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鱼游行
#平行世界if线 教练X记者 破镜重圆 OOC预警
#BGM：東京事変-落日

伏黑惠大学毕业之后进入当地一家电视台工作，写稿剪片跑采访，任务不轻不重，恰好塞满一天八小时。
电视台时有赛事直播节目，伏黑惠有时也能蹭到一张或几张门票。他去看一场排球比赛，位置很好，在主队一侧，能清晰地看到运动员们在中场休息时跑来跟教练商量战术。
同事托他帮忙拍一些现场画面做集锦，他就带了设备来，比赛结束之后他掏出证件进入内场，想采访一下比赛人员。获胜的运动员兴致勃勃地跟他讲，多亏了新来的教练，他真的非常厉害。
伏黑惠接着问，那可以让我们也采访一下您的教练吗？运动员说可以，他就在您后面，我去叫他过来。
因为位置的缘故，伏黑惠在比赛时没能注意到坐在看台最下方的教练长什么样，这时一转头就看到背后的通道里虎杖悠仁穿着一身运动服挂着证件在跟别人讲话。运动员跑过去跟他说了些什么，虎杖悠仁也转过头，两个人目光一碰，然后分开。
虎杖悠仁朝他走来，像对待一个真正的陌生人一样礼貌伸手，您好，我是虎杖悠仁，是这里新来的教练。伏黑惠也伸手，您好您好，想叨扰您几分钟做个简短采访，不知道您方不方便？虎杖悠仁连忙说，方便的。
他确实变了很多，不是说外表，或者说不止是外表。他看上去已经是一个完全的成熟的大人，说话张弛有度，进退得当，伏黑惠能从他嘴里得到所有他需要的可以写进稿件里的回答，甚至不需要多加引导，那些辞令就自然地流淌出来。
但别的是一概没有的，关于他为什么远渡重洋又回到日本，何以成为这家V2俱乐部的教练——虎杖悠仁今年才25岁，职业生涯还远远望不到头，而事实却是他放弃了继续成为一名职业运动员，漂洋过海回到故乡，回到这块并不存在回忆的地方安定下来，退居幕后。
伏黑惠开车回到电视台，把卡带交给同事，离下班还有一段时间，他拒绝了同事一起晚餐的邀请，也把制片任务一并推脱了出去，同事以为他太累了，连忙揽下所有的活。
在回家的路上他怀着不确定的心情给虎杖悠仁发消息。分手多年——他甚至不太确定他们是否真的交往过——总之这么多年过去，他们竟然还保留着对方的联系方式，而不是像处理废品一样丢进垃圾桶。
伏黑惠在消息里讲，短片已经交给同事制作，大概过几天就能播出，到时候会再通知他，记得收看。
虎杖悠仁那边大概在复盘今天的比赛，回信迟迟才道，好的，辛苦你们了。
伏黑惠没再回这条消息，他把手机反扣床头柜上，眼罩一拉就睡了过去。
大概和白天见了虎杖悠仁逃不开干系，伏黑惠难得做起梦来，梦见他大学时期短暂的交换生活，在异国他乡每天忙碌着上课打工，熟悉的不熟悉的语言左耳进右耳出。他学的是商科，免不了频繁应酬，隔三差五被各种肤色的朋友拉去看比赛，也就是在一场排球赛后，他认识了虎杖悠仁。
伏黑惠对排球不是太感兴趣，但还是看得懂一些，在一群高大健壮的白人里，虎杖悠仁不算最出挑，他上场时间也不长，但得分率很不错。他打的是边攻，接球稳健扣球有力，看得身边的同学都忍不住说，他应该被当成主力培养的。
什么？伏黑惠一知半解，同学解释道，这个俱乐部对他不上心，他这种水平应该是首发才对的。
伏黑惠看看虎杖悠仁明显的亚裔面孔，又看看队里清一色的白人，赛场上空美利坚国旗迎风飘扬，旗下的运动员们把汗擦干，换场开始新一局。
他注意到虎杖悠仁又回到了休息区。
梦中的伏黑惠在此时径直离开座位冲向赛场，在他奔跑的过程中所有的观众都消失了，等他终于跑到场边时，场上也已经空空荡荡，只有虎杖悠仁背对着他，坐在长凳上。
伏黑惠翻过护栏进场，猛地掀过虎杖悠仁的肩膀，大声说，跟我走吧，我们回日本去。
就在话语脱口而出的那一瞬间，即使是梦里的自己也意识到这都是一场幻想，因为这一切根本没有发生，伏黑惠甚至没能把那场比赛看到最后就被导师一通电话叫走了。为导师的生意忙活了几个小时后，他才有空掏出手机，便看到同学邀请他去参加联谊，还说，你一定想不到还有谁也来了，不来你真的会后悔。
伏黑惠看了看时间，又算了算各种情况下能吃上饭的最快捷的方法，最后还是回了一个好。
他赶到联谊场地时气氛正好，男男女女凑在一起推杯换盏，他在榻榻米的最外边坐下，同学坐在最里侧，正跟身旁的女性聊得酣畅，根本无暇顾及他。对面适时地推来一个空杯子，问他，你喝点什么？啤酒还是可乐？
可乐就好，谢谢。伏黑惠抬头，看见一张几小时前才见过的脸，您是白天那位……我今天看了您的比赛，虽然不是太懂，但是非常精彩。
虎杖悠仁有点不好意思地笑起来，哎呀，那真是挺有缘分。

前辈，前辈……
伏黑惠坐在工位上发呆，猝不及防被同事叫到，怎么了？
上次那个片子已经剪好啦，审片也已经通过了，明天晚上就能播出。
好的，辛苦你了。
没事没事，得感谢前辈拍了很多素材才对！
他于是摸出手机给虎杖悠仁发消息，通知对方播出的时间和频道，虎杖悠仁这次的回信很快，辛苦你了，我还担心会不会回答得不够好不够自然呢，挺紧张的。
不会，很自然。队里的成员都很优秀，以后肯定能赢下很多比赛，采访也肯定少不了。
哈哈哈哈哈，那就借你吉言啦。
伏黑惠看着屏幕哑口无言，他能跟虎杖悠仁说的话有很多，太多了，但全都不适用于眼下的场景，便干脆用一个表情包中止了话题。
下班路上是一如既往的堵车，伏黑惠开着车载广播，听见主持人讲，一年一度的花火大会又要来了，不知道大家做了什么准备没有？要穿的衣服，要找的人，可都要提前准备好。
同时手机叮咚一声，新的短信进来，亲爱的市民朋友，本市将于下周六晚举行花火大会，燃放时间为20:00-21:00，请大家有序参观……
前方堵塞的车河开始松动，伏黑惠赶紧放下还没读完的短信，踩下油门。回到家后他一边加热提前准备好的饭菜一边继续读通知，这时屏幕上当弹出新的窗口，是一条新的line消息，来自虎杖悠仁。
[截图]
收到了花火大会的消息！伏黑有打算去看吗？不知道方不方便一起？我刚回到日本没多久，对这里还不太熟悉。
和伏黑惠不一样，虎杖悠仁是美籍日裔，二十岁前从未踏上过日本国土——至少在他们认识的时候是这样。相似的血统和迥异的生长环境让伏黑惠一度对他产生过难以言说的好奇，并由此衍生出爱。伏黑惠去交换时，虎杖悠仁已经成为俱乐部的正式球员，不训练的时间几乎全部用来带着伏黑惠吃吃喝喝，走街串巷，从切尔西吃到唐人街，再一路玩回第五大道。为了在交换结束时还能保住自己的奖学金，伏黑惠付出过很多个深夜的努力。
他拒绝不了虎杖悠仁。这句话还可以加个定语，在任何时候，也可以详细一些，比如现在。
伏黑惠深呼吸，在输入框里打字，好的，点击发送，然后打开浏览器，键入一长串搜索问题。

约好的见面时间是七点，但伏黑惠六点四十提前到达时，虎杖悠仁已经等在车站旁了。他们一起在伏黑惠提前预约好的店里吃了晚饭，然后散着步往河边走。
离燃放烟火还有半小时，然而最佳观看点早就人山人海，虎杖悠仁和伏黑惠仗着一点身高优势挤在人群里，环境嘈杂到对方讲话的声音都快听不清。
你为什么突然想到要回日本？伏黑惠问。
虎杖悠仁想了想，说，我这么说你可能会不信，但是，伏黑，我是为了你来的。
我们认识的时候我刚加入俱乐部，他们对我不算太好，但我实在太想留在球场上了，也就这么签了合同。他想起那段除了训练、比赛和伏黑惠之外都不怎么快乐的日子，苦中作乐般生出一丝怀念。在俱乐部里我明白了并不是努力就会有用，但我还是尽我所能地打好每一场比赛，它或许不能让我一步登天，但至少可以成为一块跳板。
你回国之后我转会到了另一个俱乐部，在那里得到了很多机会，也认识了现在的老板，进而争取到了这份工作。
伏黑惠嗯了一声，他结束交换时挣扎了很久要不要请求，或者强硬一点，要求虎杖悠仁跟着他一起回到日本。
反正在队里也是坐冷板凳不是吗。他也曾在和虎杖悠仁的争论中把这句话脱口而出，虎杖悠仁听后的反应他也记得很清楚，先是不可思议地皱紧了眉头，伏黑惠从未讲过这样的重话，尖锐得像是一种侮辱。虎杖悠仁张了张口，理性告诉他伏黑惠只是为他遭受的冷眼抱不平，但他从一开始那场伏黑惠姗姗来迟的联谊上就得知他身份，多矜贵的出身，却要跟他一起住廉租公寓，打个Uber都要斟酌半天。他们发生争论时就在虎杖悠仁租住的几十平小公寓里，和港区顶层塔式相比简直是天差地别，虎杖悠仁最后反问，那两手空空回到日本的我又怎么办呢？
伏黑惠哑口无言，他想说那当然是继续进俱乐部打职业啊，但二十岁的自己和二十岁的虎杖悠仁都这样一无所有，除了自己给不出任何承诺。他去读大学时就已决心不再依靠任何，甚至做好与家族决裂的准备，但在面对真正靠自己获取一切的虎杖悠仁时仍然感到愧怍，竟对自己曾经的言论生出悔意。如果没有说过那样的话就好了。伏黑惠忍不住唾弃后悔的自己，但又止不住地想，如果没有一意孤行地选择了人生，那现在是不是就能在家族的支持下让虎杖悠仁得到一份更好的职位，在更好的俱乐部享受更好的待遇。
虎杖悠仁在他的沉默中冷静下来，说，我们没办法改变任何事情，至少现在不行。一个人的生活把他磨练得更理性，更知道上帝降在他们头上的磨难还远远看不到头，他想了想，最后说，伏黑，你回去的话一定可以过上更好的生活。
那天晚上伏黑惠没有在虎杖悠仁的公寓留宿，几天之后他办好了回国的手续，也没有通知虎杖悠仁来送机。
想到这里，伏黑惠突然讲，其实那时候我跟家里已经差不多是断绝关系的状态了，回国之后一直到毕业，他们都没有再联系我，现在的工作也是我自己找的，他们没有帮我，也没有拦着我。我后来觉得没有强行要求你跟我一起回日本是对的，我没办法给你任何帮助，反而会拖后腿也说不定。
虎杖悠仁摇摇头，说，我到了日本之后在报纸上看到过你的名字，才知道你没有继续从事本专业的工作。
伏黑惠不说话，于是虎杖悠仁继续讲，我花了五年时间去明白，我很喜欢打球，但能够留在赛场上的方式可以有很多种，我也不是一定非要以运动员的身份留在场上。
坦白讲，要做出这个决定还是有点痛苦，但是一想到可以回到日本就又期待起来。虎杖悠仁笑了笑，我们共同的朋友太少啦，少到你回日本之后我就再也没办法得知你的近况。所以跟你重新联系上以来，我每天都很忐忑，因为我不知道……
他没说完的话被淹没在烟花炸裂的轰鸣声里，人群也沸腾起来，混在全都抬着头望向天空的游客里，面面相觑的虎杖悠仁和伏黑惠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焰火像骤然拔高的麦穗一样在他们头顶炸开，半空中，雷电般的星芒在浓烟中久久地闪耀，一簇簇贴地绽放的细小花朵托举着腾空的巨大花蕊向四面八方绽放，红蓝交织绿黄交融，夜空中厚重的烟雾被染上转瞬即逝的颜色。近地面的烟花落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喷泉般的烟火，蜿蜒蛇行而上，摇晃着在黑夜里落幕。它们紧密地编织着，像曳着薄薄鱼尾的金鱼一般穿行，齐齐整整。
绵延的焰火像海浪般一波接一波，天幕也如同垂立的海洋，烟雾是泡沫，一圈圈地漾开，进而消融不见。当最后的色彩从云端直直坠下，人群也开始松散，潮水一般流动起来，虎杖悠仁和伏黑惠定在原地，仿佛景观里两座无法移动的装饰，水与鱼永不停歇，此起彼伏，都轻轻从他们身边路过。
原来花火大会是这样的，我还是第一次见。虎杖悠仁说。
每年都会有的，你如果要在日本定居的话，以后年年都可以来看。伏黑惠跟在人潮的末尾转过身，我们也去别处逛逛吧。
虎杖悠仁追问道，那我以后还能跟伏黑一起来吗？
伏黑惠转头看他，他们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好像也是隔着这么近的距离，那时候的他们太年轻，无可奈何，也无能为力，不知道很多事情可以一步一步地、慢慢地做到，以为上帝狠心编排的磨难将会是永远无法跨越的天堑。
然而时间像潮水褪去之后，他们发现曾经受困的小小公寓已经变得不值一提，被不如意的生活不受用的工作折磨固然痛苦，但谁说普通人的生活能够跳脱出这样的窠臼呢。
艺术家或许会选择在结束同路旅行后分手，但伏黑惠和虎杖悠仁只是隐没在芸芸众生里，是万万亿行人中最普通不过的两个。时间平等地给所有人机会，曾经相爱的艺术家可以久别重逢，曾经相爱的他们也可以。
伏黑惠看着虎杖悠仁，烟火落了，但还有燃烧的声音在轻轻响着，他牵过虎杖悠仁的手，说，我知道有可以捞金鱼的地方，一起去吧。



*花火大会参考：
2019年日本长冈花火大会Jupiter（BV1qt411M7Mi）
4K 利根川大花火大会 2018 Tonegawa Fireworks Display 2018（BV1vs411P7C9）
《天梯：蔡国强的艺术》片段：《九级浪》（BV1cW411p7U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