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苏特，你以前从来不干打扰别人睡觉的事情。”

“嗯。”里苏特把手机放在枕边，听着电话里传来的声音。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严格意义上来说，他在杀人的时候确实会趁着别人睡觉的时候动手。对面被吵醒，所以有一些不耐烦，但是一想到是里苏特这种平时都会安心睡觉的人打过来的电话，普罗修特还是接了。他上班的时间可比在座的各位都要久，见过的死人也多了去了，平时只有别人怕他的份。今天晚上这个语气，这个深更半夜的电话……

“睡不着？”

“嗯。”

“我也睡不着。”普罗修特在电话那头扶额叹气，他刚刚确实已经入睡了，他是那种被吵醒过一次就再也睡不着的人，现在被吵醒以后，他确实已经丧失了今晚休息的机会。里苏特这次很反常。他平时总是板起那副面孔，不肯对着别人示弱，尤其是对着他的队员。他一直以队长的身份自居，队长这个职位意味着他要带领他们一起勇往直前，他要带头，他要当榜样。这次索尔贝杰拉德的严重失误造成的后果他也不敢想象，他认为里苏特会给出解决办法的，既然里苏特已经说了不要讨论那两个家伙，全当忘记了他们，普罗修特也不想多说什么，所以刚刚才早早地入睡。

里苏特长长地吸入一口空气，却又憋在喉咙里，他只是想找人说说话，但是人找到了以后他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他并不能讨论那两名去世的队友。他要把人喊起来以后再说，抱歉打扰你睡觉了，现在请你好好休息是这样吗，他没那么无聊。里苏特沉默的时间长到普罗修特一度以为他挂了电话，回头看着闪烁的屏幕确定他们还在通话中。

“里苏特？”

“我在。”里苏特把头埋进枕头里以一种会令人窒息的姿态趴着，后背的脊椎骨硬得发痛，要不是他知道自己为什么在痛苦，他现在的模样和一个告白失败的倒霉鬼一模一样。或许他应该去参考那些失恋的家伙一样去喝酒去放纵，大喊何必单恋一枝花然后火速开展下一段恋情，问题是失恋可以找到新的恋人，索尔贝杰拉德是回不来的，而且他在意大利也没有认识的灵媒。如果可以复活尸体的话，他早就把自己的侄子给复活了，何必在这里苦苦煎熬。

里苏特在那头长吁短叹，普罗修特当然知道他在哀叹什么，他身为队长给自己的担子太重，如果不是自己醒了的话估计里苏特不会再让第2个人听到他现在这个声音。沉闷的喘息声回荡在话筒中，传递在他们之间。他们所在的房间很安静，普罗修特听到自己的耳中传来一阵耳鸣。说实话，他上班到现在没见过里苏特哭，无论是在别人面前还是在这些队友面前都没见过，现在就连一对一的电话聊天里苏特很明显精神痛苦到这般地步也没对着话筒呜咽，这并不代表坚强和男子气概，这代表里苏特再这样下去会有精神疾病，抑郁症焦虑症之类的，而且他现在已经在大半夜给人打电话却一言不发了，这不正常。通常只有在恶作剧里才会有这种不出声的电话。

“我来找你吧。”普罗修特坐起身在床上摸索自己的衣服丢在了哪里，里苏特终于讲话了，

“太晚了，不要过来。”

“可是你……”普罗修特也不知该怎么讲，他的队长现在需要的是一个心理医生，几片安眠药，最好再请两个灵媒过来帮他传递索尔贝杰拉德的灵魂要说的话，虽然他并不能确认这个世界上到底有没有灵魂。他活到现在都没有死过。

“谢谢你陪我说话，但是真的很晚了。”里苏特无端地开始挤压自己身上的肌肉，冰凉的手指按上自己的身体，从脸皮，胳膊一直到腹部，腹内空空，他好像有一些饿了。而且他又想起来自己今天还没洗澡换衣服，所以身上泛出一股汗液干透后的滞留的不舒服，难怪他今天怎么翻来覆去都睡不着。他终于决定爬起来去干一点实事，比方说把自己给洗了，就算今天晚上不洗，明天早上他还是得洗。

普罗修特听着对面突然行动的声音，以及冒出来的水声，听出来里苏特在放水，哗啦哗啦，持续了很久，然后里苏特把手机放在浴缸边，免得直接掉进浴缸里面报废。至于饥饿问题等他洗完了澡，再去冰箱里面看看有没有什么剩饭剩菜。普罗修特安静地听着里苏特逐渐放松下来的呼吸声，觉得自己应该也去做些什么，带着手机坐到书房的办公桌前。办公桌上散乱的文件他们还没有处理完，最近也很明显，没有什么心思处理。里苏特在洗澡意味着他赤身裸体，他还没见过里苏特赤裸的样子……心理上的也没有，里苏特不肯和他们敞开心扉，那些痛苦的回忆会被他封在胸腔内化为生理上的疾病。里苏特是一名神秘的男子，虽然对于暗杀组来说身份很明确，但没人敢保证他们知道里苏特到底隐瞒了多少秘密。

“那我明天早上再来找你，我们去餐厅。”普罗修特换了个理由约人出来，里苏特不是真的哑巴，他只是现在不想说话而已。里苏特答应了，温热的水将他全身包裹住，身体缓缓地往下坠，他现在突然觉得如果被人刺杀然后死在浴缸里是一件很不错的事情。

“明天见。”

“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