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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到病房，俞亮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时光躺在床上，头微微后仰，黑亮头发浸在半盆水中，身后的古风公子衣袖半挽，低眉浅笑，一手托着时光的头，一手揉洗着水中的头发，他动作很不熟练，哗哗啦啦撩的周边一片水，连自己的衣袖都湿湿的贴在手肘处，长发自他肩头滑至两侧手臂，堪堪半包着他上身，发尾时不时沾着水打到时光脸上，蹭得白净脸庞一道道水痕，时光似乎很是受用，仰面冲对方甜津津的笑着，手上还勾着对方一缕长发，丝毫不在意他手法的生疏笨拙，屋内流淌着平静而温馨的爱意。

“我从来没有给他洗过头，”俞亮酸酸的想，他悄悄往后撤了撤，看着褚嬴为他换水，清洗头上的泡沫，又拿了条大毛巾把他包起来揉，直到揉成了一只湿漉漉的凌乱小狗。他觉得自己的心脏被击了一下，不自觉的向前挪动了一步，却见褚嬴又立刻把他重新包住按进了怀中。

“褚嬴，褚嬴，你干吗，还没擦好吗……”被捂的人发出闷闷的抗议，“唔……别揉了”

褚嬴轻笑了几声，兀自揉了好一阵子才把毛巾掀开，端详了一会儿道，“你这样，好像小时候啊，就是脸瘦了，你得多吃点”

时光嗔怪，“怎么，褚大人不喜欢我现在的样子”

褚嬴不置可否的笑了一下

“你笑什么，你是不是不喜欢我现在，就只喜欢我小时候”

“小时候的你和现在的你不都是你吗，傻什么呢，”褚嬴刮了一下他的鼻梁，“那你是喜欢我飘着的时候还是现在”

时光想了想，突然低头笑了一下，然后抱住褚嬴的腰，凑到他耳边说了句什么，褚嬴的耳朵肉眼可见的红了。

“你！我现在觉得还是你小时候好”

时光盯了褚嬴几秒，“你确定？你知道我小时候想干什么吗？”

不等褚嬴回答，他坐起身径直吻住了他的嘴，褚嬴慌张的推拒起来

“……唔……唔……门，门没……”

破碎的语声被含入了相接的口中，褚嬴推了没几下就软软的失了力气，被吻着压倒在了床上。时光俯身在他上方，下颌张合出诱人的曲线，吻的深入而专注，慢慢的，褚嬴手往上移，捂住时光的后颈，主动回应了他。

原来再逼真的想象也比不上真实画面的冲击，俞亮石化般的站在门口，他觉得自己仿佛被架在火上炙烤，又仿佛被冻在海底的冰层，冰火交加让他忍不住发起抖来，他想离开却又挪不动脚步，屋内的画面有魔力般吸引着他——原来他也是会主动的，原来他主动的时候是这个样子的，这样强势，这样迷人。他痛苦而痴迷的看着，爱与妒激得他心绪动荡，他甚至想要不管不顾的闯进去分开他们，可分得开吗？屋内的两人简直如同磁石的两极，根本没有任何人能够介入，自己昨天在褚嬴面前的强行挽尊是多么无力又可笑……

过了好一会儿，屋里的人终于结束了亲吻，屋外的人也如蒙大赦般长舒了口气，他看了看手中的零食袋子，心中一片茫然，不知是该进还是该退——难道就这样离开吗，那岂不是太过懦弱，可进去不是自找难堪吗，但该愧疚的明明是他们，况且这是医院病房，又不是私人住所，为什么不能进去……他天人交战了好一阵子，最终深吸了一口气，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正在玩笑的两人瞬间收起了笑容，不自觉的对视了一眼，半晌，时光僵硬的开口，“俞亮……你来了”

“我，来看看你醒没醒，”俞亮别扭的抬了一下手中的袋子，“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我感觉挺好的，这几天谢谢你啊……”

“……没什么的，我给你带了零食，都是你喜欢吃的”

他把袋子放到了时光跟前，然后静静的站在旁边，似乎要等着时光品尝，时光哪有心情，他象征性的翻了两下，抬头冲俞亮勉强笑了笑，“谢谢啊”

俞亮轻轻点了一下头，没有再说话，但也没有离开的意思，空气一时陷入了静默。没过多久，时光妈妈下夜班过来了，见这三人不尴不尬的样子，她没有多说什么，只叮嘱了褚嬴待会儿要做的检查，就叫上俞亮一起走了。

早高峰已经过去，街上的人少了很多，两人边说话边慢慢的往前走着。

“小亮，阿姨知道你心里难受，也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法安慰你，可是我还是希望你能想开点，别再这么折磨自己了，也别在时光身上浪费时间了，不值得”

“可是已经浪费那么多年了，要我怎么习惯……”

时光妈妈叹了口气，“我知道这很难，可是，人有的时候必须面对现实，不是所有的感情都会有结果，有些事情是没有办法的，如果非要去勉强，受煎熬的还是自己……”

“我知道，他们的感情有结果了，我的就没有了”

“小亮，感情是相互的”

“您也接受他了，是吗？”

时光妈妈沉默了下来，俞亮苦笑了一下，明明天气已经回暖，可阳光照在身上，他一点也不觉得暖和。

没多久就走到了时光家，时光妈妈把他邀到了家里，又引他来到了时光房中，然后从床下拉出了一个宽扁的箱子，又从书桌最下面的抽屉夹层中取出了一把钥匙

“这个箱子早就在这了，这两天收拾东西才发现钥匙”

她边说边打开了箱子，里面是一沓纸，她沿着缝隙小心的取了出来，然后递了过去，俞亮伸手接过，是很厚的一沓，拿在手里沉甸甸的，他翻开空白的首页，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肖像画，落款是07年的端午，画上是一个古人，白衣长发，明眸薄唇，看上去有种莫名的熟悉感，手中还握着一柄跟时光同样的折扇

“阿姨，这是？”俞亮有些疑惑

“你再往后看看”

他往后翻去，头十来张还看不出什么，都是同样的装束，但五官却总是不同，再往后，作者的画功有了明显的进步，画中人的五官渐渐固定了下来，这双眼睛，这张脸，这个神情……他认出来了，是褚嬴，画中的主角都是同一个人——褚嬴，他有时在下棋，有时在微笑，有时是蒙圈的样子，有时是撒娇讨好的情态……

他知道时光学了人物肖像画，但从没见他下过笔，有时他开玩笑要他为自己画像，却总被他以技法不精为由拒绝……想到这，他眸光黯淡了几分，又继续向后翻去

他看到带着金丝眼镜的青年一脸温柔，正骑着他那辆加了后座的山地车行驶在小道上，后座上的人发带飘飘，笑的眉眼弯弯，画面右下角是一列小字，“几回魂梦与君同”，字迹被泪水晕的模糊，连同纸面也皱了。

他又看到幽玄棋室中，白衣公子眸中含泪，欲语还休，如水般温柔的笑容里有着千般不舍，万般留恋，他看起来那样悲伤而无力，仿佛下一秒就要破碎消散了，他在看谁呢，那深谭般的眸子中，那道小小身影又是谁呢……

画的落款日期是时光答应自己的第二天，此后的大半年都没有再动笔，接下来的一张已经是12月初，画中题字“除却巫山不是云”，俞亮心中苦笑，看来他并没有骗自己，那个时候他就准备放弃自己的感情了。

最后两幅画有了很大的改变，画面一扫之前悲伤凝滞的氛围，每个细节都透着真实和活气，涂抹痕迹少了很多，线条也更加流畅饱满，画中人不再是一成不变的装束，他的外貌更加细腻生动，比前面的任何一张都更接近真实的样子。其中一张是纷乱飞舞的小雪中，他身着墨绿色长衫，站在陈旧街角的路灯下，宛如仙人下凡，那是他们重逢的那晚，另一张是在游乐园的紫藤花海里，他上半身微微前倾，长发从一侧肩头垂下，阳光洒下来，仿佛为他披上了一层圣光。

俞亮默默掩上了画卷。

“那天看到这些画，我心里挺震动的，洪河跟我说褚嬴就是小光心里的人，我本来还没有什么真切的体会，直到看到这些……原来时光这些年发的疯真的是为了他，他们真的相处过，真的拥有这么刻骨铭心的感情，”时光妈妈伸手接过画重新放回了箱子里。

“可也正因为这样，他跟褚嬴，我是真的有很多顾虑，不是说褚嬴不好，只是这样的感情太重了，做父母的，谁愿意自己的孩子为了别人死去活来的，说句自私的话，比起这样激烈的感情，我更希望他能有个平淡安稳的生活，有个真心待他的人，陪着他，对他好，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把自己的幸福全部交付到另一个人手上。情深不寿，爱重则伤，就算褚嬴对他报以同样的情意，可世事无常，谁又能保证两个人一定能永远在一起呢，万一再分开，小光可怎么办”

她停顿了一会儿又摇了摇头，“所以他们不能分开，我也必须接受褚嬴，不光要接受，还得祈求他不要再离开小光……小亮，阿姨只能对不起你了”

俞亮摇了摇头，在这个真诚而温和的长辈面前，他没有办法再强撑下去了，这些画作就像是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他本就岌岌可危的坚持，他想象着时光坐在桌前，虔心描绘，认真涂改，每一笔都是相思成魔，每一画都是情深不悔。他听到心底的声音在说，放手吧，到此为止吧，你早已经出局了，早在醉酒后强迫他，早在褚嬴回来，甚至早在褚嬴出现在他生命中……更确切的说，自己从来就没有进入过局中，时光一刻都没有忘掉过褚嬴，也一刻都没有爱过自己

他难受的说不出话来，只红着眼眶欠了欠身，默默离开了。

回到家中，他手脚冰凉的坐到电脑前，在微博上敲下一行字：从此陌路



碎碎念：天知道时光湿漉漉的跳湖回来，我有多希望裹着他揉的是褚嬴啊。

之前做梦嬴嬴围观对家开车说想围观开车呢，想写回来呢，想了想太缺德，还是围观个kiss吧

时光在他耳边说的是“你觉得呢”，然后冲他耳朵吹了口气