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id.20359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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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级 大众 同性(男)
警示 过激/暴力
原型 咒术回战 七海建人 , 五条悟
标签 现代
状态 已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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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6
9
2021-12-9 11:03
- 导读
- 咒灵if线七海建人&依旧如常的五条悟,已完结。
七海是在五条顺手把他的行李也拎起来时,才意识到自己好像已经习惯跟五条一起同行这件事了。
他一时半会觉得自己意识得有点晚,在五条一边抱怨“这也太重了”一边把两个行李箱塞过来时,又觉得不意识到比较好。
七海看着站牌,奈良。
“这次的任务……”
五条已经转过满是笑容的脸——他今天甚至特意把眼罩换成了墨镜,漂亮的蓝眼睛里全是亮晶晶的兴奋,丝毫看不出是在进行惨无人道的出差和工作——“攻略上说这里有一家草饼很出名哦!来到这里第一件事果然……”
七海把行李箱拎起来大步向前,颇有要借助脚程甩开五条这番絮絮叨叨的介绍的架势。
五条蛇打随棍上,跟在七海后面继续介绍奈良的著名景点。
又不是第一次到这里。
直到出站,五条才出声提醒,“酒店是我订的,七海海,你真的知道怎么走吗?”
七海停下脚步,把五条的行李箱怼到他怀里。
让五条订酒店就是一个完全糟糕的决定。看着金碧辉煌到刺眼的柜台,哪怕七海还戴着眼镜,也叹了口气。
五条振振有词,“这里离蛋糕店最近诶!”
“五条……”
他眼前的柜台从金灿灿变得一片暗沉。
影子如同黑夜下的海浪,翻涌起一张模糊的、被缝合起来的脸。
——那是火焰吗?
——亦或是尖叫声和弥散的血腥味?
7:3。他的刀当啷一声落在地上。
“所以,前面发生的种种事情暂时省略。”映入眼帘的是五条悟一如既往的蓝色眼睛。
真漂亮啊,他第一次看见的时候就觉得这样的眼睛干净得不属于人类,“简而言之,你现在是咒灵了哦,七海海——”
咒灵啊。
“五条悟,你从我身上起来。”七海打断了五条接下来的咏唱。
五条吐了吐舌头,从他的身上下去。
“我现在是什么样子?”七海看了看周围,并没有看到镜子。
“怎么说呢……”五条摸着下巴,盯着七海看了许久,看到咒灵状态的七海觉得时间好像开始变得粘稠,五条才重新开口,“……看起来就是那种会一辈子加班的特级咒灵。”
“恶毒的诅咒。成为咒灵的话就不用加班了吧。”七海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毫无美感的粗长黑色爪子,骨节突起得很大,末端有尖利的黑色指甲。
“其实是这样的。”五条拉了张凳子在他身边坐下,伸出双手的十指左右晃了晃,“再次前略天国的科学君,让你作为咒灵继续存在可是费了我很大的力气啊,所以今后你就要跟着我一起行动了。”
七海动了动双手,点点头示意自己在听——话说回来,头好像变得比之前的要大,平时见到的咒灵总是一副在旁人眼里猎奇的外貌,他又左右转了转脑袋,“我已经了解大概情况了,这双手用7:3也没什么问……”
五条突然出声打断他,“所以,要照照镜子吗?我的眼睛可以当镜子用哦。”他的墨镜还歪歪斜斜地挂在鼻梁上,好像随时都要滑落下去。
七海沉默了一会儿,问他,“我的刀呢?”
五条笑着抬高声音,“真是绝情啊!用我的眼睛照镜子的机会不多!”.
七海再次抬眼看了看五条的眼睛,真漂亮,干净又明亮的蓝色。在里面映出一张漆黑且嶙峋的脸,毛发卷曲地披散在大概还可以被称为头顶的地方。
不知道眼睛的颜色改变了没有,五条的眼睛实在是太蓝了,一时间找不到能用什么物品指代。
这副样子还挺朋克。
“长成这样可不是我决定的哦。”五条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微微歪过头冲他笑,“如果你觉得实在丑到惊吓自己,等适应了这样的存在方式,要不要试着改变相貌?”
“噢,所以我们现在在哪里?”
“在我心里。”五条晃了晃脑袋。
七海沉默地看着他。
“……骗你的。”五条败下阵来似的吐了吐舌头,“在冲绳的秘密基地。目前只有这里最隐蔽了,再往远的地方走要隔离十四天……”
七海不知道到底听进去了没有,他低头观察自己,身体呈现出奇怪的节肢动物质感,手长了很多,脚也是,这样似乎更方便进行大开大合的攻击,而咒力在全身流动,仿佛安静又宽阔的河流。
七海无视了他的提议,“比起这个,我有更重要的事问你,为什么要把我以这种形式……”
“上面已经下派了任务。”五条似乎根本没有在意他的问题,“明天跟我出一趟远门吧,顺便熟悉一下你现在的状态。”
——“是谁的决定啊?”
这句话还没能问出口,五条已经去拆他的礼盒了。
七海隐约感觉这句话耳熟,好像以前也听过一次。
哦,对,他们还在学生时期有过那样的对话,那时五条还是个不着调的学长,打着测试的旗号用术式折腾他手上的面包,他看着包装上写着“营养丰富全面”的夹菜面包在手心里变成猫耳的形状。
“……五条前辈!”
被点名的高个子学长从树丛后转出来,小圆墨镜后的蓝眼睛亮晶晶的,“哟,七海海,你怎么知道是我?”
太轻浮了,跟可靠二字一点都不搭边。
他没说什么,面包变成猫耳朵的样子也可以吃,当时五条对于咒力的运用已经炉火纯青,要不是还对他保存一份可能并不存在的良知,很有可能这个面包下一秒会长出手脚,蹦蹦跳跳地从他手中跳下去。
“我就直入主题吧,接到报告,银座出现可疑的残秽,明天跟我出去,顺便熟悉一下你新学到的知识。”
七海只点了点头作回答,对这突如其来的任务,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
五条笑得实在过于轻浮,轻浮到可以用恶劣来形容,“我记得你入学已经有两个月了吧?武器是之前使用过的那把刀吗?”
七海还是只点了头。
五条转身的那一刻,他手上拎着的周年限定大号棉花糖骤然变成规整的正方形。
五条“哎呀”一声,随即笑了出来,背对着朝他做了一个“下次见”的手势。
“不错嘛!未来可期哦,我可爱的后辈!”
——哦,和那个时候一样啊。
又有不一样的地方。
出发那天,天空是漂亮晴朗的蓝色,五条不知道出于什么动机买了两张机票,也并没有做出像乙骨忧太或者夏油杰那样把咒灵收到自己体内的行为。
这个时候往返冲绳和北海道的人寥寥无几,五条跟七海搭话只会被当成小声的自言自语。
怎么看都挺有病。
七海没有费神改变自己的外形,他之前对着镜子使了半天劲也只能让手脚变成正常人的长短,这种变化也太没必要,简直无异于脱了裤子放屁,干脆就以漆黑狰狞的样子坐在飞机座椅上,后排没有人,他把靠背往后调了调。
五条弯腰凑到他面前,认真端详起七海现在的样子。
七海被那双蓝眼睛看得浑身不自在,他今天还没有穿高专的那身制服,换了身挺有学生气息的深蓝卫衣加修身牛仔裤,看着就反常,不知道他还有什么坏心思——话说回来最近社交平台上总是疯传“小猫咪能有什么坏心眼呢”。
大只的白色长毛猫绝对全身都是坏心眼,如果这只猫还叫五条悟的话,会有百分之一百二的坏心眼。
“还挺酷的。”五条抢在七海开口问“你到底有什么事”之前开口。
七海皱着眉头,只能疑惑地“嗯”一声。
“长得挺酷的哦!”五条笑着眨了眨眼睛,“这次的表现一定会让人很惊喜的!”
“……是吗。”七海回忆了一下他看到的自己,浑身吱吱地往外冒黑烟,手脚又长又大又扭曲,骨节突出,放到哪国文学作品里不都是一双怪物的手吗,“无法评价你对酷的定义。”
“那,长得还挺可爱的!”五条歪了歪脑袋穷追不舍。
七海决定拿起面前的杂志,用行动直接屏蔽五条频道发出的叽叽喳喳声。
长了尖利指甲的手指意外地还挺灵巧,只是会把杂志的纸页划破,内页的大胸女明星看着也不太顺眼,耳边还听到五条的大笑,“别这样嘛,现在已经没什么人看杂志了,要看看手机吗?”
简直是视觉和听觉的双重折磨。
七海叹了口气还没回答,五条自顾自往下接了一句,“我下载了论棺材脸死掉之后尸体也会保持棺材脸的详细论文哦!”
“……五条!”
五条跟他闹了一会儿又缩回去,对着手机屏幕愁眉苦脸——他的小圆墨镜能挡住大半表情,但发愁的情绪实在太浓厚,七海已经明显感觉到了五条在用全身的毛孔诉说“我遇到麻烦了”。
杂志又翻过一页。
五条甚至开始叹气。
“……怎么了。”七海目视前方发问。
“啊,这个啊,我的报告被打回来了,关于之前遇到袭击我的特级咒灵。”五条皱着眉头一直按手机屏幕,大概是反复地打了字又删打了字又删。
七海回忆了一下,也回忆不出一个所以然,想干掉五条的特级咒灵实在太多,如果他们手拉起手,应该可以绕着整个高专两圈,到底是哪个特级咒灵特别到要五条屈尊写一份报告?
五条用手支着下巴还在思索,突然开口,“……我用夺人眼球这个词不对吗?”
七海没明白他的意思,“什么?”
“你看啊——”五条来了兴致跟他比划,左手的食指拇指比成一个圆,右手做了一个爆炸或者突刺的动作,“这个咒灵的攻击非常精准,还喜欢瞄准我的眼睛进攻,这不是很夺人眼球吗?”
七海沉默了一会儿,开始后悔提出这个问题。
最后五条百无聊赖地晃着身体看窗外的云,七海用长了长指甲的手——他费了点功夫让自己的爪子变得不那么宽大和狰狞,还颇有成效——在帮五条改他的报告。
“不错嘛。”五条点了点头,看着七海的手指灵活地操控手机,“已经能很快适应新身体了,你这方面意外地很强嘛。”
五条看起来非常开心,在飞机上舒展自己的身体,他手长脚也长,伸展开就碰到七海扭曲枯槁的双腿。
“这听起来并不像夸奖,五条。”
“是夸奖哦,我可爱的后辈!”
七海深吸一口气,决定算了。
五条这次的行李少得出奇,七海懒得去问他为什么,反正街边售货机也有一次性内裤。
“……所以为什么是一次性内裤啊?”五条哭笑不得地往出口走,不知名的司机已经在等待,拉开车门让五条坐进去。
后座上端坐着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额头上沟壑纵横的皱纹深深地控诉着世态炎凉,以至于七海是等到五条开始说明的时候,才知道这个老者今年其实只有37岁。
劳动果然是狗屎。
“这位是酒井亮,是本次事件的负责人。这位是七海建人,目前是我的咒灵。好了,你们互相认识了吧?总之是特级咒灵凭空出现的事件。酒井,还有什么要补充吗?”
酒井亮面对五条悟和他旁边大概是特级咒灵七海建人的存在——可他之前明明是一级咒术师啊?!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只是没有把手机换成5G而已为什么整个咒术界就有了这么翻天覆地的变化?
“那个,因为之前没有观测到该特级咒灵的活动痕迹,它也并没有被登记,好像是……突然出现,开始袭击人。目前已经造成了53人死亡,还有8人尚在昏迷,没有脱离危险。那些昏迷的人都是小孩子……”
五条悟看着窗外的风景,只有七海扭曲的脸和眼睛转向他那个方位,表示自己在听。
“……这就是本次事件的所有详细情况了。”酒井大概是头一次面对五条这种难搞的家伙,说完这件事后还心有余悸地抚了抚胸口,又担心自己有什么地方没说明白,“五条先生……”
“去现场看看吧。”五条百无聊赖地看着窗外的景色,繁华的街道上人来人往,他们在快速地穿越郊区前往市区内,又快速地从市区前往郊区。
写字楼下无数小小的、扭曲的咒灵,在拖着破锣一样的声音大喊,“死——死——死——”
“生孩子——”
“瘟疫——”
“买房——”
“高利贷——”
“老人们——”
“死——死——死——”
七海在成为咒灵之后,它们的声音变得更清楚,并不是通过空气,而是通过其他方法让他察觉到“这些”。
所谓同类的共鸣?
他不为所动,盯着导航开始盘算哪条线路比较省油。
车停下,司机非常敬业地去开门,还伸出一只手,搀扶完下车的酒井,又准备扶紧接着下车的五条。
“北海道也有这种地方啊。”五条无视了那只手,下车时伸个大大的懒腰。
“你没来过?”七海随后下车,看着司机的那只手僵在空中大概有十几秒,沉思着伸出一只影子似的小细手臂,从五条的裤兜里掏出一张钞票,按在司机的手心里。
司机看起来被口水呛住了。
“很少来。”五条耸耸肩,“毕竟是乡下嘛。”
酒井的哪根神经好像被触动了,“乡下怎么了?!我们之前还拿过扶贫先锋呢!”
五条看起来根本没打算跟他好好沟通,语气雀跃但话又非常没有营养,“哦!那真厉害呀!”
七海本来还想跟酒井再沟通,他看了看已经走出老远的五条,再看看酒井,决定还是跟过去。
“话说回来,咒灵是以影子的形式被咒术师们收在体内的,这个听起来是不是很酷?”五条双手枕在脑后,偏头看过去,“你觉得呢?”
“……不作评价。”
“我觉得很像英灵哦!你下次再从我的影子里面出来,要不要来一句帅气的台词?”
七海沉默地看着五条。
五条已经耍帅似的做出霸权漫画上的经典姿势,“试问,你是我的master吗?”
“……快到现场了,你还是闭嘴吧。”
出事的地方在一栋老旧的房子内,之前有很多人住在这里——一开始大多是在大城市租不起房跑到这里来找个躲雨的地方的普通人,到后来,离家出走的少年、意外怀孕的女人、欠了高利贷的男人、被赶出家门的老人逐渐聚集到这栋楼里,一楼拉起颜色暧昧的窗帘,二楼起了好几个炉灶,三楼有人安装了信号不太好的电视,四楼五楼有人通宵达旦地喝酒吵闹。
有人在这里生活,也有人在这里死去。
五条踏进建筑时,他听见砖石之中传来一声长长的悲鸣。
司机不知道出于什么动机也跟了进来,之前没人注意他,五条不知道在听酒井的叙述还是看着窗外发呆,七海在认真思考本次特级咒灵能从什么地方出现,又能从什么地方逃跑。
司机是个很常规意义上的标准的大汉,有古铜色的皮肤,一身腱子肉,戴着一副金边眼镜,视觉上看着要比五条壮硕一些。
“你真的要跟进来吗?”五条看着司机把老房子的门带上,屋子的电力系统已经完全损坏了,周围有本地的神官过来点的长明灯,“出什么事我可不好保证……话说回来,你看得见吗?避开你正前方两步的地方哦。”
司机抱着手臂,“我三田阵九郎好歹是酒井阁下的司机!我是不会害怕的!”
“哦,你叫三田阵九良啊……”五条耸了耸肩,“那个,你小心一点,你面前的地板上有一张脸……”
三田司机脸色镇定地后退了一步,如果不是他退得太快,七海会觉得他还是个见过一些风浪的人。
“诶——这里还挺有趣的嘛,虽说特级咒灵在出来大闹一场后就走了,不过还有很多低级咒灵呢。”五条左右看了看,一楼到处悬挂的颜色绮丽的帐子现在也显出灰败的颜色,在昏暗的光线下变得诡异了起来。
“你能看到吗?”五条接着开口,“好多呢,在说‘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砰!
五条咧开嘴角,森森白牙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更诡异,“那些东西都在向你伸手哦,司机阁下!”
七海再回头,只能看到被大力关上的门,天花板的灰应声簌簌落下,三田已经跑远了。
七海看了看根本没有咒灵的周围,又看了看刚刚故意推翻桌子砸出一声巨响,现在已经笑得快趴在地上的五条,深深地叹了口气,“……别玩了。”
“让节奏不合拍的人参与调查也太麻烦了。”五条把墨镜往上推了推,整个一楼现在人去楼空——要么死要么被转移去了医院,咒灵肆虐的痕迹犹在。
七海甚至能听到事情发生之前的对话,有男人在打女人,有哭泣的孩子互相安慰,有男人愤怒地咆哮着“打掉啊!打掉啊!”
——还有咒灵嘶哑的呢喃,出现在男人声嘶力竭的咆哮之后。
“要我帮你想想办法吗?”
七海确信五条也在听到同样的对话。
“只要用这把刀,划开她的肚子……只要你这么做,只要你这么做……”
他们同时看向一个地方——在一楼最阴暗的房间,那里只有一扇窗——实际上,从玻璃上能看出经常擦拭的痕迹,房间的主人平时应该用心打理过,如今却透露出一股死气沉沉的灰败,整个房间都拉着轻盈的玫红色窗帘,走进去时,还能闻到粘稠的血腥气。
五条是先走进房间的,他沉默地与房间里鲜血画出的巨大眼睛对视。
“这不是还留下了什么东西嘛。”五条耸耸肩,“七海海,你感受到了什么吗?”
七海选择用行动告知,他指了指天花板的方向,那里飞溅的血迹俨然被什么刻意涂抹过,怪异扭曲的血迹在贴满装饰品的天花板上延伸,变成诡异的法阵。
“绝对可以招来诅咒吧?”五条向右歪过脑袋,“虽然,根本看不懂。”
七海看了他一眼,“之前最后一个学年,练习课上就让学生自己画过类似的阵法演示。”
“啊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难怪有点眼熟呢……不过我好像完全忘记了!”
五条听到七海明显的一声叹息。
“别玩了。”
五条耸耸肩,伸出双手的拇指食指比出相框的动作,透过墨镜观察那个狰狞的法阵,上面的字符好像从来没有在什么案件中出现过,但是仅仅只用“看”就能知道,它在源源不断地招来诅咒。
这个特级咒灵也是这样被吸引过来的吗?
“宿傩的手指会吸引来等级相对高的咒灵,特级的案例不在少数,但是,这次并不像是宿傩的手指搞出的麻烦。”五条的声音沉下来,听在耳朵里倒是让人觉得他难得地在认真。
“……目前的信息太少了,咒力的残秽也非常稀薄,也许是被特意抹除过。”七海把目光从天花板移开,又看到床头柜的相框,里面放着的照片是一对母子,妈妈满脸疲倦,怀里大概两岁的孩子看起来也不幸福。
“你很在意这个?”五条的脸从七海眼前冒出来,他用手机电筒从下往上照,嗓音捏得阴森森,“七海海酱~~你要当孩子的爸爸吗~~~”
七海的眼里骤然升起鄙视的神色。
“妈妈也行哦!”五条蛇打随棍上。
七海没有再理会他,回过神时头顶的阵已经被破坏殆尽,五条似乎只是用术式随便折腾了一下,整个阵法就像被拔了电源的吸尘器,停止了运作。
噢,什么东西都有“根源”,课本上是这个说法。
七海听到了一声不知道在哪里响起的悲鸣。
“应该还有其他线索,到处转转吧。”五条走向门口,“其他地方肯定也有痕迹,这里只是核心而已。”
于是他们准备往二楼走,五条和七海往外的脚步同时顿了一下。
“有人进来了。”七海出声提醒。
五条只是稍微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他走路的动静本来就不算大,现在脚落在地上丝毫没有声音,像只体型过大的猫。
进来的人往楼上去,七海本想走在五条的前面,被他伸手往身后挡。七海明显看到五条亮蓝色的眼睛里全是好奇和“来事了来事了”的兴奋,也放弃了想继续走在前面的念头。
这人真是什么时候都毫无危机观念。
五条看到红色的漆皮鞋和一角飘摇的白裙在楼道转角处消失,脚步声轻飘飘的,没有任何停顿,似乎想要上到顶楼去。
那双红色的漆皮鞋在昏暗的楼道里显得无比突兀,整个场面是过于标准的恐怖电影氛围,五条有种下一秒就要有阴森森的尺八声吹奏,楼道两边浮现出扭曲的人脸来的错觉,可能天花板上还会吊下什么骷髅……
飘摇的裙摆。
——“啪啦咖、啪嗒哒”
之前有大量的人死在这里,也有数个孩子在楼中昏迷,楼道也因为救援而被清除了大半路障,否则这个地方这次不出事,下次也会因为错误使用电力、甚至因为一支烟而让整栋楼的人全部葬身火海。
可通往顶楼还有一个步骤要经过,一架锈迹斑斑的梯子把天台和楼道连接起来,那用来充当“门”的顶盖似乎也已经生锈许久,周围爬满了蜘蛛网,必然是要费很大的力气才能推开。
因为看上去就跟“年久失修”这个词一样,没有人再试图去打开它。
五条看着那双苍白的手接触到铁门,似乎是用了一下力气,没有推开就收回手。
少女看起来只有十五岁,用如同梦呓一般的嗓音在呢喃着什么,停顿良久,下一句话才是日语。
她说,“苍风啊。”
门应声而开。
五条沉默地跟在后面,他几乎是悬浮在半空,不声不响地踏上台阶,七海站在他的影子上。
他看见那个少女走到天台的一角,从那里抱起一个破烂的襁褓。
婴儿小小的尸骨被包裹在里面。
五条走上前去,少女轻飘飘的白色裙子被天台的阴风吹得纷飞起来,他拍了拍少女的肩膀,手心是温暖的、柔软的、还活着的触感。
少女回头,发出一声倍受惊吓的惨叫,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当场撅过去。
五条愣了愣,先看看被吓得跌坐在地上的少女,又看看从自己的影子里出来,眼神全是“太惨了,我都不忍心看”的七海。
五条伸手指了指自己,“我长得有那么可怕吗?”
七海把“你觉得是长相的问题吗”“差不多行了”“清醒一点行不行”等等等等话在喉咙里滚了一遍,最后脱口而出,“五条悟,你有病。”
少女尖叫了好一会儿,才从尖叫中分出一点时间,她扯着自己的头发,一边尖叫一边语无伦次地用快破喉咙的声音问:“你们是谁啊!!!”
五条的语气雀跃起来,“哦!看得见咒灵吗?那事情就好办了!”
“先把对方吓成这样,根本就一点都不好办。”七海忍着想把五条的嘴捂上的冲动。
少女眼中的惊恐逐渐平静,在意识到面前的两个人一个是活人,另一个是不会加害于人(大概吧,少女又给自己的思维打了个补丁)的咒灵后,抚了抚胸口,重新组织语言,“那、那个……我叫北川绘里,是这个村子请来的灵媒……”
她的嗓音细细软软,五条悟听着,不由得回忆起跟乙骨忧太初次见面的时候。
“你听说过咒术师吗?”五条蹲下来,以尽量和缓的语气跟她对话。七海开始感谢五条今天这身衣服,起码比一身黑看起来更能让人放下戒心——这是他在入职培训的时候学到的知识。如果想让人放松,务必避开全身漆黑或者是正装的穿着。
叫北川的少女摇了摇头。
五条沉思一阵,说,算了,你要不要跟我去一趟甜品店?一边吃一边聊吧,我刚刚用手机看了看,好像有一家店的巧克力蛋糕很不错哦。
北川的脑子好像根本没有转过来,只是下意识地听从五条的话,点几下头,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被弄脏的裙摆跟着他走了。
好像谁都没有注意到,在北川尖叫的那一刻,襁褓中婴儿的尸骨化作了齑粉。
七海看着那破旧的襁褓许久,爪子上尖利的指甲把它轻轻勾起来,咒力的波动环绕在周围,他把襁褓抛向天空,让瞬间被撕裂成无数细小碎片的襁褓随风飘向远方。
距离车祸发生还有二十一分钟,五条买了三块巧克力蛋糕,又给自己加了个草莓塔。
他回头,看到北川一脸想吃的样子,转头又买了两份草莓塔。
然后服务生目睹着五条把甜品端到桌子上,一共六份,一块巧克力蛋糕和一份草莓塔放在空无一人的第三张凳子前。
五条轻快地对空气说:“尝一尝吗?我的眼光不会错哦!”
服务生盯着空气看了一会儿,开始盘算今天辞职能不能来得及。
北川切蛋糕的动作非常生疏,大概是很少吃这类东西,七海注意到她吃蛋糕到一半时,紧绷的肩膀放松下来,吃完巧克力蛋糕后,她的整个身体都没有那么僵硬了。
在服务生的眼里,这个戴着小圆墨镜的银发高个男轻佻地说,“七海海也试试看?这个真的很——好吃哦!”
非常像某种电视剧里风流男性对约会对象说的台词,但是这个疑似盲人的银发高个男说话的对象是空气。
服务生想着,啊,干脆现在就拉电闸跑路吧。
七海不知道这是今天他第几次叹气了。
“不要叹气哦,每叹一口气会有……那个,网上说,身体里会有上百万个白细胞死掉……”北川柔柔细细的声音响起,她说话的方式也像梦呓一样,眼神躲躲闪闪,正盯着咖啡店大屏幕上放的《工作细胞》。
“不要紧啦,他已经没有白细胞了。”五条的语气非常轻快,“现在我们能言归正传了吗?”
北川叉起巧克力蛋糕剩下的装饰樱桃,无神的大眼睛看向五条,“嗯……好,您要说什么?”
五条这会儿才想起来自己没有自我介绍,“啊,我是五条悟,目前还是最强。话说回来,你为什么要去那个地方?”
“是因为,加耶叫我过去了……”北川又紧张起来,手指不断揉捏自己的裙摆,“她说,那里还有很多的悲伤和怨恨,这些盘踞着的情绪又会产生新的怨恨……就是,是那种东西……我能看见,会不会很奇怪……”
五条摇摇头,示意她可以继续往下说。北川放在桌上的双手互相搓了搓,紧握又松开,“我想着,如果能抱一抱它们,它们会不会起码,没有那么难过呢?那个,我感觉……它们好像、没有被好好地爱过……”
七海注意到北川颤抖的肩膀,五条在七海做出动作之前就先把那杯草莓塔往前推了推,表示她可以先吃几口。
她的肩膀瘦削得可怕,五条能直接看到她投在地上的影子里还有另一重影子,她拿起勺子挖了一口奶油,借此掩盖刚才的失态,“对、对不起……”
“很厉害哦,北川!”五条漂亮的蓝眼睛眨了眨,“所以呢,你知道咒灵吗?”
北川犹豫了很长时间,期期艾艾地对上五条悟的视线——那双眼睛太蓝了,蓝得好像没有什么她见过的东西可以比较,她晃了会儿神,七海在一边适时出声,“……我们没有恶意。”
“这我当然知道!”北川用力点了点头,“但是,咒灵……你是说那些,人们的情绪产生的黑仙子吗?”
原来在她嘴里是黑仙子。五条点了点头,“就当是那样吧。”
北川还想说什么,门外突然传来刺耳的刹车声,随后重重的一声撞击。
服务员的尖叫在耳边响起,七海在刹车声出现的那一刻就已经移动到了门外。
五条和北川随后出来,他们三个和车边的黑猫面面相觑。
车内没有人死亡,甚至因为安全气囊弹出及时,只破了点皮,车外也没有什么人被撞倒,那溅到甜品店门牌上的血又是从哪里来的?
北川颤抖着捂住脸。
五条挑了挑眉,看着被车轮碾过的、像瘪掉的气球一样的东西。
那是他在相框上见过的,那个憔悴的女人的身体的样子,但绝对脱离了肉体的范畴。
她的怀里抱着空无一物的一小片被子,好像里面原本应该有一个婴儿。
现场没有任何残秽,好像只是一场普通的车祸。
血液在大街上肆意横流,七海想追着空气中剩余的咒力波动过去,又被五条拦住,“等等。”
七海转回视线,北川已经彻底晕了过去,七海赶在她倒地之前托住,还小心地让指甲避开她的衣服。
五条也不知道北川到底住在哪里,于是他把北川送去医院之前,神色严肃地走进甜品店,拎走了七海没动过的两份甜品。
北川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正午,医生给五条的解释是身体太虚弱,低血糖又受到惊吓,人就昏了过去,五条一边点头一边掏出信用卡。
医生走之前用非常小的声音自言自语,“奇怪了,怎么刚才感觉身上湿冷湿冷的,是天气的关系吗?”
五条看了看旁边浑身往外吱吱冒黑烟的七海,七海低头看了看自己吱吱冒黑烟的身体。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啦,七海海,突然变成这样也很困扰对不对?”五条嬉皮笑脸。
七海没理五条,往北川的病房去了。
北川此时正在输液,屏风把病床与病床之间隔开。她的呼吸比刚昏迷时平稳了不少。
五条从屏风后面绕过去,赫然看到五官扭曲成一团、不断往外冒血的影子伫立在北川的病床前。
——喀拉。
那个冒着森森冷气的影子僵硬地转头向这边看,目光并没有望向五条,而是依附于他影子的七海。
它问,“你也被诅咒了吗?”
七海没有回答。
“是哦。”五条非常坦荡,“他是七海建人,被我的爱诅咒了,可以这么说吧?”
“……五条悟。”七海深深地叹了口气,“你闭嘴吧。”
五条悟吐了一下舌头。
北川似乎快醒过来了,扎着点滴的手动了动,影子慌忙去捏她的手掌。
七海想到北川曾经提起过的名字,试探着询问,“……你是加耶?”
影子点头。
北川彻底醒了过来,加耶勉强还保留着原本模样的手轻轻摸了摸她的脸颊,黑影一样的身体发出像泡泡破裂的“啵”一声,散作烟雾,流到了北川的影子里。
北川清了清嗓子,五条多少还会点照顾人的技能,知道要把手上的瓶子拧开。
七海拦住了他,“等等,你能不能仔细看看你手上拿的是什么东西?”
五条低头看去,自己手上赫然拿着一瓶可乐。
他面不改色地把可乐放回包里,掏出一瓶矿泉水拧开,送到北川嘴边。
北川润了润喉咙,问,“你们是不是看见她了?”
“加耶?”五条把水瓶重新拧上。
“嗯!”北川的眼睛有了点光彩,“她很漂亮吧?”
七海一瞬间有些担心五条再口无遮拦地说出什么惊人发言,五条眨了眨眼睛,对北川点头,“是让人一眼就忘不掉的类型!”
七海:“……”
五条悟到底为什么要长嘴。
七海又一想,五条悟哪怕不说话也会用肢体轻易做出很多不可原谅的事情,比起来他还是能说话比较合适。
北川身体还有些虚弱,又停了一会儿才继续说:“她是从小陪在我身边的朋友,如果没有她,我就看不到那些东西……也不能避开它们的伤害。加耶很厉害哦!”
五条很给面子地点头,“嗯!确实很厉害!”
七海听着五条和北川接下来的对话,不由自主地盯着天花板。
那里之前也爬着许多最低等级的咒灵,它们依靠这个地方的恐惧、惊慌、绝望等等等等情绪而生,无一例外瞪着畸形的眼睛,用破锣一样的嗓子大喊着没有音调的“死,死,死——”,又发出无法形容的嘈杂怪声。
的确是很常见的情况,从有意识的年纪起就能看到奇怪的东西,因为意外发现自己能够对这些奇怪的东西造成伤害。
除了她身边跟着的这个面目可怖的影子,是类似祈本里香的存在吗?如果是,为什么至今都没有被专业的咒术师察觉呢?
七海又从不知道谁放在柜子上的玻璃水杯上看见自己的影子,被弧面的玻璃扭曲得更加可怖,连姑且能被称为“脸”的地方都不太明显,只有又长又宽大的手脚能从倒影里勉强辨认。
他就是在刚进来看见这张“脸”时,轻描淡写地挥了一下手,把天花板上的所有咒灵都祓除了。
“那么,你先好好休息。”五条简单跟北川聊了聊,起身跟她告别。
“别担心那些乱七八糟的,你现在只是我的咒灵而已啦。”五条走出医院,大大地伸了个懒腰,现在已经接近傍晚,夕阳正向天边落下。
七海没有说话。
五条又说有一搭没一搭地开口,“别想那么多了,五条悟的咒灵当然是最强的了!”他说完往桥的那边走,缓慢落下、散发金红色光辉的夕阳把他的影子在身侧拉出长长的线条。
“……那个,五条。”七海出声叫他。
五条没有回头,只是朝七海招了招手让他跟上。
七海于是走到他身旁,扭曲的脚轻轻踏在五条的影子上。
“啊,踩住影子了。”五条嬉皮笑脸地走快了几步,七海加快步伐跟上,重新踏在五条的影子上。
五条跟他闹了一会儿,闹到过桥,再次抬头看向夕阳时,金红色的日轮已经落到了山的后面。
“五条。”七海出声叫他。
五条在夕阳底下朝他回头,冰蓝色的眼睛像是锁定了他一样,七海甚至在目光相对时有听到“咔嚓”快门声的错觉。
“怎么了?”
“回宾馆的方向是这边。”
五条几乎是立刻作出决定,“我们打车吧。”
七海:“……”
五条无视七海眼底骤然涌现出的鄙夷神色,开始准备打车。
出租车还没有等到,期间桥的这头还有三三两两着装统一的人走过来,其中一个一看就和伊地知很聊得来、梳着精神背头的中年男性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好像试图推销什么,“不好意思打扰了,请问,您听说过‘木之名’牌的领带吗?”
五条看了那张名片半秒,从衣兜里摸出一张名片,学着七海之前做过的那样也双手递过去,“你听说过‘远江’的皮鞋吗?”
背头男性露出“怎么还遇到了同行”的尴尬表情,转身走开了。
七海觉得如果自己还是人形,嘴角很可能会开始抽动,“……你怎么会有这个?”
“啊,买这件衣服的时候随手接的。”五条把这张“木之名”领带的名片又揣回兜里,“你看,我又有一张可以下次用了!”
七海不知道从他这句话的哪个字开始叹气会比较合适,“下次还请你好好接过来。”
穿着统一制服的人们逐渐在夕阳的余晖下走远,一个人和一个咒灵还是没有等到出租车,五条百无聊赖地开始划手机屏幕。
夕阳已经完全落到山的后面去了,温暖的红色天穹逐渐被深重的蓝紫色覆盖。
五条和七海同时都感应到了什么,五条往七海旁边站了一步,足以撕裂房屋的风刃呼啸而至!
路边的绿化带在土石飞溅的声音中宣告退休,裸露的土地惨叫着崩毁出长长的裂痕。
五条拍了拍卫衣上不存在的灰,装模作样地咳嗽几声。
长着长长獠牙、八条腿的咒灵张开血盆大口,咆哮中满含兴奋。
“喂喂,这样波及到周围的人也不好吧。”五条又把那件卫衣拉拉平整,估计是新买的,可能还价格不菲,他要虚情假意地心疼一会儿刺激对手——虽然好像通过各种各样的手段总是能以原价二十分之一的价格搞到完全一样的同款,但是花大价钱买没用(可能还很丑)的东西这种行为本身就很“五条悟”。
像全身青紫色的皮肤全部溃烂的咒灵盘踞在路灯上,居高临下地朝着五条大声尖笑。
“它不会真的以为自己打中了吧。”五条挥开自己身边的粉尘,“开什么玩笑,特级咒灵已经这么没意思了吗?”
七海甚至能从五条的语气里听出深深的失望。
咒灵大张着尖齿交错的嘴,朝五条发出一声咆哮,发了疯似的朝五条撞过去。
就在这个时候,七海像是被什么轻轻击打到脑袋——最强的五条悟在那一刻关闭了他的“无下限”术式。
像一团肉山轰然撞击到什么东西,七海挡在了五条前面,调动起原本安静的咒力,用咒灵之间最简单的对轰,让它停了下来。
“为什么?!”
“不是问这个的时候吧?”五条双手环抱住胸口,语气根本就没当回事,扬扬下巴示意那个又要冲过来的咒灵,“又要来了哦。”
关闭“无下限”之后,五条还有什么防御的方法吗?有,一定有,名为“五条悟”的可能性是永远在延伸的。
但是。
七海抬起粗壮扭曲的手臂,凝神感受咒灵攻过来的方向,那力气和精度像是刀锋——
如果是刀锋的话!
五条从那个又小又扁、好像只能放手机和充电宝(被七海提醒过后,好像还扯了几张抽纸塞进去)的背包里轻巧地拎出那把刀,往七海的方向抛了过去。
咒力对咒力,术式对术式,刀刃对刀刃。
七海的眼前变得灰暗,只有发疯扑来的咒灵——它的舌头,那7:3的一点是明确的。
滚烫的血飞溅到五条的脸上。
七海的手在紧握刀具时意外地灵活,他聚精会神地盯着那个处于狂乱状态的咒灵,五条左右看了看,把咒灵往人更少的地方引。
五条缓慢地向没什么人烟的公园移动,甚至还欣赏起路边的绿化成果,脚下触感一变,再抬起来的时候已经粘上了粘糊糊的紫色烂泥。
……紫色的烂泥?
五条这才把自己的小圆墨镜抬上来一些,触感真奇妙,这只脚如果再踩下去,一定会往下陷。
另一只脚的脚底现在也是粘糊糊的紫色烂泥了。
五条也不知道在思考什么,在七海集中精力对付咒灵产生的无数紫黑色触手和其上的血盆大口时,他没有动。
紫色的烂泥已经没到了小腿。
七海从那些狂乱的攻击中还能分出一点视线,看到五条丝毫未动,在他愤怒地低吼“五条悟!你在干什么!”的时候,五条才如梦初醒一样地回过神,他低头看了看那滩烂泥,把脚拔了出来。
“该这么问的是我才对吧。”五条双手插在裤兜里,轻巧地站在那滩不断腐烂发臭、往外伸出无数细小触手的烂泥上,“不愿意杀掉吗?那是你的同类哦!”
“五条悟!”七海扭曲粗大的手指紧紧握住刀柄,7:3的那一点在咒灵随着咒灵的动作变换位置,也越来越鲜明,像用文字工具加粗过。
只要一挥手,这把刀就会击中7:3的那一点。
“哎呀,抱歉抱歉,七海海,你可是我可爱的后辈啊!”五条依旧是一副作壁上观的表情,“跟成为什么都没有关系,你还是七海海嘛。”
不知道七海到底有没有在听五条的话——五条直觉是有,七海在之前本能地去聆听很多人的议论,工作时窃窃私语的客户目标也是,回到咒术界后他和学生们的聊天打闹也是,他现在只是躲开咒灵的攻击,刀架在身前,随时可以挥出。
只要遵从本能就好了,这样挥刀就会击中那一点,只要这样用力,就一定会造成致命一击。
——是的,无关身体的形状和力量的高低,一定会。
七海挥出了刀。
咒灵维持着奔跑的姿势往前冲出一段路,八条腿支离破碎,断肢处喷出漆黑的血液。
连惨叫声都没有发出来,只有断裂的喉咙发出破旧收音机一样的、“呵……”的吸气声。
五条悟这会才像结束了游戏似地落到地上,等着人过来调查时,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五条简单汇报了前因后果,顺便挡住赶来的人往七海身上投射的好奇目光,他把事情说得很快,听起来心情不怎么样,那副表情放在惯常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脸上也过于冰冷,于是没人敢惹他。
五条说完,负责人还在ipad上记录,不知道要记录到什么时候,五条深知形式主义对效率的危害,干脆掏出手机搜索了一会儿周边,说,啊,我饿了,去随便吃点什么吧,我看这家店的面还不错……
七海从漆黑扭曲的躯体里伸出另外一只粗大虬结的手,机械臂似的把转身走开的五条拽着衣领拎起来,还在空中晃了两下。
“哦?七海海,要把我抓回你的窝里当收藏品吗?”五条转回头,甚至还把眼镜往下一拉,给了七海一个wink。
“给我回去好好说明。”七海的声音平静板正。
“我不是好好说明了吗?”五条试图狡辩,“你看,发生时间我说了吧?”
“比饭点晚一些这种说法吗?”七海把五条往高处拎了一些。
“事件发生地点我也详细说明了啊!”
“他们定位你呼出时的地点就能知道,没有详细说明的必要。”
“那,事件起因还用说明吗?”
“如果你是说‘因为我是五条悟’这种起因,最好还是进行一次详细的汇报。你身上没有带着宿傩的手指吧?”
五条手脚并用地挣扎了一会儿,最后像是放弃一样地点头,“好啦,我会再次说明的,松开松开。”
七海那只又长又扭曲,像大型机械臂一样的爪子一松,五条落地的时候没有声音,跟猫从高处跳下来的动静一模一样。
“挺厉害的嘛。”五条看向他的咒灵,“七海海,你现在已经知道如何改变形态了,给自己多增加两双手之类的应该也不在话下吧?”
“我对两面宿傩那样的外形没兴趣。”
“你看啊,”五条循循善诱,“我如果要详细说明的话,一定挺久的,你如果多长两双手,就能自己跟自己猜拳打发时间了。”
七海看了五条悟许久,把自己多出来的那只大爪子收了回去。
五条见他没有回应,转身去做了详细补充,他认真说明的时候为了照顾比自己矮了两个头的记录员,还特意弯下一点腰。
难得认真起来的样子倒是不赖,也难怪那三个跟过来的女生一边工作一边窃窃私语。
七海的听力比以前灵敏了不少,能清楚地听到女生们的话题,“哇——是那个五条悟诶!”
“刚才被拎到半空的样子也很帅!”
“现在和咒灵搭档呢,好酷啊!”
七海听了一会儿,开始认真考虑再长一双手跟自己猜拳的可能性。
哪个五条悟都不值得尊敬。
在五条认真做了总结和情况说明(甚至还做了一些正经的猜测和分析)后,再回过头去找七海时,距离饭点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他看上的那家海鲜饭在手机上显示的状态是灰色的“已打烊”。
五条像被戳出洞的气球一样迅速瘪了下去。
“……有时候,显示‘已打烊’状态,只是不送外卖而已。”七海看着五条的表情,有些于心不忍地建议,“也许门店还开着。”
“是吗?走吧走吧,我们去看看。”五条的眼睛又亮起来。
这个时候更难叫到出租车,五条想了想,继续循循善诱,“七海,要不要跟召唤兽一样进入我体内?跟那什么什么漫画里演的一样,我要去店里了。”
七海看了五条一眼,似乎还想说什么,最后身体化作一缕阴沉沉的烟雾,针剂似的进入五条的体内。
“哇,好凉!”五条甚至还有时间感叹。
七海没来得及看清楚他“进入”五条身体时究竟是什么景象,难免联想到之前杂志上的推理小说,里面详细地描绘了人体器官被剖开的样子,什么“映入眼帘的是一大片鲜活跳动的脏器”,什么“白花花蠕动着的、跟着身体节律呼吸的肠子”,什么“心脏洗净血液后,会变成无机质一样的白色”……
结果什么都没看清,什么都没感觉到,五条一边拿着手机核对定位地点,一边对七海说“我们到了” 。
七海又像一缕烟雾一样从五条的体内钻出来,在空气中凝结成型。
“诶,七海海,你能不能像恐怖片上演的那样,就是……”五条看着街边光亮到可以照镜子的玻璃,“从这种地方钻出来?”
“做不到。”七海左右看了看,目光只捕捉到那家店关闭的玻璃门。
“但是旁边的石狩锅还开着。”五条点了点头,“去吃石狩锅吧,七海海,咒灵的可能性是很强的!不要轻易否定自己!”
七海想像过去一样推一推自己的眼镜,爪子碰到脸上,听到指甲跟自己的皮肤蹭出硬物摩擦的声音之后才收回手,“我拒绝配合你的提案。”
“很酷啊!”五条理直气壮地同他争辩,“你不觉得酷吗!”
七海最后叹了口气,把脖子拉长,像吃了橡胶恶魔果实的什么动漫人物一样,七拐八绕地往店里看一眼,锅子里咕嘟咕嘟地煮着熟悉的食材,“汤闻起来不错。”
五条一捶掌心,“啊,刚刚你那样就很酷。”
七海看了他一眼,自己走了进去。
最后五条拎着两人份的石狩锅,回去路上又顺道看了北川,护士说她的状况很稳定,观察一晚上就可以出院。
本来护士还想提醒五条拎着的外带盒子还传来馥郁的香气,被五条蓝色的眼睛一看,话在喉咙口又忘记了是什么,五条大摇大摆地带着他的咒灵进去了。
北川躺在床上呼吸平稳,似乎没有在做梦,那个扭曲腐烂的黑影守在她旁边,七海甚至能隐约闻到什么尸臭似的味道,再仔细吸吸鼻子,那股味道又消散了。
五条向影子简单询问北川的情况,最后问,“该怎么称呼你?”
影子沉默了许久,“她叫我加耶,你们也可以叫我加耶。”
五条点点头,跟影子告别。
七海跟在五条身后往旅店的方向走,深夜的北海道街头依旧灯火通明车水马龙,五条看左右没人,压低声音,“七海海,我觉得加耶很有问题。”
“你果然能察觉到,”七海点头,“探测不到实力的深浅,明明就能看到,但给人的感觉就像一块玻璃。”
“不不不,我说的是另一个方面。”五条竖起食指左右摇了摇。
“什么方面?”七海觉得六眼的持有者应该会有不同见解。
“你看,加耶和伽椰子是不是只有一字之差?”五条摸着下巴,“她该不会根本就是从故事里钻出来的吧?”
七海沉默了一会儿,幽幽地开口,“五条悟,你有病吧。”
“诶嘿。”五条掏出房卡,刷开宾馆的房门。
距离五条打开门,在大床上滚两滚就完全瘫成史莱姆的行为已经过去十多分钟,打包回来的石狩锅扔在床边没有动,七海把今天发生的种种事情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这是他工作的时候养成的习惯,当了咒灵依然如此。
目光跟五条正面对上。
五条跟七海努了努嘴。
七海不为所动。
五条又透过那副咖啡色的墨镜跟七海眨眼。
七海继续不为所动。
五条最后把墨镜摘下来,朝七海放电。
七海最后叹了口气,走到床边,把石狩锅的包装打开放在桌子上。
“哇——七海海真的非常体贴呢!”五条故意捏出尖细娇嗔的嗓音,双手合掌在床上乱滚。
“别滚了。”七海抬手给了五条一拳,无下限让他的拳头停在半空,但五条还是非常给面子地在床上又滚了几滚,做作地发出呕血的声音栽在地上。
“真狠心啊。”五条站起来,快乐地坐到桌边开始吃晚饭,还顺手给七海夹了几片鱼肉。
七海张开他那张一个手臂长的嘴,从里面露出和之前袭击他们咒灵别无二致的森森白牙,再从喉咙深处伸出黑漆漆的一条舌头,舌头顶端的牙齿张开,把鱼肉咬住,像沙滩上遁逃的蛏子一样缩了回去。
“还挺好吃的。”
“刚才那样很酷嘛。你还能换一种吃饭方式吗?”五条问他。
七海把巨大的爪子变回正常人的手掌大小,拿起筷子,“噢。”
五条一边嘟囔着“咒灵这样吃饭也挺酷的”一边吃饭,吃了几口像是又想起什么,转头问七海,“你说北海道的正餐里会有口味比较甜的料理吗。”
七海没有理他。
五条的手机屏幕被来电提醒点亮时,他还在浴室里一边轻松地哼着歌一边试图用酒店的廉价肥皂打出足够多的泡沫吹着玩儿。
七海看到五条的手机在震,盯着那个界面一会儿才开口,“五条,你的电话。”
“帮我接起来吧。”五条随口回答。
七海想了想,伸出一只手,捏住那台手机从浴室门缝里递了进去。
五条把电话接起来开了外放,是个陌生来电,没有备注,他喂都没喂出来,就被里面男人娇媚的叫声震到差点丧失思考能力。
五条的手一滑,把放在毛巾架上的手机打到了地上。
在这死亡的、五条把手机捡起来挂断的三秒之间,电话那头隐隐约约传来“怎么了,电话那头是你的什么人?为什么不敢出声了?”的台词。
玩得还挺大的。
五条看了一眼玻璃——正对过去应该就是咒灵形态的七海半躺在床头看旅游杂志的位置,他还是把涌到喉咙口的骚话吞了回去。
水还在淅淅沥沥地从花洒往下淌,五条思考了几秒钟,躺在瓷砖上就快进水的手机被捡起来在毛巾上蹭两下,五条继续在肥皂上打出泡沫到处吹。
水汽从玻璃门后汩汩涌出,五条把门推开时好歹还把腰间绑得非常随意的浴巾往上提了提,迈开长腿蹦上床。
银白色的头发还在往下滴水,五条的眼睛里也像有一层没怎么散开的蒸汽一样,看上去倒是像乱吹泡泡吹到脑袋缺氧。
七海向他投去“你有病吧”的目光,又被那双过于漂亮的蓝色眼睛晃了一下——五条的身材哪怕放到顶尖模特里都是出挑的类型,皮肤白得不像话,于是他几秒之后才收回视线,开始继续翻那本旅游手册,刚才正好停在海钓那一页。
他现在这样,让人无端地联想到还在高专时见到的那几面。
在当时,五条早就成长为独当一面的咒术师,已经能独自去处理涉及多个S级咒灵的危险任务,甚至一边出发一边轻松地开着玩笑,说能把咒灵们的一部分切下来当伴手礼。
何等意气风发,好像和现在没什么不同,又从本质上改变了。
——是那双眼睛吗?
七海没再往下想,他现在已经完全掌握了眼睛从奇怪的地方伸出来看书的技能,甚至还比之前自由许多,他的身体已经能够随着心意改变出各种各样的形状,只是垂在身体两侧的爪子依旧是巨大的——好像更改这两个爪子的外形比长出额外的手更耗费咒力。
“都已经是咒灵了,你可以脱离一下正常的形态,摆脱一个人就要长出两条胳膊两条腿的成见嘛。”五条试探着建议。
“依我看那不是成见。”七海谨慎地捏起纸页往下翻。
五条腰间的结又往外松脱,简直像是在跟打这个结的人闹矛盾,但他只是往腰间瞟了一眼,没有伸手重新打结的意思,“你的身材应该比我的好吧?”
“我不关注这个。”
“而且现在你不是也可以在随便什么地方长出眼睛了吗?”五条煞有介事地点头,“刚才递手机进来的时候应该看光了吧,对我的身材还满意吗?”
“五条悟。”七海的指甲把那页印着豪华邮轮的彩页戳出一个洞。
五条开心地继续喋喋不休。
最后,七海忍无可忍地给了五条一拳。
他居然打中了,无下限的屏障在那一刻不存在,五条哎哟一声,配合地甚至用上咒力向后弹了二十厘米,还非常敬业地龇牙咧嘴。
七海不为所动,他根本没用什么力气,所以甚至没被他吓住。
五条的电话又响了一次,来电显示上依旧是陌生的号码,五条一边念叨着“如果还是刚才那种剧情我就说点劲爆台词吓萎他们”一边接起来,电话那头迟迟没有发出声音。
五条没有先开口,安静地等了十多秒。
终于,寂静中宛如骨头折断一般的、“喀拉喀拉”的碎裂声传来。
五条悟皱起眉头。
是北川的声音,“救……”
“北川?”五条试着开口。
电话就在这个时候挂断了,只有“嘟嘟嘟嘟嘟”的忙音传来。
“北川出事了。”五条本想把手机往腰间一插就去够衣服,低头看了看自己那岌岌可危的毛巾,最后还是决定保持住一点最后的节操,把手机扔在床上,随手拿床脚的衣服。
七海已经把换洗的内搭和外套递了过去,甚至用的是从后背长出来的一只大爪子,手心里还长了双眼睛盯着他看。
“……谢谢。”五条哽了一会儿,对手心里那双眼睛放电。
北川昏迷在起码有三个小时车程的札幌郊外,倒在电灯全部熄灭的车站女厕所走道里,距离下一个景点“开拓村”还有点距离。
五条在女厕所门口连停都没停,迈开腿就走了进去。
“我察觉不到它的气息了。”七海跟在五条身后,一只脚踩进五条投下的影子里,“……加耶。”
“加耶吗?”五条皱起眉头,先把北川扶起来,“如果加耶是咒灵,不可能没有任何记录。”
七海沉默不语。
“你拿我的手机查过了吧?”五条歪了歪头,他出门太匆忙,墨镜也只是斜斜地戴在脸上,蓝眼睛左右打量,在银白的月色下,他的虹膜似乎在闪闪发光,“我看到了搜索记录,北川绘里,加耶,雾状咒灵,你就差再搜一个伽椰子了。”
女厕所里有过于浓重的血腥气,五条借着月光看到血迹从倒数第二间厕所门底下蔓延出来,
粘糊厚重的一大滩,沾湿北川散乱的长发。
无论是什么人,流了这么多血都不可能活下来。
“没有任何咒灵的痕迹,残秽像被切断了一样。还有,北川还活着,没有生命危险……或者说更像睡着了?先帮我扶一下她。”五条一脚踢开隔间的门。
里面是“半个”女人,歪斜地倒在便池边,双目圆睁,表情惊恐,双腿和腹部都不知所踪,断裂处的皮肉是被硬生生“撕”开的。
脏器流了一地,跟这里的空气和血液混合出难闻的气味。
隔板上有交错的抓痕,似乎在身体被生生扯裂之后,她还挣扎了好一会儿。
“……”五条盯着那具尸体看了一会儿,伸手把她一直大睁的眼睛合上。
“可以断定是特级咒灵,之前一直附着在……”七海一手小心地托着北川,一手指了指墙角一块淡黄色、软塌塌的小被子,“里面‘曾经存在过的’婴儿上。”
“婴儿也不见了。北川为什么会在这里?”
“要问她自己。”
五条开始联系警署,顺便把酒井也一起叫过来,无论是警署还是酒井家都离这里太远,他打完电话对七海说,“我们还要等一会儿。毕竟哪怕是酒井,中老年人这个时候也睡觉了……”
“……酒井今年也就37岁。”七海出声提醒他。
“噢……你觉得会是加耶做的吗?”五条示意隔间里的尸体,“这件事。”
“为什么要参考我的意见?”七海的语气没有波动,“我现在是咒灵。”
“咒灵的直觉应该远胜于咒术师吧?”五条偏过脸,笑嘻嘻地盯着他看。
“不会。比起来,你的六眼应该能看得更清楚吧。”
“哦,不会啊。六眼也没什么特别的啦。”五条移开视线。
七海也不知道五条究竟在想什么,干脆观察起此处的残秽。
五条突然问他,“七海海,你觉得这个咒灵是个什么样的家伙?”
“面目跟我一样可憎。”七海不假思索。
“……你的外貌很酷的,我打最高分哦。”五条笃定地点头,“我是说其他方面啦,其他方面,比如性格?你觉得这个咒灵……聪明还是笨呢?”
七海看着满厕所近乎胡乱涂抹、没有选择隐藏的残秽,这些痕迹像是中断了一样,最后的痕迹是在襁褓周围,婴儿跟这些痕迹一起消失了。
五条也皱着眉头,六眼明白地把情报摆在那里,却无法指出下一步该怎么做。
七海不知道他到底能看到什么,不过仅仅观察表情,也知道他一无所获。
“很难说它处理残秽的方法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或者,有没有什么存在能够‘指引’它。”七海点点头。
“你是说羂索那样的家伙?”
“嗯。”
五条沉默着把北川扶得更稳了一些。
“你是不是想问,我还不知道羂索占用夏油杰尸体的时候,对你是怎么看的?”
五条没有说话。
“你可是五条悟。”
五条笑得轻松写意,“我没打算问这个哦。……啊,来了。”
——来了。
过了几秒,加耶才出现在北川身边,宛若诸多碎裂的影子拼接而成,浑身都在往外冒血,带着淡淡的尸臭味,仔细闻一闻就又会消失。
“她怎么了?”加耶伸出细瘦的、流动的黑影一样的手指碰她,又惶恐地收回去。
“好像只是睡过去了,暂时还叫不醒。她是怎么到这里的?”
“她自己要求的,我就带她来这里了。”加耶的“脸”还能勉强分辨出哪里是眼睛,似乎也在流血,浓稠的黑红色滴到地上,还发出吱吱侵蚀的声音,“在那之后……我感觉到有什么想靠近她,而且一定会伤害她的,就追了出去……”
“你受伤了是吗?”七海问她。
以咒灵的角度看,加耶点了点头。
车轮的声音逐渐近了,七海示意加耶长话短说。
加耶想了想,“它是从山上来的,被这里的气味吸引了。”她没等七海进一步往下问,就紧接着说,“是……孩子的气味。”
“这件事搞得我很挫败啊。”五条扯了扯嘴角,“每次都晚来一步,这次连追踪残秽都很困难,像被完全割断了一样。之前不是只要我出马,两天之内就能解决一切问题吗?”
“……要让你处理的咒灵,换做一般人根本解决不了。”七海忍不住提醒他。
“是这样吗?再过两年,忧太一定比我还要厉害哦。”五条捏了捏自己的刘海,“不过目前来说,我还是最强啦。”
脚步声急匆匆地逼近,加耶在门打开之前就躲进了北川的身体里。
酒井惊慌失措的声音传来,“五条先生?!我听说您……诶?”
“在女厕所哦——”五条出声提醒他。
七海这才反应过来他们在女厕所里已经站了将近半个小时,被血腥味盖住的那种空气清新剂的味道传到鼻子里。
酒井颤巍巍地拿着纸巾擦着他那岌岌可危的发际线,“到底是什么情况……我听大家的汇报,听说您上次看过现场,就又带一个女孩子去约会,之后有人说您又是被突然出现的S级咒灵打到毫无还手之力,只能依靠您旁边的咒灵进行攻击。又是出现在荒郊野地的女厕所里……”
北川应该还在昏迷,但是五条感觉她腹部的肌肉在抽动。
七海咳嗽了一声,好像想掩盖什么,五条的直觉告诉他,这家伙在憋笑。
“在那之前你先去看看尸体吧,有人被撕成两半在女厕所里,最后一间。”五条也没有跟他解释。
酒井刚打开门,看了几秒,捂住鼻子冲到外面去干呕。
“也还好吧。”五条耸了耸肩,“话说回来,这个女孩倒在厕所外面。”
酒井倍受惊吓,“那肯定是密切相关的家伙,得赶紧关押起来询问!”
“她需要先接受治疗。”五条面无表情地撒谎,“她昏迷了,现在很虚弱,搞出人命怎么办?”
七海在他后面严肃地点头,“现在首要任务是确认死者的身份。”
酒井备受惊吓的脸看起来更备受惊吓了。
最后还是五条把北川带回了医院,她在加耶回到身体里时就有了苏醒的迹象,之前也很可能是在装睡。
后来北川自己承认她是在装睡,腼腆地说总觉得那个时候醒过来不合时宜。
五条由衷地夸奖她非常聪明,干得漂亮。
七海在旁边叹气。
“好了,那回归正题吧,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北川困难地形容了半天,“啊……大概就是,做梦……梦到有什么人让我很讨厌,又觉得好像是打得过的样子,就追了上去……”
“可是这里离开拓村很远哦?”五条提醒她,“你难道是走路过去的吗?”
北川点了点头,声音还是那样不确定、唯唯诺诺的,“嗯,所以梦里还坐了电车什么的……那个人始终在我前面,好像就是为了让我追上,并且攻击她……”
五条又和北川聊了些什么,交代她“就待在这里,你现在太虚弱了,再走动会有生命危险”之类的,把七海叫出了走廊。
“……我本来不想把无关且不专业的人士卷进来,现在看来根本不可能。”五条捏着自己的眼镜腿,“小绘里是关键的钥匙,我有这种预感。”
“你有什么打算?”七海问他。
“不能把小绘里交给他们,谁知道她会不会成为运气没那么好的第二个悠仁。”
“也就是说,你并不打算让他们真正介入这件事?”
五条点点头。
一人一咒灵之间没有说话。
有夜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声,七海重新开口,“好像你现在值得尊敬一些了。”
“是吗?”五条的眼睛哪怕在医院的白炽灯下也显得亮晶晶的,“我可真欣慰啊,不枉我耗费了这么多心血和精力跟你好好相处嘛!”
七海改口,“刚才是个幻觉。”
“真是没有情调!难怪你一直没有女朋友!噗噜!”五条对他做出鬼脸。
……你不是也一直没有吗!七海默默吐槽。
“今晚大概是不能回宾馆睡了,我就知道会演变成这种情况。幸好把石狩锅都吃完了。”五条一副吃到不喜欢的零食的表情,又突然转向他,“你要休息吗?咒灵是不是也会累啊?”
白炽灯与粉刷雪白的墙壁,周围萦绕病人的沉重的呼吸声,消毒水的味道透露出一股子神经质似的刺鼻。
咒灵们趴在天花板上、墙上、蹲在角落里,拉长嗓子,不断地用生锈锣鼓一样的声音在喊着什么。
好像只有那双眼睛是生动的。
七海恍惚间想起,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把眼镜摘下来了。
七海做了个短暂的梦。
在这之前他并不知道咒灵也会做梦,刚刚恢复咒灵形态时一切权当意识流里涌动的幻觉,他不知道自己被什么诅咒,也从来没有问过五条。
他好像是清晰地“看见”了,之前那个一如既往、如果不会发生什么的话,就普通到很快就会埋没在其他日子里的下午,周围车水马龙,行人们低头看手机,匆匆地从一个焚烧炉赶向另一个焚烧炉。
他给五条打过去了电话。
五条的声音雀跃起来,一边大笑着问他“你终于想通了吗七海海”一边兴奋地跟他继续,话说回来,我在你工作的地方出差哦?如果要面试的话现在跟着定位过来吧!
七海沉默了一会儿,说,“五条先生,你还是一点都没变。”
“我就当是夸奖收下了,啊,话说回来,我会在这里停留几天,这里……”他的肩膀被谁的手指点了点,这个动作似乎过于亲昵又相当陌生,到底是谁——
他身后的五条精神饱满地向他打招呼,手机依然贴在耳边,一副认认真真跟电话那端的人说话的样子,“有什么甜品店吗?我要日本一流的那种哦!”
——啊,五条悟。
依然是那副令人头痛的问题学生的样子。
他出于礼貌点头,“好巧。”
“巧吗?”五条用疑问重复一遍他的话,没有继续往下说,而是问他,“最近使用过你的术式吗?那个,啊……7:3。”
“使用过。”
“你面试通过了。合作愉快,七海建人先生。”
七海:?
好像“五条悟”出现的那一刻,他就又回到了咒术界,咒力在体内流动的感觉越来越明显,那把被布条缠绕的刀拿在手上的重量仅仅有片刻陌生,尘埃终于撞入回忆混沌的云雾里,雨水让思绪清晰起来。
手机铃声响起的时机恰好,来电显示五条悟,接起来时依旧是那个精神饱满又吊儿郎当的声音,“我安排好了哦?如果要表达感谢的话,请我吃顿饭?”
实在是太像了吧?仿佛还在高专,五条也是这样吊儿郎当,会说“我顺便把你接下来要清除的咒灵清掉了,如果要表达感谢的话,请我吃顿饭?”
当时是请他吃了蛋糕,他好像天生就不太喜欢正餐,甜食就能解决一切,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牙现在还整整齐齐白白净净。
这次请他吃什么呢。梦里的七海建人想,下午还要上班,还是吃点正常的吧。遂订了某家烤肉饭的位子,再把地址发过去。
界面弹出五条的短信:我想吃甜的。
过了一会儿又发过来一个委屈的颜表情。
七海叹了口气,公寓附近有不错的蛋糕店,看装修也像是跟五条的工资水平相匹配的,那么顺道买一份拎过去吧。
他不可遏制地回忆起五条“顺手”做过的事情,祓除咒灵时难免会遇到一些麻烦,当时咒灵锋利的舌头离他的喉咙只有几厘米,刀没有架到合适的地方,心脏也来不及因为恐惧而收缩,大脑空白一片,又像回忆起了许多事情——只有萌出一点小芽的“大概这次就要死了”的实感。
咒灵突然发出一声惨叫。
“喂——明明报告上写的是一级咒灵,现在是什么情况?”再回神时,五条单手拎着那只咒灵铁青色、五官扭曲的头,满房间飞溅的血液没沾上他的脸颊——他那个时候“无下限”术式已经掌握得不错,污渍留不下痕迹。
“让我来处理起码不用出人命,辛苦你支撑这么久了。”
五条没空留下来再勘察现场的情况,最大的威胁被他清除,建筑物底部的小型咒灵被他一个眨眼就尽数秒杀,他像是在盘算什么一样,湛蓝的眼睛转了又转,“战斗报告就拜托你了!……是叫七海海吧?”
七海刚才还不知道是要先道谢还是先汇报情况,被那双湛蓝的眼睛看得有些头晕目眩,知道要立刻回答些什么话,最后冒出一句,“……对,七海建人。”
“刚才差一点就要死掉了”的情绪后知后觉地爬满胸腔,他还能维持面容上的平静,向五条点头道谢。
“确实是七海海啊。顺手而已。”五条压根没打算改口,朝他挥手,“拜啦,我很忙的。”
他那个时候还不是大家眼中的眼罩怪人,戴了一副有些滑稽意味的小圆墨镜,架在高高的鼻梁骨上,他的五官太精致,倒也没什么谐星意味。
他加入战斗时根本没有被注意到,离开倒是能看到他从楼顶大开的洞口跳了出去。
阳光太盛,刺得他眼睛发疼。
要不还是买副墨镜吧。
七海醒过来时,五条正在清理地板上被捏碎的咒具残骸,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睡在医院的长椅上,也不知道为什么五条的笑容看起来这么张扬肆意。
“你醒啦?手术很成功。”五条玩起多年前的烂梗。
“……现在是什么时候?”
“早上七点。”
七海爬起来时觉得身体明显不对劲,身上往外冒出的黑气肉眼看不见,低头,四肢和躯干都恢复了原本人类的样子。
身上的衣服还是之前他最常穿的衬衫西裤,五条把碎片收拾起来用咒力碾成齑粉,扔进旁边的垃圾箱里。
“欢迎暂时回到人类的世界喔,七海建人。”五条的墨镜大大咧咧地挂在他的卫衣领口处,那双漂亮的眼睛毫无遮挡,干干净净地对他笑。
无尽的天空光芒太盛,七海觉得眼睛刺痛。
七海没想过还有这种狗屎发展,他在迎接死亡的那一刻就没有奢求过有奇迹可以逆转生死——
“只是人形化了而已,你确实没有心跳,不信的话可以摸摸看。”五条对他举起双手。
七海盯着自己完全正常的双手看了一会儿——指根处甚至还保留着重新握刀时的老茧,还原得实在过于细致。
“我觉得我们需要谈一谈。”信息量太大,七海身上的细节都被事无巨细地重现出来,连镜片的颜色、厚度都一模一样,“关于我的事情。”
五条根本没打算有什么遮掩,坦荡地点头,“你问,我会回答的。”
“你诅咒了我。”
“这是肯定句吗,你猜对了。”五条笑得完全没有“这个决定有哪里不对”的意思。
“为什么要变成现在这样?”
“因为有‘只有你才能做到的事’。你不好奇吗?”
“……咒术都是狗屎,五条悟。”
五条笑起来,“那你为什么要接受我的诅咒呢?”
七海一个没忍住,照着五条的鼻梁来了一拳。
他打中了。
五条在那一瞬间关闭了无下限。
七海错愕地盯着自己的手好长一阵。
五条悟,五条悟,好啊,真是天才到完全破格,不讲道理,为什么连诅咒他人都能做到这种地步?
他像根本没有死过,理智、意识、情感、记忆一应俱全,五条好像只是把“七海建人”从亡者的洪流中捞了出来,再塞进一个名为咒灵的躯壳里。
现在连这副躯壳都几乎是他的了。
“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五条似乎根本没在意那一拳,他鼻梁通红,七海已经能闻到血腥气。
七海没有说话。
“如果你好奇为什么你没有和祈本里香一样的话……啊,虽然一开始你们的形态差不多啦。”五条笑嘻嘻地补充,他向后仰头,又吸一下鼻子,“理由大概是,六眼做出这种精密操作也太过简单了,我可是最强啊。”
七海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表情,他只觉得情绪太多,一起剧烈翻涌,一时半会分辨不出来他到底是想揍这个人类最强一顿还是其他。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五条双手插在衣兜里,再吸一下鼻子,空气中的血腥味更明显了,“你指我刚才怎么把无下限给关了吗?”
“差不多吧。”七海点头。
“没有为什么。”五条这么回答他,又换上那副什么都满不在乎的表情,漂亮的蓝眼睛弯起来,“好啦,感谢我的话之后再说吧!五条悟和七海建人的临时搭档,现在要先解决小绘里的事情哦。”
“有什么新情报吗?”
“有,死者的身份确认了,宇佐美千代,出生于冲绳,原本是普通白领,现失业在家,离异。家里有个半岁的女儿。近三个月主要的收入来源都是皮肉生意,有固定客人。”五条把手机递过去,文档上图文并茂,工作照片和居家环境都有,详实地记录了死者的生平。
不到10M大小的文档,纵使打印出来也只有薄薄的几张,生命就这么躺在上面。
“有她的出行路线吗?我们去看看监控。”七海把手机递回去,“现场那张空空的襁褓,之前应该包裹着她的女儿。”
五条划到附件一栏,说有。
“他们还挺有效率的,之前就因为这个咒灵死了不少人才对。”五条点点头,“之前似乎一直在尝试隐瞒,最后才被捅出来。”
“事情闹大成这样,咒灵也没有现身,如今瞒不住了吧。”七海回忆起之前自己查找的资料,“也许,之前的几起离奇失踪的案件也和这个咒灵有关,现在相关资料太少,无法下定论,但可能性非常大。”
“你还查了这些吗?真是可靠啊!”五条露出赞许的表情。
“在你还在做报告的时候,我具体问了问这里的人,他们什么都告诉我了。”七海轻描淡写。
五条想了想很早之前伊地知被七海吓得不敢说话的那副表情,点头,“我懂了,你威胁过他们。”
七海不置可否,他们一前一后走进北川的病房,周围的病人也陆陆续续醒了过来,北川身边的咒灵依附在她的后背,只探出一个头。
北川坐在床上,双颊红润,气色也好了不少,她对两个人点点头,“啊,这位就是那个……先生吧?加耶告诉我的……”
“叫寿限无寿限无哦。”五条墨镜后的眼睛对上加耶探究的视线,压低声音,语气听起来甚至还在笑,“上次你提到的吧?嗯,被我的爱诅咒的咒灵——”
七海咳嗽了一声,“北川小姐,我们想请您去个地方。还有,五条,麻烦你换个说法。”
“那三分之一的纯情之感情的剩下的三分之二是在意倒刺的感情?”五条开始得寸进尺。
“……五条悟!”七海的额头上开始出现青筋。
“那这个跟刚才的不同哦这个是池乃鱼辣油雄帝宫王木村皇?”
七海叹了口气,对北川说,“叫我七海就好了。”
“也叫七海海嘛!”五条一把揽住他的肩膀,伸指戳他的脸颊,“是我的爱人?”
七海还没来得及解释,北川就点点头,下床后很认真地行了个礼,“那么,再次请多关照……五条先生,七海先生!”
七海觉得他无论是人生还是身为咒灵的短暂时光都没这么百口莫辩过。
整理过的信息很快就共享到了五条的手机上,恢复正常的手指按起手机来方便快捷——毕竟本来就是为了人类设计的。
七海把近一个月“家里有婴儿”“父亲或母亲离奇死亡”“双亲都离奇死亡”的案子整理了出来,地图上用红色的涂鸦笔圈出案发地点。
五条看了一眼,莫名其妙地说,这些地点连接起来,应该是一双手。
……哪儿像手了,七海跟着观察那些红点,左看右看也没有让那些红点拼凑出手指和手掌的样子。
后来他猛回神,为什么要去试图理解五条的思路。
五条不知道在用什么眼睛去看,他的手指把地图放大又缩小,最后点了点一栋位于高档住宅区附近的楼房。“我们去这里,它的下一个目标一定是这里。”
“为什么?”
“小绘里这么告诉我的,对吧?”五条笑嘻嘻地转过头,甚至拉下墨镜跟北川交换了一个眼神。
北川看起来心情也很好,甚至握拳小小地“噢耶”了一下,
“你们什么时候这么熟悉了?”七海不解。
五条洋洋得意地一扬下巴,“这是秘密!”
七海叹了口气,开始准备下楼叫车。
出租车司机叫山田铃太,这个名字用黑体方方正正地写在他的工作牌上,今天是他第三天上班。
他在三天内接待了酒鬼、牛郎小哥、粘糊糊的情侣、装阔的小屌丝,他本以为仅凭这三天极端倒霉的拉客经历,也能让他称得上身经百战,他已经无所畏惧了。
但是。
觉得这波客人都不太对劲,车门拉开上来一个高个子白头发盲人就算了,他身边还有两个身上散发奇怪气场的同伴。那个金色头发戴奇怪眼镜的家伙可能充当盲人出行的陪同……不过盲人不应该有拐杖吗?
穿白色连衣裙的女孩子连脸色都白得吓人,她身上似乎还在嗖嗖地往外冒着冷气。
太阳挺大的,今天似乎格外热,明明日头正好,山田还能明显感受到脊梁骨上升起的寒意。
“……两周前的一起命案也发生在那栋烂尾楼里。”七海上车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手机屏幕,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大概是担心被无关人士听到,产生不必要的麻烦,“但是只有一位女士死在自己的房间,当地警方也并不觉得和咒灵有关,这件事就被忽略了。”
“直到你再次询问,把这个案子挖出来吗?干得漂亮,七海海!”五条毫无自觉,语气轻快,还把脑袋蹭到七海面前,隔着全黑的墨镜去浏览手机上面的信息。
“……你自己手机上也有。”
“我看不见。”五条睁着眼睛说瞎话。
山田刚刚启动车子,也没怎么看后排的情况,刚刚看了一眼那个银色头发高个子的情况明显是个盲人,那这个金发家伙对盲人未免太不友好……
山田决定仗义执言:
“我说这位先生,既然对方看不见……”
五条把墨镜摘了下来, 明亮的蓝眼睛弯得像两道月牙,“怎么了吗?”
空气冻结了一瞬间。
山田踩下了油门,“……没什么!!!”
本次目的地是猿払村附近,七海介绍,那儿是“有钱人未满,普通人以上”的住所,三个人绕着其中一栋高楼观察,北川的话说就是“这个地方好厉害,哪里都透露出一种气息”。
“什么气息?”五条好奇。
北川支支吾吾了好一会儿,她回答不上来。
“钞票的气息。”七海点头。
“嗯,话糙理不糙。”五条赞同地一捶掌心,“你还是挺有幽默细胞的耶。”
“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七海不为所动。
“气息啊……”五条扶着眼镜重复了一遍这个词,从侧面看,七海能轻易看见那双奇异又绚丽的蓝色眼睛,“要我说的话,这里的气息真令人熟悉啊。”
北川僵立在原地,困惑又不解地开口,“那个……五条先生,寿限无……那什么先生,两位,什么都没看到吗?”
七海深深叹了口气,“是七海。”
五条笑嘻嘻地接上,“不是,是娜娜明。”
北川的表情更困惑了。
“言归正传啦,如果你说这个地方像‘诅咒’或者,黑影、腐烂的东西等等等等,什么都好,总之是恶心的漩涡,我还见过更恐怖的哦!”五条轻松地笑着,仿佛是在谈论今天是不是个适合出行的好天气。
“是吗……更恐怖的东西啊。”北川显然有些害怕,她试图猜测出五条眼中的是什么场面,在她的认知里,五条看什么东西应该都是和她不一样的。
关于“另一个世界”的事情,她什么都看不太清楚,只有加耶能告诉她。
“别听他胡说。”七海轻轻叹了口气,指了指眼睛的部位,“他的这里不太正常。”
“太侮辱人了吧,走了走了。”五条迈着轻快的步子往前走去,“小绘里知道‘它’大概在哪里吧?”
北川这才回神,一边很努力地仰头试图看见五条墨镜后的眼睛——她之前只惊鸿一瞥似的看过一眼,好像是比最名贵的蓝宝石还要漂亮的光泽,“嗯……加耶告诉我,在14楼,最有可能的对象在14楼。”
“上去吧。”五条点点头,他根本无视了七海“没有门禁要怎么进去”的说法,一手把北川拦腰抱在身侧,体贴地用咒力去压她的裙摆,一手去拎七海的后领。
七海甚至还没来得及吐槽,五条就拎着他们到了14楼的阳台。
然后把手一松。
北川被好好地放到了地上,七海差点摔掉眼镜。
对女孩子更为细心,根本做不到一视同仁,果然是个烂人。
“这样会被以非法入侵的名义逮捕的吧?”七海觉得自己额角的青筋在跳。
从落地窗看进去,屋内杂乱不堪,仿佛隔着玻璃也能闻到一股生活颓靡的气息,七海的目光落到角落的摇篮上,在阳台也能听到婴儿的哭闹声——那样震天的、歇斯底里的哭闹声,在客厅的母亲不为所动,细长的针尖扎破手腕内侧的皮肤,药水注入到青紫的血管里。
她沉默地把针具收拾好,刚刚注射完药物的手又拿起口红,对着镜子仔细地涂抹。
婴儿还在哭。
“你说她会报警?如果里面的主人有那个余地的话。”五条饶有兴致地看了一会儿,表情轻松地耸肩。
“什么意思?”七海话音刚落,强烈的咒力波动便袭来,空气似乎都为此震颤起来。
五条只来得及示意电视柜上的一片黄纸,那儿传来更为狂暴的波动,落地窗的玻璃上甚至开始出现裂纹——
“是领域,小心。”七海举起他的刀。
北川好像见过这样可怕的场景许多次,空气中看不见的波动愈发剧烈,她痛苦地躬下身子捂住耳朵,身边浮现加耶漆黑一片的脸,好像是一个拥抱的姿势。
“安啦。”五条把墨镜摘下来挑在指尖晃,完全去除遮挡的湛蓝眼睛在周遭波动起来的空气中熠熠生辉——简直像是在发光,“我可是最强哦,咒灵打得中我吗?”
七海正把布条再次缠裹紧,五条在逐渐浮现婴儿扭曲面孔的周围准确地拽住了什么,好像是一把过长的头发,又好像是无数细长的触须,轻描淡写地往外一扯。
整个领域都在震动!
“真无聊啊!只会躲躲藏藏,现在也到尽头了。”五条抓住那些触须的手背青筋暴起,嘴角却是咧开的,轻松得像是在一边聊天一边剥开一块水果糖纸,“不能东躲西藏的话,你还真是弱得可以啊!”
他将一大把头发提到自己面前,那是一颗扭曲的头颅,翻白的眼睛往外渗血,细小到不成比例的臂弯中抱着的是——
是襁褓,包裹有无数婴儿幼嫩而腐烂的脸。
“她”凄厉地惨叫着,“你们不配——!只有我、只有我才是它们的妈妈!!!”
“这种类型的咒灵啊。”五条甚至把头发抓在手里甩了几圈才扔出去,声音极低,只有咒灵才能听得见,“七海,我现在给你个耍帅的机会,要不要?”
“什么意思?”
“打中它啊,把这个领域撕裂,打不中就自己想办法。”五条往北川的方向站过去,加耶换了一副面目可怖的外壳,嘶吼着逼退周围那些惨叫嚎哭的婴儿面庞,北川的手中发出明亮的白色光线,也许是她的术式,好像在给加耶注入能量。
五条好奇地看了一会儿,如果估计得没有错的话,北川和加耶能在这样的情况下支撑非常久,久到甚至能把领域主人的咒力全部耗尽。
太费时间了,五条轻松地挥了挥手,那些脸便惨叫着化为齑粉,还要故意做出一副吃力的样子,“哎呀,我还得保护小绘里。破除领域就拜托你了哦!它的术式就是通过吸纳血肉瞬移,其他的就是普通咒灵啦,普通咒灵。”
顿了顿,他又笑着补充,声音压低,“别被它碰到咯?”
七海语塞。
这不是第一次被拉进领域了,说不上陌生,周围都是注视的“眼睛”力量来自于那个特级咒灵,仿佛被同一只狰狞的野兽环伺,伴随威胁而饥饿的低吼。
“说出来吧?这个时候不拼尽全力的话,只会重蹈覆辙——生前的那种哦。”五条摆出那副欠揍的轻松口吻。
七海深吸一口气,刀柄的布料与皮肤摩擦,“我的术式是7:3,无论是什么样的存在,活物,死物,人类,咒灵,只要击中7:3的那一点,就是暴击。”
领域也不例外,只要能找到那一点——
“以人的视角当然发现不了,你现在和它是同类。”五条捏着赫进行聊胜于无的攻击,一副要被那些婴儿惨叫的脸淹没的样子,北川低声念叨着什么去驱逐那些惊悚的鬼魅,苍白的脸庞上不断有汗渗出,滑落到下巴上。
北川显然不知道五条喜欢捉弄人的臭脾气,真诚地以为五条已经要撑不住了,大大的眼睛里全是眼泪,“五条先生……!我、我要怎样才可以帮助您……”
“咳,你先保护好自己。”五条甚至假模假样地咳嗽一声,好像真的要因为力竭倒地,“也许是之前吃了变质的甜甜圈,今天状态不对,我们咒术师牺牲一两个是常态啦,我的银行卡密码是……”
“五条先生!不可以,您那么厉害,如果您……”北川好像真的哭了,加耶似乎也在发出悲鸣。
还拉上其他人一起施加压力,太强人所难了。
七海的巩膜逐渐变黑,紧握着钝刀的手在剧颤中变形、骨节突出,手指粗大,冒出嘶嘶作响的黑烟。
如果“人”的眼睛看不见,那么咒灵的视角有没有那样的可能性。
如同六眼一般,看见咒灵“根源”的可能性。
血肉模糊的撕裂声响起,这个声音对于北川来说过于熟悉,她知道是肢体从身上被扯掉的动静。
——他“看见”了。
无数婴儿哭闹声中无数父母的推搡争执、眼泪、颤抖的双唇和血流不止的伤口。
周围的“墙”在剧烈震颤,好像在炎夏酷热中扭曲的空气,无数飞散的黑色碎屑里,五条收起他玩世不恭的做派,身影消失又出现,手中还抛接着一颗粘糊糊的、跳动的心脏。
北川重新听到了婴儿的哭声。
那个特级咒灵趴在地上,极其类似恐怖片里的长发女鬼,可以被称作腹部的地方肿胀畸形,好像里面同时孕育着数个胚胎,在狂欢似的胎动,排列在脸上的八只眼睛充血,尖长的獠牙从脖子扎出来,淤青皮肤被刺得鲜血淋漓,它发出嘶哑的吼声,“为什么——!”
“原来还能沟通吗?”五条挑了挑眉,“喂,能听懂吗?在临死之前给你一点自我介绍的机会。”
北川在各种漫画中深刻意识到反派死于话多,五条明显更像反派,所以眯着眼睛往那片黑色的雾气里看,咒灵胸口粗大的血管还在往外冒血,那双枯瘦扭曲的手动了动。
“五条先生,小心——!”
在北川撕心裂肺的尖叫声中,利爪一样的手停住了,“无下限”的壁垒横亘在他们之间,分毫不得近。
它没有犹豫,转而冲向了七海。
五条一只手把北川的眼睛挡住,另一只手腕轻松地转了转,跨越那无下限组成的壁垒,“咔嚓”地拧掉了咒灵的脑袋。
七海还提着刀做出防御的姿势,五条把咒灵的头扔到地上,满脸嫌弃地甩了甩明明非常干净的手。
北川没有六眼或者咒灵那样的视角,她只觉得原本沉闷的空气突然明快不少,光线原本泛着怪异的青紫色,现在也恢复了正常。
满地玻璃碎屑,北川从里面捡出一个陈旧到已经开线的御守。
“祓除成功了吧?七海,你还能看到它们的波动吗?”
“能,不过无法判断是残余的波动还是现存的咒灵。”
“嗯,六眼也看到了,不过暂时锁定不了。”五条从已经完全粉碎的玻璃门里走进去,双手插着口袋,弯下腰看已经因为恐惧而蜷缩到墙角的母亲——真的可以用“母亲”去形容她吗?五条百无聊赖地放任思绪漂浮了几秒钟。
“……那为什么还要向我确认?”七海扭曲的骨节恢复原状,空中飘散的黑色雾气收归回胸口,皮肤逐渐变回人类的质感。
“是啊,为什么呢——”五条从满地的玻璃碎屑中精准拎出那片黄纸打开,用上面血红的花纹和手机上的照片做对比,“你看,和上次在烂尾楼天花板上画的花纹一模一样哦。”
北川只能踮着脚看两张图片,“有人在分发这些,引来更多的……?”
七海觉得不妥,按着五条的肩膀让他弯腰,五条嘻嘻哈哈地直接蹲了下来,对北川点头,“你很敏锐嘛,要不要考虑正式来当咒术师?我会保护你的哦!”
北川旁边加耶的脸动了动,发出了一些难懂的杂音。
五条困惑地把目光投向七海。
七海沉默。
五条朝他wink。
“……加耶说你刚才一副快被打倒的样子,太不可靠了。”没有人能彻底拒绝那双眼睛,七海最后推了推眼镜。
“太令人难过了!难道最后一击不是我完成的吗?”五条的表情丝毫看不出介意,活动了一下手脚,“七海,打电话把酒井他们叫过来吧。”
七海走到一边去拨号,五条蹲下身子询问那个缩在墙角的母亲,“这张纸是谁给你的?”
那双无神又麻木的眼睛连眨都不眨,死死地盯着一片空气,“……佐佐木……”
应该是注射毒液之后的胡话,五条拿出少见的耐心等她。
北川在她身边坐下,理了理裙摆,指着墙角的摇篮很小声地问她,“那是您的孩子吗……?”
她的脖子转动,甚至能听到“咔”的一声。
“是,是我的孩子……”北川听见她喃喃自语,她的脸上逐渐出现笑容——那样歇斯底里且狰狞可怖,“我不想带着他了……我不想……如果没有他!如果没有他!!!”
什么东西钻破表壳的声音。
“——七海,这是最后一个了!”五条似乎早就看到,先一步走到摇篮面前,把里面的“婴儿”拎出来。
婴儿的哭声更响亮,漆黑的血管好像爬满了脸颊,正往躯壳里面渗透。
七海挂断电话,拎刀,好像只是轻轻跨出了一步,“血管”与躯壳的连接应声而断。
北川吓得闭上了眼睛。
她听见五条走过去查看,还是没有听到说话的声音,她有些害怕,颤抖着轻轻开口询问,“……那个小宝宝还活着吗?”
五条看着摇篮里褪去咒灵依附,回归本来面目的“婴儿”
那是一具干尸。
“……早就死了。”五条摘下墨镜,垂眸轻轻吹去镜片上的灰尘。
七海看过去,那双漂亮得过分的眼睛里幽暗的神色一闪而过,快得像借助清风飞起的那根绒毛。
七海和五条从那栋建筑里出来时,太阳已经落下去有段时间了,北川等了许久,在夜风里打了几个喷嚏,看着走廊上的人来来往往,抱着文件或者ipad跑来跑去,她每次听见脚步声声都伸长脖子去看,确认不是后又失望地缩回脑袋。
“五条先生,七……呃……”北川明显在犹豫。
“是娜娜明哦。”五条亲昵地一揽七海的肩膀。
“……是七海。”七海叹了口气,“我们已经把该汇报的事情如数汇报,北川小姐,您和加耶今后可以照常生活,不必担心。”
“咒灵的事情我们解决,剩下关于‘人’的事情,就交给人吧。”五条笑了一声,“诶,七海海,要不要去吃点什么?我知道有家甜品店现在还开门哦。”
“不必……”
“当是庆功的约会嘛,走啦走啦,小绘里也一起来?”
北川愣了愣,她好像是想跟过去,脚步又收回,“不用了,那个……这是五条先生和七海先生重要的约会,我可以自己回去的!“她坚定地点了点头,抬手拦住一辆出租车,“五条先生,七海先生,玩得愉快哦!”
加耶从北川的背后探出头,五官模糊的脸上好像是一个笑。
五条和七海面面相觑。
“……她们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也许什么都没误会。”这次七海先往前走去,“该出发了吧,五条?”
五条跟上去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是怎么知道目标甜品店在哪里的?
七海甚至破天荒地点了一份蓝莓冰沙,又给五条点了鲜奶油冰淇淋,两个人面对面坐下。
甜品店的标配是圆形的小桌板和颜色可爱的靠椅,两个大男人的腿在桌子底下伸展不开,五条自然而然地把膝盖伸到七海两腿之间。
甚至还乱晃。
“现在我们在甜品店里,五条。”七海推了推眼镜,他酝酿了一些话,或者说有些事情需要就在今晚摊开来说——“别让我做出什么不符合场合的事情。”
五条假模假样地歪了歪头,“不符合场合?什么事情?把我扔出去吗?”
“……你知道我不会那样的。”七海示意了一下这里的环境。
“我看你会诶。”五条用戏弄一般的语调穷追不舍。
“真不会。”七海叹了口气,把刚拿到的马卡龙叉起来递到他嘴边,“既然是在甜品店,那就好好吃东西吧。”
五条含着马卡龙,表情一瞬间震撼了起来,七海以为是马卡龙太甜——美食方面的知识他光看旅游杂志也知道这玩意儿是贵妇配下午场一小口一小口吃完的,又给他推过去一杯咖啡。
“真周到。”五条把马卡龙咽下去,咖啡动都没动,他嫌弃地摆摆手“那玩意儿太苦了,我不喜欢。”
“……可是你刚才一副被齁到的样子。”七海瞟了一眼黑得能照镜子的咖啡,难得露出”这家伙以后会不会得糖尿病“一般担忧的神色。
“那不是被齁到啦——呀,你对女孩子心思那么细腻,结果对我一点都不了解嘛!”五条皱着眉故作不乐意,他甚至还伸手把墨镜拉下来,让他更清楚地看到那双眼睛。
分明带着笑。
旁边有翻墙出来看偶像演出的女生,她们回味录像的窃笑声好像都停了一下。
七海的计划被打乱了,他试图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
“你就是,你就有,你就是故意的。”五条眼里笑意不减,嘴上穷追不舍。
七海只能试图转移话题,“……话说回来。”
“嗯?”
“……。”七海吭哧半天,甜品店的音响放起哀婉温柔的情歌,气氛当下就变得不对,只好问点普通的问题,“你最近怎么不戴眼罩了?”
“嗯?”五条用食指点上镜片,“啊,这个吗?七海老师没有问过悠仁他们?”
七海不知道到底跟他强调过几次,“……我并非教职工。”
五条根本没听进去,那双好看得不合常理的眼睛轻轻眨一下,用上一副循循善诱的口气,“那现在七海老师跟悠仁他们要达成共识了。墨镜是因为——你看,我的眼睛很特殊吧?”
七海点头。
“所以,如果我想博得什么人的好感,当然要让他方便地看到我的眼睛了。”
噢,“他”啊。
五条要的草莓奶油巧克力冰淇淋不合时宜地端上来,七海回过味来之后惊讶的神色被甜点冲淡,这个时候继续话题不失为一种正解,可五条显然就是个没有规则的变量。
“诶,七海海,你今后有什么打算?我知道之前的你要攒一笔钱,然后去其他国家碌碌无为地养老到死吧?”
“……”气氛被破坏殆尽,但是五条托着下巴笑眯眯地看他,他又不好把话题绕回自己的计划之内,“……是。所以今后大概,还是与原样无异的计划。”
“无聊的大人。”五条笑了一声,“我是说,如果你跟我一起行动的话,就不会缺钱了,可以提早去异国他乡养老到死,怎么样,心动吗?”
七海看着他——仅仅是因为眼睛吗。
——“当然。”
五条正色,“不过这次,我要提前告诉你,如果跟我一起行动,你就不能按计划一劳永逸,躲到与世无争的地方去了。”
“我知道。”
“诶?你清楚吗?”五条歪了歪头,露出计谋得逞的微笑,“不过现在想反悔也没机会了哦,我不会同意的。”
“我知道。”七海的目光落到他自己的手上,这双手骨节分明,看上去力量暗涌,皮肤之下是诅咒的血肉和漆黑的死气。
他以这样的方式重新存在。
五条这个时候才不说话,只是笑笑地看着他。
“……如果是跟你一起行动的话,不会比原本的工作更糟糕。”
“大概算是这样吧。”五条笑起来,甚至伸出一只手,分明是邀请的动作,“那怎么样,要成为我的搭档吗?——五条悟的邀请只有这一次哦?”
“他们”是咒术界著名的一对搭档,除了“无下限”和“7:3”之外,由五条悟和七海建人组成的搭档还有很多称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