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许洹笑着把手搭在同伴的肩上，但原本与他并肩行走的老黄却不见了。

他的笑僵在脸上，最后变回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

“是假的啊......又是假的......”他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到底什么才是真实的啊......”

他已经累了，在这个鬼地方被困几个月，仍然没有办法离开这里，倒是幻觉越来越多了。

他拍了拍大衣上的灰，掰着手指，眼睛聚焦在远处的一片黑暗。

“老黄是假的......张姐也是......王哥变成怪物被我杀了......”

“唉......”许洹叹了口气，喃喃自语起来。

“那我呢？我真是假呢？”

眼前的场景再次变化，入目是大片的花海。

远处的少年郎朝着他奔来，“许哥——！”

是诤莳。

午后的阳光刺激得他眯起眼。

许洹有些愣住了，这是他第一次在幻觉中见到诤莳。

那个干净漂亮，曾经被他看作太阳一样的孩子。

他回以一个微笑，“小莳。”

张开双臂想要接住诤莳，却在指尖刚触碰到对方衣袖的那一刻摸到了一手的温热。

带有主人体温的液体顺着指尖留下，他的心也跟着颤了颤。

诤莳那张白净的脸惨白，白色的卫衣浸满了血变得艳丽，血液顺着衣角滴落。

许洹发觉自己无意识流出的眼泪，用手随意抹去。

指尖沾染的红色在脸上划过，留下了一道刺眼的痕迹，又被流下的泪水晕染开来。

诤莳在哭，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和许洹记忆中的无任何差别。

明明双手死死搂住许洹的腰，嘴里说出来的话却截然相反。

“哥......求求你快走......他们都是假的.......他们想要把你拽回去......别管我，快走！”

许洹整个人都在发抖，他试着站起来，手脚的无力试了几次才成功。

他摇摇晃晃地把诤莳背在背上，边走边安慰背上的人。

“哥知道他们都是假的....小莳不怕，哥一定能带你出这个鬼地方......”

说着说着，他又笑了，“但是我知道，你一定是真的，你就是化成......”

许洹的声音忽然断了。

他背上的小太阳掏出一把匕首，毫不犹豫地冲着他的后心捅去。

毫无防备，一阵钻心的疼痛袭来。

背上的诤莳扔掉了匕首，环住他的脖子，在上面极用力咬了一口。

甚至隐约能闻到淡淡的铁锈味。

在意识快要消散的时候，许洹隐约听到了耳边诤莳的低声呢喃。

“哥哥....对不起......我爱你......”

【2】

“许教授醒了！”

许洹费力地睁开眼睛，看到曾经的战友站在床前，嘴巴对着他一张一合。

“许哥！你又......!这次你要是再晚醒一点就会醒不过来了！”

“宋格，你......你先出去，我一个人待会”

许洹的声音沙哑，仿佛嗓子被砂纸磨过。

宋格回头看了一眼许洹，垂下眼眸，无声的叹了口气，随后离开了房间。

房间里是死一般的寂静。

连同许洹这个人都是死气沉沉的。

可笑的是，诤莳早就死了，而如今的许洹就连扯出一抹讽刺微笑的力气都没有。

你看他都死了，还是能来救我。

靠我自己的幻想。

梦里的诤莳永远是真的，但从他睁眼的那一刻起，就变成了假的。

他不需要两个小莳，哪怕是自己幻想出来的。

而他的小莳，早就死了。

被他亲手害死的。

许洹摸着后颈，近乎悲怆地想着，他的小莳什么都没给他留下。

梦终究还是梦，受过的伤，戳过的印，什么都没有。

离开的同伴，逝去的爱人，他仍然一无所有。

他快要撑不住了。

如今的他，就像是被蛀空的房子，摇摇欲坠，随时的一阵风都有可能吹倒。

太累了啊......

许洹打开了旁边的抽屉，里面只有一瓶没有标签的药。

他慢慢打开瓶盖，随意的抓了一小把白色的药粒，就这么干涩地咽了下去。

有药被咽了下去，沿路划过喉咙的管道，生硬地阵阵发疼，有些则卡在了喉咙里，上下不得，突兀彰示着存在感。

不过这些他并不在意。

一切都结束了。

许洹又躺在了床上，缓缓闭上了眼睛，嘴角隐约上扬。

一副解脱的放松模样。

这是他最后一次做梦了。

一墙之隔的宋格好像感受到了什么，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了烟，颇有些生涩地点燃，然后深深吸了一口，又被狠狠呛得咳嗽起来。

他一双眼睛有些发红，也不知是因为被呛着还是其他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