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id.1873558
-
1
殷红的尾羽恍若正在熊熊燃烧,优美流畅的线条勾勒出神兽的身形。盖勒特想靠近细细端详美丽的飞禽,终于没有被排斥出这神秘的空间。这里残留着凤凰火焰的味道,敏锐的感官冲灵魂发出危险的警告,然而他仍然绕着传说中的不死鸟观察。
这不是盖勒特第一次梦见凤凰。他知道凤凰不会伤害自己,同时自己的精神体也无法在此释放——唯一保留的便是他身为哨兵的敏锐观感。他起初只能看到一团模糊的赤红,旋即惊醒。然而这只是开始,他连续梦见逐渐变得完整清晰的凤凰。盖勒特怀疑是有人对德姆斯特朗动手脚,但在询问其他哨兵之后,他抛弃了这样的猜想。在查阅塔的资料库之后,盖勒特只发现了一个不知真假的传言:适配度极高的一对哨兵向导被冠以“命定”的称谓,二者的精神体可以在彼此的意识之间穿梭。顺带一提,“塔”是管理哨兵向导的组织,历史悠久,分布在世界各地。盖勒特从属于全欧洲最大的三座塔之一:德姆斯特朗。这里尊崇实力,管理者对塔内的争斗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经过长期观察与研究,人们发现,极少数人会在十一岁时完全觉醒自己的哨兵或向导的天赋。哨兵的身体素质与感官远远强于常人,但相应的,他们每时每刻接受的外界信息也是常人的数十倍,导致其精神更为脆弱。未成年哨兵尚且能够在塔的庇护下保持自我稳定,但随着年龄的增长,哨兵的感知会愈发灵敏,如若没有向导帮忙安抚梳理,哨兵甚至会陷入精神混乱而亡。哨兵向导的精神力可以具象化,称为精神体——它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故此,哨兵向导们一般不会将其随意展示给他人。
每个哨兵或向导的精神体都是独一无二的,具有特殊的能力,亦有强大弱小之分。因此,不同哨兵在面对不同向导的安抚时的接受程度也不一样,这一程度被称为适配度。适配度高的哨兵向导可以进行配对绑定,通常绑定成功之后哨兵感知过载的情况会大幅好转,同时哨兵只能接受对应向导的安抚,反之亦然。然而,向导的数量远远少于哨兵,配对绑定成功的哨兵与向导更是屈指可数。
盖勒特的精神体是未知的,包括他本人都未曾窥探过其全貌。当然,他不会宣扬自己在探查精神体的时候被祂拒绝、被扔进浓重的云雾之中。甚至塔内的精神体测试只能探测出他精神体的强大波动,那个不经折腾的仪器旋即损坏(很显然测试仪器需要改进,事后盖勒特声称)。尽管技术在精进,但自那以后塔不再把盖勒特纳入测试范围。
在此之前,盖勒特未曾亲眼见过精神体,仅仅对其有基本的认识与了解:精神体是灵魂在现实世界的具象体现,能够出现在实体或精神空间,受到的伤害将作用于主人的灵魂。
可为什么一只精神体形态的凤凰会出现在自己的梦境中呢?他承认这美丽的神鸟引起了他十足的好奇心,更令他惊讶的是,这只凤凰能够抑制他的精神体的出现、并安抚其暴动。
他得出结论,这是一个天赋异禀的向导的精神体。想找到这位向导的渴望啃噬他焦躁的心,他决定亲自去打探塔中向导的能力,以他所知的最高效的方式。
于是他被驱逐了,在他故意攻击向导们之后。
“格林德沃先生,我以德姆斯特朗的名义遗憾地告知您:由于你针对向导的恶劣行径,你将永久被塔驱逐,无法得到塔提供的向导援助。”西装革履的男人向他宣布最终的处理,这个普通人的眼底是毫不遮掩的轻蔑与不耐。
“先生,我其实十分好奇,你们的向导有能力为我提供必要的帮助吗?”盖勒特咧嘴笑起来,纯白的墙壁衬得他的金发更加明亮,“我并不是失控,只是稍微试探了一下他们的本事,可惜他们连我控制力度下的攻击都撑不过。”
显而易见,男人不太会控制自己的情绪,他的眉头拧在一起,愤怒的眼神仿佛要喷出火来。他重重地哼了一声,又觉得没必要跟一个被塔驱逐的可怜的哨兵计较似的,径直转身离开。
德姆斯特朗的向导们没人能撑过他神秘精神体的冲击,即使一般情况下,向导本应可以很好地安抚尚未配对的哨兵。这让高层勃然大怒,因为珍贵的向导短时间内无法正常发挥他们的能力。互不对付的管理者难得达成一致的意见,迅速通过驱逐他的决议。
不过这些都在盖勒特的预料之中。他倒是乐意离开德姆斯特朗,他厌倦了临近成年时人们对哨兵无止境的说教:你需要留在塔、为塔效力,因为一个合适的向导不会凭空出现,而塔可以为你提供临时的向导援助;你要为塔工作,你的家人都将以你为豪。
盖勒特庆幸自己的头脑还算清醒,不至于被轻易蛊惑、选择留在塔继续受制于人。更何况,他的家人从不因他是哨兵而自豪——确切的说,整个格林德沃家族对于此事仍保持晦明不清的态度,鉴于家族的继承人竟然是一位哨兵,正常情况下会逐渐失去理智的、发狂而绝望的、被人们当作军事武器的哨兵。
他简单打包好自己的行李准备出发,却意外地在德姆斯特朗的门口遇见自己的母亲诺拉·格林德沃(Nora Grindelwald)。盖勒特入塔之后,家族的所有人自发地忽略他的存在,对身处德姆斯特朗的他不闻不问。他本以为不会再见到格林德沃家的人了。
“格林德沃夫人,”他以疏离的礼节向年长的女人问好,“您来此有何贵干?”
“避免出现格林德沃家族成员流落街头的笑话。”格林德沃夫人淡漠地瞥他一眼,挥手让仆人接过盖勒特手中的行李。
“那我真是感激不尽啊……”金发少年冷哼一声,还是跟随母亲登上宽敞的马车。
“他认为有必要让你换个环境,我会送你到火车站。”诺拉没有明说,不过母子俩彼此心照不宣:那指代的是盖勒特的父亲埃莫里·格林德沃(Emory Grindelwald)。
“目的地?”盖勒特翘起二郎腿,随口问道。
在严苛的礼仪教育中长大的诺拉下意识皱眉,但还是回答了他的问题:“一个远房亲戚的家,在英国。”
他没再应声,闭目浅眠。德姆斯特朗地处市郊,距离城中的火车站尚有一段路程。没有塔的屏障,过载的信息源源不断地被他的耳朵捕获:母亲的手无意识摩擦衣料的细小声音,马蹄落地又抬起的巨响,他草率整理的行李之中物品碰撞的声响,以及远处田野间回荡的悠长的牛哞。
他从未像此时这般憎恨自己哨兵天赋,它放大外界能被感知的一切事物,可又在灵魂的另一面留下无法揭下的幕布。他勉强控制住自己想要毁坏一切的冲动,下意识地希冀他所梦见的神兽能够出现。
不,不行,我不能有求于人……他迟疑起来,按捺住求救的念头,试图自行解决掉精神的不稳定因素。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仍然受到召唤似的,凤凰忽地出现在他的意识空间,温暖的火焰烧尽被动接收的信息,却恰到好处,没有对他造成丝毫伤害。
盖勒特终于摆脱杂乱的信息,稍微缓过神来。
精妙的控制力,毋庸置疑,你的主人是个天才。他下意识在脑海中赞叹。
凤凰能听见他的自言自语似的,也跟着发出清亮的啼叫,宛如表示附和。
亲爱的,给我一点线索,我能在何处找到你?盖勒特继续询问。
鸟儿却沉默下来,愣愣看着他,主动消失在盖勒特的意识之中。他想挽留,伸出的手却直直穿过凤凰逐渐消散的身影。
他在心中描摹那位向导。如此强大的精神体,他却闻所未闻——不可能在德姆斯特朗,他早该想到的。对自己精神体巧妙的控制力,是因为安抚哨兵的经验丰富吗?心中突然冒出无名怒火,他惊讶地发觉,他无法解释自己生气的缘由。
“我就送你到这里了,这是你姑婆的地址。”女人径直将精致的卡片递给盖勒特,示意他下车。盖勒特终于反应过来,接过名片匆忙瞥一眼:巴希达·巴沙特,历史学家……
塔一般设在小城市,避人耳目,因此车站内只是稀稀落落的行人。头戴特制作业帽的工人在轨道间匆匆穿行,身着深色制服的工作人员站在狭小的月台上催促为数不多的乘客上车。得亏方才凤凰的到来,现在盖勒特平静不少,虽然他仍觉得蒸汽火车的鸣笛声十分刺耳。
将庞大的皮箱放置在单独包间的角落之后,盖勒特把自己扔在柔软的床铺上。他知道旅程还很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