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庶x法正

 

*默认季汉if背景

 

*一些发生在初春落雪日的人间小清欢

 

 

正文:

 

成都初雪时，恰是新年伊始，寒梅初放。

 

细密缠绵的春雪断断续续地落了几日，从上元佳节一直飘到了雨水时令，连带着那刚刚回暖的气温又再一次回到了零点。

 

白雪嫌春晚，穿庭作飞花。

 

虽说这是早春时节的春雪，浅薄的玉蛾宛如梨花落白那般细碎轻柔，似寒酥挂枝烂漫多情，但随之而来的凛然冷气却要比数九寒冬还要再刺骨上几分，于是向来畏寒的法令君也少不得要让府邸中的柴火烧得比往日再更旺盛一些。

 

那日午膳过后，法正半倚在卧榻上的案边心不在焉地阅读着手中的《春秋》，只是眼神飘忽迷离了片刻又逐渐昏昏沉沉得几欲堕入睡梦。

书房内燃放着带有安眠功效的熏香，与一旁火盆中空灵绵长的柴火迸裂声轮番侵扰着他的神智，加之轩榥之外雪后沉郁的天色，无一不助长着他的倦意，只是待到他真正想要阖上双眼的时候，因书简从手中脱落而掷在地上发出的清脆声响又勉强让他的神识恢复了半点的清明。

 

法正不无疲惫地叹了一口气，慢吞吞地弯腰将地上的书简捡起，待到他重新躺回卧榻时，倒是意外地发现他养的那只黒猫正在不远处的书架上满怀期待地看着他，晶莹剔透的浅金色猫眼闪着肉眼可见的水光，不免让法正起了些怜爱的情绪。

 

“来。”

 

他小声唤了一句，那只猫儿便立马乖巧地从书架上跃起，紧接着悄无声息地落在了法正的被褥上方，末了还不忘优雅地伸了一个懒腰。黑色的小家伙得寸进尺地向法正的怀里蹭了蹭，直到找到一个自认为舒适的位置，才蜷缩起柔软得不可思议的身子，然后"喵”得一声闭上眼睛打起了盹儿来。

 

黑猫毛茸茸的尾巴有一搭没一搭地摇摆着撩拨着法正的心弦，让人悸动的瘙痒感从相连的肌肤处直传心尖，一些温柔的东西便立刻会在他的脑海里浮现。

 

似乎是想起来什么有趣的事情，法正突然轻笑出声，微不可闻地喃喃自语:

 

“你这小家伙，乖巧的样子和你的原主人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猫听了后只是乖巧地"喵”了一声，没有做出其他的反应。

 

这只猫的原主人是徐庶，和法正一样是刘备的军师，两个人算是同僚。

 

徐庶的性格也和刘备相去无几，皆是典型的滥好人，不会拒绝别人，更不愿去伤害别人，平日里总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配着他那双清澈又无辜的眼睛，人缘好得简直到了让人匪夷所思的地步。

 

法正原先是不喜欢他的，但偏偏徐庶这样的人却又让人无法厌恶起来，几次法正想要对他恶语相向，可而后看见徐庶那张腼腆的脸上浮现着的温吞又纵容的笑意，一切恶毒的话语到了嘴边便很快不攻自破。法正曾经懊恼地想为什么只有徐庶是他的特例，但想破了他那聪明的脑子也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最后只得赌气一般地自我催眠道"他就是一个呆子”，然后不了了之。

 

而至于怀中的这只猫，被送到法正手里完全就是一个不在他意料之中的事情。

 

那时候恰逢法正新伤旧恙一并发作的时候，刘备多次劝他莫要操劳过度，但他从来没有真正放在心上，依旧我行我素，直到有一天东窗事发，他才明白事态的严重。

 

那天早朝时，法正昏倒在了大殿之上，用马岱的话来说就是"你那时候脸色难看得和死人几乎没有两样”，不过好在后来多亏黄月英医术高超，才让他勉强捡回了一条命。

 

所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自那次病倒后，一整个秋天法正几乎是在病榻上度过的。苦涩的药味和刺鼻的熏香整日充斥着他的令君府，他甚至一度怀疑自己就要和这些药与熏香共度余生。

 

不过所幸成都的秋天很短，当小雪时令一过，成都年末的雪如期而至时，法正的身体便大体恢复如初，除了多了一个畏寒的毛病，倒是没有落下别的什么麻烦的疑难病根。

 

身体渐愈后法正执意要继续随军出征，坐镇军中，让一切回归正轨，但是最后终究还是没有拗过刘备的坚持。在众人一番苦口婆心的劝说下他终于还是勉强决定功成身退不再过问前线战事，只挂着尚书令的官衔日渐开始深入简出，每日除了批阅一些公文和钻研兵书外也别无他事，闲暇之余还会受刘备之托去指导一番刘禅的功课，当然这件事情有的时候会让他觉得要比用兵伐谋、运筹帷幄还要更为地头疼。

 

“少主这调皮劲到底是遗传谁?”

 

法正无奈地扶住额头叹了一口气，小声抱怨着。那天在书房等了快要半个时辰也未等到来人的他来到公嗣的太子府想要兴师问罪，最后却只寻得一副竹简。

 

上面的字迹清秀工整，内容却让法正极为火光:

 

“法正先生，徒儿和伯约出去逛集市了，不多时便归府，还望先生勿念勿挂。”

 

”公嗣这孩子胡闹也就罢了，姜伯约那臭小子难道也不知轻重缓急么?”

 

法正恨铁不成钢地将竹简扔回书桌，复又思虑了片刻，取了毛笔在上面飞快地写了几个字，上书“秋后算账”，然后才拢了拢厚实的珠裘愤愤地打道回府。

 

那日法正回去的时候天开始飘起了绵绵细雨，灰蒙蒙的雾气笼罩着天空让人难免心生阴郁，但举目四望，远处的青山却又在这雨水的洗涤润泽下愈发清明苍翠，眼见的山河壮丽美妙得不可言说。

 

“元直，你怎么在我的府里?”

 

法正走进府邸正厅时，竟然意外地发现徐庶正坐在他的会客厅里，怀里还抱着一个黑色的毛状生物。

 

“啊，孝直你回来了?抱歉，是我不请自来。”

 

被称作是元直的男人见到法正的时候像往常一样露出他招牌的温和笑容，不过可能是因为今天发丝沾了些雨水，他那头黑色的凌乱发丝显得意外服帖，所以也理所当然地敛去了些平日里的傻里傻气。

 

“怎么没有人给你沏茶呢，这些人都是怎么做事的？”

 

天气转冷，法正见徐庶面前的桌上没有摆放着冒着热气的茶水，不免有些不悦。

 

“不，孝直，那个……其实我来的时候这里并没有下人，只有正门一个侍卫。”

 

“这样吗？”

 

法正亲自从里屋端出茶具，听到徐庶的话后亦是一愣，随即又立刻缄默不言。他无声地为徐庶沏了一杯热茶，直到青翠色的茶叶浮上杯口，他才故作轻松地开口问道：

 

“你手里抱着的是什么，猫吗？”

 

“是啊，是在路上捡到的，因为觉得它淋了雨实在太可怜了，所以才……”

 

话未说完，徐庶便又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这让法正又一次哑口无言。

 

“又是老好人一个。”

 

片刻后，法正没好气地小声嘟囔着。

 

“什么?”

 

“没什么，你是想要把这个小家伙给我养么?”

 

法正摇摇头不再重复，他转移了话题向徐庶发问。

 

“如果孝直愿意的话自然最好，毕竟我也没有多余的时间去照顾它。”

 

“哼……”

 

“再说孝直这里人气不是太旺，冷清过分总归是对身体恢复不太好的。”徐庶又笑着补充。

 

法正闻言一怔，冷清吗?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除了正门看守的侍卫外就真的没有其他人了，唯二的两个女官除了打扫也鲜少在他面前出现。他想起方才自己埋怨没有人给徐庶及时沏茶，如今再细细琢磨确确实实是在情理之中。

 

虽说法正不喜热闹，但偌大的令君府竟然清冷孤寂成这样，也算是前所未闻的事情。法正本不是在意这些细枝末节的人，可徐庶，却正在努力帮他去改变这一切。

 

“既然这样，那我就勉为其难地帮你养着吧，但作为交换，你可要好好考虑如何报答我这个人情。”

 

“哈哈哈，真的吗，那真的是多谢了!”

 

下巴有细碎胡渣的男人傻乎乎地笑了起来，法正仅仅是“啧”了一声，扭过头去没有说话。而那只猫儿则像是认主了一样从徐庶的膝盖跳到了法正的怀里，猫类身体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传入神经末梢，让法正心底一些被隐藏多年的柔软情绪再一次毫无征兆地浮现而起。

 

“它好像很喜欢你啊，孝直。”

 

“嗯。”

 

法正摸着猫的脑袋，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后来这只猫就像是成为了连接两个人之间的枢纽，从那时起徐庶开始频繁地进出法正的令君府，一开始的时候法正还会问徐庶准备什么时候把猫接走，不过徐庶总是找各种理由推脱，再后面法正就再也不去追问这个问题，索性直接将这只猫默认为自己家里的一员。

 

“法正先生喜欢猫吗?”

 

某日阿斗咬着毛笔头饶有趣味地看着正在逗猫的法正，有些好奇地提问。

 

“嗯……算是吧？”

 

“诶?算是吧是什么意思?"

 

”是别人拜托给我照顾的，与我无关。”

 

法正想起了徐庶和怀里猫一样无辜的眼睛突然哑然失笑。

 

“先生骗人，那样的表情明明就是很喜欢嘛！”

 

阿斗嘟起嘴将毛笔夹起，像只小狐狸一样狡黠地冲法正挤眉弄眼。

 

  “公嗣。”

 

“法正……先生?”

 

“一会把这一节抄写五十遍，不抄完不准吃点心。”

 

“法正先生，徒儿知道错了!”

 

“哦，对了，如果你让姜维小将军帮你抄的话我可是看的出来的，所以别和我耍小聪明。”

 

“喵——”

 

法正的声音从远处轻悠悠地飘来，甚至还夹着一声清脆的猫叫，只无情地留下哭天抢地的季汉少主趴在书桌上苦苦地哀求。

 

所谓自作孽不可活。

 

 

 

“什么叫和我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熟悉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将法正云游的神思拉回了现实。听见动静的猫儿立马从法正的怀里站起，冲来人尾巴摇了几下算做是欢迎。法正循声望去，发现来人正是他口里的猫的"原主人”——徐庶。

 

“字面上的意思。”

 

法正慵懒地趴在桌案上，挑眉向徐庶回嘴。

 

“哈哈哈哈，那孝直是在夸我还是损我呢?”

 

徐庶略显无奈地笑了起来，他伸手接过法正怀里的猫，将之抱在怀里用脸颊去蹭了蹭它柔软服帖的毛。黑猫被法正照顾得很好，黑色的皮毛油光锃亮，摸在手心柔软至极，实在舒服得紧。猫温暖的绒毛总是能让徐庶想起一些温柔的东西，触碰上去甚至可以感受到来自内心深处的炽热与柔软。

 

也许这就是人类喜欢猫的原因。徐庶这么不着边际地想着，手上的动作因为一时走神而不小心弄疼了这个小家伙，猫骤然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挣脱开徐庶的怀抱，跳回法正的床榻上，张牙舞爪地冲徐庶嘶吼示威。

 

“抱歉，抱歉……”

 

男人略显歉意地摸摸头，然后等猫安稳下来才尝试着用手去摸它的额头，在得到还算不错的反应后徐庶才又松了一口气。

 

很像，太像了。

 

徐庶在心里这么想着，他甚至觉得比起自己，法正才是最像猫的那个。

 

不光说是外表和气质，而更是为人处事的方式和古怪乖僻的性格。

 

在徐庶的印象里，自从认识法正起，这个男人便总是喜欢自称“恶党”，并且每次都以一副冷峻的面孔拒人于千里之外。也就是因为这样，他本就不算好的名声开始愈发恶劣起来，各种不堪入耳的闲言碎语层出不穷，流言蜚语愈演愈烈，最后一发不可收拾。至于真相到底是什么已经无人在意了，可徐庶比谁都清楚，法正恶劣乖张的恶人面具下也有着善良的本性。

 

就像是猫一样虚张声势地张牙舞爪，做出恶狠狠的姿态来驱赶企图靠近他的人，法正妄图以这样的方式来自我保护、掩饰真实的自我，却适得其反地让别人对他误解加深，直至离他愈来愈远。

 

法正不知道，没有人知道，但徐庶知道。

 

“外面又下雪了么?”

 

法正刚刚瞥见徐庶额发上沾染的素色寒英，不经意地多问了一句。

 

“啊，是啊，这新年后的第一场雪倒是意外地看不见尽头了。”

 

“三月的春雪，还真是少见。”

 

法正难得心情愉悦地弯了弯嘴角。

 

”倒春寒，少不得又要冷。”徐庶闻言点点头，突然想起来什么又担忧起来，“孝直，你的身体受的住吗?”

 

法正听闻敷衍地“嗯”了一声，可徐庶却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诸如“多加衣服”、“按时吃药”、“熏香照例”等琐细的事情，他几乎每一件事情都说到了，巨细无遗，明明碎嘴得很却让法正讨厌不起来。

 

“元直。”

 

“啊?怎么了么，孝直?”

 

徐庶愣愣地应了一声。

 

“你什么时候和主公一样爱瞎操心了?”

 

法正直勾勾地盯着徐庶的眼睛，满脸全是戏谑的笑意。

 

“啊，难道孝直是嫌我烦了吗？”

 

徐庶委屈地低下头，眉毛也随之本能地弯下，向来明亮的黑色双目里有显而易见的失落，那副仿佛被主人责怪的弃犬的可怜模样，倒让法正愧疚地觉得自己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

 

“其实也没有……”他尴尬地咳嗽了一声，心虚地将目光移开，然后立刻岔开话题，“那个，元直，帮我去外屋加一些柴火吧，屋子里好冷。”

 

“好。”

 

等到徐庶应声走出了屋外，法正这才长抒了一口气，他又把猫抱在怀里揉了一把，然后喃喃自语:

 

“他真的蠢死了，你说是不是？”

 

“喵……”

 

 

 

因为屋内劈好的木柴恰好用尽了，徐庶便在屋外耽搁了片刻，等到他忙完后回到屋里时，发现法正已经裹着被褥沉沉睡去了，而那只黒猫也蜷缩起柔软的身体窝在法正的身边，正“咕噜咕噜"地打着呼噜。

 

徐庶见状无声地笑了，他轻手轻脚地走近将法正的被褥掖好，然后低下头吻上对方支楞起的凌乱碎发，最后在离开时小心翼翼地阖上厢房的门扉，将一室的温暖留给法正和属于［他们］的猫。

 

成都的雪不知道在何时开始渐趋停止，徐庶站在庭院之中眯眼望着那几株盛开的白梅，在春雪的掩映下似白蕊琼花。

 

花雪辉映之间，暗香浮动，庭外青青细柳已抽出新绿，徐庶收回目光深深吸了一口这冰凉清新的早春空气，心想待这场雪停歇之日，成都的烂漫春日便真的该来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