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id.2038289
作者 : 星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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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级 大众 异性
原型 未定事件簿 陆景和
标签 魅魔 , 看卡面编故事
状态 已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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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7
7
2022-5-30 10:34
- 导读
- 魅魔小陆总X“我”,第一人称,身份暂且保密因为不想剧透,全文1.9w,小虐怡情结局he,有nxx及原创人物串场(第一次放漏了一章,难怪看起来这么奇怪)
001
祝好,我亲爱的朋友,你或许不会相信,我一直在看一个陌生人画画,持续了三天。
第一天的时候我忧虑自己的打扰,但他露出了可爱的笑容告诉我无须担心,所以我从房子里出来,站在他的后面。他在画一副令人醉心的风景,当他涂下一片蓝色,我猜测他在描绘辽远的未名海;当他落下几笔白色,我知道他在勾勒曼妙的云彩;当他又勾出两道金色,跳跃在海面上的阳光出现在了我的面前。然后他摘下画纸挂在旁边,我才意识到他是一个画家。我亲爱的朋友,他真的是我见过最有天赋的画家,所以在第一天我就买下了他的画,现随信附上,我想你会喜欢这种风格。
第二天,然后是第二天。
让我想想他画了些什么,瀑布,雪,还有无数我见过或没见过的风景,我得承认这些都很好看,但是你知道的,我的朋友。人们不喜欢风景,人们喜欢造物主,他们喜欢看神圣的天光下造物主高洁的脸,或许还有造物主给他们带来的祝福,所以没有人来买他的画,一幅也没有。
我站在他的背后,为他难过,也为他的画。你知道我并不喜欢关心一些无关紧要的事,但我依然忍不住向他建议,或许他可以尝试一些新的题材,比如说,造物主。他摇了摇头,又在勾勒细密的草丛,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生气了。晚上我给他带了面包和甜汤,他对我表示感谢的时候眼睛闪闪发光,是迷人的紫色。
第三天我依然在看他画画,这次的题材变成了形形色色的人,我看到他画了一个躲在窗户后面的人,和一个正在专心画画的人。我的脸慢慢烧起来,看着他取下画纸端详,然后满意地点头,眼神转向我的时候,我捂着脸逃回了房间,躲在窗户后面看他笑着卷起了画纸小心收进自己的包里。
……然后我问他要不要借住在我家,可以包食宿的那种,我想继续看他画画。
不要问我为什么,我亲爱的朋友,看在造物主的面子上,我总不能看着一个这样有才华的人因为卖不出画饿死的对吧?造物主的教义告诉我们,要慈爱,要包容,要……记不住了。
总之,现在他住在我的家里,也许等你下次来的时候能见到他。
问莫医生好。我很想念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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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亲爱的朋友,代莫医生问你好。
来信已收到,我很开心看到你有了新的爱好,这是一个很大的进步,但你好像依然改不掉习惯的后缀落款,或许你该来我们这里住几天,我可以带你去看文华瀑布。
画上的未名海很漂亮,原谅我无法用更多的辞藻形容它给我带来的震撼,但我想将这幅画还给你,因为莫医生拒绝将它悬挂在我们的卧室里。我不太理解他的抵触情绪,不过我选择尊重他的意见。
下次不要用造物主作为自己的借口,你我都知道,你对造物主究竟是什么态度,即便不看教义,我也知道撒谎并不是一个好女孩的选择。
另:我有些担心那个画家的人身安全,因为你的食物并不总是那么……容易入口,替我问他安。
又另:果酱已收到,莫医生托我转达,下次最好不要向苹果酱中加鱼糜,那并不会让果酱变得更好吃。
我也想念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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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好收到的信,我把卷起来的画收进书柜,它和我的匕首和驱魔镜放在一起,有一种格格不入的纤细感,纤细且柔弱,但我依然很喜欢它。十几步之外,隔壁房间的新主人还在认真打量,似乎在评估地板下有没有藏着炸弹。
我应该告诉他,危险品在我自己的房间,包括能把整个城一起送去见造物主的小玩意。
但我并没有说,我不想吓跑这个可爱的画家。
原谅我用这个词形容他,但我依然认为,他是我见到的最可爱的,即使我见过的男人除了主教就是魔物。
主教不算人,他算高阶魔物。
愿造物主宽恕我。
关上书柜门之前,我伸手摸摸摆在正中的那把匕首,圣审留下的痕迹正在逐渐消散,我只能隐约看见上面的光,不管怎么说,比刚开始能当光源的样子好了很多。按照这个消退进度,或许再过几十年,我可以用他切肉。
我想用匕首切肉想得很认真,以至于我举着发着光的右手进了厨房开始翻找,厨房外传来不安的踱步声,我保持右手平举的状态,临时把晚上的菜单从蘑菇汤改成了蘑菇肉汤。
啊,蘑菇肉,好吃的蘑菇肉,好喝的蘑菇肉。案板咔嚓一声,菜刀卡在裂开的刀痕中委委屈屈,我听见厨房外有人撞翻了一把椅子。
……对不起。
端着晚饭出去的时候,画家正在往房间里收画板,翻倒的椅子已经放回原处。做饭花的时间比想象的要久,走出厨房之前,我盯着发着光的右手看了很久,判断它是不是还要继续亮下去,最后我躲在角落给手上套了两层叠加的封印。
所以现在右手僵硬得像块石头。
我用左手拿着勺子,保持高深莫测的微笑。勺子磕碰在碗沿,坐在对面的客人用余光打量我。他以为自己做的很隐蔽。我试着用右手压住左手的手腕,并在几分钟后放弃了尝试,把勺子擦干净放好。
圣审代表着施加者的信念,糟老头子一生信念坚定,最后他死于信念。造物主从来不会告诉信徒们这些,因为信徒们需要信念才能活着。
而我,我只想封印好这些陈年的光,然后吃一顿安安稳稳的饭。
画家还在看我,他的眼神从汤碗上面越过来,一下一下试探着落在我身上。我知道他在忧虑自己会不会被毒死,或许还有些别的,单手做好的饭看上去与先前做的都没有什么区别,或者说,我从前做的饭也像单手做的。我皱了皱鼻子,想要把这两碗汤都泼到门外。然后,或许我还能去餐馆看一眼有什么吃的,能让午饭变得不那么糟糕。
桌子上只有一碗汤,和一个空的汤碗,我伸出去的手落在半空。
现在换我盯着他看了。
002
安!我简直不敢相信,那个画家,他吃下了我做的饭!
我的天啊,亲爱的朋友,你当然知道这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是吗?他喝下了一整碗我做的蘑菇肉汤,或许他还吃了些别的,我没注意,但是他没有呕吐,没有劝我放弃做饭,也没有露出些别的表情,他只是坐在空的碗前,问我为什么在看他。
我简直太快乐了我的朋友,这是不是可以说明我的饭没有那么让人绝望?我真是爱死他了,我想给他做些别的什么来吃,或许会有些新的菜单。我们会相处得很愉快的。
随信附上画家先生教我画的房子,希望你们会喜欢。替我问莫医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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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得不提醒你,我的朋友,请不要再叫我的旧名字了,虽然我能理解你的欣喜若狂,但别忘记我们约定的,忘记那个名字。
说起来,你还没有问画家先生的名字吗?看在造物主的面子上,我开始怀疑他是不是人类了。最近我们可能会去拜访你和你的客人,前提是主教不在,我们都不喜欢对方,这也是我必须承认的。
另:莫医生说你的来信上魔气比上一封浓,你知道他对气味很敏感,最近发生了什么吗?我们有些担心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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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着他,他看着桌子,我们都有点失语。然后他清了清嗓子:
“我应该说点什么吗?感谢你的慷慨?”
不,稍等,别说话,让我享受一会儿当下,我冲他做了个手势,他了然地点头,继续保持安静。多么美妙啊,我第一次体验到这样的时刻,没有那些努力宽慰我的话,他的表现让我觉得我只是做了一点很简单的食物。这种感觉,真的是……
太棒了。
把他的每一个表情都回味过一遍之后,我拎起餐巾擦着我的右手,持续在心里尖叫。直到确信自己不会做出什么失礼的举动,我才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真诚地问他:
“请问你的名字是?”
“陆景和。”他的手在下巴前交叉,紫色的眼睛闪闪发光,当他笑着看向我的时候,我竟然觉得有些晕眩。
“陆景和,嗯,很棒的名字,我叫……”
我迟疑了。我应该告诉他哪个名字?当我不是我的时候,他们叫我爱丽丝,现在教堂里的人会叫我爱丽缇修女,但是我从不向别人介绍这几个名字。
或许我该起个新的名字,胡乱叫个什么普通一点的,像所有人一样。但我不想告诉他这些,很难解释。我应该骗他吗?还是找个别的什么借口?
在我把自己扔进泥潭之前他拯救了我。他似乎很能理解不想互通姓名这件事,甚至接受良好。后来我们一起收拾好了餐具,放进厨房,然后他站在门口侧头看我:
“姐姐?我该去哪里打些水回来?”
我端着一杯打算递给他的水愣住,直到他自己动手接过去喝了一口,然后继续等我回答。我下意识指了指远方的小河,突然觉得日子也没那么糟糕,至少没有之前那么糟。
但是他叫了我。他叫我姐姐。
我又在尖叫了。
那天的晚些时候,我去了附近的餐馆,店主虔诚地进行祈祷,我在旁边虔诚地等他结束祈祷,然后带着两人份的晚饭回家。这种情形在之前的时间中经常出现,毕竟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我做的饭。但是这种情况得到了改变,这样一想,我更喜欢陆景和了。
虽然如此,我需要给他提供一点正常的食物,以免吓跑我可爱的租客。
但我将腌肉和面包放在桌子上时,陆景和的表情看起来像被我伤害了,我盯着他灼灼的目光,几乎以为自己做了什么背叛他的事,把他的画折成了纸飞机,诸如此类。
“如果姐姐不想给我做饭,我也可以自己想办法。”
“哦不,你怎么会这么想?”我疯狂摆手,“我只是觉得你可能会需要一些正常的食物。”
他抱起胳膊,手指在距离面包很远的地方点一点,表情是毫不掩饰的抗拒:“我更喜欢姐姐做的。”
我是不是疯了?不不不,他是不是疯了?
我看着他嫌弃的眼神,几乎想把餐馆的店主叫过来看,或者想办法把这一幕记录下来。这太……
令人震惊。
“姐姐做的汤和这样的饭不一样,味道不同。”
确实不同,我一直认为我煮出来的会更难吃一点,然后我在他的注视下举手投降,跑进厨房想看看有什么吃的。视线的余光里,陆景和捏着边缘把盘子推远了一些,表情像闻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我双手揉碎一把薄荷,在浓郁的薄荷味中第一次开始怀疑一个人的味觉,而不是怀疑我做的饭。
晚上改吃薄荷熏肉,说真的,很难吃,但是陆景和吃得比我多一些。我偷偷观察他,看起来一切如常,他也没有长出三对翅膀——虽然天使也曾经在喝完我的半碗汤后挣扎着飞出了教堂。天使更喜欢在换毛的时候来我这里,我觉得他们伤害了我的感情。
不管怎么说,他依然接受了我做的饭。我又陆续给他尝试了其他的食物,他看上去适应良好,同时依然拒绝接受餐馆的任何食物,以至于安博先生向我打听我的客人在吃什么,我拎着篮子里的菜保持微笑,保持爱丽缇修女应有的教养。然后我走回家,陆景和会站在树下用画笔打招呼,我把篮子放进厨房,擦着手走出来,他把画板搬进卧室,钻进厨房洗手,这让我感觉心情又得到了修复。
说回画画。陆景和依然站在路边卖他的画,然后在天色暗下来的时候把画带回房间收好。虽然他似乎并不为此忧愁,我依然想让更多人喜欢他的画,所以我曾经试着建议他创作一些人们更喜欢看的,比如造物主。
他答应了。
我依然站在他的身后,看着画面上大片的色块堆积出令人叹服的细节。很快到了画的中心部分。画到造物主的时候笔触好像有些迟滞生涩,转笔时带出不令人愉悦的痕迹。他不信仰造物主——尽管我也一样。在这个时代,这种思想总是不那么合时宜。我不确信这是不是冒犯,但我依然想越界提醒他一下。
所以我拿出我在教堂听到的话告诉他:“造物主爱世人。”
“但他不爱我。”对面的男人看着我耸耸肩,画笔在天空涂下紫黑的一条,映得造物主的脸色阴沉下来,远处的天色看起来比画布上更暗。我沉默了一会儿,同手同脚地走向厨房。
或许我已经猜到了,但当陆景和亲口承认他不信仰造物主,我依然有些震惊。或许我获得了他的信任?我不动声色地在厨房里翻找,表现出的远不如我心里惊涛骇浪。
不,我不会因为信仰与否对他有什么态度上的转变。我只是需要造物主祝福我,希望今天的鲜奶油汤不要出什么问题。
安说的没错,只有在做饭的时候我需要造物主。
虽然并没有什么用处。
003
对不起我的朋友,为我上一封信的冒犯道歉,你说得对,我有些太放松了。或许我应该去别的地方走一走,换一换心情,那可能对我来说会更好一些。
说些其他的吧。女王有和你联系吗?我已经很久没听到他们的消息了,看起来她和自己的狼人相处愉快,这是件好事。我一直想向她学习苹果派的做法,但是她表现得好像我说我要炸掉她的房子。或许我应该带陆景和一起去,为我作证。
我也很期待见到你们,但是我更期待见到已经安顿好的你们。请不要为我担心,我亲爱的朋友,我依然没有忘记如何保护自己,我一直在努力认真生活。
最近的生活很平静,这真棒,虽然有些时候好像过于平静了,但是谁知道呢。在真正的问题出现之前,我们还是享受这样的生活吧。毕竟只要不出现什么问题,主教就不会出现在这里。
让我们继续期待再会的那一天吧,我的朋友,我会准备好热茶和点心迎接你们。
哦好吧,我不该感慨生活过于平静,现在我不得不拆开已经封好的信补充一些刚刚发生的事情。风带来糟糕的消息,似乎有魔物袭击了附近的村落,我想我需要去看一下,以免事态恶化。等我回来,我会告诉你更多有关于袭击的信息。
希望是我精神过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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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必须要说,我的朋友,虽然你依然擅长搏杀,但魔物拥有比搏杀更多的伎俩。请一定注意安全,如果有必要的话,来信告诉我,我和莫医生都会很乐于提供帮助,当然是以个人身份。
请记得安顿好暂住的画家先生,虽然他可能并不需要这样的安排,城镇中有造物主留下的保护,应该是安全的,但我依然对那位画家先生很好奇。或许等我们去拜访的时候,他依然留在你那里。
莫医生希望我把上一段删掉,我不太明白为什么。
说到这个,女王他们应该去了另一个国家。夏彦写信说给我们带了些小玩意,托我转交给你。他们似乎在度过一段非常美好的蜜月假期,我想,可能会持续一段时间。
不管怎么说,我也期待再见到你,我的朋友。但是不要甜点,不要甜点。我会给你带些小点心的,请放弃你的甜点厨艺尝试,为了我们共同的时光不被治疗魔法打断。
一定记得,保护好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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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我便出发去受袭的村落。万幸的是,情况并不严重,有两三个人被噩梦影响了精神,但都很好解决。重新加固好村落的外围,我很快启程返回城镇。城镇和平得太久了,久到人们已经忘记了基础的防御法术。我走过街巷,向偶遇的人点头,同时检查我藏在角落的法阵,它们嗡鸣着迎接不称职的布置者,闪着运转良好的光芒,除了一处。
距离那个村落最近的一处,就在我的房子旁边。
路过的人向我打招呼,我点头回应,破碎的法阵在我脚下用残骸抗议,而我无心修补。或许我也安逸太久了,以至于有魔物损坏了附近的法阵,我却毫不知情,这是很大的失职。
无论怎样,我不能为自己开脱。无论如何,这都不该发生。我用脚尖踢开散落的砂石,蹲下身着手开始重新布置新的法阵。必须承认的是,我做得很糟,法阵的线条甚至有些抖动。我一边用树枝在地面划出痕迹,一边开始怀念有搭档的日子。
“姐姐?”熟悉的声音,陆景和正站在旁边盯着我看。
看到他的第一时间,我立刻扔掉了手里的树枝。已经成型大半的法阵立刻暗下去,宣告先前工作的白费,而我居然在想我要怎么向他解释。
这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吗?我在心里偷偷问自己。
卖牛奶的蒂娜挎着篮子路过,她轻轻惊呼一声,我们都转过身面对她,然后她清亮的声音足以让半个城镇听见:“下午好,爱丽缇修女,愿造物主赐福于你,还有你的客人。”然后她转身走入另一条路,留下我和我的“客人”面面相觑。
“爱丽……”
停,停下。我打了一个手势制止了他的提问,让他先跟我走,陆景和拎着一篮水果跟在我后面,即使不回头我也能感受到他的视线一下下落在我身上。造物主啊,我在心里想,让我跳过这一尴尬的时刻吧。
等到回到家里,我才想起那个没有修补好的法阵,但是我已经顾不上这件事了。陆景和能看出那是什么吗?我抱着一丝侥幸偷偷看陆景和,他摆弄着桌上的花瓶,目光一直停留在我身上。于是我明白,他知道那是什么。
所以我跳过了解释的部分,直接问他:
“晚餐吃什么?”
啊,我转移话题的本领一如既往的糟糕。陆景和的表情难以掩饰地扭曲了一下,那应该是一次不成功的憋笑,我的脸烧起来,视线四处乱飞,听见他带着笑意的声音说:
“罗宋汤。”
然后我一头扎进厨房,做了两份即使是我也无法忍受的罗宋汤,基本宣告晚饭的不可挽回。陆景和表情如常,无论是对我的厨艺还是我的坦白。我告诉他我是城镇的修女,对外的名字叫爱丽缇,就这样。他挑了挑眉,试图提问:
“那我之后叫你……”
“你还是叫我姐姐。”我一手端起餐具回答,转身走进厨房掩饰我的表情。外面传来开门的声音,陆景和提着桶去河边打水,我单手捂住发烫的脸,挫败地呻吟出声。
我一定要尽快给自己想个新的名字,不要叫爱丽缇了。
但我好像还是想听他叫我姐姐。我的脸更烫了。
004
亲爱的朋友,最近好吗?或许我需要给你汇报一下我这里的情况。
魔物的问题不算严重,村落里的人已经恢复了正常的生活,但是没有你在,我无法确认魔物的种类,这给我带来了一些麻烦。或许我还需要再去几次那个村落,直到我抓住Ta为止。但是放心,目前没有什么威胁到我安全的事,我会很小心。
尽管如此,我还是要承认,魔物的出现带来了一些糟糕的发展。今天在教堂,我听见钟声的改变,主教或许会因为这点小麻烦来这里确认情况。这很糟糕,比魔物本身还糟糕。我真希望我能在一开始就抓住那个家伙并且处理掉Ta。我真的一点都不想面对主教的脸。
等待你的回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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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想想,或许就是在那一天,一切开始不一样了。风告诉我有一位客人到访。不,我不想叫他客人,他是不受欢迎的客人。
我一般叫他高阶魔物。
风送来不寻常气息的时候,我正修剪着陆景和带回来的小花,而他正捧着花瓶穿过一个个房间。教堂的钟声传来,我手上的剪刀一顿,下意识看了一眼天空。很显然晴朗的天气没有带来好运,我一把扯住陆景和的袖子,他僵在原地,被我扯到墙角,手上还有没放好的花瓶。
“别说话,别动,别想。”
我顾不上看他的表情,开始着手布置阵法。感谢我的引领者,我不擅长魔法,而不是不会,信仰赐予所有的神职人员力量,这很不错。
感谢造物主。我嘀咕出这句话,暖色的光亮起又暗下,墙角恢复原状。门口的风铃响起来,我转身去开门,每一步都宣告着我的心情状况。本来这可以是很美好的一天。我“呼”地一下拉开门,让对方叩门的手顿在半空。
现在糟透了。
主教依然带着他完美无瑕的笑,这是当然的,他是造物主的最欣赏,他的一言一行被无数信徒模仿,他高雅的表达被信徒膜拜,“看在造物主的面子上,”他们这样说,“愿造物主赐福,愿主教引领。”
“瞧瞧你的样子,爱丽丝。好重的魔气。”他摇着头,眼神里是过度的怜悯。我回过头扫视一圈,然后盯着他。门把在我的手中发出不甘的抗议,不过没关系,等到这次来访结束,我会换一个更结实的。
可能是不得不换一个更结实的。
我站在门口,主教站在门外,我们隔着门槛对峙,我的手依然在门上。或许还有一些其他的事,但是我依然决定先纠正最重要的。
“请不要叫我爱丽丝,主教大人。”我一字一句地说,开口之前至少斟酌了两三次措辞,同时在心里祈祷我可爱的小画家不要听到这些。
“看在造物主的面子上,爱丽缇修女”,主教似乎习惯了我的态度,怜悯下的蔑视暴露出来,“艾伯特没有教会你魔气是什么样的吗?教堂的钟声无法洁净你身上的污浊,爱丽缇修女,或许你该学习一些新的方式解决这些魔物。”
我挑眉看他,左手抽出匕首横在主教面前,刃尖抵在门上慢慢深入,直到整柄匕首没入门板,然后我敲了一下门,匕首弹出落在桌子上。主教的表情变得不那么完美,这很难得,我饶有兴趣地欣赏着他的脸色,感觉心情又好了一些。
“他只教会了我生存,主教大人。如果你能试着自己用手解决一只小魔物,而不是坐着使用信仰的力量,或许你会知道我身上的魔气从何而来。”
最终他也没有走进我的家门,这对我来说是个好消息。更换地板是一项不小的工程,也会带来很多不必要的麻烦,但考虑到之后的舒适,我还是决定换一扇新的门,这是我可以接受的成本。
然后我把角落里的陆景和放出来,看到他的时候我吸了口气:“哇。你的脸色看起来不怎么好。”
事实上,他看起来糟透了,脸色很白,手甚至有些抖,我假装没有发现这些,把他安顿在合适的位置,然后去煮热茶。当我试图翻找到收在高处的杯子时,他出现在我身后帮我打开柜门,我摸到两个金丝的杯子,然后一边搅拌小锅里的东西,一边建议他去休息一会儿。
他采纳了我的建议。
等我端着味道奇怪的热茶出来时,陆景和看起来好很多了,他替我完成了花枝的修剪工作,并把花瓶放在了餐桌上。我把托盘放下,将杯子塞到他手里,希望他能像之前一样一饮而尽。
“这是什么?”他问我。
“这是,嗯……特制热茶。对,我的特制热茶,限量供应的珍藏版。”我试着开一个不那么逗趣的玩笑,很显然我失败了。陆景和的眉毛慢慢皱起来,他似乎想闻一下,但是他最后还是把杯子放在桌子上。
啊,这真的……这真是太糟了。我双手支着头叹气,我为什么一定要面对这种场景,我应该搬到别的地方,然后在房子周围加上主教勿入的结界,最好把天使也赶出去,魔物也是。我希望他们都能离我远远的,我不想吓跑我的小画家。
陆景和还在看我,我知道他想问的远不止这杯茶,所以我做了一个手势:“好吧,让我来告诉你。那是祛除信仰影响的热茶,过多的信仰对普通人也是有害的。就像你听到的,我曾经为造物主服务,但那是很久之前的事。”
很久之前,久到我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那些。陆景和眨了眨眼,手指无意识地在杯口摩挲,热气让他的手指尖有些发红,我忍不住多看了一会儿,直到他提醒我:“现在呢?”
我试着和他讨价还价:“我一边讲,你把热茶喝了。我不会害你,喝了会比较好。”他好像想说什么,但他还是端起杯子抵在唇边做出要喝的样子。我清了清嗓子,认真回忆。
该从哪里讲起呢?那是个很长的故事,或许从十几年前开始会比较好,但我不知道他想知道多少,我该告诉他多少。
是的,我曾经为造物主服务,那时候我是最出色的爱丽丝。自从艾伯特——他是我的……精神导师,我不知道他介不介意我这样称呼他——教会了我基础的技巧,我便一直负责为造物主和信徒清理周边的魔物。与主教不同,我一直不擅长辨别魔气,也不擅长利用信仰作为武器,即使现在也是一样,所以安是我的搭档,她有最敏锐的感觉,而我使用技巧搏杀,我们是这座城市的守护者,或许我的凶名更令人印象深刻一些,我并不在意。
“后来呢?”陆景和问我。
热茶已经喝完了,空杯子丢在一边,我端起我的那杯一饮而尽:“一会儿再告诉你。”
后来我不再是爱丽丝,安也有了另一个身份,但那都是之后要讲的故事。在这之前,我们可以想想晚上吃什么。
005
主教的拜访带来了一些其他的后果,我是说,很糟糕的后果,我不得不向画家先生——陆景和,坦诚我的过去。虽然这件事好像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艰难,但是这依然让我们都不那么舒服,有几次他看我的时候好像在戒备什么危险品。
有机会的话,我会给主教一刀的,他拦不住我。
希望我还能修复和陆景和的关系,希望如此,如果不介意的话,我想告诉他更多关于我们的事。我们也藏了太久了,你说对吗?
你为什么没有给我回信?发生了什么吗?我能为你们做什么?
如果可能的话,请尽快回复我,我有些不安。无论如何,希望这次也能像上次一样有惊无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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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饭漱了口,我搬了两把椅子放在门口。与其说星空是造物主的慷慨,我更愿意称其是我们的幸运。星光落在地上已经不再耀眼,我伸出手描画流星的痕迹,想接住一点星光在手里。
晚上的风有些凉,陆景和坐下来的时候我下意识往他身边蹭了一点,换来他递来疑问的眼神。树在我们身后摇它的叶子,风沙沙地响,我深吸一口气,等待陆景和的提问。
“冷不冷?”他举着外套问我,而我像个白痴一样看着他,准备好的托词卡在喉咙里,让我咳嗽起来。
这真的是,很丢脸的事。我坚持了几秒作为修女的矜持,然后接过他的外套裹在外面,满足地叹了口气。
去TM的矜持。
他沉沉地笑起来,我向后靠在椅子上,努力克制自己的嘴角,最后我们两个人在门口一起放声大笑。真的很大声,我猜,因为教堂的钟声乱了一拍,似乎主教正在倾听这边的声音。
去TM的主教。
我在心里愉快地想,挑了一缕头发在手指上缠绕。陆景和的眼神被我的动作吸引过去,然后好像被烫了一下突然收回。他清了清嗓子。
“所以我该叫你什么?爱丽丝?还是爱丽缇?”
“叫我姐姐。”我斩钉截铁地又强调了一次,手指绕住的头发拽疼了我自己,我只好皱着眉先把它解开,同时不忘解释他的疑问。
“我说过了,爱丽丝是我之前的名字,爱丽缇则是作为修女之间随便取的,都不能算‘我的’名字”,头发在脸旁散开,我放松地呼出一口气,“如果有了真正的名字,我会告诉你。”
他点头表示明白。然后他的眼神开始飘忽,我知道那是他在思索怎么向我提问。所以我耸了耸肩,故作轻松地开口:
“我说,你来听。”
接下来的时间,我试着把之前藏起来的记忆展示给他看,这不是一件轻松的事,但也没想象中的困难。毕竟我的过去只需要几句话就可以概括。
我作为“爱丽丝”存在的状况持续了大约四到五年的时间,然后突然结束了。时至今日,我很难回忆起那天的具体情形,但我清晰地记着当时围绕在我身边的气味。
血的味道,以及火的味道。
那是一个阴霾笼罩的下午,安在例行的巡查任务中失踪,我只好向艾伯特请求独自去寻找她。最后我在森林中找到了安和另一个人,他自我介绍说自己是路过的医生,而在没有安帮助判断的状况下,我只能选择相信他的话,把安和莫弈——那个医生一起带回城镇,这是我犯的第一个错。
第二个错是我没能及时告知艾伯特这件事。当他终于听说整件事之后,他立刻以我当时不能理解的速度带着我赶去安的住处。空气中满是血的味道,在此之前我以为这是安流的血,但当我打开房门的时候,我立刻意识到,安被带走了,另一个魔物在房间里,于是我乱了阵脚。
至于最后一个错误……我又叹了口气,眼前仿佛出现了熊熊的火光,临时被收集起来的柴噼啪作响,温度灼痛。我的引路人站在火堆最高点,手里攥着匕首,我距离他并不远,但我无法接近,无法挣脱。
艾伯特是有史以来最伟大的主教,他们都这么说,我永远都无法像他一样掌握信仰的力量。
旁边递过来一只杯子,我道了谢接过来,借着杯子的温度暖了暖手。转头的时候,能看到陆景和关切的眼神,我向他笑了笑,继续回忆。
我后来才知道,艾伯特没有杀死所有的魔物,他留下了一只,就藏在他自己的房间。后来我找到了一些笔记,我的精神导师开始质疑信仰的正确性,他开始认为魔物并不是绝对的恶意,所以他救下了一只看上去仍有悔过之心的魔物,希望引导它的信仰。
然后那只魔物袭击了安。
从房间中的痕迹判断,那位医生——我后来才确认了他的真实身份——保护了仍在昏迷的安,然后将她带走。对艾伯特来说,他留下的魔物伤害了他最好的学生,另一个魔物保护了她,所以他的信仰崩溃了,造物主适时降下圣审,宣告艾伯特有罪,我的信仰也就这样结束了。
不管怎么说,这对教堂和城镇来说都是一场变故。我没有等待他们质疑的目光,退出了为造物主服务的队伍,转而留在这里成为一名修女,偶尔抓一下魔物,更多的时候聆听信徒们的困扰。我对他们说我是爱丽缇,那也只是为了称呼上的便利,毕竟我并不认可这个名字和名字背后的身份。
长而混乱的故事,陆景和听得很认真。故事结束之后,他又递给我一杯热茶,我蜷在椅子里,回忆自己的过去,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于是我真的笑出了声。
或许这个笑声来得太过突然,陆景和像是被惊醒了一样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等到他手忙脚乱稳住重心,我才等到他这个夜晚的第三句话。
“姐姐也认为……嗯,魔物都是需要被杀死的吗?”
我抱着杯子看他:“我该有别的看法吗?”
他回望过来,眼角弯一弯,没有回答。我的画家,他拥有一双比天上的星星还要好看的眼睛,但我却无端觉得身上有些冷。
或许风又变大了吧,我们该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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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丽!当心那个画家!!
陆景和带着他的画板出去了,我关上门,手指撑在额角看着桌面。
现在我的面前放着两封信,其中一封只有一句话,那是我亲爱的朋友寄过来的。
安,我最信任的朋友,在数天杳无音信之后,给我送来了一句话。以防万一,我又翻了一遍信封,确认没有遗漏的纸张,随后我将这封信丢在一边,优先查看更厚的那一封。
另一封信则严谨得多,村落的人写信告诉我,又有几个人出现了相同的症状,魔物的威胁在扩大,他们在请求我的帮助。我知道,这已经是艾伯特……之后,他们面临过最严重的情况,所以他们请求修女,从而给自己一些安全感。
村落的情况令人担忧,但另一方面,城镇入口的法阵让我很不安。
那是一个讯号。
从任何角度,城镇都不是魔物的最佳选择,即使是人们已经有些松懈的当下,城镇的防备依然是村落的无数倍,但这也意味着,如果真的能突破这一层防线,魔物就可以大快朵颐……从窗户看出去,阳光正好,陆景和和他的画架藏在树的阴影里躲懒,再远一点,安博先生叼着烟斗站在路边,骑士坐在马上向玩耍的孩子挥手,大家看起来安定而平和。我敲了敲桌子,决心不能因为某些“小客人”影响这种安定,我将立刻出发,争取在日落之前返回城镇,以确保这里的安全。
至于主教,我只期待他不要做一些无用的、浪费我情绪的事情。
一旦做好了决定,事情就变得简单许多。我大敞开窗户放生房间里的空气,同时着手收拾一些简单的随身物品。桌子上的信在我乱转的时候飞起来贴在了我的背上,那是它在提醒我,我的动作一滞,想起了被我遗忘的另一件事。
陆景和。
我该怎么解决关于他的事呢,那句语焉不详的警告。
或许我应该直截了当地去问他?如果是其他人,我会这样做的,为什么不?我从来不擅长猜测其他人的事情,所以这样会方便一些,对彼此都是。
但是陆景和,只有陆景和,我永远无法对着那双紫色的眼睛问出这种话。柜子打开着,我在其中翻找,但是我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只有手上机械的动作四处摸索。
然后匕首划伤了我。
一缕光芒从伤口渗入,很快消失在皮肤下,身体开始从内部燃烧,我手中的东西掉在地上。我惊讶地看着自己的手指,伤口嘲笑着我的怯懦,揭示我不敢面对的真相。我不该受到伤害,圣审只会敌视被魔鬼感染的人。
陆景和。
我接触的只有陆景和。安说我的信上魔气变重了,而前一天陆景和教我画了画;主教说我身上有很重的魔气,几分钟前我刚拉过陆景和的袖子……对,还有那个没能修补完的法阵。疑点越来越多,我撑着桌子大口吸气,像是溺水的人在寻求最后的生机。但是我必须去问,不管我会不会因为这件事痛苦,我都该问清楚。
太阳下山时,我站在厨房里慢慢煮了一锅汤,划伤的右手藏在身后,一切都很好——我是指看起来。陆景和带着新的画回来,他看起来心情也很不错。
“姐姐——今天晚上吃什么?”他拉长声音问。
蘑菇汤和面包,我回答他,试图掩饰我声音中的不确定。我把晚饭端出来的时候陆景和正好从房间里出来,一边擦着手,一边兴奋地向我描述他今天的所见所闻。当我问他这幅画的完成情况时,他神秘地摇了摇头。
“今天这幅画不卖,等会儿给你看。”
等一会儿,我用指尖把汤推到他的面前,努力表现出应有的期待。陆景和看着我笑,然后他低下头开始研究那碗汤,笑容慢慢退下去,我感到了窒息。
求求你了,哪怕只是一小口,只是一碗被祝福过的汤,不会有什么后果的。
许久之后——事实上,在感官上,过了许久,他再次抬起头来,带着我从未见过的眼神,我无法形容被他盯着的感觉。我知道,是的我知道,他不可能伤害到我,但我依然瑟缩了一下,像被毒蛇盯上的青蛙一样,我甚至有些害怕这件事。
“姐姐……爱丽缇修女,你在怀疑我,对吗?”
请不要叫我爱丽缇,这只是一个化名,我告诉镇上的人这个名字,但你不像他们,所以不要这么叫我。我张开嘴,试图发出想要的声音。屋子里没有人说话,我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陆景和静静的看着我,那双紫色的眸子里满是我无法理解的情绪,目光炙热无比。我握紧了拳头,几乎要伸手遮住那双眼睛。
别这样看我了。
然后我们等了很久。没有突然敲门声,没有造物主撞在地面,没有飓风洪水,我们面对面坐着,一言不发。最后他清了清嗓子,用和往常一样的声音向我告别。
“那么,好吧。只好再见了,爱丽缇修女。”
我坐在原地,关节处传来一种陌生的疼痛,让人想蜷缩起来,但我没有动。门没关,可以看见他给花浇水,转身向我挥手。这看起来就像他只是出去画画,晚上我们可以一起吃晚饭。我终于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你是谁?”
他一定知道我在问什么,但他没有回答。他只是背对我摇头,声音嘶哑:
“陆景和。”
他是陆景和。
门依然开着,我等不到我的画家回家,很快我也将逃去村落,用已经没有必要的调查填满我的脑子,好让我不再想这些事情。门外的邮筒里,放着我要寄出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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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朋友,我不再像我了。我甚至有些后悔与他对峙。
或许我有点理解艾伯特当时在想什么,我是指他留下那个魔物的时候。我是说……
或许我犯了和他同样的错。我不知道。
006
我的朋友,我想,我该给你一些别的建议。
莫医生认为我有些神经过敏了,或许他是对的。你知道,那件事给我带来了太糟糕的回忆,因此在陆景和——暂且这样称呼他吧——的事上,我有些反应过激。也许这就是艾伯特想告诉我们的,即便是魔物也并不一定都与我们站在对立面。
我应该为我可能造成的混乱和怀疑向你道歉,希望还来得及。
此外,还有另外一件事需要让你知道。莫医生在魔气的辨认上帮了大忙。你上次寄来的信上沾染了两种魔物的味道,我不能准确判断它们的来源,但是毋庸置疑的是,他们应当属于不同的魔物。
不管怎么说,我希望你能开心,无论这件事会怎样结束,我都想要拥抱你。
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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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封信没有飞往我的信箱,这对我来说是件好事,因为我没有时间和机会去检查它。通往村落的路异常艰难,等到我终于站在村民眼前的时候,已经分不清我们之中谁被袭击了。我草草包扎了被一只格外疯的梦魇咬出的伤口,婉拒了他们的关心,然后前往受袭的村民家中。
伤口是双刃剑,既让我动作有些僵硬,也让我的精神出离清醒,我在行走的路上,如若不是分心,那只梦魇不该有机会接近我。即使在战斗的时候,那双眼睛也在见缝插针地影响我的情绪。艾伯特认为,魔物并不仅仅以人类为食,更多的魔物喜食强烈的感情,也许是我的情绪起伏过于激烈了,让梦魇将我视为美味的食物。
这是新手都不会犯的错,安会笑我的。
我向路边的村民微笑,假装自己的样子没那么坏。不远处走来了另一位修女,我们对视了一下,分头去做各自擅长的事。我的意思是,我更擅长打架,比起调查和追踪魔气来说。
所以我远离了那位修女,以免我身上的魔气对她造成不必要的干扰,自己站在村落外的树下等待探查的结果。风吹起树叶,给我送来讯息。主教从教堂出发不知要去哪里,今天的牛奶让蒂娜非常骄傲,近一点的地方,几百米外有奇怪的脚步声和聊天声……我皱了皱眉,飞快地向自己身上堆叠各种法阵。
脚步飞速接近,我知道这棵树是远望村子最好的高处,但我没想到会如此受人欢迎。有多久没见到光明正大行动的魔物了?我不记得,这件事情开始让我感兴趣了。法阵让我足够不引人注意,我站在树上居高临下看着那两只魔物越走越近,突然感受到一种荒诞的趣味。
我身上的魔气已经重到魔物不辨敌我的程度,多有趣。
现在即便是我也能感受到魔气,这种气息几乎要凝聚成实体,我尽量压低自己的呼吸频率,努力避免在听到需要的消息之前杀死他们。冷静,你不是那个到处乱跑的小女孩,成熟点,我对自己说,一根根放松攥紧到有些疼痛的手指,试图通过一些无关紧要的小动作转移注意力。
“我们干的不错,是吗?噩梦,哈,真是个不错的主意。”听听这个愉快的声音,我的造物主啊,为何我没有在一开始就解决掉他们呢。
“当然,当然。你说的很对科索。恐惧的味道远比人肉令人印象深刻,那些可怜的人,他们的肉因为恐惧变软了,真是糟糕,尝起来比被造物主祝福过的圣餐,”他说到这里抽了抽鼻子,“比圣餐还要糟糕。”
“不要说得像你尝过圣餐一样,拉尔斐,你知道这并不好笑。”
角度的原因,我只能看到他们的头顶,但我已经很清楚一会儿匕首要挥向哪里,可以完美地解决这件事,同时不会弄脏我的衣服,所以我伏低身子,等待风再次吹起的时刻。
现在我距离解决他们只差一点的距离,然后拉尔斐突然说:
“嘿,你知道那个魅魔的事吗,他之前住在了一个修女的家里。”
科索摇了摇头,我迅速缩回树叶中,放弃了这一次的机会。
我的手在抖,对于一个执行者来说这是一种愚蠢的反应,但我依然忍不住去听他们讨论那个没有多少价值的消息。
愚蠢的我。
拉尔斐继续说:“就是那个会画画的魅魔,或许你对他还会有一些其他的印象,那个‘素食主义者’。”说到最后一个词的时候他重音强调了一下,或许这是魔物中的冷笑话,而我一头雾水。
“啊——”科索拉着长音,“那个声称负面情绪会影响灵感的怪胎?”
“你说对了。之前我和他打了一架,因为他阻止我前往城镇获取新的食物。他真的对他们保有太多不必要的感情,或许还有一些可笑的想法。不管怎么说,他声称我会弄糟人类的情绪,然后他在城镇入口画了两天的画,只是为了盯住那个路口,不让我靠近那些‘可爱的人类’。”
“然后呢?”
“然后他就住进了那个修女的家里。哈!我向你发誓,他绝对,绝对没有告诉修女他是谁。 他不敢说,我可以肯定。”拉斐尔吹了声口哨,斩钉截铁地说,“绝对没有。”
他确实没有。
我从树上翻下去的时候分心想着。肌肉记忆帮了我大忙,让我能一边完成工作一边想自己的事,甚至在另一位修女赶来帮忙处理后续的工作时,我依然在放空。后面的事或许应该交给更加专业的人去解决,我们在这点上达成了共识,所以我感谢了他们的帮助,启程返回城镇。
然后我该做些什么?我慢慢盘算着。或许我可以托主教看护一下城镇,我可以去外面转转。我脑海中突然出现了一个画面:阳光,花丛,陆景和与他的画板。
不不不,画面中没有我,我是去向他道歉的,然后我可能就会被赶走,也有可能我会自己离开。我又想起了那晚我们的对话和他最后的眼神,我挫败地呻吟了一声,怀疑他不会原谅我了。
永远不会。
我不断幻想我要如何表达歉意,他又会如何拒绝我的示好,这种反复的推演几乎占用了我全部的精力,我毫不怀疑在这件事上我要遇到麻烦了。风又在吹乱我的头发,风里的气味变了。
我确实遇到麻烦了,但和我推演的方式不太一样。我站在家门口,里面的东西乱七八糟,像被什么糟糕的生物光临过了。
啊哦。我叉着腰叹了口气,开始头疼。
因为我猜那个生物还有个别称,人们叫他主教。
008
我叫爱丽缇,但这个名字不是真的。我是城镇里体术最好的修女,但我几乎不会用信仰的力量……我带着不熟悉的长相在人群中穿梭,偶尔向无意对视的人们点头微笑。我的过往来历被一件件抓出来评判,这样看来几乎处处都是疑点。主教站在祭台的最中间大声审判着我的罪行,我作为罪人在台下带着笑容看这场审判。
又一种荒诞的趣味。
我的平静终止于他举起那一打画纸的时候。我早该想到的,陆景和没有带走他的画,任何一幅都没有。包括他送给我的那幅,包括非卖品的那幅,现在它们全部在主教手里,随着他的动作簌簌作响。我强迫自己将视线从上面撕下来盯住地面,不让自己去思考这些画可能的遭遇。
事实上,没有其他可能。 火炬已经堆放在祭台上,等待主教的最终裁决。 我听到人群小声地议论,那是在不解为什么我没有被抓住,一起出现在这个祭台上。
是啊,为什么呢。我飞快地抬头看了一眼主教,他的眼神依然带着造物主式的怜悯与高傲,但我知道他看见我了。我不想探究他的意图,出于说不清的怜悯,亦或是早有预料的无理取闹,都没有关系。或许他会帮我找一个更适合“修女”身份的结局,但是没关系。我们的眼神一触即分,我在那束目光中看到了他没有说出口的话。
走。
理智告诉我,主教是对的。我已经不再适合担任修女的职位,在他从我的家中找到了沾满魔气的画之后就再也不可能了,我应该立刻离开,那对我来说是很容易的,然后我可以去任何一个地方,我还可以去找我的朋友们,我会拥有另一种生活。那其实一点都不糟,为什么不呢。
主教还在列举,我开始往外围退去。风把很多声音送进我的耳朵,在我后退的途中,我依然能听到那堆画纸发出的声音。
它们被掷在祭台上了。
主教做出决定了,他宣告爱丽缇修女的死亡,宣判魔物应该得到抹杀,与之相关的物品都需要被销毁,首先就是这些没有信仰的画作。
火把燃着了,我听见主教利落的动作,他弯下腰,将火把凑近那堆画。走吧,快走,我不要亲眼看到那些画被点燃。
火苗舔舐上画纸的时候,我冲上祭台抢下了那些画,然后转身向城外跑去。
这简直是疯了。我听见身后主教近乎疯狂的吼声,感谢他没有叫出我的名字,但是他在诅咒不知死活的魔物。我可以想象到他的表情会多么不可置信。如果不是条件所限我几乎想回头看上一眼,就一眼,这实在是太难得了。
清醒一些,还有人追在你的后面呢!我的理智对着我大叫。的确,有些人试图抓住我,在不知道我是谁的前提下。如果他们清楚这件事,或许他们就不会这样做了。
因为我是体术最好的爱丽缇,即使是当初的艾伯特,也没有绝对的信心可以赢过我。
但是我还面对着另一个危机,所以我跑得飞快,矮身穿过一个棚子,手撑在墙上翻过去,紧跑两步越过横穿城镇中央的小河。即使追赶我的人已经被远远甩在后面,我依然在跑,往没有人的地方,往树林里跑。
进入树林的瞬间,我就感觉到了气氛的变化。清爽的空气围绕在我的身边,我的汗毛竖起来了,那是对危险的本能反应。造物主不会允许挑战他权威的人存在,我比谁都清楚这件事,所以我需要离人群远一些,再远一些,最好周围只有我一个人。
哦,还有这些画,但我没有时间停下来看它们了。
圣审像鞭子一样狠狠砸在了我的背上,我踉跄了几步,跌跌撞撞地冲向一棵树想要倚靠片刻,第二道圣审立刻落下,穿过我的右腿钉在地上。我眨了眨眼,看着近在咫尺的树,啧了一声。
造物主未免有些太睚眦必报了。
事实证明,不要说造物主的坏话,尤其是正在被圣审虐待的时候。有火从右腿的伤口蔓延上来,似乎想完成祭台上原本的计划,我伸手摸了摸,毫不意外地又被圣审抽了一下。我猜,我可能是圣审遇到过的最奇怪的罪人,想到这里我甚至有些骄傲。
不能笑,还没罚完。
眼睛慢慢看不见东西了,我摸索着把画理顺,靠手感把它们整理好,然后用指尖把它们推开,推到火焰能蔓延的距离之外,等待他们被什么人发现。最好是魔物,最好是一个足够友善的“素食主义者”,然后他能帮我把这些画转交给陆景和。这样也许他在考虑到这些画的时候,会小小地原谅我一下。
有人在惊呼,有人想要伸出手触碰我,但是我听不清了。我缩回手,把自己蜷成一团,让火焰也停留在尽量小的范围,然后闭上眼等待造物主给予的解脱。我还是会笑的,无论怎样。
造物主“恩赐”的解脱。
哈。
去他的恩赐。
我又想到了那些画,有些惋惜去村落之前没有偷偷看一眼那幅非卖品。现在也只能想一想了,我不想看着它们被点燃。
你们离我远一些吧。
你们不要被烧着了啊。
009
当我重新能听见声音的时候,首先想到的居然不是“我没有死”。
我在想,造物主要气死了吧。
有一只手在试探我的额温,但是触感有一些……奇怪,坚硬,冰凉,似乎有哪里出错了,所以我睁开眼想要看清楚。房间里包括我在内一共有三个人——一个人,一个魅魔,还有一头龙。我睁开眼的时候,龙先生正在把手收回去,我们的目光撞在一起,我看见他的竖瞳突然收缩了一下。
我是不是吓到他了?
我动了动嘴唇,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身体上的不适。造物主似乎没有对我手下留情,我轻轻地抽着气,从手指开始适应自己的身体,同时在心里尽情发泄对造物主的不敬。
在我和自己较劲的时候,龙先生已经快步走出了房间,被他挡在身后的人直接暴露在我面前。他手里拿着杯子在倒水,脸的轮廓清晰干净。我们应该已经有段时间没见了,最后一次见面也不那么友好,但我现在发现,我对他没有一点陌生的感觉。
陆景和。
我在心里默念这三个字,然后才发现自己的喜悦。原来我不只是想请求他的原谅,我想要的更多,所以他把水递给我的时候,我问他:
“为什么你在这里?”
陆景和愣了一下,放下杯子向外走,我一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角,被伤口痛得呲牙咧嘴。
“哦,嘿,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
“……你的手。”陆景和回过头,表情有些奇怪,我顺着他的眼神低头看。
“哦对不起!”造物主保佑(我真该改一下这个口头语),我不是故意抓住他尾巴的。我缩回手,像不小心抓住了滚烫的匕首。我猜我的表情可能也非常奇怪,以至于下一个人走进房间之前在门口等待了一会儿。我把手藏在被子里,努力忍住身上的疼痛,对着陆景和露出一个热烈的微笑。
他似乎忽视了我,转过头去看门口:“左然?你为什么不进来?”我在他的背后轻轻磨牙,感觉自己像一个无助的小女孩,面对着喜欢的花不知要怎么爱护。
花还在生我的气。
我真的不适合这种求和的工作。或许我可以和他打一架?我的处事手册里可没有“怎么哄一个魅魔”这一条,这超纲了。
外面的人敲了门,我也转头去看他,刚才的龙先生换了个样子走进来,看起来更像是一位会拿着文书或者经文的神职人员,纤细的。
龙天生貌美居然不是艾伯特随口骗我的,真棒。我“哇”了一声,正在和龙先生说话的陆景和回头看了我一眼,眼神里是不加掩饰的疑问。龙先生咳了几声,我脸一烫,倒回床上假装自己是个睡美人。
睡着的我比醒着的我好相处得多,这是人们曾经对我的评价。但是,嘿,我听得见,你们能不能不要在我面前讨论我是不是伤到了头?这很不礼貌先生们,事实上,非常不礼貌。我干脆伸手拉过旁边的毛毯盖在脸上,听着龙先生道别的声音,门关上了,脚步声慢慢走近我。
“好了好了,我们聊完了,放下这个,你需要呼吸。”一只手拉扯着我手里的毛毯,力道温和地与我争夺毛毯的控制权,我顺从地松了手,想要继续盯着那双紫色的眼睛,直到我们和好如初。但是我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以至于我直接从床上坐了起来,然后不得不咬牙等待因为姿势改变发作的疼痛过去。
“那些画呢?”我向他伸出一只手,然后他盯着我,好像我是一个疯子。
“你是说,你是为了那些画……你本来有机会离开?”
我满不在乎地点点头,四下寻找着那些被我护在怀里的画。它们被放在角落里,最上面的那张看起来不怎么好,我眯起眼睛想看清楚些,一只手捏住我的下巴强迫我看向另一个方向,我在他的眼里看到了怒火,我不理解。
“为什么?”陆景和问我。
没有为什么,我几乎要这样回答他,但是考虑到我们好不容易缓和的关系,我咬了咬舌尖,还是觉得需要给他一个听起来不像挑衅的回答。
为什么呢?
我顺着他的动作看着他,用目光描绘他的样子,头顶的角,背后因为情绪激动展开的翅膀,还有尖耳朵,藏在背后的尾巴,我都很喜欢。所以为什么呢,我和他一起问自己。
“因为我喜欢你的画。”我听见自己这样说。陆景和的手一松,我冲他眨了眨眼,示意他往前走一步,然后我托住他的脸,笑得像偷到奶酪的小孩。
也因为我喜欢你,我凑到他耳边说。然后房间里突然起了一阵风,陆景和扇着翅膀直接贴到了天花板上,我们两个的眼神都很震惊。他的脸很红,我猜那不是因为房间太热,我试着摸自己的脸,也许我们现在温度相当。
“你不喜欢我吗?”我仰头看他。
“喜欢……不,我是说……我想说……我去看看你要用的药!”他清嗓子,结结巴巴,然后从窗户逃出了房间,留下我一边拍着床一边笑。
好吧,我可爱又羞涩的小画家。
不管怎么说,这就是我和陆景和的故事。或许你们会想知道更多,但我不得不遗憾地说,我正忙着收拾我们的新家。新的房子和之前的很像,这是陆景和的主意,他想让我更适应这里的生活,目前来看,他的努力是成功的。我的朋友们和主教分别写了信来——不得不提的一点是,主教正在被一些流言困扰,即使住在村落,我也听一些人提到过这个流言。
人们说,主教在某个瞬间抛弃了礼仪,因为一个魔物冲进他的家里抢走了他的画。
这个流言或许来源于当时在祭台下聆听审判的人,而我回信祝主教画画愉快,于是收到了另一封来自他的长篇大论的诅咒。陆景和对这件事嗤之以鼻,但我很乐于看到主教暴躁的样子。
因为这真的很好笑。真的。
今天需要布置的是书房,我选择了我最喜欢的画——陆景和创作的第一幅“非卖品”。这也是我收到的第一副画,真棒。我把画框妥帖地安放在墙上恰当的位置,退后一步仔细看了看。
不远处传来开门的声音,陆景和推门走进来,手里的花被妥帖地放在花瓶里。然后他从后面环住我。
“在看什么?”
我抬起下巴示意墙上的画,视线仍停留在我刚刚装好的画框,但他开始轻轻地啃咬我的颈侧,用尖锐的犬齿留下痕迹,我不得不按住他的头来阻止他——明天我们要去拜访新婚的莫医生和莫夫人,我不想被我的朋友嘲笑一整个月。
他大声笑了起来,好像很开心:“知道吗姐姐,我应该给你重新画一副了,这幅画不适合现在。”
“为什么?”
“如果我知道你在窗后的话,”他抱着我晃了晃,风吹起我们的头发纠缠在一起,“我会先走向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