅在云骑,就是在我们之间,你也占了优势,所以你渴望的针锋相对,怕是实现不了。”

景元捧着红薯不声不响好半晌,才弯起眼笑笑:“也是。”
红薯的甜香往上蒸腾,又一次将少年的面部线条衬得柔和温软,可只有他自己听得到心底那个声音,那个声音探了个头,尖锐地戳破他:你根本没认可长辈们的话。
是啊,他根本没认可方才听到的话。
智慧该碰撞,该针砭,该多元,该求索,智慧该有贤士引领你前行,智慧该有益友承载你诉求,智慧该有对手激发你斗志,智慧永无止境,智慧有如活水,智慧给人带来的应该是一种亢奋感,一种激越感,一种失控感,恰如当年他不顾父母的反对报了云骑的名,面对从未有近亲走过的未来时,被未知震得越跳越快的心,那才是能够生成智慧的温床。
智慧该在一次次的反复中找到答案,而不是一路顺畅地抵达终点。
智慧不该是这样一件无趣的事情。
周围的长辈们武艺高超,各有所长,但唯独在这个领域,他们盖不过他。
少年在最该越挫越勇,最该高谈阔论,最该产生仰慕的年纪被周围云骑似有若无地捧着,顺风顺水地过着,没捧出骄纵的习气,反而捧出满心的无趣,有时景元会故意说出一句话然后反悔,观察身边云骑的反应,会有人站出来反驳吗?会有人指出他的坏心吗?会有人看到他藏在这试探下一颗渴望交锋的心吗?对文士来说,思想的交锋好比刀剑。
但很可惜,云骑挠挠头,然后对他笑着说,小景兄弟的两种说法都有些道理呢。
没关系,他能解释给云骑听。
于是他把这两句话的意图说出来,期待云骑再多说些什么,云骑听过后的下一句话却是:小景兄弟懂的真多。
景元在那一瞬很忽然地觉得无助。
这不是他想要的。
无人可与他在话语权上畅快争锋,无人可在话语权上压他一筹,无人可于话语权倾听他的想法。
不该是这样的。
他毅然出走而刨开的那一口智慧得不到活水,很快就要熄灭了。


桌上话题仍在继续,似乎已聊到鳞渊境新一批武器的铸造,景元一心二用,走神之余耳尖捉到这句武器铸造,才发觉这桌上有一个人与他一般,已有许久没开口发言。
这可不像应星。
往常提到武器,应星可总是第一个发言的,毕竟无人在这方面能比应星更有话语权。
他舔净指尖橙红的软屑,朝对面瞥去一眼。
这一眼被稳当当地接住了,在沉而热的眸底灼成团跳动的暗火,景元一怔,被这眼神看得心头微滞,为何用这种目光盯着他不放?简直……就像发现了同类或猎物的破绽一般,他方才将想法表现得太明显了?
他还没来得及想明白,就听得对面突然开口:“景元。”
“嗯?”景元下意识应。
在你来我往的交谈声中,应星将茶杯举到嘴边,垂下眼帘,那暗火仿佛又熄灭,只是景元心绪不定时幻想出的错觉。
他用茶润了唇,用与以往并无差别的语气说:“明日你若有时间,来替我试试幽囚狱新一批的禁锢装置吧。”


03、
景元没多犹豫就答应了。
试禁锢装置这件事也无趣,因为前几次应星造出来的禁锢装置没一个困得住他,三两下就能挣断,帮这忙倒也不费功夫,还能蹭应星一支冰激凌吃。
但这次的装置有些不一样。
坚硬的材料严严实实给他来了个五花大绑,景元使了蛮劲在两只被拷紧的手上,依旧没能把它挣开,双手渐渐有点发软了,也许是用力过度吧,额发渐渐黏在了额角,也许是用力出汗吧,眼前渐渐被暗影笼罩,也许是应星看他热闹吧。
他抿掉顺着脸颊滑到唇角的汗珠,将手搁在地面上歇了一会儿,禁锢装置捆住他的肩,他不得不弯下上半身贴近木质地板,才能给手找到放着休息的地方。

“呃……这次的怎么这么严实?”
景元喘口气,就着这个别扭的姿势休息了一会儿,正要再使劲,眼前的暗影就放大了,应星在他面前半蹲下身,视线从眼镜框底射出来,在他面上漫不经心地梭巡。
他想应星一定是故意的,把他捆得比自己更低,好用这种叫人不爽的视角占他便宜。
“挣不开?”
应星的手摸上他的脸,却不像擦汗,反而像是借了他的汗珠做润滑,在他的面颊上反复碾磨,一下又一下,他忽而起了些鸡皮疙瘩,不太舒服,却没办法把头扭开,禁锢装置脖颈处的镣铐将他彻底固定住了:“……不是显而易见吗?”
“用全力了吗?景元,既然答应替我试装备,就尽心尽力一点。”
应星的手往下移,摸到他脖颈上的那处镣铐,在他耳边低声说。
他看不清应星此刻的表情,手臂上那股鸡皮疙瘩却一阵盖过一阵,几乎叫他整个人都战栗了。
这是什么感觉,手没办法动,脸没办法别开,除了不停地说话之外什么也做不了,假如他当真挣不开,应星会给他解开吗?还是让他这样待在这儿,待到受不了地开口示弱为止?
他忍不住扬起脖颈咽了口唾沫,初显形状的喉结咕咚一下,抵在镣铐上,有窒息的拟态。
这是什么感觉?
景元忽而察觉事态有些失控,他对失控的青涩让他害怕,他对未知的渴望却令他不想逃,这次测试好像和以往不太一样。为了验证这猜想,他更大幅度地挣动起来,但依旧挣不开,他的双手越来越脱力,最后再也撑不起手铐的重量,带着他整个人往下坠。
他没坠到地上,应星的肩将他托住了。
应星又笑了一声:“还是挣不开?”
景元咬牙撑了半晌,撑得整个人都发抖了,才终于重新坠回应星的肩上,承认:“……挣不开。”

“看来有用。”
应星侧过脸,气息扑在他的耳窝,像一阵过境的暑热,滴滴答答积起满壁潮气:“我用了致幻的材料。”
天花板开始旋转,挂在墙上那把重剑忽远忽近在眼前收缩、放大,他无力地倚在应星的肩上,听见自己越来越剧烈的心跳声,和他第一次上战场时的频率类似,和他第一次站上决策大会的发言台时的频率类似,和他第一次读到不知名古籍时的频率也类似。
致幻的材料,夺取人的力气,模糊人的意志,他从来不知道这个。
应星知道他不知道的东西,并且用他不知道的东西成功禁锢了他。
景元眨眨眼,视线被汗珠模糊。

应星停顿半晌,又问:“知道幽囚狱一般会怎么审囚犯吗?”
“不知道。”
景元抗拒不住自己再次坦白,像在示弱:“师父说我年纪还小,从来没带我去过。”
“就是用禁锢装置,附带一些致幻药剂。”应星很有耐心地在他耳边解释,“为了查验禁锢装置的效果,十王司准许我在旁边观看审问过程,百分之三十九点六的犯人被用了刑具会直接招供,但那只是少数,所以要把他们捆着,捆到挣千百次也挣不开的时候,他们就会开始丧失意志力,这时候再用一点致幻的药剂,他们就会像猫偷喝了酒一样,醉醺醺地,将十王司要的东西一点一点全吐出来……景元。”
景元听得入迷,仿佛被浸在水里,浮在水面,漫无目的地四处漂游。
应星这时忽然喊他,他浑身一抖,才惊慌地从那种莫名的沉醉感中挣脱出来,背脊衣料干了又湿,这次出的是冷汗:“我在听。”
应星问:“昨天在聚会上,你没说完的话是什么?”
“我昨天……没说完的话?”
他很努力地想了想,才勉强追回大脑里抽动游曳的记忆:“哦,那个啊……我本来想说,跟师父和丹枫哥说不通。”
其实这些本不该说出来的,即便说出来,应星也没办法理解他,就像其他云骑那样,不理解为什么他被众人认可、反而感到不满足,但他没办法停止说话,对眼前这个人提不起丝毫戒备:“师父和丹枫哥根本不懂我想要什么,我只是想要有个人来反驳我,指正我,和我讨论,真正地听我说话……”
“原来如此。”
应星又摸了摸他的脸,这次不像在碾磨,更像是在摸一个听话的、诚实的乖孩子,是的,就该是这样的,他下意识把脸仰起来,想让应星碰更多,应星却把手收了回去,掏出钥匙,啪嗒一下解开了他手上的镣铐。
他手腕一松,整个人往后靠在墙壁上。
应星注视着他,嘴角牵起一点笑:“你看,禁锢装置就是这样让囚犯回答问题的。”


我又不是囚犯。
你刚刚发什么神经?
我是怎么了,被致幻材料影响了?像个疯子一样。
但景元喘着气说不出话,他的大脑很乱,仿佛同时有一千种启迪在识海缭绕,过于强烈的心理刺激令他暂时丧失反驳眼前这个人的能力。
应星站起身,又弯腰将他从地上拉起来,扶在臂弯里,语气平淡地说:“那没意思。我比较喜欢让别人意识清醒地坐在我面前,自己一五一十地对我说真话。”
景元心口一跳。
可应星不再往下说了。
他只是让景元站好,朝景元一挑眉:“这次效果不错,算你小子帮大忙了。把自己收拾收拾,我带你去买冰激凌。”


04、
景元发现自己忘不掉那天的感觉。
他再次找上了应星。

彼时的应星正在锻造台前,反反复复地拿焊具磨着一串什么,听见有人闯进门的动静,应星转过脸来,景元急切的面容撞进他的眼底,如一颗火星跌入干燥的木料,滋滋烧出一片燎原的火。
景元快步走到应星面前,捏着拳,一对圆而亮的金眸紧紧盯着他:“应星哥,上次你说的那个,再对我做一遍。”
让别人意识清醒地坐在你面前,一五一十地对你说真话——你真的能做到吗?你真的能将话语权从我这里夺走,让我彻底认同你的支配吗?你真的和其他人不一样,能给我点全新的理念吗?你好像真的能听明白我的话,莫非你与我相似,也和我一样忍受着无人理解的孤独吗?
景元不可抑制地为这种疯狂的求知欲而感到兴奋。
如果是应星的话,就算最后没能得到那个想要的结果,应该也没事的吧。那可是会隔三岔五请他吃东西的应星哥,是会在他郁闷的时候陪着他大晚上出去看星星的应星哥,是明明武艺不精也会帮他训练新剑招的应星哥啊。
他相信应星。
哪怕他提出了如此奇怪的要求,他们的关系也不会就此破裂的吧?
“来吧,对我做一遍。”
景元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地说:“这次我不会反抗你。”
“你确定?”应星放下手里的焊具,将手套摘下,问,“想清楚,景元。”
“我确定。”景元毫不犹豫,“我确定。”
“那就过来吧。”
应星走动几步,敞开工作室后主卧的门,像放下一架通往未知的阶梯,只要踏上,便可一步一步,攀往隐秘的高峰:“从现在开始,在没有经过我允许的情况下,你不应该动,我问你的问题,你可以不回答,但不能撒谎。如果你听话,我会给你奖励。明白了吗?”
这也不在他预料的范围内,但景元咽了咽唾液,还是决定抬脚跟上应星:“……我明白了。”


“现在看着我。”
他坐在离应星不远的地板上,这个姿势好熟悉,第一次他从禁锢中获得愉悦也是这样的姿势,应星眼帘垂着,目光将他从眉骨舔舐到唇角,声音却十分冷淡:“今天为什么来找我?”
景元从来没听过应星用这样的声音对他说话。
就是在关系最生疏,吵得最不可开交的时候,也不曾这样,像他们完完全全是陌路人一样。
他好努力压下心头的不适,回答:“因为很好奇你说的那些是不是真的……”
“景元。”应星截断他的话,“我刚才和你说过什么?”
他一愣,抿了唇:“……不能撒谎,但我没有撒谎。”
“是吗?”应星说,“重新回答一遍。”
这个回答应星不满意。
他隐约察觉到了,但不明白应星判断他有没有撒谎的标准是什么,景元将嘴唇从里到外咬了个遍,撕开几块唇内的黏膜,才接着回答:“因为那些你知道的东西,我不知道,所以我很想把它弄明白。”
应星的手指在扶手上敲了敲:“继续。”
“呃……因为最近我觉得很无聊,所有人都和我说一样的话,不和我说一样的话的人开导不了我,我觉得你是不一样的,你应该能给我一点新的东西……”
景元的额角渐渐开始沁出汗珠,这样的回答够了吗?应星还会继续往下问吗?他有点后悔了,应星一直注视着他,他感觉自己没穿衣服,像一颗赤裸的洋葱,正在被一层一层地剥开。
应星给了他一点时间,等他开始有松一口气的余裕,才说:“不够,继续。”
“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也许是因为我想要别人反驳我……这样听起来很奇怪,但我需要别人反驳我,我需要别人的反应不在我的预期之内,我想要一些新的东西,目前只有你让我发现了新的东西……我,我……”
回答被一句句紧追着胁迫着,慢慢伸向内心从未与人诉说、甚至自己也未曾察觉的部分。
景元开始语无伦次,他想揪住膝盖上的衣料,好让自己镇定下来,这次他没穿禁锢装置,没有什么限制他的行动,可应星说的那句不能动却转眼变作无形的镣铐,将他的双手牢牢拷在了一起。
他的声音一点点变小,汗珠打在地面上,啪嗒,啪嗒。
应星的声音也变得很低,仿佛就响在他的耳边:“别紧张,景元,慢慢说。”
慢慢说。
他还该说什么?
景元问自己,我为什么来找应星?
因为我有想要的东西。
我想要什么?
你想要什么?
心底那个声音如一柄锐利的长剑彻底捅破了那层遮盖,他听见它说:景元,你想要新的东西。
你从来没被推翻过,所以你需要一个人来驳斥你。
你从来没被质疑过,所以你需要一个人来诘问你。
你从来没被指教过,所以你需要一个人来压制你。
你想要能活跃你的东西。
你想要一个你足够信任的人来充当你的贤士、你的挚友、你的对手。
你想要未知,你想要脱轨,你想要不受控。
你想要一点刺激的东西。
“我……”景元仰起脸望着应星,发丝湿漉漉地沾在鬓角,应星也盯着他,似乎用眼神在告诉他,说出口,你就能得到你想要的东西,于是他张开嘴,从喉头挤出一句,“我想要你就这样和我说话。”
“这样啊。”应星撤开手指,开始用掌心摩挲着圆润的扶手,又问,“因为没有人这样和你说话,你觉得很苦恼,是吗?”
“是……”
原以为把这些话说出来会是畅快的,会是激动的,会有几分高山流水遇知音的体面,再不济也是平和的,但此刻压抑已久的心声倾倒而出,最先涌上来的情绪居然是委屈,景元还年少,还没到看透许多人性的年纪,他的喉头一动,声音都颤抖了:“我不喜欢其他人对我说一不二,真正的决策不应该是那样的,我们应该一起负责罗浮的未来,云骑的大家用那样的目光看着我,让我觉得压力很大,我很无助,罗浮的未来不应该是某几个人的责任。”
“你希望有更多的人站出来,而不是躲在你的背后,是这个意思吗?”
应星的眸光被他的声音震动,也跟着摇晃。
景元忘了约定,只记得要点头。
应星放柔语调,问:“现在呢?现在想要什么?”
景元喃喃地说:“想要你抱抱我。”


“那就过来吧。”
应星坐在椅子上,向他敞开手臂。
他没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湿漉漉地坐在地上望着应星。
应星于是在自己的腿上拍了拍,露出沉而柔的一抹柔情:“今天就到这里。你有好好地回答我的问题,作为奖励,我会给你你想要的。”
说到这里,应星停顿片刻,将声音含在舌底,似笑非笑地唤:“乖孩子。”

窗外的阳光仿佛被解除禁制,哗地从斜侧方斩下,将地板上滴滴答答的水渍照得透亮。
景元忙撑起手臂,一起身便是一踉跄,精神绷紧又放松的进程太短促,让他几乎脱力了,应星将他接住,他便不再客气地趴上应星的肩膀,眼皮耷拉着昏昏欲睡起来。
应星替他把汗擦了,低声说:“心里有舒服一些吗?”
“嗯……”他想要的都拿到了。
景元含着他肩胛那块布料,含含糊糊地应:“谢谢你,应星哥。”
“不必。”
应星侧过脸,沉默许久,久到景元的呼吸都变轻了,才将掌心一串捂得温热的银链子挂在他脖颈,低声在他耳边说:“以后还有那么长的路要走,这才哪到哪,就闹起性子了……既然这次体验不错,那以后有类似的需要,都只来找我吧。”



05、
对面坐着的小姑娘不声不响,像是在观察他的表情,景元笑着摇摇头,将砚台往她面前推去,自然地说:“怎么愣神了?同你讲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的确没什么意思。快把这卷轴处理完,带你去长乐天吃点甜的。”
符玄听了这话,眼睛一亮:“此言当真?”
“自然当真。”景元收回手,顺带在符玄发髻上一拍,“有这么天资出众又勤奋刻苦的接班人,我心里高兴,多带她去吃些点心,不过分吧?”
“哼……你知道便行。”
符玄再顾不上观察他,提起手里的笔:“等我一刻钟。”


窗外日光依旧在照,永不停歇,刺在景元的眼睛上,晃出一圈模糊不清的光晕。
景元将茶盏抵在唇边,饶有兴味地想:若那日在幽囚狱再会,他不站着,而是坐在椅子上敲打扶手,那人会隐约想起些什么不合时宜的事情吗?他慢条斯理地说你可以不回答、但不能说谎,那人会似笑非笑地听从他的指令吗?他进入幽囚狱,将那人曾亲手制作的禁锢装置一套一套地用在那人身上,那人会将过去几百年几十年告诉过他的没告诉过他的,全都心甘情愿地,一五一十地对他说真话吗?
真好奇。
当年那个小骁卫苦恼的事情,如今的罗浮将军早就习以为常,当年醒后发现的那串银链子,早就戴得生了锈,但他如今仍有不明白的事情。他仍不明白应星当初是怎么想到要用这种关系来强行敞开他的心扉、确立与他独一无二关系的,他仍有没能掌握的未知,他仍有未曾全然磨灭的少年脾性。他如今对那人仍有想要一探究竟的东西。
交托信任,承担风险,丢弃体面,拥抱本心。
出乎意料的,无力控制的,不循常规的。
足以将一束策马红缰捆缚的。
如今的景元仍然喜欢一些,刺激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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